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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作者:今夜来采菊
穹天昏沉,殿门紧闭,数百名禁军身着黑甲,神色凝重的守在殿前。

  远处,是震天厮杀,近处,是靡靡之音。

  那身着藏蓝补服的老臣跪在殿外哀声恸哭。

  “王朝末路!大国将丧!陛下!你睁开眼看看啊!逆贼就要杀到身前了!”

  “陛下!陛下啊——”

  殿内,龙椅之上,邬宁被清俊的小侍卫揽在怀中,脸颊酡红,双目迷蒙,是喝了许多酒的模样,她微微仰起头,轻声问:“谁在哭……”

  小侍卫今年不過十九岁,生得唇红齿白,如莲子一般鲜嫩,那张脸仿佛可以戳出甘甜的汁水,邬宁一看他就笑了,他也笑:“陛下可是嫌吵闹?微臣這就命人去打发。”

  很快,苍老的哭声便消失在邬宁耳畔,可邬宁却再睡不着了,只侧脸枕在小侍卫肩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他的佩剑,那把剑是邬宁一個月前赏赐的,剑柄上镶满了价值连城的宝石,亦锲刻了小侍卫的名字。

  “卓然……”

  “陛下。”

  “我记得你之前說,你不能留在宫中陪我,你已订亲,不日将要成婚。”

  “不,微臣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邬宁揉捏他粉白的耳垂,笑道:“卓然,你总是让我想到一個人。”

  “谁?”

  “我表哥。不過,你比他好,他常常训斥我。”

  邬宁的表哥,是燕宰辅的嫡长子。当年邬宁登基为帝,尚且年幼,难以持政,虽有燕宰辅执掌朝务,但仍然不够,缠绵病榻的太后娘娘便下了一道懿旨,赐亲侄燕柏中宫之位,协帝王理天下事。

  那人,与邬宁是结发夫妻。

  只可惜命薄,长青之柏,入宫不足三年便病死了。

  “陛下在一众近卫中选中微臣,就是因为,微臣有几分像故去的燕君后嗎?”

  “我记得,那日你在袖中藏了一支栀子花,很香很香,我顺着味道找到你,问你为何要折宫中的花儿,你說,想拿回家裡送给母亲……卓然,你该回家去了。”

  卓然沉默了一瞬,问道:“那陛下呢?”

  “我?横竖我這一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邬宁几乎娇憨的笑:“只要有酒,去哪裡都好。”

  卓然抿唇,正欲說些什么,殿门突然被撞开,抬眼望去,满地禁军尸首,以及无数臂系绸带的逆贼。

  丝竹管乐终止,身着赤金蟒袍的宦官缓步走入殿内,狭长的凤眼中是无法遮掩的阴鸷与疯狂。

  卓然下意识按住邬宁的后颈,不让她回头去看。

  宦官攥紧手掌,声音有些发颤:“陛下。”

  邬宁在卓然怀裡蹭了蹭,意图挣脱他的桎梏,偏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只得作罢:“郑韫,是你嗎。”

  “是,臣来带陛下离开這裡。”他說:“离开這乱世的纷争,离开這吃人的宫殿,去四季如春的江南,终日泛舟游湖,饮酒作乐,可好?”

  郑韫字字句句,皆是邬宁心中所想,他是世上最明白她的人。

  “不好……”

  “为何!陛下难道想落在叛军手中嗎!”

  “我知道的,是你私放叛军入城。”

  “臣所做一切!全是为了陛下安危!况且,就算不是臣!亦会有旁人!”

  “谁都好……”邬宁嗅着卓然身上淡淡的清香,似醉非醉,似睡非睡,呢喃着說:“可不该是你呀。”

  三言两语间,叛军已如潮而至。

  多年天地动荡,今朝即尘埃落定,他们在空旷的大殿外宣告着帝王罪状,桩桩件件,都是那样不可饶恕。

  邬宁听得清楚,不愿理会。這世间之事,几时与她相干,她只想快些了结,好能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又有人走进了殿中,虽唤她陛下,但却是无比傲慢的姿态:“陛下当真好气魄,大军压城之际,仍有闲情雅致享用酒色。”

  郑韫怒道:“别忘了你答应過我的事!”

  那人轻笑一声,慢條斯理地說:“放心,只要陛下一纸诏书,我必不会伤及她性命,就是不知,陛下可愿降顺?”

  這是叛军之首嗎?声音還怪好听的。

  邬宁稍稍一动,想瞧瞧那人的相貌,可卓然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只能用余光瞄到一片纯白如雪的衣袂,似用银线绣了暗纹,在琉璃宫灯下熠熠生辉。

  不過一晃神的功夫,那人再度开口:“我的耐心有限,只再问一次,陛下可愿降服归顺?”

  邬宁不想死,她還沒尝過勒跶草原醇厚浓烈的狼酒,沒见過天域雪峰常年不败的红梅,沒走過那万裡山河,漫漫九州。可不等她回应,眼前忽划過一道冰冷的银光,紧接着,此生未曾体会過的痛楚猛然袭来。

  她惊愕的抬起头,对上卓然泛红的双眼。

  “陛下……”刺目的鲜血从卓然唇边涌出,這一剑,毫不犹豫的贯穿了他俩的心口:“微臣說過,会一直,一直陪着陛下……”

  邬宁死了。

  她的灵魂漂浮在虚无殿宇之上,眼见郑韫抱着她的尸首失声痛哭,那一片雪白的衣袂也染了血迹,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就這样,彻底结束了嗎?

  一声凄厉的啸鸣,王朝图腾裡的黑鹰破空而来,携着风雨将她托向云霄,冲破层层雾霭,是日月同辉,是转瞬千年。眨眼之间,九州已石泐海枯,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万裡长路随处可见,车水马龙,华灯如昼,承平盛世,国泰民安。

  邬宁陷入這如梦一般的光怪陆离,不知该去往何处,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她名字,便似鬼魅缠身,一路追随着两個装扮怪异的妙龄女子。

  而唤她名字的那個短发女子,正为她忿忿不平。

  “邬宁啊!我就知道起点文裡的女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么是给男主做后宫!要么是给男主铺路!就算是铺路,這也死的太草率了,从头到尾都沒什么存在感!啊,不能說沒存在感,杀千刀的坏事全她做的!难道女的都无脑?之前看的电视剧也是!拖后腿的角色都是女性角色!真是无语了!”

  “你沒事看什么起点文啊?”

  “我男神最近在看嘛,我就想跟他有点共同话题,可這小說太下头了!搞得我对男神也下头了!”

  “有那么夸张?现在起点文不是不许写后宫嗎?”

  “呵呵,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這么跟你說吧,男主是個一心为民的中二救世主,清高,了不起,所有女配都是一见男主误终身,为了男主终身不嫁,守身如玉,对,唯一一個看不上男主的邬宁還死翘翘了,气死我了,真是越想越生气。”

  昏暗逼仄的楼梯行至尽头,短发女子停下脚步,将手中的书递给一旁长发披肩的女子,转而拿钥匙打开房门。

  长发女子随意翻阅着那本书,不過三两页便问道:“男主呢?我看第一章,他是现代穿越的呀,也终生不娶守身如玉?不太合理吧。”

  短发女子走进门,一边脱鞋一边嗤笑:“你知道为什么嗎?這本小說的读者好多女配粉,撕逼撕的很厉害,要是把正宫定下来,作者肯定会掉粉啊,干脆就让男主超尘脱俗了,笑死,我就不信,真有大美女前仆后继的投怀送抱,他们男的能坐怀不乱。”

  听了這话,长发女子竟面露惊喜:“禁欲系后宫文!可以呀!”

  “姐妹,我不是在反向安利,你搞毛线呢?”

  “好啦好啦,一本小說而已嘛,何必這么真情实感。不是要去打網球嗎,快点换衣服。”

  “哎!关键是抛开這糟心的感情线,事业线写的真不错,男主前期是個白切黑,披着纯良小白兔的壳子和大佬们勾心斗角,后期又化身雷厉风行的基建男,扩大生产猛搞工业,推动平权施行扫盲。该說不說,很帅!”

  “姐妹,你反向安利成功了,书借我,我连夜看!”

  “看毛线!”短发女子换好衣服,夺過书,随手丢到一旁:“现在是看小說的时候嗎!嘿嘿,我约了男神打網球,男神還会带着他的帅哥室友一起来,姐妹给你创造了机会,能不能拿捏住就靠你自己了!”

  “欸?你不是对男神下头了嗎?”

  “闲着也是闲着嘛,走啦!”

  房门闭合,室内重归静谧与昏暗,唯一轮圆月悬在窗外,濛濛光晕透過摇曳的树影,柔柔地落在书桌上,春夜的风拂過轻薄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

  邬宁用指尖压住扉页。

  《笃行》

  “他步步为营,运筹帷幄,在乱世之中与群雄争霸,而后谋朝篡位、收复疆土、改善民生,开创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原来是這样。

  因为那所谓的男主要救世救苍生,所以她注定是個荒淫无道、恶贯满盈、遗臭万年的昏君。

  邬宁弯眉微蹙,轻轻翻過一页书。

  第一章开头便写着,长乐元年,春。

  长乐元年,正是她十七岁登基为帝的那一年,母亲将她做公主时的封号定为年号,是以,群臣改口称她长乐女帝。

  啸鸣再现,黑鹰遮了明月。

  邬宁回過神,正要往下看,却似有一只手将她拉扯进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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