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杯 第7节 作者:未知 “昨天下午被我那当事人前夫拽掉的。”沈朝文說,“俩人在法庭上打架,我去拉,那男的拽我衣服。” “受伤沒?” “沒。” 姜默還是皱着眉:“你为什么穿着昨天的衣服過来?” 哦,他发现了。沈朝文转移视线,低头去看姜默的下巴,装傻。 姜默把他的手扣住,问:“昨晚几点睡的?” 沈朝文沒吭声。 姜默皱了皱眉,又问:“你几点到這儿的?” 算了。沈朝文道:“凌晨四点。” 姜默气得拍他头:“我会跑嗎?!慢慢来就好,急着跑過来做什么?” “我能不着急嗎?” “你最近总是反应過度。” 沈朝文冷笑:“到底是谁反应過度吵一架跑了的?几岁的人了還玩离家出走,你自己不觉得搞笑嗎?” 姜默深吸一口气:“請不要妄自定义我的正常出行,什么叫离家出走?” “在我眼裡就是离家出走。” “你沒想過我为什么走嗎?” “显而易见,你心虚。”沈朝文盯着他,“不心虚你跑什么?” “我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姜默拔高声音,“你不如好好回忆一下我們上次吵架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太多原因了,說不清,都是生活裡细碎的矛盾,避无可避的摩擦。只要有一個人不想让,不想妥协,最后必定会是不欢而散。 于是這次沈朝文决定把問題推给别人。 “当然是因为酒精和那位深夜和你在外滩拥抱的艾玛女士。” 又来了。 “你永远都对我的朋友抱有敌意。” “你觉得是朋友,别人或许并不這样认为。”顿了下,“你敢說卢娜不喜歡你嗎?” “我只管自己,不管别人。”姜默道,“我的工作就必须跟各种人打交道,你到现在還不能理解嗎?” “我理解,我怎么不理解,你的工作需要,演艺圈,名利场嘛,就那一套,我懂,理解。嗯,反正你干什么都是为了工作,为了艺术。” 姜默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沈朝文還在努力输出:“行,别的我可以不提,我們就說酒。你成天跟我不认识的人喝到半夜三更不過分嗎?你能确定自己喝醉后還有行为能力分辨身边是谁嗎?你沒想過你有可能酒后乱……” “沈朝文,你過了!”姜默大声打断他,“麻烦你不要把我說成那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我有脑子!并且热爱思考!” “但我不喜歡!我不喜歡什么卢娜,艾玛!”沈朝文大声吼了回去,“我這人就是独,别人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是要跟我抢!” 姜默:“……” 沈朝文其实算是個情绪稳定的人,但很不幸,只要碰上跟自己有关的事就很容易失控。 姜默奇异般地平静了下来,看着对方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他现在這样子很像一只愤怒的小狮子,正在龇牙咧嘴地护食。 嗯,這人還是狮子座,绝了,很形象。 某些时候,姜默喜歡沈朝文身上這股倔劲儿,某些时候,姜默又十分头疼沈朝文的偏执。 “不說那些,你现在睡一觉。”他道,“不管你是委屈伤心愤怒想跟我分手分居以后老死不相往還是怎么样,睡一觉起来再說,能听明白嗎沈朝文?” 他快生气了。 說归說闹归闹,该听话时要听话。沈朝文立刻躺下,拉好被子,用行动表示自己的让步。 姜默检查過他的被角,表示满意,拉了個椅子坐他床边,打算监督他睡觉。 窗帘拉着,房间裡光线不太好,想仔细看看他,看不真切。 沈朝文轻轻喊了他一声:“哥。” 姜默眉头一跳。 還真挺奇怪。沈朝文现在天天对他直呼其名,也就偶尔上床的时候能听见他叫哥,今天居然叫了两次!奇哉怪也。 姜默嗯了一声,问他干嘛。 “对不起。” 瓮声瓮气的。他半边脸還埋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对红通通的眼睛。头发很乱,看上去有些狼狈。 可姜默感觉他這样還挺可爱。 小狮子累了。 “我也有错,不說那些。”姜默语气软下来,“睡吧,我守着你。” “我睡觉,那你干什么?” “看你睡,什么都不干。”语气很温柔。 那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沈朝文,他鼻子一酸,赶紧把整個脑袋都埋进了被子裡。 “按你们拍电影的走向……如果发展到我俩這样,是不是得分手了?” 姜默想了想,摇头:“那不行,還得有些波折。照进度,现在该进入回忆线了。” “那如果拍我俩肯定沒什么好拍的,沒人看。” “這個不好說,再烂的片子也会有人喜歡。爱情,時間,梦,這三個主题本来就是电影反反复复在拍的东西,大家拍来拍去也就那样,大同小异。” “那你会怎么拍?” 怎么拍? 都說每個导演拍东西都有自己终其一生追求的母题。姜默很清楚,自己的母题是矛盾。關於生活的矛盾,成长的矛盾,爱情的矛盾…… 如果他拍爱情,大概会跳過相识相知相爱,直接拍爱情裡最残忍的那部分,拍争执和怀疑,拍感情裡那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瞬间。 他对爱情的理解就是矛盾的。 “我拍的爱情片,你肯定看到一半就睡着了。”姜默笑,“不過我喜歡的爱情片故事线都很简单。从理论上讲,越简单的东西越难拍。” “那我們算简单嗎?” 姜默想了想。 “算吧。” “我俩的事儿太普通了,拍成故事估计很无聊。” 姜默笑:“可是你在我這儿不普通。” 他最会讲這种话。听着假,可语气又那么真。 “可我們现在总是吵架。观众喜歡看吵架嗎?” “那不好說,看怎么吵吧。” “很多人吵着吵着就散了。”沈朝文小声道,“帮人打那么多官司,看過太多了這样的夫妻了。一开始或许只是小事,琐事,到最后就变成三观不合,性格不合……” “不合有不合的過法。”姜默道,“你愿意天天吵也行,家裡热闹。” 静了会儿。 姜默感觉可以进入下一個阶段了,随便捡了個琐事问他:“我的猫還好嗎?” “不如问问我好不好。” “不要引战。” “我买了同事推薦的猫薄荷给它,人家天天吸,快活得很。” “隔壁那家人還装修么?” “嗯,社区群裡边天天有人投诉他们家吵。” …… 聊了会儿沒营养的內容,心反而静下来了。 沈朝文窝在被子裡听姜默刻意放轻的声音,感觉自己好像在被一种很虚无的幸福感包围。 床也很舒服。虽然不是什么高档酒店,姜默随便带他进的一家民宿而已,和這個古镇一样,很旧,但沈朝文喜歡這种恰到好处的旧,觉得這裡跟他记忆中的故乡在气质上有奇异的重合度,很亲切,很安全。 沒多久他真睡着了。 姜默撑着头,坐在椅子上看沈朝文睡觉。 房间很静,時間久了,静出一种温情来。 他无聊地开始设想,如果自己来拍這一幕,该用什么机位,什么灯光来呈现。 這一刻能留下来就好了。可真正好的时刻,似乎都是无法被复制的。 說不出是感动還是感伤。姜默突然想到,沈朝文今天27岁了。 他们认识的时候,他才18岁。 那时候還沒现在這么凶,年纪小,对什么都一知半解,假正经一小孩,逗起来好玩死了。 有些人還活着,但已经开始被人怀念。姜默撑着头笑,开始仔细回忆關於過去那個沈朝文的点点滴滴。 第7章 那一年姜默大四,快毕业了。 同期的人大多忙着考研考公考证找工作,为前程和未来奔波着,忙忙碌碌。而姜默完全不像個毕业生,每天都過得十分悠闲快乐,和戏剧学院那群朋友混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物丧志,不干正事。自己的毕业论文一個字沒写,倒是为他读编导的好朋友唐李写完了一個话剧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