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坦白
微风吹過花海,阵阵花香夹杂着琳琅身上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圣利斯突然抬手勾住陆星野的脖子,狠狠地把自己撞在了对方怀裡。
陆星野愣了三秒后,骤然抬手把人抱到了怀裡,手上的力气恨不得把人揉碎在自己的怀裡。
這可能是五年以来,两人之间第一次不带丝毫其他情绪的拥抱。
颈窝处传来微妙的湿热,陆星野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轻拍着怀中人的后背:“别哭,对不起,哥哥,我不该說那些话的……别哭……”
圣利斯闷声道:“闭嘴。”
陆星野立刻乖巧地闭了嘴,但神色间還是有些手足无措。
后遗症带来的痛苦和悔恨交加在一起,但同时被所爱之人拥抱的喜悦又压在這些负面情绪之上。過于复杂的情绪交织宛如打翻的调料台,酸甜苦辣在心头混杂成一团乱麻。
然而一切痛苦最终都敌不過那点甜。
“琳琅是你的女儿。”陆星野听到怀中人轻声道。
令人恐怖的洞察力,陆星野心說完了,面上则乖巧地回答道:“去過。”
刻在骨子裡的后怕骤然涌上心头,陆星野连忙按住了圣利斯的手腕,下意识想要开口,以免自己被再一次抛弃。
圣利斯完全不在乎這些,他不容抗拒地把陆星野按在位置上,转身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后抬眸看着对方道:“說吧。”
“最后一次机会。”面对陆星野的沉默,圣利斯从一旁接了一杯水,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我不想再听到糊弄的话。”
圣利斯蓦然闭了闭眼,控制不住地挥开了陆星野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抿着下唇一副被气到的样子。
帝国总喜歡在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来展现自己的奢华,连巴掌大的杯子上都要雕花,更不用說過于华丽的圆桌了。
有些痛苦自己经历過就够了,告诉他反而会给他带来负担。
圣利斯眼角還带着一抹隐约可见的艳色,眸底带着水光,但眼神已经冷静下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陆星野艰涩地张了张嘴,“当时是想和他们告别的。”
圣利斯眯了眯金眸:“之前沒有发现那处裂缝?为什么在那個时候联系你的朋友?”
“那天晚上……你赶我离开的时候,我心灰意冷,联系了兔子和狐狸,开着机甲到了陆槿失踪的那個坐标点……”陆星野缓缓开口,仿佛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用尽了他的全力,但他依旧沒有說自己到了那個坐标点究竟想干什么,“偶然之下,我进到了那处裂缝。带你进入那处裂缝后,我在裂缝中发现了一本日记、一枚芯片和一份……足以颠覆整個星际的研究报告。我又通過空间发射器联系了兔子和狐狸,把那份研究报告发给了他们,然后毁了报告,剩下的日记和芯片……你就都知道了。”
他故意模糊了一些细节,圣利斯却敏锐地开口道:“你清楚地知道母亲失踪的坐标点,之前难道沒去過?”
陆星野刚打好腹稿,還沒来得及开口,便被人拽着胳膊扯到了一旁的凉亭。
纵然早就猜到了這個事实,但是当陆星野亲口听到圣利斯這么說时,他還是全身一震,過了很久,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道:“……我知道。”
這倒不是因为他想为自己找借口,而是他不想让圣利斯知道過去五年裡自己经历的具体细节。
這句话堪称压倒痛苦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上那双金眸后,陆星野刚刚编好的內容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意料之中的质问,陆星野清了清嗓子,开始在心底思考怎么解释這件事,简而言之就是糊弄過去。
然后不出意外的,陆星野就被人骤然推开了。
不過显然陆星野的那点心思在圣利斯面前根本不够看。
圣利斯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和五年前的那個晚上一模一样。
陆星野像個犯错的小狗般开口道:“对不起。”
圣利斯抬眸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看了对方一眼:“继续。”
“以空间发射器当时的水平,你也知道,一是维持時間短,二是空间不稳定。而且想要跨越裂缝,空间发射器只能转存一千克以内的物体,我也是通過那個发射器才将那份研究报告转存出去。”陆星野斟酌着继续道,“過于狭小的转存水平使得我完全沒想過能活下去,所以瞒了你。爆炸之后的结果也和我想的差不多,唯一有偏差的是……狐狸和兔子在紧急状况下联系上了秋博士,爆炸的最后一秒,她通過发射器把我剩下的一半躯体转移到了星陨海。”
陆星野說的是“一半”,但联系到他之前說的,空间发射器只能转存一千克之内的物体,圣利斯立刻就猜到他的未尽之意:所谓的一半身体,可能剩下的只是头部。
手指骤然扣紧,指尖在手心上留下了数個半月牙似的指印,几乎要掐进肉裡。
陆星野见状抬手握住了圣利斯的手腕,轻轻掰开了他的手指:“剩下的事……你還要听嗎?”
圣利斯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认真地看着他:“這五年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每一個细节,我都要知道。”
陆星野摩挲着他的手腕,沉默了三秒后缓缓开口了。
他以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讲述了過去五年发生的一切事情。
陆星野沒有为自己五年后的态度做出辩解,却也沒有再掩饰。
于是,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圣利斯,在接下来的陈述中,還是愣住了。
剖心噬骨,宛如凌迟。
纵然陆星野說得很平淡,纵然圣利斯完全沒有经历過他所說的一切,但那种痛苦仿佛有形的刀具,割着圣利斯的理智。
原来,不是陆星野不想回来见自己,而是他不能。不是他故意要误解自己,而是身体的痛苦让他在生理上对這些事产生了恐惧。
這五年来,除了痛苦,自己什么也沒能给他带来。
那個给自己带来无数治愈的小姑娘,却差点夺走陆星野的生命。
如果沒有遇到自己,陆星野完全不会经历這五年的痛苦,也不必面临所爱之人的质问,更不用遭受精神上的后遗症。
“人体是懦弱的。”陆星野以這样一句话作为他的陈述结尾,“秋曾经尝试過治疗我這种情况,但……当时她說的每一句话,只要是關於琳琅的消息,我都听不到。”
圣利斯一下子愣住了:“听不到?”
“对,听不到。”陆星野說到這裡,抬眸看向了远处的琳琅,“那场手术带来的后遗症,导致我的大脑产生了巨大的应激反应,有很长一段時間,我听不到任何關於她的消息,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三個月前……關於那场手术的记忆完全消失了,自然我也主动‘忘记’了關於琳琅的一切信息。”
圣利斯有些艰涩道:“所以你才一直认为琳琅是我和别人的孩子。”
“沒错。”陆星野闭了闭眼,“但无论以什么理由,這都不是我误会你和琳琅的理由,对不起,我是一個——”
“我想听的不是這些。”圣利斯蹙眉打断道,“我希望這是我說的最后一遍。”
陆星野顿了一下后轻声道:“你不生我的气嗎?”
“生你什么气?”他堪称卑微的态度终于让圣利斯忍无可忍道,“气你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宁愿一個人去死,還是气你背着我把母亲的遗物毁掉,连看都沒让我看一眼?你口口声声喊我哥哥,母亲的遗物却随便处置,眼裡有我嗎?”
圣利斯的语气带着一丝明显的起伏,显然是有点动气了。
但他生气显然不是因为陆星野這几天的态度,更多的是因为方才的那些话。他在气对方有事不愿意告诉自己,更气自己让小狗经历了這些。
圣利斯的语气相当不客气,陆星野闻言不知为何脸一下热了:“……我以为你会因为我這几天和你說過那些胡话而生我的气。”
圣利斯扭头看了一眼琳琅,见女儿离得還算远,应该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他才扭過头看向了陆星野:“你也知道自己說的是胡话?我怎么感觉你說的都是心裡话?”
陆星野闻言下意识道:“我沒有——”
圣利斯语气平静地打断他:“哥哥睡着舒服嗎?還是寡夫睡着舒服?”
陆星野似乎完全沒想到這种话能从圣利斯嘴中說出来,愣了几秒后骤然红了脸,连忙扭头去看琳琅,压着语气慌张道:“琳琅還在那边!”
“刚刚在我卧室的时候怎么不怕她听到?”圣利斯說完扭头和女儿扬声道,“琳琅,過来。”
陆星野呼吸骤然一滞,小姑娘闻言却乖巧地跑了過来:“妈咪——怎么啦?”
可爱的小团子显然是玩嗨了,脸上挂着阳光的笑容,手腕上的铃铛不断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只不過在跑到两人面前的时候沒刹住车,一下子往前摔去。
圣利斯吓了一跳,连忙去接,陆星野却先他一步抬手将小姑娘扶住了。
比起两個大人心脏差点跳到嗓子眼的后怕,琳琅却跟個沒事人一样靠在陆星野的臂弯裡眨了眨眼,而后抬眸乖巧道:“谢谢哥哥。”
陆星野松了口气松开了小姑娘,然而沒等他开口,圣利斯便对琳琅道:“别叫哥哥了,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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