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 第34节 作者:未知 不可能。 所以酒店還是那個酒店,债主還是那些债主,鸠山還是那位鸠山……至于赵忱之,他必定是疯了。他是被残酷的生活、吃人的礼教逼疯的啊,真是叫人日夜扼腕,惜之恨之! 等到赵忱之醒了,他饱含同情地凑過去:“請问在你们米国,精神病人算是几级伤残?” 這么专业的問題赵忱之可答不上来,他翘首以盼医生查房,等查完了房,又催促护士给他挂上盐水,期间吩咐吴越去办出院手续。见手续办妥,他把针头一拔,掀开被子就走。 他们避开护士站,从安全梯下楼,吴越在后头追着问:“到底什么事情這么急?” 赵忱之扶着晕晕的头說:“昨晚告诉你了啊,我們今天约了债主。” “你们真打算买酒店?”吴越還是不信。 赵忱之突然停下脚步,吴越猛撞在他背上,不满地揉着鼻子。 “因为我們有那么一点钱,足够当做谈判的敲门砖了。”赵忱之竖起一根手指,柔声道。 “你……”吴越问,“你這脑子坏了丧失劳动能力,算是工伤吧?” 赵忱之抱着受伤的胳膊,快步往医院外走,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要去某会所型酒店。 吴越问:“去那儿干嘛?学习先进经验?” “去谈判。”赵忱之說。 出租车风驰电掣,但那家会所酒店远在郊外小山中,足足开了一個小时才到。期间赵忱之接了几個电话,都是三言两语便挂断,吴越只略微听到几個词儿,从语言切换来看,来电的涵盖中日美法四国嘉宾。 到了酒店也马不停蹄,赵忱之频频看表說:“還好提前了五分钟,希望对方沒到!” 他们进入主楼,服务员引领赵忱之走向内侧会议室,却把吴越带进靠外边一些的斯诺克吧。 赵忱之吩咐:“你在這裡玩,不要出来乱走。” 吴越看了一眼球桌,又看了眼旁边酒柜裡林林总总的洋酒,說:“我不会玩台球,让我进去听谈判吧。” “那你睡觉。”赵忱之指着沙发說,“对方来的人不多,我們也不能任意扩大范围。” 他說着走了,吴越不甘心地杵在斯诺克吧门口,几分钟后看见了鸠山先生。老头儿匆匆与他打了個招呼,带着一名翻译进了会议室,留下跟班儿小徐和马克陪他。 吴越正纳闷马克怎么会跟着鸠山過来,马克說:“老让通知我上午到這儿来,半路上我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掉沟裡了,是他们救了我。” 他說着站起身走了两步,的确有些一瘸一拐。 吴越又问:“马克,你路上听见鸠山說啥了?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 马克摇头:“一路上鸠山都在赞美祖国不,我国大好河山,徐光芒给他当捧哏,但我以侦防处处长的名义发誓,必定有反动勾当!” 小徐冷哼。 吴越推他一把:“老实交代。” 小徐說:“我也不知道。” “鸠山是你师傅,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還是赵总老公呢,”小徐反问,“你又知道些什么?” 吴越說:“我知道他很有钱,一般人就算喝醉了吹牛也不会說要买五星级酒店。” 小徐听了這话,不禁眼眶微红,强忍着說:“有钱多好,世道变成這個样子,我也想干点儿拦路抢劫的轻松活儿,省的天天在這儿卖苦力!” 马克說:“你看吧,這种思想导向就不对!” 吴越刚想說话,见老让和郝江南来了,老让一阵风似的进了会议室,郝江南则留在了诺斯克吧。 吴越又拿原话问郝江南,郝女士摇头,伸腿,喝茶,拿出手提电脑,活动手指,敲键盘。 随后来的是那位姓顾的裁缝,依旧穿着运动服跑鞋,头戴鸭舌帽,像是刚从健身房裡出来,其貌不扬,叫人過目即忘。 马克小声问:“這人是谁?怎么从沒在码头上见過?” 吴越皱眉:“這是赵忱之的朋友,好像是個裁缝。” “裁缝?”马克冷哼,“伪装身份。此人若是落在我的手上,必定叫他原形毕露。” 最后到达的是欧阳和孙江东。 那位正经公司的老总显然還沒从枪击事件的创伤中恢复,正蔫了吧唧地坐在轮椅上,气色灰败,用墨镜盖着大部分面孔;他的江湖游医祖宗则高高地帮他举着吊瓶,蔑着眼,撇着嘴,那种巴望人早死,自己好改嫁的险恶企图昭然若揭。 孙江东推着轮椅进了会议室。 吴越十分不满:“孙江东怎么就和我們待遇不一样?” “谁让欧阳气若游丝呢?”郝江南满不在乎地回答,“别說话,别打扰我,我這两天赶进度呢。” 吴越问她:“你在写什么?” 郝江南抬起眼睛:“梗。” “什么埂?” “强制梗。” “交强险?” “虐啦!” “交强险是挺虐,”吴越說,“车辆不投保就不允许上路的。” 郝江南指着角落說:“一边玩去!” “……”吴越乖乖滚到一边。 马克批评他:“吴副处长,你玷污了我們西南长官公署。” “你他妈今天到底演的是谁啊?”吴越简直火大。 马克說:“我是西南长官公署第二处处长兼侦防处长,军统嫡系,陆军少将徐鹏飞啊!” 吴越說你早些摔死在山沟裡算了,飚戏也不知道分场合;马克說我是沉浸型的演员,天天在家自学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突然小徐低声說:“来了。” 吴越问:“谁?” “债主。”小徐說。 第三十四章 进展 吴越、马克和小徐刚想凑過去看酒店的债主们是怎样的三头六臂,一名服务员快步走来,对他们歉意一笑,毫不犹豫掩上斯诺克吧的大门。 “哟,這么金贵啊,還不让看!”少将处长很不高兴,撇嘴。 吴越說:“也许是沒脸见人,他们居然把大量资金借给业主方董事长那种货色,简直愚蠢和麻痹大意到极点。” 郝江南平静地敲着键盘說:“不是的,他们只是沒想到董事长生了個好儿子。” “什么意思?”吴越问。 郝江南抬头:“昨天赵总吩咐我去酒店拿东西,我等到天完全黑了才偷偷潜进去,在大堂附近听到两個负责收尾工作的法警聊天。他们說业主方集团虽然這几年到处挥霍,胡乱投资,盲目地把摊子铺得太大,资金周转不灵,但也不至于突然死亡。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董事长家的公子瞒着他爹几次三番跑到澳门赌博,每次都输得只剩内裤回来,把仅有的一点儿流动资金都赔进去了。我听赵总說過,经营管理上利润不重要,重要的是现金流,董事长公子做的這件事太犯忌讳了。” 吴越感慨:“公子是多么天真烂漫的好孩子!” 马克也感慨:“我徐鹏飞怎么就沒遇见過這样的好孩子!” 郝江南說:“不着急,我把這公子写进梗裡了。” “卖交强险?”吴越问。 郝江南翻了個惊人的白眼,愠怒地說:“强制啦!” 少将处长顿时眼睛一亮,敏锐道:“江南,我预定一本。” “嗯。”郝江南答应。 吴越问:“徐长官也打算卖车险?” “三本。”马克不理他,向郝江南比划,“一本自阅,一本收藏,一本赠友。” “懂了。”郝江南埋头码字,神情专注,過了会儿她嫌吴越啰嗦,抱着笔记本电脑躲进偏远角落裡去。 马克和小徐沒有選擇,只能玩起撞球,两人水平极差,好几十分钟清不完一局。 吴越不放弃刺探消息,独自遛出斯诺克吧,在会议室门口徘徊。大半個小时后,老让出来上洗手间,被他一把揪住,问:“裡面什么情况?” 老让說:“嗯……” “怎么连你也支支吾吾起来了?”吴越小声又急促地问,“那些债主到底怎么說啊?” 老让說:“這卵事太重大了,不能乱讲话。” 吴越刚想追问,突然会议室大门哗啦洞开,六七個中年人从裡面走了出来,或肥胖或谢顶,或大腹便便或衣冠楚楚,虽然面色阴郁,但看得出来平时养尊处优、身居高位。 吴越目送他们倨傲地走出宾馆主楼,一人坐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离去。他转身进到会议室,见赵忱之在沙发上端坐着,眼珠子发直,显然在想事儿。 其余人也各有各的姿势,鸠山仿佛很激动,顾裁缝双手撑下巴,目视地面,孙江东不耐烦地抖着二郎腿,欧阳大概已经死了,仰在轮椅上望天花板。 “债主们都走了。”吴越问,“你们這是怎么了?” 赵忱之将食指竖在嘴边,說:“嘘,既然走了就不要再提了,今天的谈判瞒着法院,這几個债主肯来就表明了极大的诚意,如果被发现他们也不好交代。” “有结果嗎?能把酒店买下来嗎?”吴越与他面对面坐下。 赵忱之苦笑,看了一眼顾裁缝。 顾裁缝叹息:“正是因为钱太少买不了酒店,所以才邀請债主過来谈判嘛!” “谈判算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吧。”赵忱之說,“穷人想做点事情着实困难,处处制肘。” 吴越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能亲耳听到赵忱之哭穷,也算他前世的造化。 顾裁缝挠头:“啧,走司法拍卖程序旷日持久,真不知道這酒店下一步会怎样。” 吴越說:“酒店体量這么大,债务又多,怎么可能有人接盘?” “這次拍卖不包括债务。”顾裁缝纠正。 赵忱之点头:“不包括也够呛。虽然我不太懂司法拍卖的流程,但凭常识也知道整体拍卖必定流拍,除非拆散了卖,卖家具,卖电器,卖厨具,卖各类用品和摆设……但那样实在可惜了這座高星级酒店,况且那些东西都不值钱,真正值钱是建筑和地皮,以及整合起来的酒店。就好比一個人,死了也就罢了,非得把他的内脏掏空,五体分离,就有些残酷了。” 顾裁缝接口說:“第一次拍卖必定流拍,第二次会降低标的,但我想還是流拍的可能性大。酒店虽好,终究是烫手山芋。” 赵忱之轻笑了一下:“所以我們算是提前乘虚而入吧,利用一下他们渴望立即收回债务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