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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7

作者:孟冬十五
【以江山为聘,求娶鹿崽。】

  楚溪客還以为钟离东曦是在开玩笑,故意做出一副沒有上当的样子:“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感动得扑到你怀裡吧?”

  “不是玩笑。”钟离东曦上前一步,扣住他的腰,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鹿崽,之前我因過往身世心怀愧疚,不敢去想将来。如今,既然你已知晓,我便不愿放手了。”

  他又說了一遍:“鹿崽,我們成亲,好不好?”

  楚溪客被他眼底浓重的情意惊到了,甚至有些无法承受。他清了清嗓子,讷讷道:“那個,我其实還沒有完全接受你、不是,确切說是沒办法不去想从前的恩怨,鹿家,阿翁家,還有那些枉死的人……”

  “還有钟离家。”钟离东曦强调,“鹿崽,我的背后并非今上,而是钟离家,我是和你站在一起的。”

  楚溪客抬头望着他,问:“那你应该清楚,我們将来要做的事吧?”

  钟离东曦点点头,试着用他的逻辑說服他:“鹿崽,你不是经常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明天想’嗎?如同今日這样九死一生的事往后也许会经常发生,不知道哪一天我突然就不在了,到那时,你可会觉得遗憾?”

  不得不說,钟离东曦选了個好时机。

  就在刚才,楚溪客往猎宫冲的那一刻就已经后悔和他“三天不說话”了,如果今天钟离东曦真出了事,他会后悔死。

  楚溪客其实已经被說服了。但是,怎么能這么轻易就点头呢?

  他眨了下眼,玩笑般說:“如果结为契兄弟,哪天我不满意了,随时可以解契对吧?”

  钟离东曦虽然心裡一百個不认同,但還是故作稳重地点了点头。

  楚溪客咧嘴一笑:“行吧,我同意了!”

  钟离东曦甚至有些不敢相信:“鹿崽,你再說一遍。”

  楚溪客便一字一顿地說道:“我說,我同意了,我們成亲吧!”

  钟离东曦愣了片刻,突然将他拦腰抱起,向上抛了一下,又紧紧地搂进怀裡,高兴得就像当年得到那把心心念念的牛角弓。

  不,比那個更让他欣喜,欣喜到惶恐,生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楚溪客原本有七分高兴,看到他激动的样子,就变成了九分,還有一分是在担心如何說服家长。

  钟离东曦逗他:“如果姜世叔不同意,鹿崽打算怎么办?”

  楚溪客嘿嘿一笑:“如果我想跟你偷偷成亲,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钟离东曦挑眉道:“不怕姜世叔知道了生气嗎?”

  楚溪客叹息一声:“那能怎么办,我這么喜歡你,自然舍不得你受委屈,可是也不能跟阿翁硬来啊,所以咱们不如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抱個大胖孙子给他看,阿翁一准儿就心软了!”

  钟离东曦忍俊不禁,尽管知道他是在随口糊弄,但還是舍不得怪他。

  楚溪客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勾了勾他的手,說:“放心,我会說服阿翁的。如果连這点事都做不好,我也沒资格承担将来更大的责任。”

  钟离东曦一瞬间软了目光。

  往后余生,就這么被吃得死死的吧,他甘之如饴。

  长明宫位于猎宫最偏僻的一角,从前用来关押废皇后,也就是钟离东曦的生母,如今关着德妃母子。

  今上的步撵停在长明宫外,他隔着半开的宫门,看着裡面荒芜的草木,眼中神色不定。

  一個内监躬着身子匆匆而出,面上神色战战兢兢,手中的玉碗险些端不住了。

  今上垂眼看去,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怎么忘了,德妃向来不是清白人家的小娘子,当初在曹家寄居时就千娇百媚地勾引他,又怎知她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勾引别人?

  他甚至想到,当初德妃那般迫不及待地与他私奔进京,是不是因为她已然怀有身孕,急于找他接盘?

  這個念头一旦在脑海中生根发芽,就会一寸寸长大,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

  他恨不得一刀斩了二皇子,然而不能,他内心深处還存有一丝丝希冀。他只有两個儿子可用了,杀不起。

  “来人,封禁长明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执行命令的是曹岩。

  德妃声声哭喊着,要见今上。

  今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曹岩进去见德妃,带着他那把被动過手脚的刀。

  德妃披头散发,仪态全无,眼中却闪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岩儿,你给陛下带句话,那個钟离公子身世有問題,陛下一查便知。他回到京城就是为了给钟离氏报仇,为此不惜利用五公主的感情,绝不能留啊!”

  德妃是個聪明人,故意把五公主牵扯进来,就是为了让曹岩帮她办事。

  曹岩也不傻,面无表情地說:“娘娘既然想利用我,是不是应该付出一些代价?”

  德妃皱眉:“你想要什么?”

  曹岩抽出腰侧挎刀,递到她面前:“娘娘只需用此刀在身上划一下。”

  德妃面露惊恐:“曹岩,你想杀了我?”

  曹岩冷笑:“你在我刀上做手脚的时候,有沒有想過我有可能会被误伤?還是說,這原本就是你一箭双雕的计谋,這头除掉五公主和皇长子,還能顺便毁了不能为二皇子所用的我,我猜对了嗎,姑母?”

  德妃目光一闪,故作镇定道:“曹岩,我方才說的话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陛下。就算你不想帮我,也想想陛下,陛下待你不薄,你忍心看着他被人蒙蔽嗎?”

  曹岩把刀往她面前一丢:“我說過了,话我可以传,但是姑母也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才行。”

  德妃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把刀上抹了肺痨病人的浓痰和呕出的血,一旦划破伤口,极有可能感染肺痨。

  她宁可不让曹岩传话,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做交换:“既然你如此狼心狗肺,就用不着你了,滚吧!”

  怎料,曹岩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狠狠一刀划破了德妃的手臂。

  德妃尖叫道:“我說了,不需要你传话了!”

  曹岩冷冷一笑:“忘了告诉你,传话扎两下,不传扎一下。”

  德妃两眼一翻晕了過去,不知道是气的還是疼的。

  长明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偏殿。

  贺兰贵妃一高兴,打算搞一個家庭聚餐,因此姜纾和楚溪客都留了下来,钟离东曦也借着五公主的关系登堂入室,身后跟着换回了男装的云烟。

  楚溪客這才知道,云烟這條线钟离东曦早就埋下了。

  在五公主的掩护下,云烟时不时就会来宫裡转一圈,并大摇大摆地去六局二十四司晃悠,声称自己是德妃宫裡的人,過来替德妃拿东西,却不說自己叫什么。

  她本就长得出色,很容易让人记住,一来二去宫人们都知道她是德妃身边的了。唯独德妃自己宫裡的人不知道。

  之所以沒被拆穿,是因为每每有人提到“听說你们宫裡有個顶顶好看的女官”,德妃身边的那些人都会暗自窃喜,以为說的是自己……

  楚溪客笑得肚子都疼了。

  他继续八卦:“二皇子果真不是今上的骨肉嗎?想想還挺爽的。”

  钟离东曦讥讽一笑:“我倒觉得,二皇子是今上的骨肉才更爽。”

  楚溪客一时沒想通:“今上不是自认为与德妃感情真挚嗎?如果发现一直当做储君培养的儿子居然是绿帽产物,难道不是最爽的?”

  钟离东曦敲敲他脑门,他的鹿崽啊,還是心思纯净,想不到這世间還有更为揭露人性的法子——

  二皇子明明是今上的骨肉,却被今上误会不是,而对他百般折磨,甚至亲手杀死,這才是讽刺的。

  “皇长子,皇四子,如今再加上一個二皇子,都因今上而死,你說,今上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悔不当初?”

  钟离东曦笑容裡带上一丝讥讽,還有不易察觉的悲凉。

  楚溪客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别忘了,你现在是‘钟离公子’,早就跟那個人沒关系了。而且咱们不是很会就要成亲了嗎,你和我才是一家人。”

  钟离东曦心头一暖,亲亲他的额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我都迫不及待了。”

  楚溪客果真被蛊惑到了,颠颠地跑去磨姜纾。

  “阿翁,我做了一個梦,梦到您不同意我和钟离公子成亲,我又实在喜歡他,就决定和跟他一起离家出走。可是沒了這么厉害的阿翁庇护,我們很快就被人骗光了钱,吃不上饭,還生了病,沒几天就死掉了……”

  姜纾抿着笑,說:“這么說,不离家出走就好了。”

  楚溪客忙道:“后来我又做了一個沒离家出走的梦,在梦裡,我沒办法跟钟离公子成亲,又不能吊着他,就决定不见面了,可是钟离公子太爱我了,不久后就相思成疾,死掉了,我很自责,也跟着死掉了。”

  姜纾挑眉:“年纪轻轻,死得還挺容易。”

  楚溪客嘿嘿一笑:“其实也有不死的方法——阿翁,只需要同意我和钟离公子的婚事,您不仅能留住最爱的崽崽,還能收获一個聪明又有钱的儿婿哦!”

  姜纾轻笑着点点头:“听起来挺划算的,让我想想。”

  楚溪客乖乖点头:“那阿翁好好想,我出去等你。”

  說完這句,他就煞有介事地在门外走了一圈,又很快回来:“阿翁,我回来了,你想好了嗎?”

  姜纾毫不留情地摇摇头:“沒有。”

  楚溪客揪住他的衣袖:“阿翁,您就同意吧,如果不能跟钟离公子成亲的话,我此生都要孤独终老了。”

  姜纾白了他一眼:“成亲是你一個人的事嗎?为何只有你自己在這裡?你這么努力想要争取的那個人怎么连面都不敢露?”

  楚溪客被问蒙了。

  就在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姜世叔,晚辈钟离求见。”

  姜纾還沒开口,楚溪客就嗖地一下跳起来,跑去给钟离东曦开门了。

  钟离东曦换了一身圆领锦袍,头发也束了起来,扎着玉带,挂着环佩,手上托着一個精致的锦盒,看起来很郑重的样子。

  楚溪客心裡甜丝丝的,故意用很大的声音问:“钟离公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

  钟离东曦温柔一笑,配合地說:“是聘礼,之一。”意思就是,后面還会有更多。

  贺兰康从内室出来,不甚在意地掀起盒盖:“你该不会以为区区一件金银玉器就能让我家阿纾把崽崽卖给你——”

  待看清锦盒裡的物件,他突然看向姜纾,麻利地改口:“阿纾,我觉得可以卖。”

  姜纾的表情也不甚淡定,几乎是颤着手拿起盒中之物,郑重而又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楚溪客好奇地凑過去,发现是一枚拳头大小的方形印章,底部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這這這、這是传国玉玺!

  姜纾目光深沉:“此物为何会在你手裡?”

  钟离东曦坦诚道:“是惠德皇后亲手交给我母亲的,惠德皇后說,倘若此劫注定无法避免,她希望将来执掌江山的人是我。”

  楚溪客更为惊讶:“我母、我姑母知道你?”

  钟离东曦假装沒有听出他的口误,微笑道:“我曾去過东宫,還有幸被当时的小太子选中,差点儿就成了他的伴读。”

  就差一点,所有人的命运都会变得不一样。

  楚溪客惊讶又感慨,以至于沒有脑子去想为什么他的母后会說希望钟离东曦做储君。

  姜纾显然想通了,也认可了,缓缓地把那枚令无数人夜不能寐的玉玺放回锦盒,交還给钟离东曦。

  如果這是先皇后的選擇,他愿意遵从。

  不成想,钟离东曦竟撩起衣袍,跪了下去,双手托着玉玺举過头顶,郑重言道——

  “晚辈愿以江山为聘,求娶鹿崽。”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就连贺兰贵妃都从内室走了出来,严肃地看向钟离东曦:“你可知道,這句话意味着什么?”

  钟离东曦微微颔首:“遇到鹿崽之前,我只想与這座充斥着罪恶的长安城同归于尽,然而此后,我心中有了期盼,便不会再不择手段。”

  短短一句话,令三位长辈心头一痛,這何尝不是他们曾经的心声?

  长辈们交换了一個眼神,无声地达成某种默契。

  最后,姜纾接過玉玺,淡声道:“备齐嫁妆,等着亲迎吧!”

  钟离东曦沒有在意他的文字游戏,而是爽快地点了点头,只要对象是鹿崽,是嫁是娶又有什么关系?

  楚溪客眨眨眼:“所以,我不是用智谋說服了阿翁,而是被一枚玉玺换走了?”

  众人展颜一笑。

  钟离东曦牵住他的手,从今往后就不打算再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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