第32章 美人
陈舒跑进门找到陈慕时,披麻戴孝跪在陈爹旁边的褥子上的少年一脸苍白,看见他眼睛裡浮上一层水雾,咬着嘴唇明明是难受到了极点却倔强的不愿掉眼泪,只颤抖着嗓音喊了声:“小舒。”
后来已经過了很久,陈舒回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对這個人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最先想到的就是那时父亲去世,那人跪在地上难過而无助的样子,還有那声沙哑的脆弱的“小舒”。
农村的葬礼总是隆重而琐碎,十七岁的少年似乎一瞬间长大成~人,陈慕跟在他身后羞愧又崇拜。
死亡证明是村委会开的,火化钱也是村裡给垫的,陈舒写了欠條,陈慕看着上面的数字有点担心陈舒以后的生活。早知道他以前就学点能赚钱的本事了。生前跟着算命师傅的时候走南闯北也沒学会多少本事,大多是体力活,可這副身体,别說扛煤气罐,就是给人搬個砖都不行。
想想都够憋屈的。
陈爹的祭日是农历十月二十八,人都沒了,陈舒也不想再计较,再怎么說,那也是他爸。把陈爹的骨灰和他们早年去世的妈掺在一起搁在大桌子上,烧了香,供了食物,两兄弟一起磕了三個头,就算是结束了。
陈舒還要继续上学,家裡就剩下陈慕自己。
冬天很冷,陈慕想到欠债就浑身不舒服,趁着陈舒去学校上课自己跑到市区找工作。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和文化水平,转了一圈什么收获也沒有,反而迷路了。
揣着十一块五毛钱坐在大楼前面的花坛,陈慕抿了口水润润喉就呆坐着不动了。
乔瞻看到他的时候,陈慕已经呆坐了一個小时。
今天天气很好,沒有风。陈慕穿着红色的毛衣,外面裹了件宽大的黑色棉袄,年头久了边角有磨损,露出点灰白色的绒絮,初冬的暖阳照在人身上舒服的让人想睡觉。而陈慕也真的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乔瞻起先還不确定,等到看清了脸脑子裡還沒想法,脚已经走到人身边去了。
陈慕恰好扭头就看见了他,英俊潇洒的精英男身后跟着一個漂亮的女秘书。两三個月前的事情,他有点记不清楚,以为是无关紧要的路人,淡定的扭头继续发呆去了。
乔瞻······━━∑(—□— ̄*━━
“你先上去。”
支走了秘书深吸一口气走過去站在他旁边语气不善:“你怎么在這?”
心裡有個猜测,但又知道不可能,眼前這個人不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公司,但也不排除他在报纸上无意看到特地来找自己。语气很差,但眼神裡却泄露了期待。
陈慕仰着脖子认真的注视了他一会儿,才有点印象:“你是···那個,医院裡那個人。”
乔瞻点头,失落中带着懊恼,嘴上却說:“你怎么来這了?来找我的還是有事?”
陈慕心不在焉的摇头,回家的路到底怎么走呢?他刚才从那個商场外面绕過来,不知道原路返回能不能走回去。
乔瞻见他走神,皱了皱眉,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现在并不能完全接受自己会喜歡一個男人。沒见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见到了理智上知道已经沒法改变了,情感上却還是抗拒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快的吓人脸上還是一派云淡风轻。
两個人并排坐着四十五度望天的忧伤,一個是打心底裡抗拒着自己先开口說话显得掉价,另一個是完全沒意识到要和人聊天,果然上辈子当哑巴還是留下了后遗症。
過了挺久,陈慕站起身看到旁边的人惊讶的眨了眨眼,他還以为人家已经走了。攥着热水壶的少年礼貌的和年轻老板告别:“我要走了,上次谢谢你。”
乔瞻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就這么走了。匆忙站起身,他比陈慕高半头,一米八七和一米七六几乎是天壤之别,健壮的男人咽了口口水,忍住了想把他抱在怀裡试试手~感的想法,放下矜持客气的邀請:“我公司就在楼上。有時間上去喝杯茶?”
陈慕摇头,他得赶紧回去,回回落到不认路的人身上不开心。他要是不赶紧找路回去怕是赶不上陈舒放学,正要走被乔瞻拉住手腕:“你是不是有急事?”
陈慕歪着头想,在陈舒放学前找到路回到家绝壁是大急事,果断点头。
乔瞻对上他带着点不耐烦的眸子,绝不承认自己踏马紧张的不行,吞咽着口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掌心的汗水染在陈慕手腕的肌肤上,带了点凉,语气還是疏离居多,顶多带了点礼貌的温和:“你来這有什么事?找工作還是······”
后面的话還沒說完就被陈慕亮晶晶的眼睛打断了,乔瞻知道自己猜对了,也不怕他跑,松了手:“你想找工作?找什么样的?”
陈慕沒上過学,跟着陈舒只学了一点书面知识又沒有学历,而且未成年,還有心脏~病,這些條件有一個都难找工作,凑在一起那就是难上加难。不過,乔瞻不在意。他引导着陈慕和他聊天,慢慢的把人带上了楼,期间沒坐過观光式电梯的陈慕走神了一会儿他也难得贴心的沒打扰。
到了办公室,乔瞻更不着急了。两人坐在沙发上,他還有闲心让秘书泡了杯茶,才继续拐卖大计。
陈慕懒得想事又不是傻,乔瞻开出的條件太好绝对有猫腻,捧着茶杯一口未动,只愣怔的盯着說着诱人條件的嘴唇,牙挺白,嘴唇也够红,果然這些主角的條件都是一顶一的好。
陈慕盯得出神,等到发现乔瞻不說话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对方皱着眉头看起来不开心,陈慕低下头,心裡大骂自己是個傻~逼。
乔瞻却不是因为他的视线,盯着他手裡的茶暗骂自己猪脑子,明明知道他有心脏~病,身体不好喝不了茶還让人泡茶,這不是害他嗎?
两個人谈不下去了,乔瞻见他要回去也不放心,即使对于自己可能喜歡一個男人這件事仍有抗拒,但到底是遵循了内心的想法:“你要回家?我送你吧。”
陈慕想拒绝,非常,但是想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去,迟疑了许久還是点了头:“麻烦你了。”
城乡结合部說到底還是城中村,划到了城市范围内,真实情况却让人头疼。
乔瞻亲自开着轿车把陈慕送到村口就进不去了,此时天刚擦黑,外面有放学的孩子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笑闹着匆匆跑远。
乔瞻扭头看着副座上歪着脑袋睡着的少年,掏出烟和打火机,到嘴边又放下,只默默的坐着,過了会儿有点不受控制的视线就落在陈慕脸上。
车裡暖气开的足,陈慕裹着棉袄睡的香甜,脸颊上飘着两片高原红,因为皮肤白~皙嫩滑不但不难看,反而衬得他肤色红~润健康,乔瞻看的出神,等到车窗上出现一张和熟睡的人一样却满是煞气的脸时還有点回不過神。
调整好状态,开了车门下去和陈舒问好:“乔瞻。上次见過。”
陈舒皱眉,不打算搭理這個人,开了车门想把陈慕抱起来,可他的小身板還沒陈慕结实呢,显而易见的失败了,懊恼的咬住下唇,即使再不舍得還是摇醒了陈慕。
刚睡醒的人眯着眼睛往椅子裡缩的更深,迷瞪了一会儿看清眼前的人,梦呓般的喊了声:“小舒。”
喊完又觉得不对,看了看四周:“我到家了。”
那副迷糊样子让陈舒又恨又爱,恨他一点安全意识都沒有,随便就上了别人的车還敢睡觉,爱他這幅样子可爱的让人恨不得咬一口,尤其是全身心依赖他的样子。陈舒把他从车裡拉下来,整了整他的衣服领子,礼貌的和乔瞻道谢:“谢谢乔先生送我哥回来。天色不早了,乔先生回去的路上开车小心。再见。”
陈慕尴尬的挠头,刚睡醒嗓音闷闷的:“今天谢谢乔先生了,您路上小心。”配上一脸灿然笑容,真是杀人于无形。
陈舒看着乔瞻吃瘪的表情,满意的拉着陈慕回家,心裡却盘算着,怎么才能迅速发家致富赚钱养陈慕。
陈舒這种人无疑是天才,陈慕有时候觉得這孩子出生的时候有两個大脑,其中一個是他的。┭┮﹏┭┮
上次理科竞赛陈舒得了第一名,奖金三千块,校长为了奖励学生,发了奖学金一千五,這一下陈舒就进账四千五了。還了村裡陈爹葬礼时欠的的三千,還剩下一千五,够两個人活到過年。
陈舒参加比赛的另一個好处就是因为成绩优秀被直接保送到w大,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校长高兴的不得了,和陈舒签了协议,高考的时候他参加考试,如果考省内第一给他两万块钱,前三一万,前十五千,依次类推,要是考的实在差就只能那個垫底的百名以内只有一千。但陈舒的水平绝对的让人信服。
陈慕听到這個條件的时候紧张加兴奋了好几天,恨不得让陈舒什么都不做,就趴在书桌前学习,结果正主淡定的不得了。
陈舒从十三岁开始就在不远的一家酒店当童工洗盘子,聪明人看了就会把人家大厨的本事学了九成,保送通知刚下来就去酒店找了份工作,头個月两千八,做得好了不仅涨工资還有奖金。从十二月到来年八月,除了六月份的高考,一天也不打算闲着。
陈慕紧张他的学习又担心他吃不消厨师那种高强度的工作,毕竟還是個十七岁的孩子,完全忘了自己這具身体和他一样大的陈慕劝了好几回,在陈舒躺在床~上和他粗略的计算了两人开支后也不敢劝了,他们现在的情况不好,陈舒要上大学花费会更多,加上他這個累赘,這么一想也沒了底气劝他。
乔瞻再来找陈慕的时候已经是农历十二月初。
陈舒在酒店忙的晕头转向,已经好几天沒回家住了,陈慕刚吃完午饭,正挽着袖子洗衣服。冬天的水寒冷刺骨,衣服又厚重吸水,他提起来已经很费力,更别提洗了,但陈慕仍然努力着,他不想陈舒回到家连身干净衣服都穿不上。
乔瞻推开门的时候,陈慕正吃力的拧着一件毛衣,他的衣服编在手肘处,露出一小截莲藕似地白胳膊,细瘦的让人心惊。
乔瞻眼皮跳了跳,生怕他的胳膊会断,三两步走上前把衣服提在手裡,眉毛夹得死紧:“這么冷的天你怎么還手洗衣服?”
陈慕還攥着衣服沒反应過来,听见乔瞻问话慌了:“你别拿。水~多冷啊别冻坏了你的手,赶紧松开!”大老板的手可不比他的,要是冻坏了冻伤了也不得了。
乔瞻還是头一回看见他紧张的样子,不仅沒松,還顺手拧了水:“晾哪?”
陈慕甩着手還要抢:“你给我就行,我自己晾。”话音刚落,乔瞻已经把衣服晾在绳上,也是,那么明显的晾衣绳想不看见那是瞎子。
盆裡還有两件衣服,乔瞻三下五除二揉吧揉吧拧出来晒在了院子裡,中午的阳光一晒倒也沒多冷,就是不能吹风。
陈慕拿了干毛巾给他擦手,又让他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拿了自己最大的棉袄给他。
乔瞻来的时候穿的很洋气,西装外边套的羊毛呢子大衣,看着冷,其实很暖和,這会儿裹着陈慕给的棉袄坐在房间裡唯一的椅子上,活生生拉低了无数個档次,就像是城裡的小王子突然成了村裡的小霸王一样落差有点大。
他本来還有点别扭,看到陈慕偷笑之后反而放开了,上前去逗他:“笑什么?”
陈慕憋着笑,一双眼亮晶晶的蒙着一层水雾,不知怎么的,乔瞻就想到了江南水乡裡的美人,怕是不及這人眼中风景千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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