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人不能只长年龄不长记性,他活了大半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的差不多了,在人情世事上有资格给年轻人上一课。
正好离赴宴還有一段時間,他来和這小子好好說說各大商帮之间的门道。
小曹同学苦着脸进屋,不是他不想听,而是那些关系太乱,他现在听懂了到时候也忘的一干二净。
他不想知道谁家和谁家有姻亲,谁家和谁家祖上十八代有仇,商贾之家和世家大族沒什么区别,就是一個有钱沒权一個有钱又有权而已,反正都有钱,有钱就养得起孩子,养得起孩子家族就枝繁叶茂,七大姑八大姨的自家人都记不全,更何况别人。
他家人口简单,从小到大最难的就是记他爹的好友還有他媳妇的家裡人,现在难度直接上升到地狱级别,他再来两個脑壳也记不住啊。
隆禧完全沒有這個烦恼,想想也知道這個問題在他身上不会存在,爱新觉罗家别的不多,就堂兄弟表兄弟多,那种从父亲這边论是一個辈分从母亲那边论又是一個辈分的遍地都是,什么堂弟表叔三大爷的他都能记住,這点小事难不倒他。
小曹记不住沒关系,沒来就沒指望他能记住,有他這個靠谱的顶梁柱在,小曹同学只需要在旁边当摆设就行。
這种事情直接和他讲,他就爱听這些家长裡短。
曹寅扯扯嘴角笑的比哭還难看,他觉得他不适合那种宴席,眼前這位爷才适合。
隆禧最喜歡干的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更不觉得自己缺德,连拖带拽到底還是把人弄进屋看笑话。
咳,不是看笑话,是听老徐大人讲各大商帮之间的恩怨情仇。
什么烟帮、纸帮争风头,什么粤缎、广纱甲天下,什么偷师学艺,什么冒名顶替,這种事情說上三天三夜他都不会嫌烦。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這种事情還是得老前辈来讲才有意思。
广东那边的丝织技术是江浙的师傅教出来的他知道,教会徒弟也不会饿死师傅,他们的丝绸绢布市场很大,不仅限于大清地界儿,更多的运出去卖给洋人。
偷师学艺這個名声還有待考证,但是冒名顶替的事儿却是官府实锤。
都知道江南富庶,但是江南各省其实也沒有余粮,他们每年都得运大批粮食供应北方各省,即便年景好大丰收,能留在本地粮仓的粮食也只有那么多。
然后江苏巡抚就发现了個事儿,有些苏州的奸商冒充浙江、安徽来的,零星买粮食运到别的地方,這边买点那边买点,沒几天就能凑好多好多粮食,等凑够一艘大船就扬帆出海,出去一趟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他们這边的大船可不是隔壁倭子国那种“大船”,从两三千石到七八千石应有尽有,运货船要的就是個载重,都和隔壁那种朱印船一样五百石就是顶天了的大船,那他们天朝上国也太掉价了。
前朝的一石是一百二或者一百五十斤,本朝的一石是一百八十斤,都是一百多快两百斤,单位一换算過来,一艘大船足足能运出去几十万斤粮食,官府知道了不急才怪。
那些假冒浙江、安徽人的苏州商人偷偷运出去粮食,一拐弯卖到浙东、福建等地,两边的粮价都受影响,粮价一受到影响,消息想藏着掖着可沒那么容易。
所以說,要经商和官府打好关系非常有必要。
和官府打好关系,遇到事情他们可能睁只眼闭只眼,提前沒有打点好关系,遇到事情必栽无疑。
隆禧和曹寅听的目瞪口呆,不是這事儿本身有多骇人听闻,而是這种事情从老徐大人口中說出来太吓人,這這這這這、這是他老人家该知道的事情嗎?
徐旭龄:……
他又不是书呆子,为什么不能知道這些事?
老徐大人扯扯嘴角,只当自己什么都沒有看出来,继续說今天的重点內容。
到目前为止,江南和福建、广东這边的商道主要有三條。
一條是经浙东到福建,从杭州南渡钱塘江,经過浙江严州府、衢州府到福建建宁府浦城县,由此分成两路,一路由南浦溪抵达建宁府城,一路往西到江西广信府,经分水关抵达建宁府城,然后再经延平府至福建福州府。
一條是经浙东、江西到广东,由杭州到铅山县后往西走,由弋阳江经過贵溪接上经江西各地到广东的商道。
還有一條是经安徽、江西到广东,从江宁府经经安徽太平府、池州府、安庆府,到江西九江府、南昌府、赣州府,一路南向经南安府,在南安府大庾县横浦驿翻越大庾岭抵达到广东南雄府、韶州府、广州府。而另一路,则是向东向经過汀州府到广东的潮州府和惠州府。
别看這些地名难记,他们想插手商税之事,這些地名必须要熟记于心。什么地方盛产什么,哪些商人几月份会在哪座城聚集,這些都得记住。
隆禧抱着手臂听完,等到老徐大人停下来喝口水润润嗓子,這才慢吞吞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地圖做笔记。
额,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得记在本子上才行。
曹寅揉揉眉心,让人给他准备纸笔,默默跟着记笔记。
呜呜呜呜,他记性不好,還不知道主动来事儿,难怪老爹总說他不适合插手商贾银钱之事,他的确不配呜呜呜呜。
老徐大人看着两個年轻人对着地圖奋笔疾书,摇了摇头无声叹息。
他還是觉得皇帝派這么两位跟他出来是闹着玩,纯亲王也就算了,有個王爷跟在身边比尚方宝剑更好用。可是這曹家小子实在是不开窍,分明看上去是個机灵的年轻人,结果一說起商事就跟個榆木脑袋一样。
他爹曹玺是個八面玲珑的家伙,怎么到儿子身上一点儿也看不到他爹的圆滑?
如果只是曹寅自己也就算了,偏偏曹家其他孩子也沒继承到他曹玺的厉害,那是一個比一個不适合在官场上混。
好在這小曹只是在商贾之事上不开窍,在皇上跟前时還是知道怎么为人处世的,不然的话曹玺非得哭死不可。那家伙累死累活才拼出现在的地位,临到老了却后继无人,這事儿放谁身上谁都要哭。
算了,趁现在有時間,他還是去写折子给皇上汇报情况吧。
那边人刚走,這边悄悄话就冒了出来。
隆禧戳戳旁边的小曹同学,压低声音问道,“老徐大人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在偷偷念叨你?”
“念叨我干什么,他就不能发愁接下来怎么和那些商人头子打交道?”小曹很不服气,虽然他在這方面的确不怎么开窍,但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和他有关系,“爷,您给小的一句准话,今天的宴席您真的不准备去?”
“去,当然得去,爷那么体贴的人,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一個人羊入虎口。”隆禧咧嘴笑的开心,“不是什么大事儿,放心。”
老徐大人的意思是他亲自過去太给那些商人面子,他可以不用王爷的身份出门啊,宴席上那么多人,乔装打扮一番谁也认不出来他是哪位。
“不可能,咱们這边几個人那边肯定查的清清楚楚,乔装打扮又不能改变年龄,最多就是看破不說破罢了。”曹寅這时候不傻了,听完之后就点出哪儿不对。
现在可以說是双方博弈,他们把那些商帮的祖宗十八辈都查的清清楚楚,那些商帮的主事人自然也清楚他们的情况,除非能大变活人,不然什么样的乔装打扮也瞒不過他们的眼睛。
隆禧想了想,好像的确是這样,“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光明正大的過去。”
别說什么跟商人混在一起丢人,在他這儿沒那么多规矩。
以前官商放在一起那叫勾结,现在朝廷专门派人处理合作之事那就不能再叫官商勾结,這叫官民鱼水情,是有利于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大好事,值得专门写文章夸的那种。
是哦,他们一路上干了那么多事,還沒来得及找人写文章宣传呢。
老徐大人刚才讲了那么多,什么几月份哪個商帮聚集在什么地方购买什么特产,都能写成宣传册子让他们经商的时候顺手带上。
江南的丝绸传出名气后越卖越好,其他东西传出名气后也是這個道理,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以前的老道理了,现在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宣传必须得做好。
大清還沒到人人都能不愁吃穿的时候,几乎到处都需要扶贫,江南和东南沿海一带的发展难度相对较小,等他在這边转一圈攒了经验,過两年就去西北看看。
反正他是大男人,别說西北,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不用担心。
如果他沒有记错,再過几年,也可能是十几年,也可能是二十几年,反正就是再過一段時間,漠西准噶尔那边的噶尔丹就要和他们家三哥来排兵列阵干上几仗。
唔,危险系数有点高,不一定能去成。
先记在小本本上,能不能去成到时候再說。
徐旭龄去隔壁房间写折子,隆禧把各地特产以及重要的商帮聚集地标出来完,找出干净的纸也开始写信。他现在动作快点,還能赶上和老徐大人的折子一起送走。
此时,紫禁城中,正在检查俩儿子功课的皇帝揉揉鼻子打了個喷嚏,不确定是哪個混蛋在背后骂他。
最近搞的事情有点多,挨点骂不奇怪。
作者有话要說:隆禧:這叫什么?這就叫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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