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跡(3)

作者:七墜兔(自律版)
任薇此言一出,唐嵶川便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個午後,她赤足踩在書瓊腿間,晴光映雪,風情誘人。

  她的確有一副好皮囊,但書瓊的先例在前,他怎麼可能會對這個冷漠無情的女人動心。

  “我可以對任何一個女人起反應,你以爲你就是特別的那一個嗎?”他昂起頭,額前髮絲向後拂去,狹長鳳眼中滿是倔強:

  “任薇,這世上我最厭惡的便是你。對我下毒又如何?就算你殺了我,我都絕不可能喜歡你!”

  ……大哥,要不要這麼敬業,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什麼強取豪奪文的小白花呢。

  “哦。”

  任薇並不受他刻薄話語的影響,她將手從那硬物上移開,在唐嵶川喘着氣還欲破口大罵之時,一掌擊在了他的心口。

  唐嵶川幾乎在剎那臉色青白,雙眼猩紅,他擡手捂住嘴,汩汩鮮血仍止不住地從指縫溢出,滴落在榻。

  吐着血的同時,他的呼吸也越發急促,甚至隱約能看見胸口衣物隨心臟跳動起伏的幅度。

  她雖已至金丹中期,到底是劍修,這樣不含靈力的一掌並無多大威力。就算是在同心散加持下,也不至於立竿見影到如此地步。

  任薇垂下眼,轉而扒開了他的衣襟。

  身爲美強慘反派男主的唐嵶川,常年着一身黑衣,衣領平整緊貼,高至鎖骨,此時被任薇猛地扯開衣服,便露出了半邊蒼白的胸膛。

  而在心口處,一團烏黑的疤痕逐漸顯現,不平整的邊緣如蛛網一般鋪開,更驚悚的是——

  它正在呼吸,不斷膨脹收縮。

  原來跳動的不是心臟,而是這麼一個東西。

  爲了洗白唐嵶川,原着可是花大篇幅仔仔細細描述了他幼時慘痛的經歷:親孃早逝,親爹是個酷愛人體改造的神經病,又因爲母親出身正派,在魔族受盡白眼和冷待。

  什麼被放血、被狼羣撕咬、折斷幾根肋骨……都是小意思。

  而他身上的最大的虐點,當屬這個半寄生的心臟。

  他父母輩的故事大致可以自述爲:我爹我娘,一邪一正,突破世俗阻礙私奔,然而我爹得到美人之後又開始饞江山,動手攻打我娘老家道霄宗,我娘愛情親情難以抉擇,最終自戕於戰場。

  之後就是大家喜聞樂見的火葬場情節:我爹當上了魔尊,但心如死灰,付出一切費盡心思只爲復活我娘。

  而生來就體弱的唐嵶川則被忽略了個徹徹底底,甚至叄歲那年還被切走了半顆心臟,用於維持母親的屍身不腐。

  雖然任薇無法想象只剩一個心房一個心室要怎麼進行血液循環,但修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這剩下的半顆心不僅讓他活了下來,還變成了一個半獨立的寄生物,和唐嵶川保持着彼強我弱的共生關係。

  他強時,脆弱的心臟會成爲他的弱點。

  他弱時,心臟又會強勢汲取他的生命力,雪上加霜。

  這怪物一樣的可怖心臟,既維持着他的生命,又牢牢牽制着他。

  正是爲了解決這一問題,他挖走了天狐族聖女的靈珠,試圖以天力補全缺失的心臟。

  從現在的狀況來看,結果或許並不如意。

  身份本就已經被任薇知曉,如今隱藏在最深處的祕密也被撕開,唐嵶川顧不上拉起衣衫,抓起劍就要往她身上捅。

  任薇似乎早有預料,劍出鞘的同時,她同樣拔劍相抵。

  劍身的銀光反射在二人臉上,明明滅滅。

  “我不介意在這裏和你打,”她歪了歪頭,“只是不知你這顆一掌都受不住的心臟——能撐多久。”

  倘若說之前唐嵶川對任薇的印象是狡猾神祕勝於危險,那麼現在就該着重落足於危險二字。

  一個神祕的,未知的,知曉自己的過去和弱點的女人,有千百種折磨他的方式。

  之前與晏炘一戰所受的傷還未痊癒,要以魔族之力逼出同心散也仍需一段時日,至少這段時間裏,他不該和任薇發生正面衝突。

  明明蟄伏在道霄宗都能隱忍多年,爲何面對她時,總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哐噹一聲,銀劍落地,劍刃擦過她的髮尾,削下一段柔韌墨發。

  “唐嵶川,我說喜歡你是認真的,”任薇湊近了,擡手輕輕覆在那猙獰跳動的心臟上,“只是我這個人佔有慾比較強。”

  “如果你不愛我,我就只能一直傷害你,讓你恨我,怨我——”

  “只要能讓你在乎我,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任薇,你真是個瘋子。”

  “沒辦法啊,你都說了你絕不會喜歡我,我就只能另闢蹊徑咯,”她笑吟吟的爲他擦去血跡,親了親他的脣,“而且你看,你現在不是已經很在乎我了嗎?”

  “放心,我會想辦法治好你,不會再讓你受這樣的苦了。”

  手心相握,十指緊扣,她宛如一個再貼心不過的愛人,貼着他的耳邊輕聲呢喃。

  馬車行走在山間,任薇撩開車簾子,碧玉耳鐺搖搖晃晃,折射出透亮光芒。

  事態緊急,他們從舒振桐和馮俊生處得到工具的次日便已喬裝上路,七人改頭換面,分爲兩批,一組僞裝成護送閨秀南下尋親遊玩的鏢客,另一組則是私奔出逃的少年夫妻。

  忘塵仙尊的記憶仍未恢復,實力也並非全盛,他會隨行此次歷練,爲的是在尋得祭嬰魔修後以雪蓮之力淨化,使之再無復生可能。

  肖敏敏和今明凌雖強,但個人氣質過盛,便是易容了,也是一頂一的美人體態。

  挑來挑去,最終還是唐嵶川和任薇負責扮演私奔小夫妻。

  “相公,你累不累?”

  駕着馬,緊繃着臉的少年轉過頭,便見一隻皓白的手腕撩着車簾,任薇頂着一張平平無奇的臉,正朝他笑。

  那隻漂亮的耳鐺,一晃又一晃。

  似是被閃到眼睛,唐嵶川扭回頭,“任——你又想玩什麼把戲?”

  “相公,我這不是怕你一個人駕着馬車無聊嘛,”她來了勁兒,乾脆坐到了他的身邊。

  她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笑得甜蜜:“我來陪着你呀。”

  唐嵶川真的搞不明白任薇。

  她似乎有無數張假面,嬉笑怒罵,愛恨情仇,只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變換出能騙過所有人的模樣。

  她行事也足夠隨性,上一秒還在威脅他,下一秒又爲他輸送靈力,說要治癒他的痛苦。

  這樣一個危險分子,他是絕不該沾染的。

  在能殺了她之前,他只需要與她保持表面和平就好。

  “你看!這山上居然有栗子樹!”她一驚一乍的,一手挽着他的臂彎,一手指向山林,“已經結了好多刺球了呢。”

  “哇,松鼠!”

  “這棵松樹長得真高啊,有京城的城牆那麼高呢!”

  ……

  一路上,任薇的嘴巴幾乎沒停過,唐嵶川實在是不耐,他扭過頭,眉頭緊鎖:

  “你能不能安靜一會?”

  此話一出,任薇怔愣一瞬,很快耷拉下腦袋,委屈道:“我不吵你了。”

  之後一段路,任薇當真再沒開過口。

  即便是遇見了橫突到路中央的歪脖子樹,她都只是張了張口,瞥了一眼他,又垂着眼閉上了嘴。

  唐嵶川都快氣笑了,他簡直想爲她精湛的演技鼓掌。

  只是讓她別這麼聒噪,至於裝出一副如此委屈可憐的模樣嗎?搞得好像她有多喜歡,多在意他一樣。

  更要命的是,不知行了多久,再見到一棵栗子樹時,他居然下意識想說話。

  瘋女人的瘋病果然會傳染。

  驀然之間,耳邊又傳來溫熱的呼吸。

  他心中煩躁,正欲斥責,任薇卻低聲道:“來了。”

  頸後一痛,二人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他們已經被吊在了刑房的橫樑上。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是刑房,是因爲在他們腳下,各色刑具正一字排開,大有一副任君挑選的架勢。

  “喂,你們從哪來到哪去,姓甚名誰?”爲首的一個刀疤男敲着鐮刀,聲音粗獷。

  “大人饒命啊,我們只是一對私奔的小夫妻,”唐嵶川還未說話,任薇已經嗚嗚地哭了起來:

  “只要您能放過我們,我們做什麼都行。”

  孟玉打家劫舍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滑跪如此之快的人,一時之間忘了臺詞,怔愣片刻後纔回過神來,惡狠狠地把鐮刀砍在一旁的木凳上:

  “少廢話,你先報上名來!”

  “小女名爲任大花,他是我的丈夫唐小牛。我本是滄州的小小商戶女,前些日子父親去世後,族中親人將我家產一分而空,還欲將我嫁給糟老頭沖喜。”

  任薇潸然淚下,眉目含情地看向唐嵶川,哽咽道:

  “我本以爲我此生無望,但還好我遇到了牛牛,他不僅長得好看,更是一束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人生。我們私下在城隍廟拜堂成親,不過兩日,族中又派人來抓我,無奈之下,我們纔出逃啊嗚嗚嗚嗚……”

  “你說你的家產被一分而空?那你馬車裏的兩箱銀子哪來的!”

  “大人明鑑,那是我的私房錢,爲了輕裝出逃,我把其餘幾百兩黃金都存在了錢莊子裏,只帶了兩箱銀子做路費嗚嗚嗚嗚……”

  幾,幾百兩黃金!

  孟玉坐上寨子二把手交椅還沒多久,周遭不少人不信服,要是讓他得了這筆橫財,看誰還能置喙!

  “咳咳,你的一面之詞,我不能全信,”讀過幾天聖賢書,孟玉會的書面話還不少,他昂了昂下巴,“你呢?唐小牛,她說的都是真的?”

  真是一個噁心的名字。

  唐嵶川皺了皺眉,正欲開口,任薇就哭着催促道:“牛牛!你說句話呀!”

  現在的唐嵶川:太噁心了。

  以後的唐嵶川:我願意一輩子做你的牛牛,哪怕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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