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爺爺瘦了很多,臉是土色……
一上來,堂叔把幾家湊的三萬塊錢直接交給周天。旁邊,爺爺還要倔着說自己“沒事”,不停問住賓館的價格,又說高鐵票太貴,一副剛來就鬧着要回家的架勢。
堂叔只能把周天拉到角落裏,直言:“俏俏,咱們這一家也就只能湊這個數了,再多是真沒有,老人生大病那就是個無底洞,誰也沒本事填這麼個窟窿,我們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你體諒些,橫豎就是這些錢,你拿着吧。”
周天比他想的冷靜,她深吸口氣,擡頭說:“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您放心,我會想辦法的。”
跑醫院比她想的複雜多了,掛號難,牀位少,除非住進一天1200的國際部,楊爍告訴她如果買了國際部的高端醫療險住進去還是很合適的,畢竟,國際部不走社保,得自費。周天苦笑,她生活裏從沒有什麼高端醫療險概念。
周天排了個通宵,熬的搖搖欲墜,一咬牙,準備花幾倍價錢搶特需,可全國人民都往這涌,特需號對大家來說也不是不能接受,同樣難搶。眼看堂叔說爺爺夜裏難受地整夜睡不着只能坐着,周天只能瞄準國際部。
在手機上查國際部看病流程時,有人拍了下自己的肩膀。
是梁嘉樹。
周天很意外,但立刻一臉沒事人的表情,她平淡地打了個招呼:“這麼巧。”
“你爺爺生病了,”梁嘉樹很直接,“我問的張孝晨,你不要怪他。”
這件事,周天確實只和張孝晨說了,他要過來,周天不讓,幫不上什麼忙只會浪費時間,她想自己跑,只不過先給他說了借錢的可能。
周天有點憔悴,但她要表現出自己很好的樣子。
“拎的是病歷和片子?”梁嘉樹很自然地把她手裏東西接過來,窸窣一陣,拿出看半天,說,“掛上號了嗎?”
周天立刻有些萎頓,她搖搖頭,說:“估計只能掛國際部了。”
“不用,我幫你掛,找肝膽外科的主任看,那是我們上課的一個老師。”
梁嘉樹替她做決定做的非常利落,不容她拒絕。
他不知道給誰打了個電話,然後告訴周天,可以加號,不過可能要等到很晚。
等待的過程裏,梁嘉樹一直在那看那一堆東西,他很專注,也很平靜,甚至連和周天的交流都沒有。
即使不說話,周天也莫名感覺到一陣心安,梁嘉樹在她身邊,她忍不住側眸看看他,他便擡頭,溫聲說了句:“別害怕。”
三個字,險些讓她熱淚盈眶,道謝的話懸在喉嚨那進退失據。
周天眨眨眼,勉強笑了一下:“我爺爺的病是不是很重?”
“我不是醫生,這,我現在只空有理論離能給人看病還差的很遠。”梁嘉樹實事求是地說道。
算算時間,可以讓老人過來了,周天開始打電話。
本來只能有一位家屬陪同進去,梁嘉樹也跟着進來,一進門,主任就笑:“來來來,正好考你。”說着,目光轉向老人,“老家的親人?”
周天愣了下,看看梁嘉樹,他在那邊不動聲色點點頭。
主任同樣看了半天檢查的一堆片子,問爺爺各種問題,最後,一揚眉:“老人家有門靜脈高壓,梁嘉樹,你說要注意什麼?”
“手術中可能會大出血。”梁嘉樹很快答道。
“他這個啊,手術可以在我們這裏……”主任忽然停下,看看周天,“小姑娘,你是病人家屬是吧,梁嘉樹是你什麼人?”
都這個時候了,他的老師還有心情八卦一把,周天面紅耳赤的,沒想到,主任繼續解釋:“我說給梁嘉樹聽,回頭,他再跟你商量,好吧?”
說完,示意周天可以先帶老人出去,周天讓堂叔看着爺爺,又跑進來。
“老人家這個可能是個罕見病,非常危急,得儘快住院,”主任嘴裏說着急,又看梁嘉樹,梁嘉樹蹙眉,“年前z院的那例?”
緊跟着,他嘴裏冒出一串英文,專業術語,周天沒聽懂。
“所以,你們拿個主意吧。”主任下巴一擡,示意梁嘉樹跟周天商量商量。
他跟周天低聲說道:“爺爺這個病,比較罕見,全世界也就一百多例,z院年前動了一個,手術後沒多久人就去世了。你想好,到底要不要做,如果做的話,也只有老師能做。”
周天聽得渾身發抖,緊盯着他:“不做的話,爺爺也是等死,是嗎?”“是。”
也就思考了幾秒,周天咽咽喉嚨,堅定地說:“做,我們做。”
“想好了?風險非常大,最壞的結果你要想清楚能不能接受。”
“對,我能拿這個主意。”
“那好,我還有些事得跟老師溝通,你在外面等我。”梁嘉樹握了下她的肩頭,有撫慰的意思。
等周天也出去,梁嘉樹才一臉凝重地看向主任:“老師,這個手術您真要接手?萬一膽紅素降不下來,醫院做不到給他保肝治療。”
手術風險極大,搞不好,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梁嘉樹知道老師接這個手術是在刀尖跳舞。
“我們不能,可以轉院嘛,別擔心,我給聯繫牀位,”主任拍他下肩膀,“家屬既然願意,那我也就會放手一搏,你鐵了心要攻心外,到時臺上死人那是分分鐘的事,比我這刺激的多,怎麼,這就怕了?”
梁嘉樹搖搖頭:“不是這意思,畢竟今天人是我帶來的。”
“那更不要有負擔了嘛,對不對?難不成你家屬還要醫鬧?”主任跟他開起了玩笑,一拍腿,“去準備吧,明天過來住院。”
他出來時,周天有點艱難地上前,聲音輕似蚊蟲:“要不要給醫生包紅包?”
梁嘉樹瞥她一眼:“不用,我老師不收紅包。”
周天立刻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尷尬,她乾巴巴張口,像是沒話找話:“你以後當醫生了,會收紅包嗎?”
“你說呢?”梁嘉樹輕輕反問。
“不會。”周天想解釋一下,自己剛纔並沒有把他老師想成唯利是圖的意思,只不過,她很少來醫院,聽說過一些事,自以爲是地認爲大醫院裏主刀醫生也許需要紅包。
解釋總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周天猶豫幾秒,還是閉嘴了。
整個過程是無比煎熬的。
那天,手術很成功,但如梁嘉樹之前所擔心,老人的膽紅素一路飆升,在輸液無果後,只能轉院,梁嘉樹要開車送他們過去,周天嗓子乾啞,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再這樣麻煩梁嘉樹了,跑前跑後,他已經替自己分擔了太多。
“我們自己打車就行了。”周天看着爺爺身上飄着的尿管,難爲情地低頭。
可很快,她嘴角努力牽扯出一抹感激的笑:“這些天,真的太麻煩你了,謝謝啊。”
說完,不自在地理了下頭髮。她又補充,“張孝晨會過來替我,你課業也挺重的,我聽說,你們學校缺一節課可能下節課老師說的是什麼就不懂了,你已經幫我太多了,我真的不能再這麼麻煩你。”
“我不是那種缺一節課就什麼都聽不懂的人。”梁嘉樹簡單解釋,幫她把水瓶水盆等雜物收拾進了後備箱。
周天看着他,心裏泛起酸楚而茫然的情緒來,腦子很遲鈍地轉着,不知怎的,她突然矜持地喊了聲他的名字:“梁嘉樹。”
梁嘉樹關上後備箱,擡眸回視。
其實她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只是心酸,那種在茫茫人海中只能看到一個座標的心酸,夾雜着馥郁的嗆人的動盪情緒。
他也沒說什麼,彷彿有點心不在焉。把老人送到先前聯繫好的醫院,吸上氧,安頓好了,堂叔在那一個勁兒地抓梁嘉樹的手說他真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然後,扯過周天:“俏俏,你這男朋友一表人才還這麼有本事,回頭,真得好好謝謝人家。”
周天心虛地應付了幾句,一臉鎮定。
“我請你喫頓飯吧。”她送梁嘉樹出來時,終於開了口。
這些天,梁嘉樹每天都往醫院跑,好在離他學校非常近。
“以後吧,我學校有些事得回去了,你有事給我打電話,能幫忙的我盡力。”梁嘉樹淡然婉拒,“你不要心急,你爺爺那個膽紅素可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降下來的,這個誰都沒辦法給你打包票。”
他把一張卡給她:“你爺爺現在開銷每天都很高,我知道,你開公司還有獎學金可能會有些收入,但現在不好說你爺爺得住多久,先拿着用,以後慢慢還我。不要有什麼負擔,我們是同學,我應該幫忙的。”
卡是塞到她手裏的,梁嘉樹明白,在錢財上接受別人的幫助向來是周天的雷點,她那麼驕傲,卻偏偏屢屢在錢上面困窘。
梁嘉樹一想到她從小到大總是被錢爲難,就非常窒悶。
“這錢,你以後要還我的。”他輕聲強調。
icu一天開銷6000朝上,爺爺一場病,讓她所有的努力都成空,而且遠遠不夠。這種感覺,非常壓抑,就像一個人在沙漠裏找水,在絕望中看到的綠洲,最終不過是海市蜃樓的幻影,周天挺直了背抿脣說:“我知道你是好意,張孝晨答應先借我十萬塊了,應該能撐一段時間。”
卡又被她輕輕退回,“我已經欠你很多,我不想再欠了,欠太多,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還清。”
梁嘉樹沒跟她拉扯,他點點頭:“也行,你有需要再和我說。”
他開車出來,透過後視鏡,看到周天一直站在原地,人清減太多,像團影子一樣安靜目送他,雖然一臉疲倦,但女生在拿主意時永遠一臉的堅定,沒有猶疑,整個治療過程中,除了偶爾流露焦慮,他沒聽周天喊一聲累,也沒見她掉過一次眼淚,她的積蓄很快花光,明明身體心理都已經到承受的極限,可女生此刻,只是靜靜站在那兒,像個無聲恪守的戰士。
別人的二十歲,在父母面前還是小孩子,放假回家可以一覺睡到中午被媽媽吼起來喫飯,卻不耐煩地一翻身繼續睡。
梁嘉樹望着那個纖細身影,眼睛很痛。他應該向她學習,無論生活發生什麼變故,都要咬牙挺住。
醫院門口賣小喫的很多,周天買好飯帶上來時,張孝晨到了,他拎了水果,還有燉好的湯。
問了一些情況,張孝晨讓周天和堂叔回去休息。
“反正只能定期探視,留醫院也沒用。”
“好貴啊。”周天輕聲喟嘆,因爲消瘦,那雙眼睛顯得更大,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真是生不起病。”
說完,又像是自我安慰,“錢沒了還能再掙。”她衝張孝晨笑笑,“你的錢,可能我得還慢點了,你不急着娶媳婦吧?”
張孝晨欲言又止,想了想,先問:“梁嘉樹走了?”
周天的笑便一點一點斂去,鼻音濃重“嗯”了聲:“這些天,太辛苦他了。”
“他是你男朋友,應該的。”
“不是,我們分開了。”周天一直沒跟張孝晨說這件事,事實上,也沒和馮天賜說,好像要把這件事解釋清,同樣是個浩大工程。
張孝晨驚了一剎:“爲什麼?”
“別問了,我不想說。”周天一臉倦容,“他這次幫我,純粹是看在大家都是高中同學的份上,你知道,他本來就很慷慨,換個人,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但他不會每個人都給十萬塊,周天,你傻不傻,梁嘉樹爲你的事奔波不停,就因爲你們是附中同學?”張孝晨忍不住說,說完,意識到說漏嘴,他不吭聲了。
“什麼十萬塊?”周天敏感擡首。
張孝晨一副“我就知道他沒說”的表情,他沉默片刻,說:“當年,黎姨走後,梁嘉樹來找過我,他說他要離開附中了,他知道你一定會還他家裏的十萬塊,但他說,那是他家裏不準備要的錢,所以,還是放在我這,如果你將來有需要,能用上。”
有什麼東西猛地浮出水面,張牙舞爪,撲到心口,她強笑:“我怎麼不知道?他找過你?”
“找過,那會兒他狀態不太好,他說你可能對他有些誤會,但他覺得不是解釋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張孝晨回想起那個遙遠的午後,梁嘉樹的樣子便也準確地浮現在眼前。
東巷散發着腐敗落後的氣息,到處油膩,污水橫流,有人起了爭執在那罵大街,乾淨清俊的少年出現在他燒烤攤前,和東巷整個世界永遠格格不入。
“他不讓我告訴你,後來,你說你跟梁嘉樹在一起了,我聯繫上他,問那十萬塊怎麼辦,他說還是放我這裏,那錢是給你應急用的,但永遠不要告訴你,這錢是他的。”
彷彿有一股穿堂風,洞穿過去,又竄進當下,最後呼嘯着從周天胸口過去,像漫無邊際的海洋,失去邊界,只剩無比空茫的一種感覺。
“周天,你說我跟馮天賜是對你最好的朋友,可我們都是沒什麼大能耐的人,只有梁嘉樹,他不僅對你好,而且他有能力對你好。”張孝晨突然苦澀地笑了笑,剩下的話,他沒再說出口,他本來打算回老家的,因爲周天和梁嘉樹在一起了,他覺得自己可以離開了,因爲他知道梁嘉樹會把周天照顧的很好,他終於能爲自己打算打算了。
可週天永遠這個樣子,你捉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她要什麼,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又倔又硬地往前衝,讓人始終不放心。
“他有沒有說,爲什麼要轉學?”周天聽見自己巨大的心跳聲,像激流中的礁石,任由海浪衝擊。
她其實不必問的,但她就要一個明確的答案,她自己猜的不算,聽別人說的也不算,周天忽然站起來,她搖搖頭:“我自己問他。”
晚上,回到學校,周天終於洗了個清爽的澡,頭上懸着的那塊石頭雖然沒落,但爺爺住在重症監護室,她進不去,擔心也無用。過度焦慮只會壓垮神經,周天吃了很多東西。
天氣不覺轉暖,窗外有月亮,還有一朵飄忽不定的遊雲。
周天在撥他手機時,指尖在抑制不住的心潮下微微顫動,可讓她非常意外的是,她沒打通梁嘉樹的手機。
她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又被他拉黑,明明前幾天,恢復正常聯絡了的,雖然全部關於看病。
是了,仔細一想,兩人這段時間看似聯繫不少,但其實所有的主題都圍繞爺爺的病,他會很投入地跟他的老師討論病情,把她晾在一邊,當然,她確實插不上嘴。
他見到疑難雜症有種隱晦的興奮,周天這個時候才稍微察覺到梁嘉樹身上這個陌生的特質。他確實適合他的學校,也會在將來適合這所醫院。
所以,梁嘉樹對她本身像是已經抽離了,他儘管慷慨,但絕不熱情,像一個完美的假人幫助她度過這次混亂。
周天瞬間覺得勇氣被抽乾。
她有點倉皇地躺下,輾轉於枕側,那朵雲早已下落不明,就像張孝晨跟她說出那些事後剎那間暴漲的情緒一樣,也不知所蹤。
可她太累了,還是昏沉睡去。直到凌晨三點,手機振動不斷,周天揉着惺忪的眼,看到那個號碼,倏地驚醒。
她一下坐起,擁着被子。
“打我電話了?”那頭梁嘉樹的聲音淡漠低沉。
勇氣一下不值得一提,周天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這份冷淡,深夜的冷淡,她只能浪費口舌地問:
“是,你怎麼還沒睡?”
“你打我電話有事嗎?”梁嘉樹那邊始終像有着隱隱的不耐煩,周天立刻意識到,這也許是轉院的原因,他們醫院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他想見識的,也都見識完了。
“沒,我就是想跟你道謝,改天約個時間請你喫飯。”她很鎮靜地說道,對於他不回答自己爲什麼這麼晚不睡有隱隱的酸楚。
“不必,沒什麼事我先掛了。”梁嘉樹很快說完掛掉,留周天一人,握着手機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有多麼的無聊。
白天的時候,去了趟醫院,她終於騰出時間跑公司,重投工作。楊爍正在反覆改策劃案,見她來,快速寒暄後開始跟她說之前那個婚戀平臺出了點事。
“一個女會員被一個海王騙了錢,對方說他是金融新貴,吹的天花亂墜,跟她借錢,她就真的借了,現在找不到人了,怪平臺。”
楊爍無奈聳肩:“現在平臺又怪我們當時寫的推送,那位女士要賠償。”
“怪我們什麼?我們當時說的清清楚楚,不能百分百保證客戶信息的真實性,謹慎交友。”周天彎腰,把高跟鞋換下,“我們提醒過的,這位女士的損失,我們一分錢都不會負責賠償。”
她非常明確地表達了態度,語氣溫和,但立場強硬。
“小景學姐在中間,會不會很爲難?”楊爍嘀咕着。
“我跟學姐溝通。”周天在拿起手機時,忽然想起,這件事還是梁嘉樹曾很細心的提醒,如果他從商,一定是個能掙大錢的人。
異樣的情緒,只短暫維持了幾秒。
暮色降臨,好像是一瞬間的事,“叮”的一聲,郵件提示音打斷她手頭的工作,周天蹙眉,沒頭沒腦的,只是一段音頻。
她下載下來,戴上耳機,很快,裏面傳來熟悉而尖刻的聲音。
是李佳音。
“周天,承認吧,你就是個愛慕虛榮想攀高枝的女人,勢利眼,現在梁嘉樹的爸爸被帶走調查,可能要喫牢飯,你就毫不猶豫甩了他是不是?你真夠無恥的,天天裝清高的白蓮花,你不也是就喜歡梁嘉樹的錢愛他光鮮一面,他現在家裏落魄了,你倒是不離不棄啊,你那股高貴勁兒呢?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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