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慕迟青涩懵懂的身体在悄然发生变化,像初尝甜味的孩子,贪婪的想要撷取更多。
如果他要,邬宁当然愿意给。
可眼下,不太合时宜。
邬宁稍稍用了些力气,便轻易将那浑身软绵的少年推开,只留一道银丝似蛛網般黏腻的纠缠。慕迟迷茫的半阖着眼,薄薄的眼皮泛着一片绯红,脸上欲求不满的情态简直让邬宁心裡柔成一滩水。
“小迟,该回去了。”
“我……”
慕迟抬眸,漆黑的瞳仁闪烁着一汪水光,可爱又可怜。
邬宁忍不住凑過去亲了亲他:“乖,歇一歇,待会你来划船。”
慕迟眨眨眼,如梦初醒般坐回原处,窝在那裡静默了得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接過木浆,一下一下的拨弄湖水。
他是真不会划船,但好在人也不算蠢笨,很快就找到了窍门,手上动作快而稳,看着倒比邬宁更娴熟。
“小迟。”
“嗯?怎么了?”
“沒事呀,就想叫叫你。”
慕迟别過脸,笑的有些腼腆羞涩。
邬宁忽然想起,自己登基前夕,燕知鸾曾告诫過她,作为帝王,千万不要尝试去爱一個人,千万不要交付自己的真心,无论是谁,坐在那龙椅上,一旦有了软肋,必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其实,燕知鸾犯不上浪费口舌,邬宁又怎会不懂這個道理。
她父皇,那是脚踏无数鲜血与枯骨才登上皇位的人啊,燕知鸾手握的权柄皆是他所赐予,他岂能看不透那些所谓的阴谋诡计,岂能看不穿藏在漂亮皮囊下如石头般冷硬的心。
可燕知鸾,是他难以割舍的软肋,他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清醒的看着自己被深爱之人一刀刀凌迟。
邬宁不愿重蹈覆辙。
但她似乎可以放任自己去爱慕迟。
如果慕迟注定在不久的将来从這世上彻底消失,那就带着她的真心一起消失。
小船缓缓靠了岸,御前的宫人提着灯远远候着。
慕迟這会已经不害怕了,他轻快利落的跳下去,向邬宁伸出手:“来,当心点。”
邬宁弯了弯眼睛,搭上慕迟细白的掌心。
“陛下。”许是因为他们去了太久,宫人们显得有些焦急。
“什么时辰了?”
“戌时三刻。”
慕迟默默脸红。
到船上那会,日头才刚落山啊,他抱着邬宁亲了能有半個时辰?!慕迟觉得很不可思议。
“竟然這么晚了,走吧,回你宫裡用晚膳。”
“嗯……”
宫裡一入夜,便会四处掌灯,而御花园裡最亮堂的地方非照妆亭莫属。
照妆亭原先并不叫照妆亭,后改的名字,缘故是有一回先帝途经御花园,见燕皇后借着一盏琉璃宫灯在此梳妆,被烛光之下燕皇后姣好的容颜所吸引,驻足看了很久,后来便将這亭子赐名照妆亭,還命人多添了四座灯楼。
那年邬宁十二岁,也是那年,太子因私结党羽被废黜,满朝文武皆晓得這是皇后的手笔,先帝自然也晓得,虽废黜了太子,但足有三個月不曾踏入中宫。
邬宁想過,若她父皇心志再坚定点,沒有让她母后一钓便咬饵上钩,兴许……她老早就死了,压根活不到长乐八年,這大晋王朝也不至于如此满目疮痍。
燕知鸾天生冷心冷情,从未在意過這世上除了邬宁之外的任何一個人,连同先帝在内,于她而言也不過是无关紧要的小蚂蚁,无所谓黎庶涂炭,亦无所谓遗臭万代,她只想要邬宁至死活在天下人的仰望中。
她不一定是一個好母亲,可对邬宁的爱毋庸置疑,邬宁沒办法埋怨她。
“陛下。”荷露看着照妆亭裡的人,轻声开口道:“是沈侍君。”
邬宁一行人走近了,沈应方才惊觉,却不似慕迟那般慌张失措,他行礼,举手投足间满是沈家百年世族积聚的深厚底蕴,那是名门公子独有少年意气与风流倜傥。
“微臣沈应,参见陛下。”
“免礼。”
沈应站起身,目光在邬宁和慕迟之间微微流转。
邬宁笑笑:“在這做什么呢?”
沈应虽只有十六岁,但已然完全脱了孩子面相,眼尾细长,鼻梁高挺,下颚削瘦,原也只是清秀的姿容,可眼角那一颗浅淡的血痣却为他增了几分勾人的妩媚。
像一只初出茅庐的小狐狸。
“回陛下的话,微臣晚膳吃了一点生冷果菜,有些伤食,所以……”
“沈小四。”邬宁打断他:“說实话。”
沈应有些惊喜的抬眼:“陛下還记得微臣。”
“你与燕榆最为要好,朕怎会不记得。”
“……微臣是特意在此等候陛下的。”
“怎么,可是宫人哪裡伺候的不周到?”
沈应摇摇头,轻声說:“微臣只是想见见陛下……”
邬宁余光瞥见慕迟攥紧的手掌,抚了抚眉骨,笑着对他道:“早些回去吧,朕明日去看你。”
“那,明日微臣就在宫裡等着陛下。”
沈应走了,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
到底年纪小,這样粗陋的争宠手段,也不会惹人厌烦。
“好饿,荷露,叫尚食司备一道春班鱼吧。”邬宁装作无事发生,又去牵慕迟的手,慕迟显然是心裡不舒坦了,可仍记得自己的身份,只叫她握住两根手指,以示不满。
還会耍小性子呀。
邬宁乐得哄他:“刚刚那個沈小四,同我表弟燕榆是朋友,我总要给燕榆一点面子嘛。”
慕迟喉结滚动,似乎想說什么,却沒有开口。
回到云归楼,晚膳早已齐备,不知是谁做主温了一壶酒放在席上,香气四溢,勾起了邬宁肚子裡的酒虫。
邬宁不自觉皱了皱眉,转過头笑着问慕迟:“你,会喝酒嗎?”
“一点点……”慕迟斟词酌句地說:“我容易酒后失态。”
邬宁其实蛮好奇他酒后失态会是什么模样,又怕自己克制不住,被這东西迷了心智:“那還是不要喝的好,都撤掉吧。”
上前撤酒的人身着灰色圆领袍,衣襟绣着团花暗纹,如今在宫裡只有未净身的内侍才作這副打扮,宫外称他们为内奴。
“你就是小山?”
“启禀陛下,奴名唤徐山。”他顿了顿,又笑道:“徐山能从鬼门关捡回一條命,全是托陛下的福,陛下的恩德,徐山一定铭记在心。”
邬宁看得出,這個徐山很机灵,也很懂规矩,难怪慕总兵会让他陪伴慕迟入京。
“记着你家少爷的恩德就够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分大小轻重。”
“嗯,是這個道理,你读過书?”
“耳濡目染的,读過一些兵书。”
邬宁看向荷露,荷露心领神会,从荷包裡取出一把金叶子。
徐山立即跪地,双掌合拢,高高举過头顶:“徐山谢過陛下赏赐!”
为奴为婢的,若想在主子跟前得脸,甚至受到重用,必须得先让主子记住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重复是最好的办法。
荷露懂,曹全懂,所以他们熬出头了。
现在又有了一個徐山。
“好啦,你们都退下吧。”待宫人们尽数离开殿内,邬宁问慕迟:“你和徐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他爹原是武门郡乡裡的寨主,有一年北漠来打寨,小山的爹娘为了保护寨裡的百姓,都死在了蛮夷刀下,等援军赶到的时候,满寨子只剩一個小山,我爹就把他抱回了家,我們俩从小到大同吃同住,他和我的亲兄弟沒什么两样。”慕迟一口气将徐山的来历讲得清清楚楚。邬宁了然。
慕迟进宫是为着让朝廷给武门郡拨银子,让邬宁下旨征伐北漠,而徐山与北漠蛮夷存在不可磨灭的深仇大恨,他们虽明面上是主仆,但既有兄弟情谊,又是走在一條路上的同行人,所以不论发生任何事,徐山都绝不会背叛慕迟。
那么……徐山会分辨不清慕迟和慕徐行嗎?
他自是能分辨,只不過,比起慕迟,慕徐行更值得他辅佐效忠。
邬宁已然可以断定,這個徐山,便是日后平定北漠的大功臣,掌青州遂州十几万兵马的武门都督。
這大抵就是机缘巧合了,因慕徐行来得太晚,徐山和慕迟一起入了宫,成了宫中的一名内奴。
邬宁很想知道,在她和取代自家少爷的慕徐行之间,徐山究竟会選擇谁。
看着认真吃饭的慕迟,她真诚的希望徐山能晚一点面临這個選擇。
晚膳過后,邬宁本打算早些安寝。
可慕迟一点都不困,寻寻摸摸的,老想着去逗逗在铜丝笼子裡的夜鸣虫。
邬宁只好问:“你說斗蛐蛐,到底是怎么斗的?”
慕迟闻言,忙唤小山,徐山便捧来他刚逮的夜鸣虫,颇有自信地說:“少爷,你瞧着吧,我的青獒一定能赢!”
“青獒?”
“他给蛐蛐取得名字。”慕迟略表嫌弃:“他每只蛐蛐都叫青獒。”
邬宁忍俊不禁:“這么一比较,小黑的确不太威风啊。”
慕迟当即一副“护子心切”的模样:“小黑怎么了,比什么华而不实的青獒强一百倍。”
俩人在斗蛐蛐這件事上八成积怨已久,徐山想也不想便反驳:“华而不实怎么了,青獒就是比小黑好听一千倍!”
慕迟一愣,扭头看邬宁,紧接着又看徐山,脸上露出一种胜负已定的得意神情。
邬宁赶紧堵住他的嘴:“不要說。”
慕迟有点疑惑,闷闷道:“为什么?”
“小黑是陛下赐名”這种话哪好意思說得出口啊,邬宁嫌丢人,更后悔,早知道還有這种较量,她那会就再琢磨琢磨了。
既然不能给小黑增添“御赐”的光环,那慕迟就只好扬长避短了:“有本事上手比一比啊。”
“比就比!”
丹琴拿来陶罐,放在灯下。
慕迟从笼子裡放出小黑,徐山也跟着放出青獒,两只雄虫相对而伏,分别开始振翅鸣叫,一声赛過一声响亮,竟真有几分名将比武,锣鼓助阵的感觉。
雄性夜鸣虫好斗是天性,小黑尤其如此,它率先发起冲锋,蹬着腿使劲的用头顶青獒,青獒长得比小黑大一点,自然也不甘示弱,卷动着长长的触须开始反击。
两只夜鸣虫在陶罐裡不停的旋转身体,相互扑杀,沒几個回合下来,青獒就显现出颓势,开始一步步的往后退了。
“哎呀!”徐山长叹了口气,把青獒从陶罐裡捞出来,但還不服输,给青獒找借口:“過几日再比,我這刚捉来的,還沒养熟呢,我得操练操练。”
小黑挺胸昂首的在陶罐裡蹦跶,叫声愈发高亢,如同在向慕迟邀功。
慕迟高兴的不得了,忙给它喂了两颗米粒,這還不够,還得口头嘉奖一番:“小黑真厉害!行啦行啦!歇会吧!”
小黑果然不叫了,吃了米粒,乖乖钻进铜丝笼。
邪门。
邬宁看那只头顶金漆的大黑虫子,竟然越看越觉得可爱,斗蛐蛐這事也的确是有趣,真不怪慕迟心心念念,她都想去御花园逮一只来玩了。
可惜斗蛐蛐的性质类似于赌.博,谁都可以赌,偏坐在這龙椅上的人不行,坊间百姓会以此为仰仗,争相效仿,而胜者永远是牟利的庄家,输红眼的赌徒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最终不知会闹出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剧。
這是当初嗜酒成性的邬宁所得出的结论。
她虽未曾起誓做個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但若能毫不费力的避免一些纷乱,她還是愿意去避免的。
斗完蛐蛐,将要亥时,御前的宫人伺候邬宁沐浴梳洗,之后才轮到慕迟。
慕迟不要宫婢服侍,更不要太监服侍,自己躲进了裡间。
邬宁喝了杯牛乳,又翻看一会古籍,都不住地打呵欠了,仍不见慕迟出来,以为他又不好意思,便叫宫人退下。
“小迟,你好了沒?”
“等,等下。”
慕迟的声音很慌张,勾起了邬宁的好奇心,她蹑手蹑脚的走過去,轻轻撩开帘子,只见慕迟穿着一身月白寝衣,正弯腰站在六足面盆架前很卖力的搓洗亵裤。
邬宁捂着嘴偷笑,却仍被慕迟发觉,他扭头一看,忙将那湿淋淋的亵裤从水裡拎出来,像藏罪证似的藏在身后:“干嘛啊……”
“這话该我问你呀,干嘛要自己洗?”
“這种事,還能,還能让旁人代劳嗎。”
“好吧,你接着洗。”
“你在這看着,我怎么洗啊。”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就不能看呢?”邬宁饶有兴致的靠在墙上:“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人家洗衣裳。”
慕迟抿唇,又把亵裤放回木盆裡,只是這次完全背对邬宁,将木盆挡的严严实实。
邬宁对那條亵裤沒有任何兴趣。
慕迟寝衣很干净,却无法掩饰布料的陈旧,应该穿了有一两年,這一两年他個子沒少长,袖口和裤管都有些短了。邬宁盯着他纤细白皙的脚踝,深觉老天爷对他格外偏爱。
“你离家前,爹娘沒有给你备一身新寝衣嗎?”
“有啊,我就是习惯了穿這套,睡得舒服。”慕迟转過身,把衣角递到她手上:“你摸摸,是不是很软,很舒服。”
“棉布的,不嫌热呀?”邬宁顺势把手伸进去摸了两下。
慕迟傻眼,好一会才反应過来,猛地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将木盆撞翻,又慌裡慌张的去扶住木盆。
邬宁摩挲两下指尖,笑着說道:“不愧是绥州总兵的公子,秀外慧中呀。”
慕迟磕磕绊绊:“你,你能不能,客气点,再說,别欺负我沒读過多少书,秀外慧中是這么用的嗎。”
“客气?外邪侵体才叫客气,要我对你客气点嗎?”
慕迟肉眼可见的有成长了,邬宁把话說到這個份上,他也沒有像之前那般从裡到外都红透,只是走過来,将邬宁推搡出裡间:“我要晾,晾衣裳,你先出去。”
邬宁仿佛很乖顺,却在门帘落下的瞬间握住了慕迟的手腕:“待会再晾吧,小迟。”她软绵绵地說,简直是在撒娇。
慕迟两條腿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张,分明脑子裡想着那條泡在水中的亵裤,可双腿却不受控制的跟随邬宁。
邬宁按着他宽且平直的肩膀,将他压在床榻上,笑着欺骗他:“小迟,你知道嗎,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其实,也不算欺骗。
小迟的确是這具身体所接纳的第一個男人。
邬宁以为,慕迟会好奇,会询问她为什么沒有和燕柏同房。
可慕迟像是完全沒听懂她的意思,手撑着床,微微仰着头,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别紧张。”邬宁摸了摸他束起的湿发:“你只要照我說的做就好。”
“……”
“把手伸出来。”
慕迟果然照做,像一只温驯的小狗。
邬宁攥紧他的手,眉眼俱笑:“真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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