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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圣驾

作者:独孤红
原来此人正是朱汉民,他不過是易了容而已,闻言耸肩笑道:“代勇,你知道,我是個叛逆,不這样不方便,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儿?”

  代勇咧嘴笑道:“我跟阿同五個都出来了,一大早便分头找您,白跑了一上午,最后還是我灵机一动,找上了丐帮北京分舵……”

  朱汉民点头笑道:“八成儿又是褚明快嘴,找我有什么事?”

  代勇嗫嚅了半天,才勉强笑了笑,道:“朱爷,贝勒爷說,要您事早一天离开北京……”

  朱汉民双眉一扬,“哦”地一声,道:“就为了這件事么?”

  代勇脸上带着强笑,点了点头。

  朱汉民沉吟了一下,突然抬眼凝注,道:“代勇,你五個奉容叔之命,一大早便出来找我,而只为传达這句话?我以为必有内情,为什么?”

  代勇一惊,忙道:“沒什么,朱爷,真的役什么,贝勒爷以前不也這么对您說過么,今天只是让我几個再来提醒您一声!”

  显然,這位爷是不擅說谎的,那不安之情已在脸上显露无遗了。

  朱汉民目光紧紧凝注,笑问:“真的么,代勇?咱们這种交情,可是掏心的?”

  代勇简直沒有勇气点头,可是不点又不行,最后只得硬起了头皮,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朱汉民淡淡笑道:“代勇,我相信容叔,相信玉珠,自然也相信你,我知道,像你這么一個铁铮铮汉子……”

  “爷,够了!”代勇大叫一声,红着脸跺脚說道:“我全告诉您,只求您别再让代勇难受!”

  朱汉民微笑不语,代勇遂不再犹豫地把請情說了一遍。

  易過容,看不出朱汉民的表情与反应,但是可以清楚看出,他那两道比电還亮的目光不住地暴长,威棱慑人。

  听完,朱汉民立刻恢复了常态,淡淡說道:“代勇,我知道了,为我一個人,连累得容叔和纪大人,還累得你们连日奔波,我很不安,你回去告诉容叔一声,我還有一件事,這件事办完之后,我立刻就会走,還有,請容叔跟纪大人放心,他们奈何不了我的,懂么?”

  代勇点了点头,巨目中的神色难以言喻,道:“朱爷,代勇懂,他们奈何不了您,便拿贝勒爷跟纪大人沒办法,只是,朱爷,您临走之前,可否让代勇几個,私下裡为您饯饯行?”

  這句话,朴实无华,却感人至深,显然,彼此虽缘不過数面,可是彼此间已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至少在代勇那方面来說是這样的!

  固然,這是由于上一代的不凡交情引线助成,但一大半也是因为朱汉民本身武林第一,人中翘楚,侠风磊落,人品少见,让人敬佩,让人倾慕!

  朱汉民禁不住大为感动,抓住了代勇的一只手,道:“代勇,好意心领,你知道,不为别的,因为那对你们对我都不方便,临走之前,我,也许会来辞行,也许不来,不過,他年有空,我总会再来看你们的,代勇,你五個好好地跟着容叔,他是永远需要你们的,懂么?還有玉珠,他這個人你了解的比我多,要特别照顾他,不然他会吃大亏的,许多日子来,彼此聚少离多,我未能给你们五個什么好处,這裡有一样现成的东西,也许对你们五個的武学能有所帮助。”

  說着,自怀中摸出一本黄绢封皮小册子,随手递了過去,代勇沒說话,默默地双手接過,可是那双巨目之中,已隐约有了泪光,而且手也有点抖。

  朱汉民笑着接道:“代勇,這本东西虽說不怎么紧要,可是千万收好,只许你五個看着学,别让第六人知道,包括玉珠在内,其实,以他的身份与需要,现下的所学该够了,学得再多也沒有用的!”

  代勇点头說道:“朱爷,您放心,代勇明白,這是……”

  朱汉民道:“你听說過宇内三圣?這本东西是东郭先生所手著……”

  代勇脱口一声惊呼,满脸激动地道:“原来是他老人家的手著,朱爷,這种武林至宝代勇不敢……”

  朱汉民摇头說道:“代勇,别這祥,我既然拿出去了,难道你让我再收回来?有道是:‘宝剑赠英雄’,這是我一点心意,再說我也沒有更合适的东西送给你们五個,這东西留在我這裡,已失效用,上面所载,我早已滚瓜烂熟,倒不如找個合适的人送出去,时候不早了,别让容叔担心,也别让阿同他四個再到处乱跑了。”

  蓦地裡,他双目中冷芒一闪,接道:“代勇,有人来了,而且還不少,你走吧,我看看是谁?”

  代勇呆了一呆,道:“那么,朱爷,您多保重,代勇走了!”

  忽地翻身拜下去,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头,朱汉民未料到他会有此一着,要待阻拦时,代勇已一拜而起。

  适时,步履声已近,由山腰那一片树林拐角处,负手转出一個人来,那是青袍老者,年约六十岁,相貌英武,入鬓长眉下那双重瞳风目之中,隐射逼人光采。不怒而威,令人不敢正视,一种雍容、不凡的气度,尤为慑人!

  那青袍老者身后,丈余处,還跟随着四個步履稳健的黑衣老者,一望可知,這四個黑衣老者,俱都是内外双修的一流好手。

  朱汉民一见那青袍老者,立刻意会到可能是谁,目中方现威棱,代勇已脸色大变,脱口一声惊呼:“天,怎么会是……”

  慌忙以手掩口,随又急急說道:“朱爷,我走了,您也快走吧,他是……”

  朱汉民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他是谁,我要找的就是他,如今狭路相逢,不期而遇,倒省得我闯大内了。”

  代勇身形猛地一颤,急道:“朱爷,您可千万不能,代勇這裡给您跪下了!”

  說着,他当真又要跪下,朱汉民伸手架住了他,道:“代勇,你這是……我不会拿他怎么样的,你不见他身后還跟着四個一等一的侍卫?

  你快走吧!”

  說罢,手腕微振,把代勇送出去了好几步。

  适时,那青袍老者已经临近,一眼望见有人先他而在,似乎呆了一呆,停了步,一双诧异的目光投射過来。

  他未說话,却有一声沉喝起自他的背后:“站住!”

  敢情那四個黑衣老者以为代勇要走。

  代勇闻声一震,他本来就沒有要走的打算,如今乐得站在那儿不动,只见那青袍老者及时横臂拦住了身后欲待掠出的四名黑衣老者,迈动步履,负手走了過来。

  近前,他先望了代勇一眼,开口相问:“你是……”

  代勇连忙低下了头:“回您的话,我叫代勇,是德贝勒府中的护卫!”

  那青袍老者笑了,点了点头,道:“原来是德容身边的人,不错,德容的眼光很好,他的人要比我的人强多了,嗯,好,你走你的吧!”

  他既然有了话,随他同来的那四名黑衣老者也就沒有再开口。

  代勇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却脚下未动,转望朱汉民。

  朱汉民摆手笑道:“你走吧,我不会让大伙儿为难的。”

  代勇又迟疑了一下,這才转身飞驰而去。

  代勇走后,青袍老者目光转向了朱汉民身子,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笑问:“怎么,你不跟他一起走?”

  朱汉民扬了扬眉,淡淡說道:“他走他的,我为什么要走?”

  那青袍老者不但未在意,反而笑了,摆了摆手,示意那四名脸上变了色的黑衣老者退后,然后才說道:‘好說,你知道這是什么所在?”

  朱汉民的回答,令人心惊:“知道,這地方既称景山又称煤山,是先皇帝归天之处。”

  听了這句话,不但那四名黑衣老者脸色更变,便是那青袍老者也不禁微微沉容,但旋即他又恢复了平静,注目道:“先皇帝?”

  朱汉民毅然点头說道:“不错,先皇帝!”

  青袍老者皱了皱眉,道:“你是汉人?”

  朱汉民道:“正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青袍老者眉锋皱得更深,道:“干什么的?”

  朱汉民道:“有劳动问,江湖一介落拓书生。”

  青袍老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位武林英豪,那难怪,我听說,武林中人,都有個很响亮的名号,你呢?”

  朱汉民毫不犹豫,道:“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

  此言入耳,那位青袍老者倒未如何,那四名黑衣老者却骇然震动,纷纷闪身,一起拦在青袍老者的身前。

  者袍老者眉锋一皱,喝道:“你们這是干什么?”

  邯四名黑衣老者中为首的一名忙躬身說道:“禀大爷,這人就是和相下令捉拿的叛逆,他现在化了装?”

  青袍老者呆了一呆,又“哦”了一声,道:“有這回事儿,怪不得他這么大胆,你们闪开,让我问问他!”

  那四名黑衣老者迟疑未动,青袍老者双目一瞪,又道:“怎么,你们四個是饭桶?再說我也不比你们差呀!”

  那四名黑衣老肯只得退后,可是八目紧紧凝注朱汉民,各自暗暗凝足功力,严防不测。

  青袍老者望了朱汉民一眼。道:“听說你還化了装!”

  朱汉民冷然点头。

  青袍老者道:“怕我看么?”

  朱汉民沒說话,伸手取下脸上人皮面具。

  青袍老者双目一亮,道:“好俊的人品,可惜……”

  眉锋一皱,接道:“你为什么被和垌指为叛逆下令捉拿?有原因么?”

  朱汉民說道:“你该先问问和垌,我不知道,也许,就因为我刚才对你說的那些话,传到了他的耳裡。”

  青袍老者点了点头,道:“嗯,那是,你的胆子太大了,像你這样大胆的人,以前我也碰见過一個的,不過他還沒在我面前說這种该杀头的话!”

  朱汉民扬眉說道:“为什么该杀头?是你问我的,假如如此表明身份就该杀头,那天下到处都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

  青袍老者道:“话是不错,可是我对你们……”

  倏地改口說道:“這事先不谈,你到這儿来干什么?”

  朱汉民淡然道:“祭拜先皇帝在天之灵。”

  青袍老者脸色一变,似于动了怒:“你可知道這是禁地?”

  “禁地?”朱汉民朗笑說道:“再說一句你不爱听的话,這莽莽神州本是我汉家基业,贵朝不過强取掠夺,暂时霸占,凭什么乱划禁地?”

  青袍老者一時間脸变得很难看,怒叱說道:“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

  朱汉民淡淡說道:“你的胆子也不小,既知我是個叛逆,居然仍敢跟我对面谈话,至于你是谁,跟我一样的是個人,只不過你运气好一些,侥幸坐上了龙椅。”

  青袍老者冷笑說道:“我看得出,你有一身不凡的武学,可是我身所学也自信不俗,再加上我還有四個一等一高手的侍卫,我不以为你能奈何得了我.再說我要是连這個胆都沒有,我還当什么皇帝,不知者不罪,你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還敢对我這么狂妄大胆,我就不能饶你了,說,你跟贝勒德容身边那個人,是什么关系?”

  朱汉民道:“我也知道你是個极顶自负的人,而且好大喜功,从你自命为十全老人這件事便可见一斑,我能不能奈何得了你,在口舌上争论,那沒有用,别說他们四個,就是你大内侍卫都在這儿,我要怎么对付你,也沒人能拦得住我,你要问我跟贝勒身边那個人是什么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只不過萍水相逢,缘仅一面,沒有关系!”

  “胡說!你敢欺瞒皇上!”为首那名黑衣老者突然冷叱一声,转向青袍老者躬下了身:“禀圣上,此人跟玉珠玉贝子是朋友,跟德贝勒也有来往!”

  青袍老者“哦”了一声,望着朱汉民,道:“是么?沒想到你還攀交了皇族亲贵,”

  “你错了!”朱汉民冷冷說道:“我不妨明白告诉你,我认识德贝勒,那不是现在的事情,早在十年前我就认识他了!”

  青袍老者道:“你如今才有多大岁数?”

  束汉民道:“难不成不许交自上一代!”

  “上一代?”青袍老者扬了扬眉,有点惑然。

  朱汉民道:“不错,上一代,我,你也许不认识,我提個人你不会不知道,玉箫神剑闪电手夏大侠!”

  青袍老者一怔,道:“莫非你說的上一代……”

  朱汉民淡然說道:“不错,夏大侠便是家父。”

  此言一出,四位黑衣老者霍然色变,不由自主地各自往后退了一步,人名树影,夏梦卿当年带伤驰援大内,独退布达拉宫众喇嘛,威震密宗高手,力挽大内之危,這四名御前带刀侍卫也亲眼看见過。

  青袍老者则神情猛地一震,抬手指向朱汉民,圆瞪凤目,既惊又诧地叫道:“怎么,你,你,你是那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夏梦卿的儿子?”

  显然,這位皇上也還记得,当年他曾透過傅小天,数度延揽夏梦卿,夏梦卿却就是拒不奉君,尤其那夜夏梦卿驰援大内,击退布达拉宫一众密宗高手之后,這位皇上更密令侍卫领班传旨,召夏梦卿密室会见,夏梦卿却又来了個掉头不顾而去,更是令他难堪。

  朱汉民冷然点头,青袍老者眉锋一皱,自言自语地道:“怪不得你姓朱,又叫汉民,也怪不得你這么大胆,原来你是他的儿子,看来大胆的全落在了你们家,而且都让我碰上了,当年我沒能见着他,如今却无巧不巧地碰见了你,哈,這叫什么……”

  眉锋忽又一皱,拍眼凝注朱汉民,惑然地道:“不对呀,夏梦卿的儿子,一直是跟着傅小天的,怎么……”

  朱汉民淡然截口說道:“难道說,家父就只许有一個儿子么?”

  青袍老者呆了一呆,道:“這么說来,你不是梅霞生的?”

  朱汉民皱眉摇头說道:“我不知道梅霞是谁!”

  青袍老者当了真,竟为朱汉民做了說明,道:“梅霞她原是你父亲的情人,后来怀着你父亲的骨血嫁了博小天,难道你父亲及对你說起過?”

  朱汉民扬了扬眉,摇头說道:“对当年事,家父语之甚详,唯独沒有提及這個人!”

  青袍老者忽地摇头一叹道:“看来你父亲对她仍不谅解,其实,你知道,那不能怪她,梅霞她端淑娴静,红颜绝代,本该是富贵中人,诰命一品都嫌委曲了她,唉,這都是当年事了,如今……”

  摇摇头,住口不言。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如今如何?”

  青袍老者神色有点黯然,摇了摇头,道:“如今提起来徒乱人意,不說也罢!”

  朱汉民道:“我明白你心中的感触。”

  青袍老者愕然說道:“你明白什么?”

  朱汉民道:“還好傅夫人是嫁了傅威侯,要不然她早被要进宫了。”

  青袍老者脸色一变,有点羞怒,喝叱說道:“胡說,這,這你是听谁說的?”

  朱汉民道:“无须听谁說,难道你不承认?”

  青袍老者须发皆动,身形一阵轻颤,点了点头,哑声說道:“我承认,但那不同,我对梅霞……唉,我說過,這都是当年事了,提起来徒乱人意,不說也罢,說了你也未必信,你也未必明白,”

  朱汉民道:“你该說我也未必愿意听!”

  青袍老者忽地笑了,笑得有点勉强,道:“那最好,我不愿意說,你不愿意听,干脆不谈……”

  顿了顿,抬眼凝注,接问:“那個自命不凡的夏梦卿,他還在么?”

  朱汉民道:“他老人家康健如昔,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青袍老者道:“我只不過是问问,不管他对我怎么样,我始终当他是個朋友,其实我哪儿奈何得了他!”

  朱汉民道:“我代家父感到荣宠,你很有自知之明!”

  青袍老者装作不懂,沉吟了一下,道:“你知道,他欠我两样东西!”

  朱汉民双眉一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老人家收回了本属先朝的两样东西!”

  青袍老者摊手說道:“看来我是自讨沒趣,那两样东西也永远别想找回来了,能告诉我么,你来北京干什么?”

  朱汉民淡淡說道:“我以为你不会明白!”

  青袍老者点头說道:“对别人,我也许不明白,唯独对你這位夏梦肄的儿子,我却明白得很,可是我对你们很不错啊,”

  朱汉民道:“那不在你,仇恨起于上代,其实就是在你,你对于汉人也并不见得比前面两個皇帝要好,乍看起来,你为人很宽厚,骨子裡你实比前面几個皇帝更仇视汉人,這是你无法否认的事实,再說這仇恨,也不是仅仅一個好字所能除弭得了的,你可以看看,你们八旗子弟那些横行不法,欺压汉人的恶绩……”

  青袍老者截口說道:“你要知道,那并不能全怪我,你们這些以汉族世胄,前明遗民自居的人,也该负一部分责任……”

  朱汉民陡挑双眉,道:“负什么责任?匡复华夏,收回基业,那是应该的,也是天经地义的神圣任务,你要知道……”

  青袍老者摆手說道:“你也要明白,何苦非刀兵相见,陷生民于涂炭不可,只要百姓们能安居乐业的平静過活,谁当皇帝不一样?”

  朱汉民冷笑說道:“你很会說话.可是你休想以這话来打动我,别說你八旗子弟横行霸道,无法无天,欺压汉人,百姓们沒有办法安居乐业,平静過活,就是可以安居乐业,平静過活,大汉民族之中,不乏能当皇上之人,也用不着让一個异族来统治,同时,這涉及‘忠孝节义’四個字,我举個例子你听听,大宋丞相文文山,他可以不死,也可保高官厚爵,为什么他要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再看那個汉苏武……”

  青袍老者脸色甚为难看地摆手說道:“够了,關於這些人,我知道的不比你少.你为什么不看看吴三桂跟洪承畴,以及以前的年羹尧,如今的岳钟琪?”

  朱汉民挑眉冷笑,晒然說道:“這两個变节小人,卖国奸贼,我耻于一谈,如果你一定要谈,那也无不可,他们的下场如何?”

  青袍老者道:“他们個個受封王爵,尽极荣华富贵,至于以后被杀,那是他们想造反,想造反的,便是在旗满人也罪在难赦!”

  朱汉民道:“什么叫造反,那是他们天良发现,恶梦复醒,知道已成千古罪人,想补過赎罪,以求心安!”

  青袍老者仍做辩护,道:“那么,岳钟琪呢?”

  朱汉民道:“他是個良心病托,寡廉鲜耻,无可救药的人,鄂王在天英灵有知,对他這位后世的子孙,不知会怎么想法,你们喜歡的就是這种人,当然不会杀他,谁又知道他日后如何?”

  青袍老者怒声說道:“什么又叫丧心病狂,寡廉鲜耻?人各有志……”

  朱汉民冷然截口說道:“不错,人各有志,你明白這個你就该知道我大汉世胄,先朝遗民为什么一日大功不成,一日绝不甘休。”

  青袍老者道:“我明白,那是你们姓朱的想夺回帝位!”

  “你错了!”朱汉民哑然笑道:“姓朱的不会把這帝位看在眼内,成功不必在我,凡汉族世骨,先朝遗民,谁能成功我保谁登帝位!”

  青袍老者嘿嘿冷笑不语。

  朱汉民道:“言尽于此,我奉劝你以后還是对汉人宽厚些,也多管束管束你们那八旗子弟,要不然你们满人他日会死无葬身之地。”

  青袍老者脸色一变,但倏又敛态,淡淡說道:“這种话,我以前也听傅小天說過。”

  朱汉民道:“傅威侯眼光远大,见识超人,令人敬佩!”

  青袍老者翻了翻老眼,道:“听话意,你似乎很敬仰傅小天?”

  “当然!”朱汉民毅然的点头說道:“其实又何止是我,你们朝廷,還有天下武林,沒人不敬仰傅威侯的为人,在朝他赤胆忠心,正气柱石,盖世虎将,在野,他更是位铁铮奇豪,顶天立地大丈夫。”

  青袍老者神情一黯,须发抖动,微微点头,哑声說道:“是的,小天他确是那么一個人,是不可再得……”

  朱汉民冷笑說道:“你也這么想么?”

  青袍老者道:“正如你所說,敬仰他的,不只你一人!”

  朱汉民目中暴射威棱,厉声說道:“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青袍老者惨笑道:“我知道我错杀了他,可是懊悔已经太晚了!”

  朱汉民咬牙切齿冷笑說道:“古来当皇帝的都会這一套,不等人头落了地,是绝不会明白的,既有今日之懊悔,你何必当初!”

  青袍老者身形颤动,惨然苦笑不语。

  朱汉民冷冷一笑,又道:“傅侯赤忠一生,对朝廷,他建過多少汗马功劳,对你,他流過多少的血汗,当年布达拉宫喇嘛勾结白衣大食人入侵,要不是傅侯统兵远赴藏边,数平叛乱,如今這皇帝宝座你還坐得成么,杀他已属大不该,你更不该忍心地斩杀了他的满门,纵博侯有罪,但稚子何辜,何况傅侯忠心为国,清白无罪……”

  青袍老者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顿声呼道:“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很懊悔,更悲痛,更歉疚,难道還不够么?你知道,這是我生平首次对臣子认错,一個皇上低头认错,那是很不容易的!”

  朱汉民道:“难道你觉得委曲,错杀了一個忠臣良将,单在口头上认错就够了么!懊悔、悲痛、歉疚,那有什么用!”

  青袍老者怒声說道;“那你要我怎么办?”

  朱汉民热血沸腾,杀机陡生,厉声說道:“我要你一命抵数命!”

  欺前一步,举起右掌。

  青袍老者倒未动,而且颜色不变,可惊坏四名一等一高手的大内侍卫,慌忙一齐纵身挡在青袍老者身前,惊喝說道:“大胆叛逆,你想行刺皇上……”

  朱汉民挑眉喝道:“为虎作怅的无耻匹夫,满虏鹰犬,滚!”

  右掌猛地向外一翻,四名一等一高手的大内侍卫,同声闷哼,登,登,登,一连退出了好几步。

  四名大内侍卫心胆欲裂,魂飞魄散,惊怒交集,厉喝声中,纷纷翻腕撩袍,“铮铮”龙吟,震耳慑心,四柄森寒光芒吞吐的软剑已分执手中,方要挺剑飞扑!

  青袍老者突然一声沉喝:“退下!”

  四名大内侍卫一震,其中一名回身低头:“禀万岁,万岁一身系万民……”

  青袍老者冷然摆手,道:“這道理我比你明白,可是你们四個是他的对手么?個個酒囊饭袋,一旦有了事全-不上用场,闪开。圣天子百灵庇佑,他杀不了我!”

  那怎么敢闪开?四名大内侍卫又惊又急,大为作难。

  青袍老者又一声沉喝:“不听我的话,就是违旨,我先要你们的脑袋!”

  四名大内侍卫机伶一颤,同时低头道:“奴才等遵旨!”

  话落,分别往外横跨一步,仍然侍立青袍老者左右,剑尖外指,各自疑功,神情紧张,紧紧凝视朱汉民,双目一眨不眨。

  朱汉民冷冷一笑,道:“沒想到你竟能替他们着想,也沒想到他们会這么忠心,圣天子百灵庇佑,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百灵庇佑,也看看我是否杀得了你!”

  再度缓缓举起了右掌。

  青袍老者平静得出奇,而且把双手往后一背,既泰然又安详地看着朱汉民,毫无惧色。

  那四名大内侍卫却禁不住往前跨了一步,举起软剑。

  正在這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是当真圣天子百灵庇佑,抑或是這位乾隆皇帝命不该绝。

  蓦地裡一声霹雳惊喝划空传来:“汉民住手!”

  一條青影仓促飞掠而至。

  朱汉民闻声一震,手上不觉一缓。

  适时,青影飞落当场,拦在青袍老者与朱汉民之间,是贝勒德容,他双手空空,一袭青衫,先向青袍老者躬下了身:“德容护驾来迟,您恕罪!”

  青袍老者展颜而笑,一摆手,道:“沒什么,别那么大惊小怪!”

  德容站直身躯,霍然回顾,两道目光,直通朱汉民:“汉民,你要干什么?”

  朱汉民吸了一口气,强忍脚中怒火杀机,缓缓垂下右掌,微欠身形,淡然发话,道:“容叔,侄儿正在问他为什么杀傅侯!”

  德容心中微宽,道:“容叔不是告诉你了么?那是和-进的谗,怪不得皇上!”

  朱汉民道:“容叔,這個侄儿知道,可是旨是他下的!”

  德容說道:“我身为人臣,不敢批评皇上,可是如果你要這么做,就完全毁了傅侯一生忠名了。”

  朱汉民突然一阵激动,道:“容叔,难道說傅侯屈死,就罢了不成?”

  德容道:“俗语說: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找和坤,不该找皇上!”

  朱汉民道:“那么,容叔、撇开這件事不谈,为公,侄儿该找谁?”

  德容脸色一变,道:“你要谈這個,容叔就不便說什么了,也不便拦你,那么,你先跟容叔放手一搏,或者先杀了容叔!”

  朱汉民神情一震,忙欠身說道:“容叔,侄儿不敢……”

  德容截口道:“那么,汉民,就此下山去吧!”

  朱汉民扬眉說道:“容叔,您是拦定了侄儿?”

  德容毅然点头:“不错,容叔但有三寸气在,绝不能让你动皇上分毫,休說是我,便是你怡姨跟傅侯,他们也绝不会让你這么做!”

  朱汉民身形暴颤,一声:“容叔,您要原谅侄儿……”缓缓举起右掌。

  德容安详地道:“汉民,下手吧,容叔不会怪你的:”

  朱汉民右掌抬至腰际,四名大内侍卫又向前跨了一步。

  突然间,一丝鲜血由朱汉民唇角渗出,他悲惨一笑,无力地垂下右掌,声音嘶哑地道:“容叔,您請让开,让侄儿问他几句话总可以吧!”

  德容毫不犹豫,身形横跨一步,让了开去。

  朱汉民神情微怔,道:“容叔,谢谢您相信侄儿!”

  德容道:“汉民.那因为你是你爹的儿子!”

  這一句话包含的太多了,朱汉民不觉热血上涌,激动地道:“容叔,侄儿再谢谢您……”

  转注乾隆,立刻挑起双眉,道:“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立刻下旨,晓谕天下,为傅侯洗刷清白追免他那莫须有的冤屈罪名!”

  乾隆老脸抽搐了一下,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我要說明,那不是出于你的威迫,是我自愿的,我对小天歉疚良深,早有這個打算!”

  朱汉民道:“只要你答应,我不计较那么多,還有,移葬傅侯伉俪英骸忠骨,以王礼追祭之,你可也能答应?”

  乾隆道:“我既然答应赦免他,自然要改葬他夫妇!”

  朱汉民扬了扬眉,道:“最后再答我一问,江南七处反清复明秘密基地,可是你暗中派人前去挑毁的?”

  乾隆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江南有什么反清复明的秘密基地。”

  朱汉民冷笑-声,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贵为一国之君……”

  “对了!”乾隆道:“我是個皇上,皇上做事,沒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有就有,沒有就是沒有,我怕什么?又怕谁?”

  朱汉民呆了一呆,道:“這么說来,当真不是你派人干的了?”

  乾隆摇头說道:“不是,不過,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有這种事,以后再有這种叛逆的组织,我定要派人剿灭的。”

  朱汉民冷笑-声,道:“那是以后了,只要以前不是你就行了!”

  话落,移注乾隆身侧德容,刚要接话。

  德容突然神情一震,转望上山路,道:“汉民,你看看是谁来了?”

  朱汉民闻言回顾,不由也自一震,上山路上,如飞奔上一位须发俱霜,精神矍铄的老武官,健步如飞,毫无龙钟老态,只是脸色惊惶,神情失常,那赫然是九门提督纪泽!

  显然,這又是代勇做的好事,他是唯恐一個德容挡不住朱汉民,又搬来了這位纪泽纪大人。

  纪泽飞步奔至,十步外爬伏在地:“臣职司九门提督,救驾来迟,死罪,死罪!”

  乾隆脸上有了笑容,摆手說道:“起来,起来,沒事儿了,有一個德容已抵得所有大内侍卫,不過是一场虚惊,别大惊小怪。起来,起来!”

  纪泽叩头谢恩,低着头站了起来。

  乾隆望了望纪泽,又望了望德容,含笑点头,道:“你两個都不错,都能在這個时候跑来护我,可笑那些個王公大臣如今犹不知道都在哪儿呢?”

  他說他的,朱汉民突然向着纪泽砰然一声跪了下去:“纪大人,汉民這儿给您叩头了!”

  這一下弄得乾隆一怔,德容却白了脸。

  纪泽更是慌了手脚,忙闪身躲避,道:“小……這位,這位,這……干什么,快快請起!”

  朱汉民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头,這才站起了身,泪如泉涌,霍然转過身去,低下了头。

  乾隆双眉一扬,目注纪泽。

  纪泽机伶一颤,低下头去,德容忙道:“老爷子,您請回驾吧!”

  乾隆向德容摆了摆手,目光不离纪泽,突然說道:“纪泽,你带了多少禁卫军?”

  纪泽一怔,立即答道:“启禀万岁,臣只一人。”

  乾隆笑了,道:“凭你一個人就来救我么?”

  纪泽一时无词以对,嗫嚅說道:“這個,這個……”

  德容忙道:“老爷子,纪泽也有一身不俗武学,德容不也一個人么?”

  乾隆回顾德容,淡淡笑道:“谁要你多嘴,你不同,你认识他,跟他两代的交情也不错,难不成纪泽也认识他,跟他两代的交情也不错么?”

  德容神情微震,呆了一呆,道:“老爷子,事实上,当年夏梦卿……”

  乾隆摆手說道:“别跟我說当年,我要问你如今,为什么他见了你欠身不跪,见了纪泽却跪下叩了头,而且哭了。丈夫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像他這种人是轻易不会掉泪,更轻易不会拜人的,尤其对咱们!”

  德容也一连好几個“這個”,答不上话来。

  乾隆笑了笑,又道:“德容,你告诉我,夏梦卿有几個儿子?”

  德容一震急答道:“老爷子,夏梦卿有两個儿子,一個是梅霞所生,一個是聂小倩姑娘所生,梅霞所生的那個,已经……”

  乾隆截口說道:“自当年至今,你跟夏梦卿一直有联络么?”

  德容未暇深思,脱口說道:“沒有,多年沒联络了!”

  乾隆笑了:“那么,你怎知道那個聂小倩替他生了個儿子?”

  德容大惊,急中生智,忙一指朱汉民,道:“老爷子,是他亲口說的。”

  “是么?”乾隆笑了笑,道:“为什么他长的一半像夏梦卿,一半又像梅霞?”

  德容简直心惊胆战,强笑說道:“老爷子,您這是……”

  乾隆摆手笑道:“德容,我待你兄妹不薄,你总不会欺我吧?”

  德容道:“老爷子,那怎么会,德容也不敢!”

  乾隆点头笑道:“好,不会就好,德容,我记得当年小天夫妇问斩的时候,你妹妹德怡曾出京去一趟,一去旬月,那是干什么去了?”

  德容道:“是德容让她出去散散心的,也怕她见……您知道,她跟小天梅霞的感情,犹甚于德容的,所以……”

  乾隆道:“嗯,希望你沒有骗我,”

  德容遭:“德容說過,不会,也不敢!”

  乾隆笑了笑,转注纪泽,突然說道:“纪泽,你认识他么?”

  纪泽一震,却只好硬起头皮道:“当年也认识夏梦卿!”

  乾隆道:“他给你叩的這個头,算是什么意思?”

  纪泽不敢抬头,道:“那该是他认为臣是他父挚,一别多年,第一次见面……”

  乾隆道:“你刚才称呼他小什么?”

  纪泽一惊,忙道:“臣本欲称呼他少年人,一时情急吐字不清!”

  乾隆笑了,点了点头,道:“你跟德容都很会說话,假如傅怡在此,恐怕她比你两個更說得天衣无缝,无纰可击……”

  德容脸色一变,纪泽一颗皓首垂得更低。

  乾隆话锋微顿,突作此间:“纪泽,听說你原有一子一女?”

  纪泽点头說道:“正是,微臣那一子一女已在多年前天折了!”

  乾隆点头說道:“老来无子是人生大不幸,将来何人送终?纪泽,你那一子一女,是怎么夭折的?告诉我!”

  纪泽道:“臣那一子一女都是病死的。”

  乾隆道:“我听說龙子和曾带着人跑到你那九门提督府挖墓开棺验骨,有這一回事么?”敢情他知道了。

  纪泽忙道:“有這回事,当时德贝勒也在座,”

  乾隆点头笑道:“他是该在座,德容,对么?”

  德容心惊肉跳,避开正面,强笑问道:“老爷子,您是怎么知道的?”

  乾隆笑了,有点得意地說道:“你们有什么事瞒得了我。”

  德容道:“那么您就该知道,那确是纪泽的子女……”

  乾隆望着他笑道:“沒人說不是,你紧张什么……”

  德容一惊住口,乾隆却一笑又道:“江湖人的手法,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可笑那三個蠢才至今犹蒙在鼓裡,反被人倒打一钉耙沉吟了一下,接道:“德容,看在我对小天夫妇负疚的份上,不管小天夫妇那一子一女或存或殁,我打算赦免他们,你看如何?”

  朱汉民静听至此,猛然转過了身。

  德容大喜,强忍激动,道:“老爷子,您自定夺,德容不敢多嘴!”

  “好机灵!”乾隆笑道:“沒想到你竟敢跟纪泽一鼻孔出气骗我……”

  這句话,若是出自平常人之口,那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這出自皇上之口,那份量就完全的不同了。

  德容大惊失色,纪泽便要跪下。

  乾隆已然一笑又道:“不管你敢不敢多嘴,我回去立刻下旨赦免他们,那些個欺君罔上之人,我也一概不加追究,你两個還不谢恩!”

  這就全点明了,德容与纪泽几疑置身梦中,呆了一呆,连忙倒身拜下,德容颤声說道:“老爷子,您……”余话沒能說出口。

  纪泽更是激动感戴,涕泣泗流。

  乾隆目光一扫两人,笑容微敛,道:“德容、纪泽,你两個若论起罪来,那绝不轻,姑念你两個救驾有功,和小天份上,我免究一次,倘有下次,绝不轻饶,起来吧!”

  二人再谢恩,這才站了起来。

  乾隆望了望德容,又笑道:“德容,别的我不說了,从今天起,别把我這個皇上当作糊涂人就行,懂么,贝勒?”

  德容感激佩服之余,赧笑不语。

  乾隆转注朱汉民,道:“忆卿,小的时候我抱過你,如今你长大了,却要杀我,這委实使我感慨万千,我不敢要你跟德容纪泽一样叩头谢恩,至少你该对我有所表示!”

  朱汉民挑眉說道:“你是個聪明人,令我佩服,可是你既然是個聪明人,你就应该知道,那无补于彼此的立场冲突,那最多只能略消你错杀我义父我亲娘的仇恨,错過了今日,一有机会,我仍是要杀你的。”

  乾隆脸色微变,摇头說道:“你简直是以怨报德了,那正好,我也只能赦免小天跟梅霞的儿子傅忆卿,而不能赦免阴谋造反的叛逆朱汉民,错過今日,我也要派人抓你。”

  朱汉民道:“那最好不過,這样你我谁也不欠谁的。”

  乾隆对朱汉民,似乎尽了最大的容忍,跟当年对神力威侯傅小天,几乎沒有什么两样。

  朱汉民說到這儿,乾隆有意避开他转向了纪泽:“纪泽,亲生骨肉,十指连心,天下父母心個個是一样,牺牲自己爱儿爱女,忍割肉挖心之痛,以己子代人子,义气可嘉,对你,我当有奖赐,对你那一子一女,我也不能让他们委曲九泉,我也会有所安排,现在你告诉我,小霞如今何在?”

  纪泽悲从中来,感激零涕,爬地谢恩,老泪纵横,久久不能自制,听到了最后一句时,他刚抬起皓首。

  朱汉民突然冷冷說道:“我可以告诉你,小霞死了,是间接死在你手。”

  德容与纪泽大惊,乾隆也呆了一呆,道:“這,這话怎么說?”

  朱汉民冷冷一笑說道:“你可還记得那年你暗中征选民女之事?”

  乾隆老脸一红,硬起头皮点了点头,道:“不错,有這回事,你怎么知道?”

  朱汉民沒理他,冷冷說道:“你可還记得你选中了一名,后来因为被皇后知道,而被迫赐给了你那位胞兄和亲王的经過了?”

  乾隆诡异地点头說道:“记得,难不成那就是……”

  朱汉民冷然說道:“不错,那就是小霞!”

  乾隆神情猛震,“哦”地一声,立刻呆住,良久方见他老脸抽搐地喃喃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她那么像梅霞,怪不得她超凡脱谷,原来她就是小霞。”

  继之神情一黯,接道:“不错,小霞是死了,是殉了和亲王的葬,当时我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唉,還好是被皇后知道了,逼着我把小霞赐给了和亲王,要不然……”

  羞愧摇头,苦笑不语。

  德容双目涌泪,身形剧颤,纪泽老脸灰白,摇摇欲倒。

  朱汉民上前一把扶住纪泽,盯视乾隆,冷冷說道:“你想知道当时是怎么被皇后知道的么?”

  乾隆呆了一呆,道:“怎么被皇后知道的,你說?”

  朱汉民遂把德怡与乃妹小霞的话說了一遍。

  听毕,乾隆变色說道:“竟有這种事,我不信!”

  朱汉民沒答他,冷笑一声,径又问道:“你還想知道小霞怎么被殉葬的么?”

  乾隆急道:“为什么缘故?你說!”

  朱汉民冷笑說道:“你该去问问你那宠臣和-,是他那位如夫人指小霞克死你那胞兄,所以才被和亲王福晋硬逼着殉子葬的。”

  乾隆诧声說道:“和垌跟小霞无仇无怨,他怎么会……”

  朱汉民冷哼說道:“小霞不除,他所安置的民女怎能邀宠变成唐妃?你该明白了吧?”

  乾隆默然不语,但旋即他怒气冲冲地道:“好個大胆的东西,回去我非找他进宫问個清楚不可。”

  朱汉民冷冷說道:“人已经死了,再问又有什么用?”

  乾隆怒声說道:“假如确有其事,我……”

  我怎么样,他沒有說,一跺脚,转身而去。

  四名侍卫长剑归鞘,急忙跟上护驾。

  德容与纪泽身为人臣,自该护驾同去,两個人来不及跟朱汉民多說话,纪泽老眼含泪,只匆匆說了一句:“小侯爷保重,明天我跟静娴再来看你。”

  朱汉民刚要答话,纪泽已跟在德容之后匆匆离去。

  他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转眼间,這高高的煤山之上,就剩下他一個人,望着乾隆、德容与纪泽等浙去渐远的身影,他脸上倏地浮现一片难以言喻的神色,缓缓转過身子。

  刚转過身,一眼瞥见在侧山下一條人影飞奔而至,他目力如神,立刻看出那是那年轻叫化闪电飘风褚明。

  心知褚明是来找他的,也心知褚明必然有大事,要不然褚明不会擅闯這满清朝廷的禁地。

  他当即提气传讯:“褚明,我在這儿!”

  山下褚明闻声顿身抬头,但旋即身形如脱弩之矢,比适才更疾地掠上了登山路,转眼冲上峰来。

  朱汉民举步迎了上去:“楮明,找我?”

  褚明一翻眼,道:“不是找你阁下,我干什么往這儿跑?”

  朱汉民笑下笑,道:“什么事這般匆忙?”

  褚明道:“送信传谕,要你赶快回去。”

  朱汉民道:“褚明,到底什么事,可否先說說?”

  褚明道:“你认识個叫乐兆熊的人?”

  朱汉民闻言一震,道:“他是我江南各处秘密基地的巡察,怎么?”

  褚明道:“他来了北京,刚到,是来找你的,有急要大事禀报!”

  朱汉民忙道:“可曾听他說,什么急要大事?”

  褚明道:“急要大事他会轻易出口?不见着你他是不会轻易說的!快走吧!”

  朱汉民双眉一桃,道了声:“褚明,走:”

  与褚明双双腾身而起,闪电般掠下煤山。

  归途中,褚明问道:“那位五虎将之首,找到了你么?”

  朱汉民点头說道:“找到了,另外我還在山上碰见個人……”

  褚明问道:“谁?”

  朱汉民道:“你猜猜!”

  褚明眨眨眼,笑道:“是那位美艳刁蛮的小郡主德兰珠?”

  显然,兰珠的這趟离家,是神不知,鬼不觉,够秘密的,就连眼线遍布的丐帮北京分舵都被蒙在鼓裡。

  朱汉民脸一红,道:“你不会往好处猜猜?”

  “老天爷!”褚明叫道:“這不是好处是什么?這要是坏处,我褚明情愿往這坏处钻,别让我绞脑汁了,你說吧!”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我给你一点暗示,他住在北京城裡!”

  褚明道:“你倒不如說他住在地上,北京城可大得很呢,”

  朱汉民道:“他住在北京城那小圈圈裡……”

  褚明截口說道:“這我知道,内城!”

  朱汉民道:“内城之中還有個黄圈圈。”

  褚明不假思索,道:“紫禁城?”一惊,瞪大了眼:“天,你莫非碰上了弘历?”

  朱汉民笑道:“一点就透,颖悟不差,正是他。”

  褚明急道:“如今那弘历呢?”

  朱汉民道:“带着四名鹰犬,安安稳稳地回宫去了!”

  褚明惊诧說道:“别把我当三岁孩童,我不信!”

  朱汉民淡淡笑道:“那我不敢,事实上,的确如此!”

  褚明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惊诧不绝地道:“那怎么会?难道你沒有……”

  朱汉民摇头說道:“我哪会放弃這個机会?只是,那可恶的代勇误了我……”

  褚明道:“他拦得住你?我不信……”

  朱汉民道:“他拦不住我,可是他搬来了德见勒和纪大人!”

  褚明“哦”地一声,默然不语!

  朱汉民摇了摇头,淡笑道:“其实,我要杀他,不必如今,我随时可以闯进大内,只不過适才容易些,省事些罢了!”

  褚明道:“所以你就送了人情’”

  朱汉民摇头說道:“那不是送人情,我欠他二位的实在太多,当时的情形,我要是杀弘历,就非先杀德贝勒不可,你說我能么!只好忍痛放弃這次机会,反正以后机会随时都有。”

  褚明沉吟了一下,忽地惊声說道:“哎哟,阁下,弘历那個人不是個糊涂蛋,這一来,怕不被他发现了你阁下的真正身份!”

  “错了,褚明!”朱汉民道:“那只能說是我第二身份,而不能說是我的真正身份,我的真正身份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话锋微顿,点头說道:“不错,你料对了,他不是個糊涂人,他发觉了……”

  接着遂把适才情形概略地說了一遍。

  听毕,诸明久久不能作一言,半晌始似犹难置信地摇头說道:“想不到,想不到,這简直是令我做梦也想不到,弘历他竟会這么做,這么個宽怀大度……”

  朱汉民冷笑說道:“他对我义父负疚,并探感懊悔,那倒有可能,因为他失掉了擎天柱一根,正如他所說,再想找那么一位柱石股肱,永远也不可能了,可是要說他宽宏大度,却未必尽然!”

  褚明呆了一呆,道:“怎么說?”

  朱汉民道:“目下正值用人之期,他已失掉了傅威侯,岂能再因我朱家事降罪德贝勒与纪大人這两位能臣良将,他赦免了他二位,那是故示恩惠,使他二位感激涕零,更为忠心,更加脑浆涂地,不避不辞以报,這是怀柔政策.也是他拉拢大臣的一套手法;至于他赦免我跟小霞,则更是顺水人情,因为,他等于只赦免了一個不谙武学,而且是他满旗人之后的小霞,当年的忆卿,如今已是先朝宗室,玉箫神剑闪电手之后的朱汉民了,你想想看,对不对?”

  褚明愣了半天,突然击掌說道:“-语点醒梦中人,对,正是這么回事,乖乖,我還沒有想到弘历竟這么富于心智,从今天起,我该对他重新估价了,阁下,還是你行!”

  朱汉民淡笑說道:“古来每一個皇帝都不简单,不然他当不上皇帝!”

  褚明点了点久,忽地笑道:“哈,這一来和垌那老贼只怕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朱汉民摇头說道:“我不敢苟同,我以为和垌安如磐石,丝毫不致失宠,仍然是弘历面前的大红人的,弘历绝舍不得动他!”

  褚叫道:“何以见得?”

  朱汉民道:“你糊涂,欺君罔上,罪名何等之大?他能赦免德贝勒与纪大人,又怎会因些微小事而动他的宠臣和坤?”

  褚明道:“你不是說,他挺生气的么?”

  朱汉民道:“生气那是一回事,当皇帝的都有一套与生俱来的演戏本领,他不得不装给德贝勒跟纪大人看看,便即他是真气,他见了和-之后,和-不用三句话,保管他气消怒散,說不定更会反過来嘉奖和垌一番,你刚才沒听我脱么?他对和垌,连個‘要脑袋’的话都不肯說出口?”

  褚明点头說道:“阁下,由来你行,其实,他不动和垌那是最好不過,站在咱们的立场,和垌是越红越好。咱们巴不得他弄权误国,败坏朝政,弄得個朝野腾怨,才能省去咱们不少手脚。”

  朱汉民笑道:“阁下,你也不差,這不就是了么。”

  說话间,丐帮北京分舵已然在望,分舵门口,早有人入内通报,朱汉民与褚明刚近分舵,分舵内便迎出了火眼狻猊郝元甲,与一名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满面于思,一身风尘的黑衣大汉。

  朱汉民与褚明一到,那黑衣大汉立即枪前一步向着朱汉民恭谨地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属下乐兆熊见過总盟主!”

  朱汉民连忙伸手相扶,道:“乐巡察,彼此均在客中,不必行此大礼!”

  乐兆熊随着搀扶之势站了起来。

  朱汉民道:“乐巡察一路辛苦!”

  乐兆熊豪情毕露,忠义感人地道:“多谢总盟主关怀,属下等为复兴大业,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何在乎些微风霜之苦?”

  朱汉民目射感佩,道:“乐巡察何时到的?”

  乐兆熊道:“回总盟主,属下刚到,属下牢记盟主临行之吩咐,故此一到北京便直上丐帮北京分舵打听总盟主行踪!”

  朱设民点了点头,道:“好,有话咱们进去說!”

  說罢,拉着乐兆熊与郝元甲并肩行进分舵。

  坐定,朱汉民间道:“乐巡察,我知道,江南要沒有什么大事,七位盟主是不会轻易派人找我的,是什么事,现在說吧?”

  乐兆熊恭谨应了一声:“属下遵命!”

  接着說道:“禀总盟主,总护法日前接获七位盟主告急传书,說江南七省近日发现不明敌踪,到处骚扰各大门派及七盟,并胁迫各大门派及七盟加盟一個号称‘灭清教’的组织……”

  朱汉民起先听得神情震动,继之“哦”地一声笑道:“教称‘灭清’,当属同仇,何用胁迫?既是同仇人,谁加盟谁,都一样,那该不是什么严重事……”

  乐兆熊忙道:“总盟主有所不知,各大门派掌教及七位盟主本也做如是想法,可是這灭清教不但要各大门派及七盟加盟灭清教,而且要各大门派及各帮会取消自己原有的称号。”

  朱汉民道:“既然要加盟他灭清教,我以为那也未尝不可!”

  乐兆熊摇头苦笑,道:“总盟主,属下還有下情禀报!”

  朱汉民道:“乐巡察請說!”

  乐兆熊应了一声,說道:“取消原有称号虽属過份,未尝不可迁就,但那灭清教却又声言,除了他灭清教之外,不许再有任何一個其他组织进行反清复明的匡复义举,否则就是与他作对。”

  朱汉民皱眉說道:“這未免太霸道了些,不過,如果都加盟了他灭清教,合众为一,当不会再有第二個反清复明组织了。”

  乐兆熊道:“只是,它那胁迫凌人的手法,令人难以忍受,它先杀了各大门派几名三代弟子,并伤了七盟几位坛主,然后声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若不加盟他灭清教,三月之内将血洗诸大门派,瓦解七盟,总盟主請想,对于志同道合的同路人,哪有施展這种手段的!”

  朱汉民微微色变,挑眉說道:“手段是太蛮横了,共襄义举,必须各方诚悦结合,倘若出于暴力强迫,那就有违同心合力之旨,他日后果也甚为堪忧……乐巡拿,那么各大门派掌教及七位盟主之意如何呢?”

  乐兆熊道:“既有‘日月盟’在先,总盟主又为武林第一,孚于众望,各门派掌敦及七位盟主不愿加盟灭清教……”

  朱汉民皱眉說道:“那彼此之间就难免动干戈相向了!”

  乐兆熊道:“所以总护法命属下兼程赶来請示!”

  朱汉民沉吟說道:“可知道灭清教教主是谁?”

  乐兆熊摇头說道:“不知道.那灭清教教主始终未见露過面!”

  朱汉民道:“他们的教徒都是些什么人?”

  乐兆熊又摇了头,道:“那在各门派行凶的灭清教徒,個個黑衣蒙面,自称灭清教教主座下廿四煞,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朱汉民眉锋又复一皱,道:“他们也知道七盟——”

  乐兆熊道:“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一到了七盟便点破了七盟的秘密,并且知道总盟主的名号。”

  朱汉民脸色一变,道:“這灭清教又是什么来路,怎会……”

  郝元甲突然插口說道:“少侠,会不会也是那千毒门余孽邬飞燕……”

  “不会吧!”朱汉民摇头說道:“那邬飞燕自称修罗一后,她那一党该以修罗为名!”

  郝元甲道:“那么,会不会就是年前挑毁七盟的那班东西?”

  朱汉民注目道:“何以见得?”

  郝元甲道:“少侠怎糊涂一时,别人谁知道七盟的秘密!更不会知道少侠這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是总盟主!”

  朱汉民点头道:“多谢前辈提醒,那就有可能了,倘若是他们,则不但休提加盟,以他们的那种行径,我便不能让他们再猖狂下去,坏我大事,我還沒有找他们,他们竟又找到我头上来了。”

  转注乐兆熊,道:“乐巡察,在北京還有他事?”

  乐兆熊道:“属下专为禀报此事而来,总盟主吩咐!”

  朱汉民道:“乐巡察来的时候是步行還是骑马?”

  乐兆熊道:“回总盟主,属下是步行而来,”

  朱汉民道:“步行劳累,太以辛苦,回去时无须如此,沿途换乘快马,即刻启程南返,就說我随后即归,在我返回之前,总护法全权处理一切,拿着這個,以备路上之用,去吧!”

  說完,探怀取出一颗明珠递了過去。

  乐兆熊应声站起,出手接過明珠,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身为地主的郝元甲沒有送,但在望着乐兆熊出门之后,他义形于色地突然昴首說道:“为匡复盛举,丐帮怎敢不稍尽绵薄,褚明!”

  褚明一跃而出,躬身說道:“师父,弟子在!”

  郝元甲“咄”地一声,瞪眼說道:“少嬉皮笑脸,速即传书沿途各分舵,全力护卫乐巡察安全,倘有不周,总舵裡說话,快去!”

  朱汉民方待阻拦,褚明已然一溜烟跑沒了影儿。

  朱汉民望着郝元甲皱起眉头,刚一声:“前辈……”

  郝元甲正色說道:“匡复神州,人人有责,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也個個义不容辞,怎么,少侠不让丐帮参与盛举?”

  朱汉民暗暗一叹,道:“晚辈不敢,仅此致谢了。”說着举手一揖。

  郝元甲慌忙避席說道:“少侠,這是义务,郝元甲不敢当少侠一個谢字,倘若尽尽义务便要谢,那我們這些人对少侠该怎么办,少侠如真要谢,那么别找郝元甲,上总舵找苍五老去!”

  朱汉民摇头笑道:“我不敢,他老人家会打扁了我!”

  郝元甲也不禁失笑。

  相对笑了一阵,朱汉民敛去笑容,道:“前辈,事急燃眉,晚辈不坐了,得赶紧把诸事禀明家母,我准备明天一早启程,在這儿先告個辞,恕晚辈不再来辞行了,倘有便,德郡主等几位处,請代为致意了!”

  說着拱手一礼,转身出门。

  郝元甲急步跟上,有点依依:“少侠何时再到北京来?”

  朱汉民道:“难說,不過,咱们的最终目的是在此,晚辈随时都会来的,只要再来,当必先来拜望前辈!”

  郝元甲道:“少侠說得是,郝元甲率分舵弟子待命而动,一旦举事,务請少侠莫忘一纸相告,千万,千万!”

  朱汉民道:“前辈放心,那是当然,届时自要借重贵帮。”

  言毕再拱手,身形腾起,飞射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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