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還有一個人是心不在焉的是鄭平。鄭平壓根就沒有準時到場,因爲在早上開庭前楚汐突然急性闌尾炎被送到醫院去了。平時楚汐有個頭疼腦熱的全家都不得安生,何況是要動刀子的手術?鄭平手抖得連方向盤都把不穩,被手下強行架到車後座上去,跟着救護車一溜煙就去了醫院。
醫院急救室的走廊上,楚汐躺在推牀上緊緊咬着牙,臉色蒼白冷汗淋漓,半晌才盯着鄭平吐出一句:“……你還不快去法院?”
“你都混到這個地步了我還去法院幹什麼,要是你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
楚汐臉色蒼白中夾雜了鐵青:“闌尾炎開刀而已,你在詛咒我有什麼三長兩短嗎?”
“鄭先生!鄭先生!”突然走廊的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了,副手氣喘吁吁的闖進來,聲音緊繃得都變了調:“不好了鄭先生,儲北中校那邊的軍方鑑定專家鑑定出證據文件都是真的,證人林風咬死了不翻供,怎麼逼都沒用,現在軍方正強烈要求法院判處被告死緩啊!”
鄭平來的時候是被人架來的,走的時候也是被人架走的。一路上往醫院裏打了好幾個電話確定楚汐的手術一切順利,到法院的時候整個人精神繃得就要斷了,結果一進法院的門,發現情況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證人林風,你確定你所呈交的證據文件全部屬實,不存在字句塗改、簽名僞造、時間篡改等僞造手續嗎?”
“是的。”
“你願意爲自己的證詞負責嗎?”
“是的。”
公訴人立刻開始宣讀漫長的陳述,一條條指控一條條定罪,法院裏有關係人偷偷遞來一張紙條,上邊就四個字:回天乏術。
鄭平猛地一下拍案而起,臉色森冷鐵青,半天沒說一個字。
“……綜上所述,應依法判處死刑緩期執行,請上交上級部門進一步進行審判結果鑑定和討論……”
滿座一片譁然,羅冀站在被告席上,突然偏過頭,直直的看向林風。
林風低下頭去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雖然是建議審判結果,但是就算送到上邊去,以儲北中校爲代表的軍方也一定會強烈要求他們改成死刑立即執行吧。時間拖得越久暴露出的問題也就越大,照這樣下去,大概他們也只有讓你一死了之吧。”
羅冀半天才勉強發出聲音:“……到底爲什麼?”
“因爲我累了,我厭倦了。就這樣。”
林風也望向羅冀,脣角掛着一點輕淡幾乎難以發覺的微笑,“——羅冀,從開始到現在我們就在玩一場你隱我瞞、互相欺騙的戀愛遊戲,就算說再多的我愛你,也難說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這種欺騙已經讓我厭倦到不想再繼續了,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在這裏,我們就都沒有背叛的機會了。”
羅冀看着他,就像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中間鼎沸的人聲都靜寂不見,只有他們在人羣中彼此凝視,眼中除卻彼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羅冀想說什麼,無數種微妙又強烈的情緒堵在喉嚨口,因爲太多太強烈,以至於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幾秒鐘的時間裏好像流逝了一整年的光陰,羅冀張了張口,好不容易纔說出來一句話:“……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麼辦?誰還能來照顧你?……”
“這個啊,”林風嘆息着說,“這個你一點都不要操心,我沒機會比你晚死了啊。”
就在這一剎那間高臺之上的鄭平高高舉起了手,半空向窗外中打了個手勢。隔壁大樓頂層反光一閃,狙擊手已經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扣動扳機。
林風剎那間揚起頭向窗外望了一眼,神色間極其的輕蔑。明明處於低矮的地勢上,他卻彷彿居高臨下一般冷笑起來:“我怎麼可能死在你們這種雜碎的手裏呢,除了我自己之外,還有誰有資格取走我這條命!”
羅冀突然全身一僵,發狂一般厲聲喝道:“——快住手!”
伴隨着那個冷淡的微笑,林風上下牙交錯猛地啃碎了口中的什麼東西,咔嘣一聲好像玻璃膠囊破裂開來的聲音從他脣齒間響起,緊接着在狙擊手扣下扳機之前,林風身體搖晃了一下,然後頹然倒了下去。
雖然說是審判但是羅冀手上就從來沒帶過手銬那種東西,邊上人因爲這劇變都驚呆了,只能眼睜睜看着他一躍翻過被告席,衝到證人座位那邊一把把林風抓到了懷裏。
“林風!林風!”羅冀眼底一片血紅,聲音撕裂得變了調,“快來人!還不快來人!”
邊上旁聽的儲北中校低聲一句不好,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扒開林風的眼皮看了一眼,說:“是中毒,他們那邊的僱傭兵只要一出道口腔裏就會被鑲上毒藥膠囊,他服毒了。”
搶救
夜幕漸漸的籠罩了這座海灣中的城市。一輛悍馬從法院裏緩緩開出,從無人的崗哨邊駛向了公路。
“爲了你這條小命可真是花費不小,如果這次航道開闢計劃不成功的話,估計我會被上邊那幫老爺子們發配到生化工廠去當活人試驗品的。”駕駛席上,鄭平一隻手夾着煙一隻手把着方向盤,從後視鏡裏看了羅冀一眼,“喂,我可是爲保下你而犧牲了不少替罪羊啊,你就擺出這麼一副黃瓜臉來感謝我嗎?”
羅冀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如果要用詞句來形容的話,就是因爲整個人都籠罩在過多的絕望和悲傷的夜色裏,所以反而麻木得一點情緒都表現不出來了。
“……喂,雖然這次的事情是搞得你挺狼狽的,不過往好處裏想,至少你徹底把繼母和弟弟打壓下去了,而且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儲北中校他們都不會再去找你麻煩了啊。就算你坐牢吃了幾天苦,不過羅家沒有傷到元氣,回去整理整理好好喫一頓睡一覺吧,醒來就當是做了場噩夢好了。嘛,要不要我在‘京城’給你包個廂慶祝慶祝?也是,開兩瓶好酒痛痛快快喝一場,就當是給你壓驚好了。”
鄭平方向盤一轉,突然羅冀低聲問:“……林風呢?”
“怎麼,你還在想那個小美人兒啊?”
“……”
“在搶救吧大概,他們那一支軍方的事情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香菸在手裏靜靜的燃燒而至越來越短,火光就要燙到手上的時候,羅冀把菸灰彈了彈,深吸了一口煙:“……我要帶他一起回香港。”
鄭平手一抖車差點開到樹上去:“喂,你什麼時候養成這麼惡劣的癖好了啊?我說,他們僱傭兵放在嘴裏的都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根本沒有搶救回來的可能的。放着那小美人自生自滅吧你,人都要死了還搞什麼打擊報復?”
車窗外華燈初上,高高的路燈下霓虹幻彩飛速逝去,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熱鬧無比的都市裏,清涼的夜風從車窗縫隙間呼嘯着竄了進來。
“鄭平啊,”羅冀說,“一個人恨另一個人,到底能恨到什麼地步?我原本以爲剝奪那人的性命就是最好的報復方式,現在我才知道,真正讓人生不如死的是殺掉他的靈魂,但是卻讓他的肉體在這世上苟延殘喘,日復一日的生活在被欺騙和被拋棄的折磨裏……”
鄭平怔住了。
“啊,別這樣看我,我沒事。”羅冀笑了起來,“得多謝謝他,從此以後不論遭遇到怎樣的欺騙和背叛,我都完全不會再感到疼痛了。”
“走吧,去醫院。”羅冀點燃一支菸,深深的吸了一口,側臉在煙霧繚繞中格外朦朧不清,“怎麼說都是我害死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個人死在冰冷的手術檯上。”
醫院特護病房外的走廊上,雪亮的燈在地面上反出毫無溫度的光。
頭髮凌亂、黑眼圈明顯的儲北中校靠在長椅邊,貌似一臉陶醉的抽着巴西雪茄。他上身套着迷彩作戰背心,繃帶從肩膀上一圈圈纏繞下來裹住了整條手臂,上邊隱約還帶着點滲透出來的血跡。鬆鬆垮垮的皮帶勉強掛住了迷彩褲,沉重的及膝軍靴在地上一蹬一蹬發出有規律的、類似於小黃曲兒節拍那樣的聲響,是這安靜的醫院走廊上唯一的聲音了。
羅冀目不斜視的從樓梯口走上來,一邊從口袋裏掏出槍指向那個男人,一邊穩步向病房門口走去。咔噠一聲短突開了保險栓,儲北盯着槍口笑了起來:“喂,喂,我可是在這裏不眠不休的照顧了這個小鬼兩天兩夜喲,大叔我是很辛苦的喲,剛剛纔從死緩刑罰下鑽洞逃脫出來的家長可不能這樣對待兢兢業業的保姆喲,羅冀先生!”
“不眠不休的照顧小鬼能把你照顧成這樣?”鄭平遠遠的站在樓梯口,揚了揚下巴:“——血流出來了。”
儲北擡手看看,舔掉繃帶指縫間滲出來的血滴,“啊,中途被長官命令去廁所掃清不對準馬桶好好尿尿的小混混……”
“剛剛執行完任務就緊接着親自過來看守嗎?你也太熱愛保姆這項職業了吧儲北中校。小鬼的情況怎麼樣?”
“啊,還行吧。果然毒藥膠囊這種東西還是要記得及時更新換代啊,放進口腔十幾年的膠囊了,毒性早分解得差不多了,十幾年前的軍事生化技術果然不行。”
“是嗎?”鄭平向羅冀那邊揚了揚下巴:“多謝你的照顧,不過現在不用麻煩你了。那傢伙要把小鬼帶走,你不會不放行的吧,喂?”
淡淡的白煙嫋嫋升騰而起,模糊了雪亮的燈光。儲北垂下眼睛,隨手把雪茄在牆上摁熄,揮了揮手轉身向樓梯走去,“既然家長要來帶小鬼回家,那當然就沒我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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