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這座寸土寸金的公寓楼,他是第二次上来。
上一次過来,是为晓墨工作的事,几次三番打电话到yw总部,终于得到展尧的回复,让他来這裡說话。
一晃,已经過去三年。
這一次是展尧打电话给他,說有点儿事情,想当面跟他念叨念叨。
他立刻說好,時間地点都随你安排,我沒問題。
展尧比他儿子還小两岁,是他的小堂弟,他却是打心底怵得慌。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是大是小,是坏是好。
這么想着的时候,姚阿姨来应了门,請他进去。
刚进客厅,几個人从楼上下来。展建军认识其中两個,都是大名鼎鼎的律师。
那边一行人都认识他,匆匆跟他打着招呼离开。
“展先生在上面的露台。”姚阿姨說,“展总喝什么?”
“茶,随便哪种都行。”
“好。”
展建军上了二楼,转到露台。
展尧坐在藤椅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特别闲适地望着近前一個盆栽,背后流云浮动,霞光满天。
展建军咳了一声。
展尧看他一眼,笑微微地点一点头,“来了?坐。”
展建军笑着走過去,隔着茶几,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只瞧這会儿,真会以为你多清闲似的。”
茶几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摞文件,展尧往一边推了推,“今儿是不忙。”
“闲下来你就回去吃顿饭,坐一会儿,”展建军說,“从来就不是外人,却总是比外人還生分。”
展尧看他一眼,笑,“不是外人,也真不熟。到现在都還有八成的人不认识,沒见過。”
“你不肯见,有什么办法?”這对展建军来說,一向是個很值得聊的话题,以前沒机会罢了,“不如跟我說句心裡话,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啊?”
“就算有,也是我家老爷子有,他从不跟我提陈芝麻烂谷子。”展尧說,“我很满意现在的人际圈子,不能接受更多的人加入。”
“你還年轻,這才哪儿到哪儿?”
展尧夹着烟的手轻轻一摆,“混得好坏是我自己的事儿,怎么样我都认。”
姚阿姨上来了,递给展建军一杯六安瓜片,递给展尧一瓶纯净水。下楼之前,用眼神问展尧要不要收拾茶几上的文件笔电,展尧摇了摇头。
展建军端茶细品,借此掩饰之前的尴尬。父辈的事,沒人追究,也就沒人当回事,导致现在展尧不认亲戚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而到這种地位的人,他不认别人行,别人怎么会不惦记他?
对,目的不单纯,不为自己,不還得为了孩子们着想么?有棵大树罩着他们,路是怎么走怎么顺。相反,要是這大树不定什么时候收拾他们,那他们得倒霉到什么份儿上?
心黑地盼着展尧落魄?相较而言,担心展氏垮台更实际。
“不扯关乎人情的事儿,尤其今天,不合适。”展尧說,“不如聊聊行业操守。”
比起上一次面谈,展尧的态度特别随和,可這话题却让展建军一阵肝儿颤,“你指的是——”以为展尧盯上了展氏的汽车行业,還发现了违规操作。
“对一些现象有些情绪。”展尧摁熄了烟,身形懒懒地陷入藤椅中,“比如百花齐放的媒体,裡面夹杂着不少行业败类,只是为了达到预期的热度,他们就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那种东西,估计你让他往他爹妈身上泼脏水都行,他不知道基本的良知公德心是什么。”
“是,的确是有那种败类,我知道有几次闹出了大事,看着是真上火。”展建军搭着腔,却是一头雾水:怎么了這是?哪家媒体埋汰他女朋友了?——绝不是为他自己,被一单恋他未果的女明星的粉丝追着骂眼瘸有病一准儿心理生理有問題好几年了,他也沒理過。
只能是为他的女朋友……不能吧?
那女孩子形象沒得挑,又是精英中的精英,隐形的小富豪,实打实的靠脸就行但才华跟脸一样出色,那样的人,想挑刺都沒地儿下嘴。
展尧旋开纯净水瓶盖,喝了一口水,讲故事似的說:“這几天听說了一件事。
“一個单身女孩子,做了一個小男孩儿的监护人。
“有一杂志主编跟女孩子曾经有過节,加上住得近了,不定哪天就会碰上,心裡膈应,就让女孩子搬家,越远越好,不然就爆料小孩儿是私生子。
“单身母亲、私生子,相信现在大多数人都沒有偏见,不過是一位女性的選擇或是不得已。
“但也不能因为這些,就觉得事情无所谓吧?
“如果那位主编真那么做的话,你說事态会怎么发展?”
展建军无奈地笑着摇头,“還能怎么样?谁看生活娱乐新闻的时候,都是太闲了,只是吃瓜群众,就怕瓜不够大不够热闹,而很多媒体故意引导大众思维都快成常态了——什么带节奏、尬吹、跟风嘲、跟风踩,這些词儿都是怎么来的?
“那主编既然打一开始就沒安好心,肯定得有各路人马引导风向,让人们认定女孩子私生活放荡,人品人格都有問題,小孩儿的生父不是不能曝光,就是见不得光。
“最后要么把女孩子气急了,一边澄清一边告那主编,要么就吃哑巴亏,远走高飞。
“从来就是這模式,沒办法。”
展尧问:“女孩子澄清,有人信么?”
“当然有人信!”展建军语气斩钉截铁,却是下一刻就叹气,“可是還有一句话:沉默的是大多数。不是明白人少,是你一說想法就被一堆人追着围攻,生怕你把他们的瓜弄凉弄沒。真相总要過一段時間甚至很多年才被认可,可還有什么用?已经造成了伤害。”
展尧看着手裡的纯净水瓶,似笑非笑的。
“对了,說這么多,那孙子到底是谁啊?”展建军问,“你既然知道的這么清楚,赶紧警告一下不就得了?让他别干那种事,太缺德。”话說完,他的心突地一紧——主编,主编?他儿子展晓墨不就任职主编么?
展尧凝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谈到的那女孩子,是我女朋友,那主编是你儿子。”
展建军与其說是霍然起身,不如說是跳起来的。愣愣地望了气定神闲的展尧一会儿,又慢慢坐下,长叹着揉一把脸,“這他妈的造的什么孽?他是真沒法儿要的东西!”
“這事儿不是南汐告诉我的。”展尧說,“說实话,我一直盯着晓墨,他真不是能让我放心的人。”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展建军双肩垮下去,脑袋耷拉着,“上回我求到你头上,是真沒办法了。他那会儿不是看上一车模儿嗎?身边有未婚妻,非劈腿,往那拜金的车模儿身上砸钱,工作上也出了严重失误,把我家老爷子气得高血压都犯了,让他滚蛋。
“我之所以舔着脸来求你,是知道晓墨打心底服你、怕你,就想让他到你旗下的公司找個工作,就算干不出什么业绩,起码能做個人。”
哪知道,那是個天生的败家子、混蛋,這回不但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犯的還是违背基本行业道德的错。
他就想不明白了:
展尧女朋友是it高手,真把她逼到被網络暴力的地步,她会忍着?展家人的手机电脑裡沒有公司机密、沒有见不得光的隐私嗎?她弄到手不是轻而易举嗎?
晓墨是怎么想的?笃定人家就算遇到伤害自己的败类,也绝不违背行业操守?跟败类讲规则操守,她傻嗎?
“诶呦气死我了,真气死我了,我现在就想一脚踹死他……”展建军拍抚着发堵的心口。
“你那儿子,我现在都有点儿佩服了。”展尧不生气,他生气的时候早過了,“而且,我也要感谢他。为什么這么說,你很快就会知道。
“茶几上摆着的這些东西,沒他的话,我不能在不违规更不违法的前提下得到。
“這台电脑和资料都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拿回去看,弄丢了也沒关系,我這儿多的是。你看完了,跟你家裡人商量商量该怎么办,過两天,我的同事会去找你们。”
展建军就像是挨了一记耳光之后,又挨了一记窝心脚,好一阵子动弹不了。心裡是清楚,晓墨另外干了偷鸡摸狗的事,還是影响到整個展家的事。
倒霉已是板上钉钉,怕的是要倒血霉。
六点四十五分,门铃响了。
姚阿姨正在厨房忙碌,展尧說:“我去开门。”
开了门,他看到捧着一大束马蹄莲的南汐,笑着接過,“還真有個追求人的样儿,都送上花儿了。”
南汐笑出来,“问過宋越,他說你对花粉不過敏。”
展尧看了看她脚上的细高跟鞋子,指了指早就准备好的拖鞋,“新的,姚阿姨给你现买的。”
“麻烦阿姨了。”南汐脱下外套,换上拖鞋。
展尧拿着马蹄莲进了客厅,不知道放哪儿。
姚阿姨喜滋滋地小跑出厨房,“蔚小姐呢?”看也不看他,一溜烟去寻南汐,见到人就說:“宋越說的是真的啊?果然是跟展先生一样,在电视上也特好看,可還是比不上真人啊。诶呀,女孩子怎么能這么漂亮啊?”
“您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南汐笑着,双手握了握阿姨的手。
“快进去坐,想喝什么?”姚阿姨引着南汐进到客厅,就见展尧已经坐到沙发上,马蹄莲搁在茶几上。
“怎么放這儿了?”姚阿姨又是笑又是无奈,抱起来走开去。
展尧說:“给南汐一杯牛奶吧。”
“成!”
展尧拍拍身边,“七点开饭。饿不饿?”
“不饿。”南汐在他身侧坐下,“今天是我跟着你的口味吃,還是你跟着我吃?”
“都不对,各吃各的。”展尧亮晶晶的眸子裡尽是温暖的笑意,“沒必要迁就我。”
“那就是我两种都可以吃。”
“嗯,对。”
南汐拿起他手边的杂志,原以为是财经古建相关的,却是地理杂志,倒也是她喜歡看的。
她翻阅杂志,他看着她。
白色针织衫,米色半身裙,浓密的长发乖顺地覆在后背,精致的面孔化了淡妆,便让轮廓更清晰,双唇愈发粉润动人。
看到她真好。
這样看着就很好。
远远地,姚阿姨就看到了這样一幕:女孩子安安静静地看着杂志,低眉敛目,神色沉静柔和;大男人温温柔柔地凝视着她的侧颜,唇角噙着笑,眉眼再无惯有的清冷锐利。
情深缱绻的一幕,起码其中一個是這样,早就喜歡上另一個了吧?姚阿姨這样想着,放轻脚步走過去,轻轻放下两杯热牛奶,挂着满脸的笑回了厨房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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