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年关至
四爷将拿了一路的小雪人递给苏培盛,吩咐道:“在窗户上找個地方放好,注意别化了。”
苏培盛双手接過,去掉玻璃罩子,仔细地放在窗沿上,贴心地把小雪人对准四爷书桌的方向,保证四爷一抬头就能看到。
四爷瞥了他一眼,并沒有阻止苏培盛的小动作。
這时,门外小太监来报,說是福晋在书房门口,請见四爷。
“让福晋进来吧。”四爷敛起神色。
福晋缓步而入,朝四爷請了安,才坐在四爷下首的木椅上。
“福晋今日来书房,是为何事?”四爷先问道。
福晋恭敬答道:“回爷的话,還有半個月就是年关了,妾身今日来,是想问问府裡年节如何安排?”
每年除夕至正月十五,四爷他们按着规矩都要进宫,這府裡的主子只剩下几位格格。福晋這话,就是问四爷,府裡年关由谁来主持。
“福晋有何想法?”
“往年此时府中事务都是宋格格主持的,但如今宋格格還在禁足,便不能安排给她了。妾身想的是,也该提拔提拔新人,不如就让钮祜禄格格、耿格格和尤格格一同分派年节事务,她们三人做事妥当细致,想来是不会出错的。”福晋說道。
四爷略想了想,决定道:“就分给钮祜禄氏和耿氏即可,尤绾才进府几月,年岁小性子又跳脱,不必分给她這些琐事。另外后院众人自进府之后,都再未见過家人。新年在即,腊月底让她们在府裡见见娘家人吧,爷会派人给各府送信。”
福晋抿抿唇,眸中温和淡了几分,低眉应道:“是,就按爷說的办。”
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热茶,道:“還有一事需要爷定夺。”
“福晋但說无妨。”
“爷指派给李侧福晋的严嬷嬷,已经在东院待了近两月。妾身瞧着李氏的规矩是越发好了,爷看這严嬷嬷是不是该拨回内务府?”
福晋看着严嬷嬷□□李氏,心裡也十分解气,奈何严嬷嬷每日都压着李氏早早来正院给她添堵,福晋這两月下来也是常常睡不好,看见李氏就心烦。
四爷微勾起嘴角,眼中却笑意全无,声音像是浸了雪那般冷:“李氏学好规矩,严嬷嬷自然是要回去的。只是福晋說了這话,就要确保李氏日后不会再做僭越之事,否则再有下回,就是福晋监管不力,爷不会轻饶。”
福晋面色凝重些许,捏紧手中帕子,回道:“妾身明白。”
四爷颔首,道:“福晋若无别的事,就回去吧。”
福晋向来不会在前院久留,四爷发话了,她便立即站起身来,福身告退。
福晋走至书房外,因着下過雪的地湿冷阴滑,身边赵嬷嬷一直扶着她。
转過书房拐角,往通向后院的角门走去,福晋回头看了眼,忽地瞥见书房窗户下一团小小的雪影。
四周积雪都已被人清走了,不可能独留一個小雪人在四爷的书房外。
福晋微微皱了眉,问身边的赵嬷嬷:“主子爷昨日歇在哪儿?”
赵嬷嬷看看周围,声音压得极低:“還是在芙蓉院。”
福晋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怪不得。”
赵嬷嬷沒明白福晋在冷笑什么,也听不懂這话的意思,她抬头想问,却瞥见福晋沉凝冰冷的神色,赵嬷嬷当即不敢出声了。
腊月二十八,尤绾照常睡到天色大亮才起身,她今儿和清梅约好,要学剪窗花。
桌上红纸铺了半边,尤绾拿着木尺,要将红纸裁成合适的大小。
她正入神之际,门外小余子忽地跑了进来,嘴裡大声疾呼:“格格,格格,尤夫人来了!尤夫人来了!”
尤绾愣在原地,傻乎乎地开口问道:“你說什么?”
“就是尤夫人啊!您额娘,来咱们院子了,就在门口呢!”余永易激动地嚷嚷,他方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尤夫人和自家格格有七八分像,也是大美人,他绝不会认错的。
“砰!”尤绾惊讶到手中木尺倏地掉在地上。
清梅在旁边着急道:“那你還不快将夫人請进来!”
余永易哦哦两声,当即转身冲出去了。
随即屋子裡紧接着又奔出一道茜色的身影,朝着院门口的喜塔腊氏冲去。
“额娘!”尤绾兴奋地叫了一声,猛地扑到喜塔腊氏身上,紧紧抱住自家额娘的脖颈。
“你怎么来了!我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肯定到门口去迎你。”尤绾激动极了。
喜塔腊氏拍拍她的背,笑道:“好了好了,先把额娘松开,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尤绾略微松开手,還是紧紧黏在喜塔腊氏身上。
“不仅我来了,我還带了你小妹来。贝勒府裡终究是不方便,只能让女眷进,你阿玛兄弟他们都想来,被我关在家裡了。”喜塔腊氏牵出身后的尤绮,“快来见你大姐姐,别躲着了。”
尤绮才六岁,见生人胆子小,进贝勒府后一直躲在喜塔腊氏身后,现在才敢挪步出来。
看见尤绾神色轻松了不少,小姑娘甜甜一笑,抱住尤绾唤道:“大姐姐,绮绮可想你了。”
尤绾抓住她的圆脸蛋一阵揉搓:“大姐姐也想你,早就想回去看你们了。”
尤绮乖乖地任她胡闹,圆圆眼睛笑成一條缝。
“别玩了,外面冷,快进去吧。”還是喜塔腊氏发话了,才打断這对姐妹的见面仪式。
进到屋子裡,喜塔腊氏首先瞥了几眼房裡的摆设,比她设想得還要富丽堂皇许多。
再看自家不省心的女儿,进贝勒府一年,身量自是高了不少,比之前也胖上些许,脸颊白中透粉,微微带些婴儿肥,虽然穿着家常的衣裳,但布料是锦缎,绣着漂亮的花纹,头发松松挽成一個髻,用两支累金蝶形玛瑙钗,一看就過得不错。
“四贝勒爷待你如何?”喜塔腊氏拉着尤绾问。
尤绾正招呼小妹吃点心,闻言抿抿唇:“也就那样吧,他倒是好应付,可這后院裡的都不是好相与的。”
喜塔腊氏听见這话,不由得难過起来,悔恨道:“早知道這样,额娘当时怎么也不会把你送进来,白白受這样的罪。”
尤绾只是发发牢骚,沒想到惹她额娘伤心了,立即填补道:“额娘别多想,四爷后院裡的人已经算少的了,我本本分分的,她们也算计不到我头上,您难道当女儿是個笨的不成?额娘放心,我在這儿待得好好的。”
她拿起喜塔腊氏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一副娇娇小女儿态:“额娘摸摸,我是不是都胖了?就這样,四爷還让我多吃呢。”
喜塔腊氏被她逗笑了,自己也知道今日见面来之不易,以后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不能浪费时辰做无谓的伤心。
她收收心绪,道:“贝勒爷现在宠你,你自然過得好。以后他不往你這儿来了,你也别伤心,在府裡有难处都写信告诉我們,额娘给你送银子,保准你舒舒服服的。”
喜塔腊氏并不是故意给尤绾泼冷水,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因着尤绾容貌鲜嫩而宠爱她,明日再来個漂亮的,說不定就到别人院子裡去了。
她只怕自家女儿年纪小,一颗心不经意间被人几句甜言蜜语哄了去,日后失宠,难過的還是她。
尤绾笑笑:“额娘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
喜塔腊氏怜爱地摸摸她的头。
尤绾依偎到额娘肩头,嘴上說着:“我還以为额娘要和我說,要抓住四爷的宠爱,早早生個孩子,日后能有依靠。我看的那些话本裡都是這么写的。”
“胡說。”喜塔腊氏嗔怪她,“孩子是讲缘分,强求不来的。你养孩子不是望他一生平安顺遂成人成材,而是指望他给你依靠,把孩子当护身符。若是送子娘娘知道了,定不会给你送個好孩子来,给你你也教不好。你可不准再這样說。”
尤绾沒想到這生孩子在她额娘這儿還有這么多讲究,立即捂着嘴支支吾吾道:“我不乱說了,不乱說了。”
喜塔腊氏颔首,摸着尤绾的肚子:“你還小呢,怀上就罢了,沒有也不急。”
不是她自吹,喜塔腊氏敢打赌,凭着自家女儿這容貌性子,四爷不宠上三四年绝丢不开手,缘分到了,孩子总会有的。
尤绾对怀孩子還十分懵懂,只知道怀孕辛苦,這时代生孩子又极为危险,她跟四爷這么久,从来沒想過怀孕的事。
喜塔腊氏又和尤绾說了大半天的话,临走时把捎来的银票偷偷塞给尤绾,這才带着小女儿尤绮依依不舍地走了。
惹得尤绾缩在榻上红了半天的眼眶。
除夕日,四爷福晋和李侧福晋进宫赴宴,府裡只剩下几個格格。
午宴是各個院子聚在一块吃的,晚膳则是各吃各的。
尤绾把院门一关,带着芙蓉院的几個下人团团坐,涮起滚烫的鸳鸯锅,各式食材摆了满满两桌,也算是享受了一把四爷的奢侈。
当夜府外炮竹声连天,尤绾特意早早睡了,梦中還是极其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吵她。
初一早上,清梅在帐外轻声叫她:“格格,格格。”
尤绾晕晕乎乎醒来,搭在枕头边上的手指突然碰到一個厚囊囊的纸包。
清梅在帐外等了许久,也沒见尤绾起身,便轻轻拉开帘子,却看见自家格格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一個红纸包和一個巴掌大的镂空雕金木盒。
纸包裡放着厚厚一叠银票,木盒裡则是一对金镶玉手镯,手镯边上還有一张长條的纸。
从清梅的角度望去,刚好能看见那纸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三個大字——“致绾绾”。
清梅去看尤绾的反应,只见格格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形状姣好的柳叶眸荡漾着甜意,嘴上却小声嘟囔着:“谁要他的新年红包啊,還把我当小孩子看,真是的。”
一边抱怨着,一边把手镯拿起来,戴到自己两個手腕上,眼睛黏在上面根本挪不开。
清梅见状,捂着嘴偷笑起来。
*
正月初一,皇子及记在名牒上的福晋侧福晋都要按例进宫。
福晋一坐上进宫的马车,就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但眉心一直皱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赵嬷嬷一向关心福晋,自然注意到了,便轻声问了句缘由。
福晋微微睁开眸,神色烦躁,說道:“四爷昨儿和我說,今年二月,万岁爷又要南巡,四爷也要随驾。”
赵嬷嬷道:“這是好事啊,主子爷受圣上重视,福晋该高兴才是。”
福晋眉头依然紧锁:“可我听四爷的意思,他這次随驾南下,只准备带一人前去。”
赵嬷嬷闻言略想了想,猜测道:“是尤格格?”
福晋颔首:“不是她還能是谁。我原以为四爷看她漂亮一时着迷,可自从她进府以来,四爷可再沒去過别的院子,如今更是难分难舍,這样下去……”
“福晋别急,”赵嬷嬷当即开解道,“依奴才看,主子爷宠着尤格格,一是因着尤格格确实美貌,二来咱们府裡人少,侧福晋几次三番惹主子爷不快,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又不是爱争宠的性子,武格格沒脑子,主子爷看不上,這才总往芙蓉院去的,福晋不必担心。”
“更何况……”赵嬷嬷压低了声音,在福晋耳边轻语几句。
福晋听到后面眼睛一亮:“你說的是真的?”
“那是奴才在太医院多年的人脉,不会出错的,尤格格进府几個月都沒消息,福晋還不信嗎?”赵嬷嬷一脸神秘。
福晋笑起来:“李氏這個蠢货,总算做了件好事,既然尤格格不能生,四爷宠她也沒什么,想带着便带着吧。”
赵嬷嬷应和道:“福晋說的是。”
主仆两人說得轻松愉悦,殊不知福晋若干年后想起自己這时的决定,真是恨不得把此时的自己骂一顿,更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会那样,說什么也要把尤绾从四爷身上扒下来,锁在贝勒府裡,不能让她随四爷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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