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常宁耳朵好使,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立刻拉着弟弟和哈哈珠子们起来给师傅见礼。
回回回,马上回,不用师傅开口催,他们听话的很。
汤斌:……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阿哥们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過,和他们置气不值得。只是大早上虚度光阴而已,皇子不是家中子弟,慢慢引导即可,无需动火。
汤师傅心裡如此想着,朝房间裡的侍读学士的点点头,一反常态的先进了隆禧小阿哥的房间。
他要慢慢引导,不用着急。之前觉得阿哥年纪小,看他学有余力也沒再增加功课。现在看来,還是增加点比较好。
隆禧:
所以,走了一次大运的代价就是一直倒霉嗎?
小家伙不敢和严厉的师傅对着干,增加功课就增加功课,师傅教多少他学多少就是。反正有伴读陪他一起学,只要不是一個人孤孤单单的就行。
沒办法,他是個怕寂寞的小孩儿,不怕困难哈哈哈哈哈。
上午的课程按部就班過去,天還冷着,下午的课在箭亭。隆禧吃過午饭,和常宁一起带上哈哈珠子们去箭亭练习布库,拍拍打打玩了一会儿就不想动了。
二哥一整天都沒有回来,說明前朝又发生好玩儿的事情了。虽然好奇心害死猫,但是他還是很好奇。
小家伙看了一会儿苏长寿和阿尔吉善摔跤,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朝他们俩打了個手势。打布库不好玩,他要悄悄去清宁宫探险。
阿尔吉善看到他们家小主子的想出去就苦了脸,他和苏长寿肯定拦不住,只能去另一边找五阿哥来劝。
“沒事沒事,不用管,让钱满多跟着就行。”常宁不甚在意的让他们不用在意,臭弟弟娇气的很,留在箭亭也不会用心打布库,去清宁宫玩也沒什么,“正好爷刚学了两招,你们来陪爷练练。”
给皇子选哈哈珠子的时候为求稳重挑的人都比皇子年纪大,像苏长寿和阿尔吉善他们就正好和常宁同龄,常宁自己的哈哈珠子则一個個人高马大,看着根本不像十二三岁的少年人。
摔跤要势均力敌才能有进步,实力差距太大的话一招都撑不住,整场下来只需要挨打,那還叫什么练习。
苏长寿和阿尔吉善沒办法,只能留下来陪五阿哥過招,任他们家小主子跑出箭亭。
隆禧裹紧衣服,带上钱满多一路小跑穿過景运门跑到清宁宫门口,看到顾问行和其他几個眼熟的太监站在门口,远远朝他们挥挥手当做打招呼。
顾问行眉头一跳,朝梁九功使了個眼色让他进去传话,自己急忙忙跑過去迎接,“阿哥爷怎么来了?”
“顾太监,我三哥在忙嗎?”隆禧仰头问道,笑的露出小虎牙,“打布库不好玩,我来三哥這裡找书看。”
他现在是认识很多字的学霸级小孩儿,汉文满文蒙文都难不倒他,不认识的字可以连蒙带猜,实在不行他還可以只找带画的书。他很好安排,给他個小角落就行。
小家伙举起手保证自己不是来捣乱的,乖乖巧巧看上去可信度极高,要是站在這裡的不是熟人指不定就要被他骗過去了。
“行了,赶紧进来,外面那么冷還乱跑,也不怕冻着。”福全从屋裡出来,看小家伙這回记得穿好斗篷再跑出来难得沒有皱眉,“不想打布库的话可以和谙达们說一声,省得大老远跑来跑去。”
“請假是态度問題,来了再跑才是本事。”小家伙一本正经說着歪理,进屋后脱掉斗篷,在炉子旁边烤了一会儿,然后才绕過屏风探头探脑看他们家三哥在干什么。
康熙放下笔揉揉手腕,看着屏风后面长出来的小脑袋露出笑容,“自己去暖阁玩。”
“三哥在忙什么?二哥今天竟然沒出宫,真不容易。”小家伙好奇的问了一句,也沒指望俩哥哥能回答,问完之后就自顾自說道,“我听說苏克萨哈大人已经启程去孝陵了,走的时候万人空巷,满朝文武挥泪相送三千裡呢。”
康熙:……
康熙扭過头,“二哥,是不是要再给小弟找個汉语师傅?”
福全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很有必要。”
“是五哥說的,不是我,不需要再請一個师傅来。”隆小禧不太乐意,有一個汤师傅已经很难应对,再来一個他還不得一天当二十四個时辰来用才够,“再說了,我們知道孝陵离京城不到五百裡,所谓挥泪相送三千裡是夸张的說法,你们不觉得這样听起来更厉害嗎?”
這叫必要的艺术渲染!不是沒文化!
他早就不是文盲啦!
“好好好,不請就不請,說一句能顶十句,這脾气也不知道随了谁。”康熙无奈的摇摇头,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亲自把臭小子拎到暖阁玩,“三哥前两天翻出了不少西洋玩意儿,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看上眼了就拿去阿哥所。”
“西洋玩意儿?有多好玩?”隆禧嘀咕了一句,他不觉得這年头的漂洋過海运到京城的西洋玩意儿有多新鲜。
這裡是清朝初年,全世界都很落后,就算西方开始尝试着发展科技,也沒有他曾经生活過的世界发达。
“洋人不可尽信,不過他们的东西却能拿来研究研究,洋人手中的东西不少都不比咱们大清差。”康熙說着,想起前两天送到御前的折子就忍不住叹气,“想用人也挺难,還是算了吧。”
隆禧眨眨眼,看看快被各种折子埋起来的二哥,再看看一副想搞事却被迫不能搞事模样的三哥,脸上的表情更加乖巧,“最近有什么麻烦嗎?比苏克萨哈大人還让人头疼?”
康熙点点头,“差不多,各有千秋。”
“隆禧觉得三哥也要請個汉语师傅,各有千秋好像不是這么用的。”小家伙的关注点有点不对,听到四字成语下意识就纠错,然后就挨了個脑瓜崩。
行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不說了還不行嗎。
不過三哥不是沒亲政嗎,哪儿来的那么多奏折?
那么多奏折也就算了,還全扔给二哥看,這就是老实人容易受压榨嗎?
小家伙心裡想的全表现在脸上,似乎已经想到他长大后被哥哥们压着干活的惨状。康熙笑骂了一句,临到暖阁门口又把人拎了回去,“左右隆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给哥哥帮忙。”
隆禧:???
对老实人的压榨也要从小开始嗎?他還沒长大呢!
福全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给小弟递了几本看着像奏折其实不是奏折的小册子,“沒事儿,裡面都是西洋画儿,虽說看着有些奇怪,看久了却感觉别有一番趣味。”
殿中铺着厚厚的毯子,隆禧翻了几页起了兴趣,扒拉着他们家二哥看過的小册子找了個角落席地而坐,還很不见外的要了点心茶水边吃边看。
小册子上的确是画比字多,有些是简笔画,有些是复杂的结构图,大部分都是各式各样的钟表,仔细找找似乎還有解释天体历法的。
简笔画他能看懂,其他就不是他這個年纪该看懂的了。
隆小禧翻着小册子,从两個哥哥的交谈中大致弄明白了他们這是在忙活什么。
有朝臣弹劾传教士,說所有传教士都不安好心,甚至上书說他们意图谋反,要朝廷把传教士還有大清地界儿的信徒全杀了,传教的书烧了,住的房子推了。总之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烧的干干净净才好。
但是吧,人家传教士前朝的时候就住在京城,大清入关后也主动和皇室交好,說他们不安好心還能捕风捉影,說他们意图谋反是不是太過分了?
康熙对那些传教士挺感兴趣,但是他只是個沒掌权的皇帝,朝会上做决定的不是他,他对传教士感兴趣也挡不住其他人排斥。
那個叫杨光先的对历法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为什么梗着脖子和传教士過不去。前些年写文章骂朝廷不该让西洋人制定立法,最近搭上了鳌拜的关系,更是恨不得大清境内的传教士全都死绝。
上书谎称传教士意图谋反的是他,要把信徒全杀光的也是他。明明是個汉人,提起杀人比他们满人還凶残。
顺治爷在世时任用传教士按照西洋的法子为朝廷制定新的历法,新朝新气象,前朝的历法已经不适用,要让百姓都习惯大清制定的历法才能让他们打心底裡认同他们是清人。
康熙和福全受父亲的影响,打小都对西洋的东西很有兴趣。他们阿玛让汤若望、南怀仁那人传教士来制定历法是看他们有本事,那历法在崇祯年间就编好了,只是沒来得及正式版型天下就成了他们的。
汗阿玛觉得那個版本太繁琐,這才让传教士着手删改精简一番再說颁行天下,怎么到那杨光先口中就成意图谋反了?
他懂個屁的历法!
前明的历法已经不准确,不然前朝也不会着手编撰新的历法,历法是徐氏文定公徐光启主持编的,又不全是传教士的功劳。在他们家汗阿玛把那历法改为《西洋新法历书》之前,那玩意儿叫《崇祯历书》!
還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他咋那么有能耐呢?【1】
康熙觉得杨光先這人有問題,尤其在鳌拜主持大臣审议過他的上疏后给传教士全部判了重罪之后,更觉得那人有猫腻。
汤若望判了凌迟处死、南怀仁被判流放,钦天监中和传教士关系近的全部死刑。這哪是对历法不满,這是传教士杀了他全家吧?沒有灭门之仇能恨成這样?
他就想不明白了,历法好用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說了,他杨光先那么大年纪,能不知道编撰历法的主要功臣是谁嗎?
徐光启還有前朝钦天监的那些人要是知道他拿新历来打压传教士,估计棺材板都压不住,死了也得被气活過来。
康熙和福全都不满意审议的结果,但是鳌拜等辅政大臣和杨光先一样都看传教士不顺眼,大概是他们汗阿玛在世时和传教士走的近,所以那些传教士和汉臣一样,在满洲勋贵面前都是被排挤打压的对象。
吉祥物皇帝也是有脾气的,传教士的性命他保定了,還有那几個倒霉催的钦天监官员,一個都不能死。
康熙气的牙痒痒,暴脾气的少年帝王拉上二哥开始翻资料为下一次的朝会做准备,他還就不信他能吵不過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狗屁书生。
隆禧本来在角落裡翻看小册子,顺便听两耳朵哥哥们的话,听着听着他们家三哥就开始暴躁,把杨光先骂了個狗血淋头還不解气,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骂也只能骂個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不能骂鳌拜,万一清宁宫裡有鳌拜安插的眼线,传到鳌拜耳朵裡他不好解释。
這么一想更气了!
隆小禧喝完茶擦擦手,趴在桌子上煞有其事的跟着道,“這個杨光先,不行。”
有好东西還往外推,還是聚集了自己人心血的好东西,他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吧?
康熙顿了一下,然后眼睛越来越亮,“对啊,可以从這個角度入手,二哥你继续整理传教士的功劳,我去问问那杨光先究竟是何方神圣。”
隆禧:???
他就是随口一說。
小家伙张张嘴,還沒来得及开口,他三哥就风风火火的召来顾问行询问杨光先的事情。顾问行顾总管,宫裡行走的答题器,只有别人想不到的题,沒有他回不上来的话。
两個弟弟都去找顾问行听故事,福全也懒得再扒拉那些陈年的旧折子,沒道理弟弟休息他干活,他也不相干。
于是乎,围着顾问行听故事的很快变成三個人。
顾问行对上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只能挑着他知道的给主子爷讲,“杨氏世代蒙受前朝恩荫,杨光先成人后被封为新安所千户,大小也是個官儿。”
当时正是新旧朝更迭的关键时候,有些事情不方便讲,不過那杨光先身上的确有些事儿能說道說道。
那是在崇祯年间,给事中陈启新奉命留守北京城门,杨光先杨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去城楼质问說,身为朝廷大员却不去前线杀敌反而留在京城,這不是贪生怕死是什么?
一番大义凛然的指责,当场就把陈启新给說愣了。
陈启新沒想到有人這么指着他的鼻子骂,大敌当前也沒空纠缠,就好脾气的解释說他去前线也是死,多死他一個人对战事也沒好处,留在京城才是他的本分。
人家陈大人說的是大实话,他是给事中,是個言官,行军打仗上阵杀敌本就不该是他的活儿,他安安分分留在后方不添乱已经是帮大忙了,去前线干什么?
說起上前线,他杨光先是千户,正儿八经的军中职位。他一個千户還留在京城大后方,哪儿有脸骂言官不去前线?
陈启新是個文人,說起话来也文绉绉的,结果他好声好气解释了几句,反而让杨光先觉得他好欺负,当场就蹬鼻子上脸又是一顿臭骂。
从朝中文人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官居高位,到大敌当前文官只知道躲在后方享乐,再到陈启新年轻时候干過的各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别管有关系沒关系,反正他是骂痛快了。
也就是這一通臭骂,杨大人名声大噪,官位一路高升,前途一片光明。就是沒過几年,崇祯皇帝就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了。。
隆禧睁大了眼睛,听的也是一愣一愣的,“那杨光先为什么现在還在朝中为官?”
不问不知道,沒想到這杨大人還真是個“人才”。他知道现在有不少有才之人以前朝遗民自居,宁肯住在深山老林也不肯出仕为官。杨光先那么爱国,怎么沒以身殉国?
顾问行笑而不语,倒是康熙露出個阴恻恻的笑容,“這把柄不久自己找上来了嗎。”
嘴皮子上的忠君大义谁不会,那些忠臣不事二主、效仿伯夷叔齐宁肯饿死也不食周粟的大臣们各自回了老家,他们家汗阿玛掌权后沒有過多的难为前朝旧臣,請不出来也沒有强求。
“杨大人和朝中不少官员交好,如今正在钦天监任职。”顾问行笑眯眯补了一句,好像忽然想起来的一样。
作者有话要說:隆禧:我懂了,他以前爱大明,现在爱大清,反正都是爱国,爱哪個都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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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這话是清初历法之争时杨光先弹劾汤若望时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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