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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节 合力

作者:未知
黄帅赤胆忠心,尤为可贵,微臣为吾皇圣德贺。 无论是现在說话的丁绍轼,還是以前曾暗示黄石得民心的顾秉谦,他们现在都再也不会攻击黄石的忠心了。几天前顾秉谦又曾经试探性地提醒天启:像黄石這样的猛将留在边军中,似乎不是国家之福。 可是天启似乎很不喜歡听這种话,他直截了当地告诉顾秉谦,一個有野心的人是绝不会冒這种风险的,黄石去辽阳的這一趟无异于九死一生,至于黄石格毙努尔哈赤的行为更几乎与自杀无异。最后天启甚至抛开了忌讳,直截了当地问内阁:你们到底听說過哪個心怀异志的人做出過這种事情来? 這种对话方式让顾大佛他们很不习惯,虽說压制武将是文官集团的既定政策,但如果为了压制一個黄石而把自己的前程都赔进去的话,顾大佛他们還是不愿意的,所以今天三位内阁成员就一反常态,拼命地鼓吹起了黄石的忠诚来。 這话显然很合天启的脾胃,他欣然接受了臣子们的祝贺,高高兴兴地退朝玩去了。皇帝离开的时候,三位阁臣一起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垂在裤子边恭送皇帝离开。 “九千岁,黄石這样的勇将,实在不宜久镇一地啊。” 等天启走后,三位阁老就一起向魏忠贤诉說起来。看到魏忠贤阴沉着脸不置可否,顾阁老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九千岁,吾等并非对黄石有成见,但那毛文龙一贯居功自傲,平素就总和兵部、還有山东布政司作对,自从东江镇出了一個黄石,毛文龙气焰愈发嚣张,简直要骑到山东布政司的头上去了,這文武不和可是边事大忌啊!” “是啊,九千岁。毛文龙又上奏章要求增饷了,一开口就是一百万两银子,如果不批给他。毛文龙就又会把黄石的功劳拿出来闹,如果批给他,唐时的藩镇岂不是又要复现于今日了嗎?” 冯铨說话的时候也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边說還一边连连跺脚叹气。 最近毛文龙又连连上书,弹劾山东官员继续漂沒他的军饷,還纵容粮官贪污了东江镇四十万两银子。毛文龙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心要在天启面前告御状。和登州的官员辩個清楚。 除了连续几次拒绝在漂沒的粮饷上签收外,毛文龙更悍然攻击那些去东江镇阅兵地中央官员“黑了良心”。因为這些官员只肯检验东江、旅顺两处的兵员,长生、宽甸、铁山等几百处堡垒和岛屿的兵员他们根本沒有去看過,就给东江镇定了一個两万地兵额。 毛文龙的這些猛烈攻击真让文臣集团倒尽了胃口。尤为可恶的是毛文龙還是钦差大臣、一品节将,這些奏章通政司全都无法驳回,每一份都要送到皇帝面前,所以无论是辽东都司府還是山东布政司。对东江镇的忍耐力都已经快到极限了。 只是魏忠贤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对读书人也有一种距离感和不信任感,丁绍轼看魏忠贤脸上阴晴不定,他猜后者是担心辽东局势有变,如果今天出头替文官集团說话,会让他以后不好向天启交代。 “九千岁。辽东巡抚有本呈奏,据辽东巡抚所闻,建虏似已被黄帅打得肝胆俱裂,這次为了互相推卸保护老奴不力的责任,竟然把他们的嫡母都逼死了。辽东巡抚還說。建虏上下离心离德,连继承人都已经推选不出来了。几個兄弟也各有彼此,眼下不得不四人并肩而南坐,众人多有厌战而思降之意。” 魏忠贤冷冷地扫了丁绍轼一眼,丁次辅知道眼前這個老头可不像天启那么好糊弄,一抬官袍就跪在了地上:“九千岁,建虏丁不過数万,地不足五千,终究是毫末边患,而现在东江镇隐隐已有尾大不掉之势,朝野中有识之士,无不深以为忧啊,敢請九千岁明察!” 丁绍轼說地声情并茂,可魏忠贤只是又冷哼了一声:“辽事不可一日无东江镇,东江镇不可一日无毛文龙。那东江镇连三個月的余粮都沒有,怎么能尾大不掉?” “九千岁明鉴,”顾秉谦丈着自己是阉党地核心份子,也陪着丁绍轼一起跪下:“六部官员并非要裁撤东江镇,只是要稍分其功而已。数年来毛文龙斩首数目已過六千,可是其中一半都是黄石的,要是把黄石从东江镇那裡分出来,既合情合理,也可令其互相牵制,不至于一家独大。” “可是黄石不愿意忘恩负义,這個你们都是知道的。” 冯铨亦早就跪在了地上,现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承担着整個文官集团的压力,因此不能不据理力争:“九千岁明鉴,就算毛文龙现在不是尾大不掉,但眼下形势已经很清楚了,东江镇必然独吞平辽之功,日后整個辽东都司的武将十有八九都要出于毛文龙地门下。九千岁,這一不小心就是個大藩镇啊,我們所求的,不過是让辽镇能稍稍分些功劳走,不要让东江镇一家独大而已。” 魏忠贤嘿嘿笑了几声,背着手在三個人面前转了两圈:“毛文龙一年拿银、米各二十万两,几年来从无到有复土几千裡,帐下猛将如云、精兵数万。辽镇一年数百万两白银,六年過去了,竟然還沒有摸到辽河边上,你们說让辽镇分功,他们就能分得了嗎?” “九千岁,那是因为孙承宗太无能了。但现在不同了,辽东巡抚袁崇焕颇有韬略,且久以边才自诩,曾发豪言道……” “看人不能看他是怎么說话的,而要看他是怎么做事的,咱家见過太多只会說大话而不会办实事的读书人了。”魏忠贤截口打断了冯铨的话,先是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半晌后先是叹了口气,跟着用复杂地眼色又打量了三位跪着的阁老一遍,沉声說道:“不過這次在宁远,辽东巡抚做的還是不错的。” 魏忠贤冷眼盯着地上的大明内阁,默然良久后又补充了一句:“此事咱家自有主张,你们不必再說了。” 抛下這话后魏忠贤就大步走出了门外。三個阁臣紧紧趴在地板上,脸都快贴到了地面上:“下官恭送九千岁。” …… 天启六年九月初四,中岛“這位是耶/会推薦地制镜技师德斯蒙。也是荷兰人,你们二人可以多亲近亲近。” 黄石把一個新来的荷兰人介绍给他地老乡范乐由,這位德斯蒙是望远镜镜片技师,随着家乡越来越多地人靠航海发财,德斯蒙也扔下了自己的老本行,带着憧憬来到远东,然后……然后就在澳门刷了几年的码头地板。 到目前为止。亚洲地区使用的望远镜基本都是舶来品。当年利玛窦为了吸引徐光启入教,倒是曾经制造過一只望远镜。但总的来說望远镜在亚洲的需求量并不大。大部分欧洲航海者也经常会带一些来,他们宁可从欧洲购买望远镜,也不愿意在亚洲投资修建一個制造望远镜的工厂。 听說耶稣会招募望远镜镜片技师后,德斯蒙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可以靠手艺挣钱了,于是就踏上了来长生岛地旅途,渴望重操旧业…… 一個会磨镜片的技师实在是很宝贵地人才,更让黄石愉快的是,德斯蒙這個家伙也是流浪汉出身,不需要给太高的薪水。最妙的是,德斯蒙信仰的也不是正统天主教,而是亮晶晶的银币。所以黄石也不必为他地信仰而伤脑筋。 除了德斯蒙以外,黄石還通過耶稣会找到了四個怀表技师,相对于黄石来說,這帮家伙的动手能力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从发條到齿轮,所有的钟表零件他们都能用手工造出来。不過比较让黄石失望的是。這几個技师中颇有几個狂信者,所以黄石紧急成立了一個培训班。精选了一批工人去给他们做学徒。 同时黄石继续向耶稣会去信,让他们再找一批怀表技师来,黄石希望能从中挑选到一批合适的人选,直接给他们加入大明军籍,一劳永逸地解决技术問題。 安排這对荷兰老乡见面以后,黄石又急忙赶去见鲍博文。等鲍博文按照黄石地命令召集了中岛上最好的铁匠和火铳制造小组后,黄石珍而重之地捧出了一個红木盒,满脸严肃地把它放到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盒子裡面铺着一层红锦,上面有一個漂亮的皮套,黄石把皮套打开,从中取出了一支手铳。黄石带着一丝神秘的表情,在众人迷惑的目光中给手铳添药、上弹丸,然后朝着沒人地方向……“砰”地开了一枪。 围观的人们都是长生岛军工司地精英,他们和顶头上司鲍博文一起惊呆了。黄石把手铙竖直收了回来,轻轻地朝着還在冒烟的枪口吹了一口气,盯着那缓缓飘散的烟雾看了看,然后环顾着四周的人群:“你们都看清楚了么?” “敢請大人再试射一次。” 除了少数用沉默表示震惊的人以外,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异口同声地要求黄石再演示一枪。 “好吧。” 黄石又一次给手铳添药、上弹丸,他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個個屏住呼吸盯着他的每一個细微的动作。 用大拇指扳下枪栓,然后瞄准无人的地方,黄石又一次扣动了扳机……硝烟散去后,這批长生岛的军工精英们都把目光集中在黄石的手铙上,仿佛是在看魔术一样。 “這手铳是耶稣会送给我的礼物,据他们說是刚从泰西传過来的。我给這种手铳起了一個名字,叫‘燧发手铳’,我們现有的手铳就叫‘火绳手铳’好了,以示两者的区别。” 黄石把手裡的燧发手铳递给了鲍博文,众人立刻哄的一声聚集到鲍博文身边去看,反倒把黄石冷落在了圈外。 “真的沒有火绳啊。” “竟然也能点火。” “把它拆开来看看。”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燧发手铳,黄石则站在众人的旁边继续叙述着他刚刚从耶稣会那裡听来的故事:“不到三十年前,在泰西有一個叫法国的国家裡,有人发明了這种燧发火铳。大约七年前,泰西的法国开始给他们地军队装备燧发火铳。你们现在看到的這支手铳就是法国产的,据說是去年才制造地最新武器,发火率已经到了九成以上。” 這些年来黄石已经发展了好几万的忠君爱国天主教教徒。耶稣会对黄石帮助天堂收集了這么多的灵魂非常感谢,他们考虑到黄石的将军身份后,就赠送给他這把燧发枪。這种武器目前在欧洲還很昂贵,主要是高级军官和贵族的玩物。 耶稣会以为他们不過是送给了黄石一個高级玩具,但黄石却立刻意识到了這件东西的威力,在未来的几十年裡,燧发枪最终会彻底淘汰火绳枪,成为陆战地决定性兵器。火绳枪因为使用明火,所以装填前要让火绳远离火门。装填火药时也需要非常小心,這些相关动作大大减慢了火铙的射击速度。 虽然长生岛目前使用地火绳枪也有扳机。但火绳枪要注意的問題還是一样也不能少,就黄石自己的实验来說,這把燧发火铳的装填速度远超過火绳火铳,所用時間是装填火绳火铳的一半左右。除了射击速度以外,燧发枪因为采用非明火击发,所以也可以采用更小的火门和更大地药池。威力自然也比火绳枪有显著的提高。 “這把火铳裡面的东西,不過是燧石和钢铁罢了,這两样东西我們都有。”黄石让众人把這把枪拿回去好好研究,每一個零件都要仔细仿造并揣摩其所起的作用:“既然泰西人能制造出来,自然我們也能,我希望数年之内。可以让全军换成這种燧发火铳。” 在黄石的印象裡,燧发枪的原理似乎根打火机上地打火石差不多。但如果让黄石自己去造,那就真叫强人所难了。实际上即使有這個现成的样品摆在黄石眼前,他還是看不太懂燧发枪的原理。不過……幸好這不是黄大帅需要考虑的問題,长生岛养了這么多铁匠就是用来解决這個問題的。 黄石豪迈地大声问道:“你们有信心么?” 长生岛军工司地人们信心十足地答道:“大人放心。我們有信心。” 黄石笑道:“好,我对你们也很有信心。” 在能够批量生产以前。燧发枪的成本肯定会高一些。但是假如一個人能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地话,那无论当时的網络类股票有多贵他都会大买而特买的,因为這就叫远见。黄石的优势就在于具有远见,长生岛挣到的钱几乎都被他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了,而黄石的部下对此也习以为常了。 …… 同一天,京师魏忠贤高居在桌旁的太师椅上,手裡拿着一张礼单,他下手的厅中站着一個幕士装束的中年人,魏忠贤只是扫了一眼礼单就把它轻轻地放在桌面上,仿佛一点儿也沒有把上面的一万两白银放在心上。 见魏忠贤的目光转了回来,那個中年人立刻再次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說道:“袁大人恭祝九千岁金安。” “罢了,起来吧。” 魏忠贤的语气仍然是平平淡淡的,完全听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在奴酋弘历烧了抄家记录說袁崇焕家无余财之前,袁崇焕在明末颇有多金的名声,一般的官员仪金都是几两到几十两银子,但袁崇焕无论是对熊廷弼還是对孙承宗,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的仪金,以至于孙承宗他们都不敢接受。至于袁崇焕手下的谢尚政、余大成、程直本等人,也都收了袁崇焕的重金,平日就公开以袁崇焕的死士自居。 魏忠贤的记性也很不错,他记得前年的招募兵丁事件:袁崇焕拿了二十万两的内币去招募新兵,跟着就是一通翻江倒海地折腾,从广东拉了水师、从湖广拉了卫所兵,最后只从广西募了数量不详的新兵,一番折腾下来谁也說不清到底花了多少钱。 最后袁崇焕自己的奏章裡只报了六万两银子的帐:他招募了三千個广西士兵,每個士兵付给了二十两银子的安家费(正常的安家费是每人五两,崇祯年提高到了十两,袁崇焕报账地数字是正常的二倍到四倍),剩下的十四万两都语焉不详。袁崇焕设法推掉对這批开销地核查。還婉拒了朝廷派来的统军将领,而把所有的兵马都交给他的“死士”谢尚政去带领,所以到底花了多少钱、招了多少兵。都只能听袁崇焕說了算。 這次宁远一战,袁崇焕就报称他招募的士兵在坚守宁远堡时死了一千多,這就又是两万两白银从人间消失了。根据魏忠贤的经验,這一套手法就叫“混水摸鱼”,如果不算相关人等的封口费地话,魏忠贤估计袁崇焕仅仅靠這番折腾就挣了十几万两银子。 “你不用多說了,辽东巡抚的心思我都明白。”魏忠贤已经看過了袁崇焕地奏章。裡面对黄石的辽阳之行也是大为称赞,并深为黄石不能带回努尔哈赤的首级而感到遗憾。此外還极力宣扬后金尽皆胆寒股栗,接受招降已是后金上下的主流看法。 魏忠贤心理很清楚,现在袁崇焕是绝对不会去进行招降的。首先黄石已经把大明的斗志鼓舞起来了,朝野一片主战地声音;其次,如果现在后金真的投降的话,那全部的功劳也都会落到黄石一個人头上去。不会有什么人称赞前去說服后金的大臣的,因为大家都认为黄石地威名足以服远;最后,只有黄石這個光辉榜样一天還在辽东,那其他的人就再也不可能靠军功赢得巨大的声望了。 现在作为一個文臣,唯一可能在辽东发迹的机会似乎就是搭黄石的顺风车了,但一天不给毛文龙增饷。毛文龙一天就不会让山东布政司和辽东都司府地文官染指东江镇的军功,所以大家就是想借黄石地顺风车,也根本借不到。 下面的人又是重重地叩首道:“九千岁明见万裡。” 无论是内阁、還是六部、抑或是山东布政司和辽东都司府,他们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考虑,但有一條却是全体文官的共识。那就是黄石必须离开辽东,而且越快越好。 這些天来。高踞在宝座上的天启总是很开心,他看到的是一片光明的大好形势,看到的是黄石很给他挣面子,让一向对他有些微词的文臣集团都不得不赞叹自己的高瞻远瞩。但魏忠贤却感到了涌动在這风光之下的暗流,這股力量是如此的充沛强大,就是他魏忠贤也感到难以匹敌应对。 “替咱家带個话回去给辽东巡抚。” “遵命,小人一定牢记在心。” 魏忠贤微笑了一下,指甲在礼单上轻轻划過:“告诉辽东巡抚,他這次在宁远和觉华都做得很不错,咱家很是欣赏,所以這份仪金咱家就笑纳了。” “九千岁赏脸,辽东巡抚深感荣光。” 魏忠贤微微点了点头,把脸上的那一点笑容收敛了起来,语气一下子也变得严肃:“只是請立生祠一事,咱家暂时還不能答应,你回去跟辽东巡抚說,就說是咱家說的:好好干,把辽事办成了,办好了,别說是一個生祠了,辽东巡抚就是想立两個、三個,咱家也不会不准的。” “谢九千岁……”那個来人說着就要山呼拜谢。 “且慢,”魏忠贤冷冷地打断了他的大礼,口气进一步从严肃转为严厉:“這次咱家会让辽东巡抚遂心,把他升官发财的绊脚石搬开。可這不是因为他对咱家恭敬,而是因为咱家信得過辽东巡抚的韬略,但如果辽东巡抚让咱家失望了,辜负了咱家的信任,那他這辈子就连一個县丞也不要想了! 魏忠贤紧跟着又是一声厉喝:“你听明白了么?” “是,九千岁,小人听明白了。” …… 第二天,魏忠贤很快就忙完了政务,早早地就把它们拿去向天启汇报,然后就勤勤恳恳地帮着皇帝干起了木匠活儿的下手。魏忠贤把其他的小太监轰到了一边,挽起袖子亲自上阵,鞍前马后地跑着帮天启递個榔头,或是搬块木板什么的。 有了魏忠贤這個贴心人帮忙,天启做起木匠活儿来更是事半功倍。很快就把今天他要打造的那件喷泉头造好了。魏忠贤连忙又挽起裤腿,和几個太监一起把喷泉头安到了假山上。等他跳下假山跑回来的时候,天启正坐在椅子上休息。皇帝满头的大汗,连外衣都被浸透了。 這些天来皇帝心裡本来就高兴,他懒懒地指了個板凳:“厂臣忙了一天,也累了吧,坐!” “谢万岁爷。”别看已经是九月初了,這一番折腾下来,魏忠贤的额头上也是大汗淋漓。他重重坐到了那個板凳上,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 “给厂臣一杯茶。温的。” “谢万岁爷。”在天启面前,魏忠贤也不太過客气,他接過茶杯就仰天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這個率直地动作看得天启哈哈大笑,在一边叫道:“魏卿家慢点喝,免得呛着。” “万岁爷,”魏忠贤把茶碗沉重地放到了茶几上。同时将嘴上的水珠一抹:“這次黄帅沒能带回奴酋的首级,结果内阁就說什么也不同意为黄帅议功,臣深为黄帅不平。” 天启闻言一愣,只见那魏忠贤慷慨激昂地說道:“万岁爷,上次觉华之战,微臣和阁臣们袖手京中。俱有封赏,而黄帅议功不過一级。這次黄帅深入虎穴,建立奇功而归,却根本沒有封赏,微臣恐怕会寒了边军将士地心啊。” 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手裡的茶碗。把它在茶几面上转了转,也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唉。你說的何尝不是呢,不過這确实是祖制,再說内阁說的也很有道理啊。” “微臣今日又为黄帅据理力争,内阁仍然拿這祖制說事,微臣說不過他们就回来了,刚才细细一思量,竟发现黄帅无论如何都已经不能封侯了。” “咦?”天启闻言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魏忠贤:“此话怎讲?” 魏忠贤于是讲起了黄石和毛文龙的問題,平辽虽然是大功,但封一個侯也差不多就到头了,黄石既然在毛文龙之下,那毛文龙肯定是封侯,而黄石估计也就是一個伯罢了:“黄帅忠肝义胆,情愿居于毛帅之下,虽然令人钦佩不已,就是可惜了這封赏。到时候万岁爷如果硬要封赏毛文龙为公爵,微臣估计内阁又要拿祖制出来說话,拒不奉诏了。” “嗯,是啊。”天启若有所思地举起了杯子饮了口茶水,脸上也有一丝无奈的神色。 以前魏忠贤還曾建议天启把福王的女儿赐婚给黄石,但魏忠贤一直沒有找到合适地机会和黄石挑明。第一次是黄石要出征觉华,郡主当然不能做望门寡;第二次袁崇焕上书說起赵二姑娘的問題,当时黄石既然一口应承下来,那皇帝也不好立刻提這话头;现在赵二姑娘地事情還沒有了结,无论黄石還是赵家都沒提悔婚、推亲的事情,皇帝自然也不能去抢婚、毁亲,所以這件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郡主当然不能做小,如果两头大的话,王爷、郡主也未必愿意,而且……” “而且太有失王家体面了。”天启淡淡地接過了魏忠贤這句话。虽說根据大明祖制,宗室的女孩子都不会嫁给显赫的文官,但也远沒有到嫁不上好人家的地步,這种事要是传出去,估计又要被御史指着皇帝地鼻子骂。天启道:“幸好還沒有透出风声去,此事還需要从长计议,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 “万岁爷明见万裡,微臣已经派人通知了福王府,王爷那裡不会走漏风声的。” “嗯。”天启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借口宗室赐爵的打算多半又要落空了。他思索了片刻,脸上也露出些不快来:“确实委屈黄帅了。” 魏忠贤偷眼瞅了瞅天启的脸上的神色,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就站起来走到皇帝身后,悄声說道:“万岁爷,微臣倒是有個愚见,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可行。” “魏卿家但說无妨。” “建虏倡乱以来,功大莫過于毛帅、黄帅二人。黄帅自不必言,毛帅也是劳苦功高,为天下人所称道。有朝一日平定辽事之后。若东江二帅不能封侯,则微臣恐寒了天下后世之心,于祖宗的社稷江山不利。故此微臣以为。此二人皆当厚赐,两全其美方为万全良策。” 天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只是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呢?” “万岁爷恕罪,微臣斗胆进言:今日天下足以赐侯爵地军功所在,除了辽东以外,尚有西南一地。” 天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扭头看着魏忠贤问道:“厂臣的意思,是要吾把黄帅调去西南?” “万岁爷明鉴。微臣昨日细览辽东巡抚袁崇焕奏言,建虏人心惶惶,颇有厌战請降之意。而微臣還以为:毛帅、黄帅得一即可钳制建虏之尾,使其不能西顾。若是两者均在,实有牛刀杀鸡之憾。” 天启又把头转了回去,思索起魏忠贤的话来。口中還喃喃地轻声念道:“牛刀杀鸡,牛刀杀鸡。” “万岁爷,今年三月,安贼(安邦彦)又率军数万渡江入寇威清、贵阳等地,随为王师所却。但安贼回到水西后,挟裹了大批青壮从贼。日前云南巡抚闵洪学奏言,安贼又啸聚贼众愈十万,隐隐有再犯威清之意。 天启哼了一声:“一個小小的土司,竟然能掀起诺大的波涛来。闵洪学還說什么了?” “回万岁爷,闵大人還說奢崇明僭号‘大梁王’。也啸聚贼寇十万,与安贼狼狈为奸。抗拒王师。”魏忠贤眼看天启地脸色越来越阴沉,就趁机把最近受到地警报又凑了一堆奏上去,反正哪份情报裡面地人数多就挑哪份說。 “二十万贼军?!”天启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他吃惊地回头问道:“魏卿家,西南之事,什么时候闹到這种地步了?怎么不早和吾讲?” “回万岁爷,這都是刚刚奏报上来的军情,并沒有確認過,微臣也不敢說一定属实。只是微臣越想越觉得该把黄帅调去西南,這也是为了防微杜渐。就算這军情條條属实,只要西南有黄帅在,那奢、安二贼怎么也翻不了天,如果是地方官夸大其词,那以黄帅地武勇,想必也是随手就把他们灭了。” 這次天启沉默了很久,也犹豫着轻轻点了一下头。 “微臣以为,于公来說:辽事平定只在旦夕之间,南直隶也說:早一天把黄帅调去西南,奢安之乱就能早一天平定,西南四省官民也可早一天得享太平。于私来說:這样毛帅、黄帅均可以凭着军功赐侯爵,万岁爷也不会觉得亏待了他们。” “魏卿家言之有理。”天启重重地在茶几上拍了一下,冲着魏忠贤笑道:“這也不是私嘛,不重赏黄帅這样的忠臣赤子,安能服天下后世之心?魏卿家忠勤国事,总是为朕分忧,很好,很好!” “万岁爷過奖了,微臣只是一得之愚。” “好吧,魏卿家你也不用過谦了,這件事情你和内阁說過了么?” “回万岁爷,微臣不知道這個主意好不好,不敢擅自去和内阁說。” 天启摇了摇头,笑着大声对魏忠贤下命令道:“這個主意很好,朕很喜歡,魏卿家這就去和内阁說吧,如果他们也同意把黄帅调去西南,就让他们立刻拟票好了,然后交给司礼监批红。” “遵旨!” …… 天启六年九月五日,夜,阉党的核心人员齐聚一堂,商量起黄石的前途問題。以往黄石不肯开口,大家都不好硬从毛文龙手下抢人、抢功劳,但這次是天启的金口玉言,内阁不過是奉旨办事,那毛文龙即使再横自然也不敢說皇帝的不是。 顾秉谦先是眯着眼睛、捻着长须摇头晃脑了一番,然后猛地睁大双眼,精光四射:“如果要把黄石彻底调出辽东,那他的军籍断然不能留在东江。要不然他随时都可以调回来,搞不好他在别处地军功還要算毛文龙一份。” 高居正中的魏忠贤瞥了他一眼:“顾阁老有什么办法么?” “平调!黄石已经是右都督了,先把他平调到南方去做個总兵官,黄石地家丁、部将也都跟随他一起平调,而且可以让东江镇左协的营伍兵随行,這样以后就算再调回来,也就都不是东江镇的兵了,有了功劳也不会让毛文龙独吞。” “阁老此言大善,”冯铨在顾秉谦身后击节叫好。只要不是东江镇的兵,那运筹的功劳自然文官都可以分一份,虽然黄石上次在觉华战前的表现不佳,但他地名声总的来說還算可以。冯铨道:“黄石据說也還知情知趣,远不像毛文龙那么蛮不讲理。东江精锐尽在左协,如果毛文龙以后還是那個臭脾气,我們就把黄石再调回来平辽,一点儿功劳也不分给他!” “嗯,然后再从南方加衔派去西南平乱,辽东巡抚能平定辽事最好不過,如果不行,我們大不了再把黄石调回来,真是万无一失啊。”丁绍轼說着說着就哈哈大笑起来,這样处理最好不過,总算是把文臣集团的怨恨都释放出去了。 “那平调到什么地方为好呢?” 三位阁臣一通折腾,把兵部的名册翻了一遍,最后总算由冯铨从厚厚的兵部卷宗中找到了一個空缺:“镇守福建总兵官。” 镇守福建总兵官一人,旧为副总兵,嘉靖四十二年改设,驻福宁州。分守参将一人(曰南路参将),守备三人,把总七人,坐营官一人。 面向着屋子裡面的几個人,冯铨介绍說:“万历年国朝大败日本于朝鲜后,日本国厉行海禁,因此倭寇气焰大消,此总兵已经空缺多年了。对黄石来說也正好是平调,简直就是为了他而设计地一样。” 魏忠贤思量了一下,对這個安排也感觉挺满意的:“嗯,拟票吧,就改调黄石为平海备倭镇守福建总兵官,其归福建布政司节制,御马监监督太监吴穆为镇守官。” 看着开始忙碌拟票的内阁,魏忠贤对自己這次的操作感到很满意,几乎所有的人都要承自己地情,无论是内阁、六部,還是辽东、山东的官员,魏忠贤做這次做了一件让大家都感到满意地事情,天启皇帝也再一次为魏忠贤的“忠勤”而感动。 “然后是给黄石的加衔。”魏忠贤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对天启說過的那些话還是要做到的,不然皇帝那边就解释不過去了:“钦差平南便宜行事、挂平蛮先锋将军印、提督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军务总兵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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