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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30(修)

作者:孟冬十五
【等到尘埃落定,再把他追回来。】

  楚溪客回到东暖阁,一切還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窗户开着,可以看到对面的西渚轩,婚房的红绸沒有撤掉,钟离东曦添置的那些成双成对的物件依旧摆着,只是属于他的那一半暂时用不上了。

  楚溪客鼻子一酸,赶在钟离东曦回来之前关上了窗户。

  不想再被原书剧情牵着鼻子走了,他要未雨绸缪,主动出击。

  楚溪客自认为沒有很高的智商,很多事都想不透彻也顾及不到,因此,他做出了一個大胆的决定。

  他把即将发生的一些重要剧情写下来,交给了姜纾:“阿爹,你還记得我跟你說過我之前做過一個梦嗎?”

  姜纾淡定点头:“你梦到我死了,贺兰老二替我报完仇也死了。”

  楚溪客低落道:“其实,不止你和贺兰大将军,還有很多人都是因我而死。”

  姜纾敏锐地猜到他此刻的想法:“這就是你新婚之夜落荒而逃的原因嗎,担心连累钟离东曦?”

  楚溪客闷闷点头:“在梦裡我一直利用他,最后他還因我而死。我想着,如果他不那么爱我的话,也许就不会死了。”

  至少,不会死得那么惨。

  姜纾拍拍他的肩,温声道:“崽崽,无论将来境遇如何,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并非受你连累,你也无需自责。我想,钟离东曦也是這样的想法。”

  楚溪客眼底漫上湿意,正是因为被這样包容着,疼爱着,他才更加珍惜這些人,不想让他们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扬起笑脸:“阿爹,看看我写的字條吧,或许对接下来的计划能有一些用处。”

  姜纾点点头,低头去看那张皱皱巴巴的纸。

  他神色十分郑重,丝毫不觉得楚溪客在异想天开:“崽崽,我知道你的经历特殊,所谓的‘梦境’或许不仅仅是梦而已,這些很有用,我会多加留意。”

  楚溪客暗自松了口气。

  這就是为什么,他会選擇告诉姜纾。

  一来,他和姜纾一起生活了十五年,无论是从前那個缺少了一魂一魄的他,還是如今来自异世的他,姜纾都无数次以性命相护。

  二来,他想,姜纾应该早就猜到了他的来历。好几次,云飞无意中說到“师父怎么懂得這么多新花样”,都是姜纾挡在前面帮他圆過去。

  所以,姜纾是這個时空除了桑桑之外,楚溪客最信任的人。

  相比之下,他和钟离东曦只认识了半年,這段感情并沒有经历過真正的考验,所以,就算他很喜歡钟离东曦,非必要的情况下,也不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和盘托出。

  這就是属于楚溪客的“人间清醒”。

  但是,這并不意味着他要舍弃钟离东曦。恰恰相反,他想努力摆脱剧情的魔爪,就是为了给這段感情争取一個好结局,如果可以办到,就认真地把钟离东曦追回来。

  为了這個目标,楚溪客一改咸鱼本性,把朝堂上的大事件交给姜纾之后,转头就开始思考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脑子不聪明,读书不优秀,权谋宫斗可能還不如键盘侠,想来想去,只有一件事努努力還能做到——《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牢记網址:m1搞钱。

  剧情进展到“大决战”阶段,不管是复国還是自保,肯定需要很多很多钱,就不是区区一個烧烤摊能支撑的了。

  所以,楚溪客打算做大做强,多多搞钱。

  根据他两辈子的所见所闻,想要在吃食生意上赚钱,无非两個门路——

  第一,南来北往赚差价。

  第二,薄利多销搞批发。

  古代交通不便,治安也不像现代那么好,出门在外风险极高,因此楚溪客暂时毙掉了第一條路,果断選擇了后者。

  在现代时,他就认识一個卖牛肉丸的大叔。

  那位大叔原本在大学城开了一家丸子店,因为牛肉丸做得好吃,就时不时有其他店主在他家订做,后来大叔干脆把店面关了,专门做手打牛肉丸的半成品,供给附近的火锅店、串串店以及烧烤摊。

  几年下来,肉丸大叔的口碑越来越好,生意越做越大,楚溪客无意中听過一耳朵,說是這位大叔每年的净利润至少七位数。

  楚溪客决定效仿這位大叔,做猪肉丸。

  他已经考察過了,长安城中的酒楼食肆肉丸汤是必点的菜品,再加上烧烤摊火爆一时,炸丸子、烤丸子、蒸丸子风靡一时,若是能把這個生意吃下来,搞钱大计定会来個开门红。

  楚溪客找到了卖干果的汤老四。

  汤老四并非口齿伶俐的类型,看上去十分厚道,从不与人起纷争,天生就带着“老实人”的气息,這样的人反倒容易让人相信,是推销的一把好手。

  楚溪客在摊位上做牛肉丸,分装好了請汤老四去推销。

  有了上次的“雅间事件”,各大酒楼食肆再也不敢瞧不起美食街了,說话十分客气,然而当场拍板的却不多。

  汤老四道:“只有一家点头要订,具体的数量及价钱還得請小郎君過去详谈。”

  楚溪客忙问:“是哪家?”

  汤老四笑笑,說:“老熟人了,祥云楼。”

  楚溪客心头一动,可不就是老熟人嗎,他买烤全羊是在祥云楼,买便宜的鹅掌鸡皮是在祥云楼,起初建廊桥钱不够,祥云楼主动送来一万贯,只說是为了客人往来方便,再后来,廊桥美食街开张四处为女客寻雅间,又是祥云楼第一個站出来支持……

  传說祥云楼背后的东家是五公主,此刻,楚溪客却隐隐意识到什么。

  他亲自去了一趟祥云楼。

  之前,楚溪客在大堂薅過羊毛,在侧门买過便宜的下脚料,還去楼上订過雅间,直接被带到后院的厢房還是头一回。

  引路的跑堂停在门口,請楚溪客一個人进去。

  屋子裡不像会客的小厅,倒像是主人家的起居室,柔软的波斯地毯,满月形的轩窗,胡桃木的雕花书案,素雅又别致的摆件,处处透着股熟悉的气息。

  楚溪客心跳有些快。

  他卜楞着脑袋四处张望,沒有发现第二個人,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還是失望更多些。

  好一会儿,负责接待的掌柜才来了。

  掌柜姓林,对楚溪客十分客气,只象征性地讲了讲价,就一口气定了五十斤,完了還笑眯眯地加了一句:“這是一日的量。”

  楚溪客愣了愣,提醒道:“以楚记肉丸的大小,五十斤的话少說有一千五百個,祥云楼一日能用這么多嗎?”

  林掌柜显然早有准备,道:“這個小郎君不必多虑,咱们东家除了祥云楼還有别的产业,五十斤肉丸還是吃得下的。”

  楚溪客在心裡悄悄打了個问号,隐晦地试探道:“汤四哥带来的肉丸林掌柜可尝過了,和祥云楼原有的相比味道如何?”

  林掌柜笑容一顿,眼神有些发飘,似乎朝着某個地方瞄了一眼,含混道:“楚记的肉丸味道自是鲜美软糯,比祥云楼的好上许多,不然东家也不会定下不是?”

  楚溪客抿了抿唇,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林掌柜沒有吃過自家肉丸了。因为,楚记的肉丸特色在“手打”二字,口感弹滑劲道,而不是鲜美软糯。

  可见,祥云楼背后的东家并不在意肉丸的质量,只是为了帮他。

  楚溪客想到一种可能,心裡有些乱。

  他沉吟片刻,道:“五十斤肉丸数量有些大,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出来,還請林掌柜宽限一日,我回去同家人商议一下,若确定能做,再与您立下字据,可好?”

  林掌柜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露馅了,唯恐楚溪客心裡不痛快,连忙往回找补:“成,小郎君尽管商量,咱们這边都好說……你看,来了這半日,连口茶都沒准备,說出去难免叫人念叨我祥云楼招待不周。”

  說着,就要给楚溪客泡茶。

  可是,他似乎对屋裡的布局不是很熟悉,眼睛看了一圈都沒找到茶壶。

  反倒是楚溪客,手习惯性一伸,就碰到了一個胖嘟嘟的小陶罐,那個罐子放在那裡不注意看還以为是個小摆件,实际裡面盛的是蜂蜜水。

  “啊,原来在這裡,许久不用,倒是忘了。”林掌柜讪讪一笑,连忙给楚溪客倒了一杯。

  “多谢林掌柜。”楚溪客喝了一口,是记忆中甜丝丝的味道。

  至此,他心裡的答案彻底清晰了。

  祥云楼背后的东家是钟离东曦。

  那個屡次披着马甲帮他的人是钟离东曦。

  他用了很大的毅力才神色如常地走出了祥云楼。

  只是,走了沒多远,林掌柜又追了出来:“小郎君留步,咱们东家让我给您带句话——

  “如祥云楼這种经营多年的食肆都有惯用的厨子,各人与各人的手艺并不相同,若一时换了,客人们恐怕不会买账。

  “因此,小郎君若想取而代之,就得拿出更有特色的东西,旁人学不来,只有‘楚记’能做,全长安的客人只认這一口,到那时就不是小郎君上门游說,而是各大酒楼食肆上赶着下订单了。”

  楚溪客久久地說不出话来。

  钟离东曦明明知道现在的肉丸不是很好,却還是毫不犹豫地要下订单,即便马甲掉了,還要派人追出来提点他。

  可是,为什么呢?

  他难道一点都不怪他嗎?

  楚溪客抬头看向祥云楼,他知道,此时此刻钟离东曦一定在某個地方看着他。

  楚溪客沒有因为祥云楼的东家是钟离东曦就急着划清界限,他感激钟离东曦的好意,反過来,也想用更好的东西来回报。

  钟离东曦說得沒错,要想搞分销,就得独一无二,别人学不来,也做不到。

  显然,普通的猪肉丸已经不能满足這個條件了,楚溪客打算放個大招——

  撒尿肉丸。

  据楚溪客所知,“撒尿牛丸”起源于顺治年间,這個时代的长安城還沒有出现。有趣的是,直到21世纪,還会有一些人搞不懂撒尿牛丸为什么可以“一口爆汁”,甚至有人猜测裡面的汤汁是用针筒填充进去的……

  楚溪客打算利用這個噱头,好好地炫上一手。

  這個时代耕牛不能随意宰杀,因此楚溪客不打算做牛肉丸,而是改用猪肉。

  猪肉丸的做法云柱已经很熟练了,楚溪客照例把捶肉的活计交给他。

  关键是内馅。

  正宗的撒尿牛丸内馅用的是虾肉冻,而且是新鲜的濑尿虾,也就是皮皮虾,本地人习惯叫“虾蛄”。然而,楚溪客在各大鱼行转了一圈,一條虾蛄都沒找到。

  最后,只能用青虾。

  但是,青虾的肉质和口感与虾蛄都有区别,无论如何搅打都很难做出虾蛄那种细腻鲜美的汤汁。

  楚溪客无意中看到云娘子在熬猪皮冻,突发奇想,把猪皮冻和虾泥掺和到一起,裹入肉丸中,冷水定型,慢慢煮至熟透,拿给大伙品尝。

  云柱最心急,一口咬下去,汤汁瞬间汇成细长的水柱,滋了对面的云飞满脸。

  云飞端起长兄的款,绷着脸训斥:“一說吃就不管不顾,像個什么样子。”

  云柱缩着脖子给他擦了擦脸,小声哼哼:“不怪我,都是這汤汁太调皮了,你吃你也喷。”

  “那不能够。”云飞信心满满地咬下去,然后,滋到了楚溪客身上。

  云飞脸都白了:“师、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是這個汤汁太调皮……”

  楚溪客浑不在意地甩甩袖子,笑道:“這下知道为何要叫‘撒尿肉丸’了吧?”

  一家人齐齐点头。

  再吃起来,便不由自主带了些仪式感——

  先斯斯文文地咬上一小口,在肉丸顶端开上一個小窗,再吸去裡面的汤汁,最后剩下细嫩的虾肉和其余肉丸,可以细嚼慢咽,也可以一口吞下,各有不同的滋味。

  到底是亲手做的,楚溪客竟觉得比上辈子在店裡吃的那种味道還鲜美。

  姜纾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猪皮冻做成的汤汁味道比虾肉冻浓厚,若用在牛肉丸中稍显突兀,换成猪肉丸就刚刚好;虾肉粒混迹其中,用汤汁的温度慢慢烹熟,十分弹滑爽口,倒比打成肉泥口感更好。”

  楚溪客舒了口气,看来是成功了。

  “喵~”

  桑桑被香味吸引過来,扬着小脑袋要肉吃。

  “桑桑也想帮忙试吃嗎?”

  “喵~”

  楚溪客舀给他两颗。

  桑桑自己吃了一颗,打算把另一颗叼起来拿给小虎斑吃。只是它的嘴太小了,肉丸一下子掉到地上,竟像皮球那般弹了起来!

  桑桑歪歪脑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到口的肉肉自己跑了,连忙“喵喵”叫着去追了。

  沉寂了好几日的蔷薇小院,终于再次传出阵阵笑声。

  隔壁,翠竹大宅。

  钟离东曦看起来很正常,和从前一样按时起床,弹琴练剑,处理公务,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越是這样,云字辈四人组心裡越忐忑。

  云崖一脸担忧:“你们有沒有觉得,殿下最近就像個木偶?”

  云浮猛点头:“走起路来就像用尺子量過似的,步幅都一样,饭量也小了,干抓着筷子不往嘴裡送,還整夜不睡觉,就那么瞪着眼躺着……再這么下去,我担心殿下的身子還不如在洛阳的时候呢!”

  云烟道:“我去把小郎君抓過来,扒光了,丢床上。”

  云霄连忙拦着她:“诶,别冲动,要智取。”

  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如何智取?”

  云霄摇了摇折扇,扬声道:“云浮啊,殿下用膳沒有?”

  云浮眨了眨眼,连忙扯开嗓子,冲着竹墙的方向大声說:“沒有啊,殿下已经三天不吃饭了,也不知道這样下去身子受不受得住!”

  云崖紧接着配合道:“可别像之前在洛阳那会儿,动不动就昏迷個十天半月啊!”

  云烟虽然沒有明白,但聪明地選擇不吭声。

  云霄无声地竖起大拇指,扭头看向蔷薇小院,眼底的神色却沒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

  蔷薇小院。

  楚溪客心裡明白這些话是說给他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心软。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心软了。

  万一钟离东曦真的沒有好好吃饭怎么办?他在洛阳的时候不知道吃過多少苦,那副苍白的身体不知道留下了多少暗伤,如果因为他的关系,让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以至于旧伤复发,提前死掉,那么他做的一切努力不就白费了嗎?

  楚溪客回到灶间,亲手做了一份肉丸粉丝汤。从捶打猪肉到熬制皮冻,每一步都亲力亲为。

  橱柜裡有一只厚胎青瓷碗,是楚溪客央求姜纾为钟离东曦烧制的,独属于他,别人都不会用。

  此刻,楚溪客就用這只碗装了肉丸,端到了东暖阁。

  对面,西渚轩的窗户开着,似乎它一直开着,晚上也沒有关,就像在特意等谁似的。

  楚溪客把东暖阁的窗户拉开,两间屋子就像从前那样仅有一步之遥了。

  中间搭着一個厚实的踏板,是钟离东曦放的,原本說的是方便楚溪客随时“回娘家”,沒想到他第一次用就是为了离家出走。

  楚溪客探着身子,把热腾腾的丸子汤放在上面,然后用树枝敲了敲对面的窗棂。

  “咚——”

  “咚——”

  “咚——”

  “咚!”

  三长一短,是吃饭。

  這是楚溪客之前定下的约定,不知道钟离东曦现在還愿不愿意遵守。

  楚溪客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钟离东曦沒有出现。他担心肉丸会凉,就拿起树枝,又敲了一遍。

  最后一声刚刚收音,钟离东曦就从窗扇后闪身而出了,沒有再让楚溪客多等一瞬。

  单方面冷战到他的鹿崽第二次敲响窗棂,就是钟离东曦全部的骄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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