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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节 义利

作者:未知
官长和属下一起大笑了起来,临行前的沉重、還有讨论军情时的严肃气氛顿时都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好了,李兄弟,我要你最后一批走,临走前把我們的细作、情报人员都移交给张攀大人。” “遵命,大帅,那我們军中建奴的细作呢?” “如果他们這几天逃跑的话,就放他们离开,如果他们不逃跑,那就带他们一起走。”黄石毫不犹疑地下了命令。 “遵命。”李云睿对這個命令并沒有感到奇怪,既然要骗就骗到底,不给后金方面意识到情报有误、并改正错误的机会:“敢问大帅,什么时候处置這些细作?” “让我想一想,”黄石沉思了片刻,毫无疑问李云睿想出海后再消灭他们是沒有問題的,可是黄石对此却另有考虑:“不必刻意消灭他们了,我們以后也许還要回辽东,這些人沒准還能用得到。” “遵命。還有最后一件事,刘兴治派人送信来,希望能跟我們一起走,既然大帅建议放长线、钓大鱼,末将建议不妨回绝了他,让他继续在后金方面为东江镇提供情报。” 出乎李云睿的意料,這個問題倒是让黄石思考了良久,最后才艰难地同意了他的看法:“好吧,但是记得告诉刘兴治,我黄石的目光会永远注视辽东,永远注视着他。” 公务谈完了,黄石盯着李云睿看了一会儿。只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過了一会儿黄石长叹了口气:“李兄弟真是仪表堂堂,颇有男子汉风度。” “大帅谬赞了。”李云睿等了半天等来這么一句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有傻傻地应了一声。 黄石拾起了桌侧的信函堆中最上面地一封,把它重重地甩在了桌面上,绷着脸问道:“李督司。你知道這是谁给本帅写来的信么?” 李云睿听黄石语气突然不善,心下不禁也奇怪起来。他自认为从沒有做過什么错事,再說……李云睿偷眼扫了一下那封信,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是他還是注意到那并不是公函,肯定是私信无疑,所以他還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末将不知,請大帅责罚。” “上次我去辽阳的时候。好象是你在照顾陈家娘子吧?看来你把她照顾得不错,他哥哥来信還跟我念叨你,說很想见李督司一面。” 黄石的话让李云睿的心脏狂跳起来,隐隐已经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张国字脸顿时也红得如同关公一样。 “我才离开了几天,陈小娘子在长生岛呆了也不過五天吧?”黄石看着李云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啧啧称赞道:“李兄弟真是好手段。” 黄石笑了一会儿后就咳嗽了起来。他挥手打断了李云睿地請罪,把赵引弓的来信递给后者自己去看:“赵通判地妹妹已经回到赵家了,神不知、鬼不觉,幸好你走的晚,赶快去下聘吧,不然就遮掩不過去了。” 說着黄石又掏出一口袋银子。抛到了李云睿手裡:“既然弟妹有了身子,就别心疼钱了,雇辆大车,再多雇個老妈子,从陆路走吧。” “谢大帅。”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六日,黄石踏上了去往福建的海路,他手下几营嫡系官兵大多都自愿跟随,长生岛的军户也踊跃报名,争先要求跟黄石一同前往。最后黄石出钱,所有孕妇和带着幼儿的母亲都统一雇车走陆路下江南。 相对黄海、东海来說。渤海平静的就如同一個澡盆。幸好长生岛有着不少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们都是這些年来黑岛一夫训练出来地。這次航行虽然也会贴着海岸线行进,但出于安全考虑,黄石還是从黑岛舰队那裡抽调了一批水手回来。 呜咽的号角响起,大批前东江镇军户的诞生地正缓缓离他们远去,這些官兵唯有向着他们生活、战斗過的地方行注目礼。长生岛上的军户虽然都是从千裡外逃难而来的,但长生岛至少還是属于辽东大地,而這次长途漂泊就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来。 黄石也站在船甲板上向北眺望,长生岛渐渐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一個黑点。 “大帅,我們還能回来么?” 一個士兵突然在黄石背后发出了這样的疑问,他地问话声引起了一片唏嘘之声。当黄石說要南下时,长生岛的官兵都出于对黄石、還有這個集体的信任而踊跃报名,可是当他们真正面对這一刻时,一大批官兵還是忍不住黯然泪下。 “也许会,也许不会。”黄石皱着眉头,心裡的感情也很复杂。他既希望辽事从此平息,大明朝廷不再征召他返回辽东,但心裡又有一個声音在嘲笑這种痴心妄想,那個声音催促着他加快步伐,去平定奢安之乱,然后尽快做好再次北上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跟随大帅這么多年,小人一直在梦中遇见儿时的伙伴,总希望将来有一天活着回到故土,能看到他们也都幸免于难。”那個士兵声音有些发颤,微微张开地嘴唇也在抖动:“不過小人也知道這多半是痴心妄想。” “故乡的老人总說,人要落叶归根。”左侧的军官用一声感慨接上了這句话。六年前他跟随逃难的人流从辽中直到朝鲜,路上和全家人都失散了,然后正好碰上黄石出海,当时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就作为一個军户男丁跟随黄石来到长生岛,落地生根开创出一片天地。现在他又要跟着黄石再次出海。进入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個军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力地大声說道:“毛大帅曾经說過,我們东江镇就像蒲公英一样,我們东江镇的官兵,就是要落地生根。” “东江镇,我不会忘记你的,但我們要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船上的官兵们都向辽东大地奋力挥动手臂,用尽全力地吐露心声。黄石蹑手蹑脚地从激动地人群中退了出来,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抚慰部下了。 …… 天启六年十月十二日,登州 這個月柳清扬一直沒有闲着,和长生岛来往地商人们为他约见了大批山东和北直隶的商号老板。柳清扬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向他们保证,這确实是黄石出面借钱,而還款也是由黄石地信誉来保证的。但大家似乎還是有些揣揣不安,不少商人公开表示。如果是黄石亲自来借款而不是做保人,他们会感到更放心一些,而且也会考虑借给柳清扬更多地钱。 经過黑暗理事会的紧急讨论,柳清扬作为黄石委任的第一任会长和筹款全权代表,他终于拍板决定以黄石和福宁镇的名义来向商人借款,這次借款的名义也被最后敲定为:“平蛮大借款”。 预计借款方式将被分成两种,第一种是一年后归還的借款,年利率为一成。這息钱已经超過了山东和北直隶的高利贷了;還有一种是三年归還地借款,利钱高达五成,以上的两种借据都会加盖“平蛮将军”大印。 等利用“平蛮大借款”筹集到银子以后,柳清扬会再根据具体需要把钱借给那些参与海贸的商人。黑暗理事会定下的标准是,除了正常缴纳海税外,這些商人的盈利也要根据借款的数目给黄石分红。盈利后商人们可以用他们的分红不断赎买偿還借款,直到把买卖完全收归己有。 但无论商人自己投入的钱有多少,哪怕全部资金都利用“平蛮大借款”,黑暗理事会也会保证他至少一成地红利,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替黄石白打工。這种近乎空手套白狼的合作模式引起了不少商人的兴趣,虽然外海贸易充满风险,但是這次给的奖励实在丰厚,所以最后九成以上的爱国商人都做出選擇,开始筹划跑海贸。 這些日子大批的商人奔走于山东、北直隶地码头,收罗海船和水手。并预定了大量的绸缎和生丝。一時間洛阳纸贵。莱登和天津等地的船只租金纷纷上涨,连水手的雇佣金都涨了至少一成。 根据黄石定下的條例。除了以前的那些商人外,凡是最近曾经购买過东江军一千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海贸借款,而购买過一百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销售借款。结果就出现了专程贩货去东江换取军票,然后拿回来要求参加福建海贸计划的人。 除此以外,還有不少商人抱着少挣也不能放過的态度,也托人买上一百东江镇地军票,达到了参与借款地最低要求,要求借钱开几個店铺。柳清扬告诉他们一旦参与這個计划,那就要优先供应、销售黑暗理事会指定商家的货物,他们也都一口答应下来。 新任登州知府甄雨村假装不知道這是借款,他和柳清扬达成了协议,那就是从理论上說,甄雨村只被通告說這是为了平蛮而进行地捐款活动,柳清扬怎么瞎搞是黄石和福宁镇自己的事情,和他甄雨村一点儿关系都沒有。 几天前,甄雨村答应把中厅借给柳清扬用十五天,他们俩找到的借口就是:甄雨村這是以登州官府的名义作保,保证柳清扬不是骗子,登州各界商人捐的银子也都能落到黄石的口袋裡去,用在平定西南的大业上。 然后甄雨村就表示他要去济南向巡抚汇报工作了,昨天一早甄雨村就急急忙忙地出发了,事先和柳清扬說好从今天开始算,他会在济南過十五天再回来。 当着满满的一院子商人,柳清扬让手下把一大箱子印着黄石将军大印的空白借條抬了出来,给诸位到访的商人们最后展示過一遍后,柳清扬就請大家按次序上来认购债條。 “五百两纹银。三年地。” “好咧。”一边的长生岛士兵清点银两的时候,旁边的文书就挥毫填写起了借條,就在他写到五成利钱的时候。 “且慢,”那個商人伸手制止了文书的进一步动作,他微笑着点了点利钱的位置:“這裡,写一厘就好了。” 文书把眼睛瞪大了一圈:“三年是五成利钱。” “是,我知道地。”那個商人点头称是,然后笑容不变地說道:“老朽家财万贯。本也不是为了這点利钱而来,今日来此,全是因为听說黄大帅出兵西南平叛,特来贡献一点菲薄之力罢了,便是不要利钱,也沒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另一個人不等那文书說话,就抢着說道:“在下這裡也是五百两纹银。同样是三年的,利钱也和前面這位老先生一样,只要一厘就好了。” 后面那位老兄是個大嗓门,他唯恐大家不知道似地嚷嚷起来:“老汉的亲家全家本来是广宁人,都是托了黄大帅的福,他们才能从孙贼手下逃出性命。上個月,大儿媳给我添了個大孙子,這次一听說黄大帅在登州募款。老汉就专程赶来给黄大帅捧场。” 周围的人群裡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喝彩声,這第二位商人听到后更是兴奋,他环顾着人群大声喊道:“這五百两银子老汉本也不打算同黄大帅要,嘿~~~老汉看中的是這黄大帅的将军印,从今天起它就是老汉的镇宅之宝,必能保佑老汉一家逢凶化吉、鬼崇辟易。” 這话一喊出来。人群裡地彩声顿时又响了起来,不少人都点头应是,都說黄石义薄云天,就是捐给他些银子也是应有之义,更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道:“能把黄大帅的煞气請回家,就是花上百两银子也值了。” “多谢老人家仗义援手,”這個两人排得靠前,刚才他们一出声时柳清扬還怕是来捣乱的,连忙倾耳细听。這两個人要点利钱也不過是象征性罢了,毕竟黄石說了這是借款。人家要一厘利也是为了给黄石面子。 柳清扬走過来从文书手裡接過笔。亲自把借條仔细写好,递给第一個商人:“請老人家收好。” 那個個商人接過借條反复看了几眼。愕然說道:“我說過填一厘利钱就好了,你怎么還填的五成?” “老人家义举,我代黄大帅谢過了。不過今日這借款,已经定好就是五成利钱,童叟无欺,還請老人家海涵。”柳清扬恭敬地鞠了一躬,人们一時間也静了下来,那個老商人又反复說了几次,顽固的一定要把利钱降低一点儿。 但柳清扬却比他更顽固,虽然言语上客气已极,但這個利钱他一口咬定就是五成:“如果老人家有心,就請多借我家大人些银子吧,当然,利钱還是五成。” 最后那個老商人拗不過柳清扬,就只好很勉强地接過了柳清扬写着五成息钱的借据,极其别扭地走了。刚才听柳清扬和老人争论时,老商人背后的第二個人就已经是一脸不平,等到他看见柳清扬又给他写好了五百两纹银、三年期限、五成利息的借据时,這個商人虽然明知自己面对地是一個将军,但仍然忍不住一蹦三尺高: “這位将军,草民情愿把這银子捐给黄大帅,刚才那位老人家也算是仗义之举,情愿为国分忧,将军你为什么硬要阻拦,难道你不是黄大帅的部下么?为什么我們想为黄大帅助饷你也要反对?” “多谢這位兄台高义,本将先父也是北直隶的商人,本将也知道挣点银子不容易……”柳清扬对商人当然不可能有丝毫反感,因为他就是出身于商人世家,不過经他這么一解释,中厅裡面的商人们倒也纷纷涌起亲近之感。 听柳清扬說起跑买卖的艰苦,一路上押货运货的种种辛劳,這些商人更是感同身受。第二個商人叹息了几声后又大声說道:“這位将军請了,我拿這五百两出来是绝对沒有問題,也算是替我亲家报恩了。我們挣些钱虽然不容易。但有力出力嘛,一人出個十两银子,也就能为黄大帅手下地弟兄们加顿酒肉了。” 商人地话又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這個人见自己又出了风头,心中高兴之余掉头就走:“算啦,這五百两银子就放在這裡啦,黄帅的借据我也不要了。” 這商人一边高声嚷嚷着。一边昂首阔步向门口走去。 “拦住他。” 柳清扬在背后大叫了一声,把门的长生岛士兵闻声把长枪一交叉。就把那個商人挡住了。那商人显然是個急脾气,他见状神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柳清扬的身份,急转過身来愤愤地叫道:“将军,你這是何意啊?” 商人掉過头来的时候,柳清扬也已经分开人群走了過来,他双手捧着五百两银子的借据。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說道:“這位兄台,我家大帅有军令,此次‘平蛮大借款’是借款,不是募捐,凡是留下银子地人,就一定要让他把借据带走。這份凭据,請兄台务必收下。” 看着借据上的五成利钱和“平蛮将军”地朱红大印,再抬头看看四周。商人发现全场地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顿时就感到大失颜面,就怒气冲冲地一挥手:“我今日来這裡,是诚心诚意助饷,绝非贪图這五成红利,将军未免也把我看得太小了。” 柳清扬保持着双手捧着借据的姿态。不为所动地重复道:“我家大帅有令,今日是借款,不是募捐,這位兄台既然留下了银子,就一定請把借据带走。” 商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下不来台了,于是赌气地叫道:“如果這位将军非說不接受助饷,那我情愿把银子带走!” 柳清扬沉默了一秒,一挥手让人把五百两银子送上,冲着目瞪口呆地商人說道:“既然如此,請這位兄台把银子带走。” 那個商人和柳清扬对视了片刻。终于哼了一声。劈手从长生岛士兵手上抓過银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柳清扬在他背后一挥手,门口的卫兵就侧身让开,把人放了出去。 …… 天启六年十月二十日,黄石所部抵达福宁。 到达福宁镇后,黄石急忙组织人力购买瓜果蔬菜,同时大力强化卫生條例,以帮助部下度過水土不服期,同时自己则带领工兵部队调查当地的地理情况。 “真不愧是江南,這裡就是水多。” 小冰河期以来,北方降雨量大减,這五十年来辽东几代人都未曾见過水量充沛的河流了。福建山峦纵横、河流众多,這让刚到此地地辽东子弟们纷纷发出羡慕的感慨声。范乐由立刻就选定了几处修建水车的地点,還初步规划了水库的营造计划: “大帅,让长生岛的工匠尽快赶来吧。我不知道用不用修很多水库,反正风车一時間是用不上了,以福建這裡的水量,我們的机床就是一天三班倒也够了。” 黄石赞同地点了点头。等海船上的水手们休息些天后,他们就会再次出发回辽东,两個月后他们就会把大批机床和熟练工人带回来。现在福宁镇要做地就是在他们回来之前,修好足够多的水车,不管将来用不用修筑水库,反正黄石知道他可以大量追加生产水力机床了。 福宁镇的军屯看起来不是很靠得住,因为很多军田都是纸面上的,两百多年下来,很多所谓的“无主之地”都被平民占据了。如果军民争地的话,地方官府一般都会偏向农民,毕竟這都是他治下地子民。 還有另外一些所谓的“无主之地”也被军户和世袭的小军官拿走了,黄石知道如果强行讨回占地的话,就等于从不少穷困军户口中夺食。那些世袭的小军官虽然无力对抗黄石,但是黄石也不愿意触犯他们的利益,免得引起福宁镇老人的恐慌,认为這批辽东子弟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最关键的一点是,福建的水虽然不少,但是土地比不上辽东那么肥沃,其中很多军屯都是山间砂田。黄石的旧部都是见惯了辽东大平原地人,土地地质量让他们也不是很满意。最后黄石干脆先把田土继续欠着。反正他们中的不少人這几年来根本沒有种過田,而是在黄石开办地各种工程裡干活儿。现在福宁镇百废待兴,需要干的活多得是,黄石索性把军户都打发去工地继续干活儿。 至于以后么?黄石估计以后的活儿也绝不会少,只可能越来越多,所以他心裡倒也不是很担心。只要海贸能轰轰烈烈地开办起来,黄石就是出钱买地。早晚也能把土地买回来。 “好了,万事俱备。就等鲁商的消息了。”黄石跺了跺脚下的土地,只要鲁商肯沿着东南沿海跑海贸,這快土地很快就会变成黄石主要地经济来源。从福建向日本的海途也不远,立足于福宁镇地话,对长州的渗透不但不会减弱,還会不断加强。 “這福建什么都好,就是缺少大树。” 這两天范乐由陪着黄石在福建走了不少地方。因为福建自古就有跑海的习惯,所以這千年下来,大木头早就都被砍倒做成船了。无论黄石想要跑海贸,還是要清剿海盗,都需要大量造船,而福建能用来制造大型战舰的木头实在少得可怜。 面对福建山上成片的小树,黄石手下的首席水车专家范乐由不禁感慨道:“当年在辽东的时候我們沒有足够地水力,现在有了水力。结果又沒有木头了。” 黄石又询问了一些福建本地的军户,這些年来闽、粤、浙三省的大明水师如果要造大型兵船的话,一般都是从云贵地区搬运木头,或者从中南半岛還有南洋进口。福建、广东的大型木料数量实在太稀少了,肯定不够大举造船所需。 “或许将来我們可以从辽东运。”一個跟随黄石勘探地形的水利工人曾经在宽甸地区呆過,长白山区的千年老林一直是陈继盛最好的屏障。东江右协游击军队在那裡平时打黑熊,战时打后金兵,林海就是他们地家园一般。 大明统治长白山二百多年,辽东汉人虽然多,但也就是打猎而已,很少砍伐树木,所以那裡的树木都是高大茂密,据那個军户說,两人合抱不過来的大树在长白山上比比皆是,而且东北天寒地冻。树木长得比较慢所以质地也比较密实。用来造船应该很合适。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黄石对這個念头也沒有立刻否定。木料的海运成本现在還不好說,但如果不是很高的话,比陈继盛更趁木料的人還真不好找,何况长白山木材地质量也很少有地方能比:“說不定還真要回东江镇买木头呢,嗯,砍木头总比满山遍野地挖人参方便,陈副将别的沒有,就是有林子,他的木头肯定是全天下卖得最便宜的,再說我還可以白送他些钢锯嘛。” 让大家轻松地笑過了一番后,黄石负手而立良久:“不過這都是后话了,這些全都需要大量的银子,只有等柳兄弟把钱筹集好后,我們才能大展拳脚。” …… 七天前在登州,那個商人负气地拿着他的五百两银子离开后,柳清扬就行若无事地回去继续工作了。当时很多人都有些不解,不知道柳将军为什么要把热心的捐助者气跑。但是当时工作繁忙,大家也都只好把疑惑藏在心裡。 事后有好事者向柳清扬提出了這個問題,柳清扬沉思了一下,觉得直接陈述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太容易被手下理解,于是淡淡地对着长生岛官兵们說道:“我给你们讲一個故事吧,這是有关圣人和圣人弟子的故事。” 柳清扬小时候看過不少书,其中自然也包括论语,所以孔子的生平事迹他自然也是信手拈来:“那是春秋时期,鲁国制定了一道法律,如果鲁国人在外国看见同胞被卖为奴婢,只要他们肯出钱把人赎回来,那么回到鲁国后,国家就会给他们以赔偿。這道法律执行了很多年,很多流落他乡地鲁国人因此得救,因此得以重返故国。” “真是善法!”听众们齐声称颂道。 “后来圣人有一個弟子叫子贡,他是一個很有钱地商人。他从国外赎回来了很多鲁国人,但却拒绝了国家地赔偿,因为他自认为不需要這笔钱,情愿为国分担赎人地负累。” “真是一個善人!真不愧是圣人的弟子。”众人们又齐声为子贡叫好。 众人的颂扬声让柳清扬却微微一笑,他等到大家的声音静下来了一些后說道:“但圣人却大骂子贡不止,說子贡此举伤天害理,祸害了无数落难的鲁国同胞。” “啊——” 大家顿时都发出了惊呼声。孔夫子既然說這件事情做得不对,那大家当然就相信子贡确实做错了。不過他们怎么想都觉得子贡是個好人,而且明明是做了一件为国分忧的大善事,怎么会伤天害理了呢? 长生岛官兵议论纷纷地时候,柳清扬一直但笑不语,過了一会儿他们也沒有议论出個所以然来,于是就重新向着柳清扬围拢過来,齐声叫道:“柳将军。您就不要卖关子了。” “圣人說,世上万事,不過义、利二字而已,鲁国原先的法律,所求地不過是人们心中的一個‘义’字,只要大家看见落难的同胞时能生出恻隐之心、只要他肯不怕麻烦去赎這個人、去把同胞带回国,那他就可以完成一件善举。事后国家会给他补偿,让這個行善举的人不会受到损失。而且能够因为他心中的‘义’而得到大家的赞扬,长此以往,愿意做善事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所以這條法律是善法。” 柳清扬留给众人一些消化地時間,只见大家都默默地点头,脸上都露出深思之色。 “圣人還說。子贡的所作所为,固然让他为自己赢得了更高的赞扬,但是同时也拔高了大家对‘义’的要求,往后那些赎人之后去向国家要钱的人,不但可能再也得不到大家的称赞,甚至可能会被国人嘲笑,责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像子贡一样为国分忧。圣人說,子贡此举是把‘义’和‘利’对立起来了,所以不但不是善事,反倒是最为可恶的恶行。” 看着個個呆若木鸡的手下。柳清扬又叹了口气:“圣人還說。自子贡之后,很多人就会对落难地同胞装做看不见了。因为他们不像子贡那么有钱,或者他们不像子贡那么喜歡出风头。很多鲁国人会因此而不能返回故土,所以圣人才說子贡此举是伤天害理。” 大伙儿一時間都沉默了,過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一個胆怯的声音响了起来:“子贡做了這件事情以后,鲁国的情况真如同圣人所料么?” 柳清扬看了一眼這個敢于怀疑孔子的人,意味深长地說了一句:“圣人就是圣人。” 在這群人心目中,孔子差不多就是神一样的形象,大家对這個结局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過刚才那個人发问时,他们心裡竟隐隐有些期盼,指望孔子也会判断失误一次,那些落难的鲁国人也還能一如既往地受到拯救。 所以听柳清扬確認鲁国地善法因此荒废掉了之后,大家都发出了沉重的叹息声。柳清扬抓住這個机会借题发挥:“今天這個执意要捐款的商人,他自己其实都沒有意识到,他要做的就是子贡已经做過的事。如果我今天同意他捐款、或是同意只写一厘利钱的话,那其他想靠利钱发财的人就会受到指责,他们就可能也跟风捐上几两银子然后匆匆离开。而這种消息传出去以后,所有风闻此事的商人也就不会相信我們是在借钱付息了。” 柳清扬抖擞精神,一吐胸中块垒:“圣人說過,若是行仁仗义能获利颇丰,那天下一定尽是仁人义士,此所谓义利不分家也。大帅常說,无论是长生岛的将士、還是贩货给我們东江的商人,都是报国地义士,所以我們长生岛对将士非常优容,对商人也都尽可能地让利。以我观之,大帅此举与圣人所言暗合,所以也是堂堂道理所在。” 众人听得也都是心悦诚服,柳清扬定下了五成這么高地利钱,求的就是大批地银子,也只有用高利钱才可能吸引来大笔借款。如果今日为了一点小利就将借款改为募捐的话,虽然可能白拿到几万两银子,但原计划筹集上百万两银子那就是想也不要想了。 “柳将军高见。” 大家终于发出了心服口服的赞同声。 這赞誉让柳清扬又是微微一笑:“大帅把募款的重任交给了我,此事关系到我长生岛数万官兵的衣食、关系到他们的武器铠甲,我又怎么敢不尽心竭力,遇事三思呢?你们务必要牢记,凡是借款帮助我們长生岛的行为都是义举,凡是借款给我們边军的人都是义士,我們当然绝不能让义士们吃亏了。此外,我长生岛数万官兵都指望着這些义士襄助,如果我們希望有更多的义士们站出来,那首先就要竭力帮助這些义士们获利。” 今天已经是进行“平蛮大借款”的第三天了,柳清扬突然又从人群中见到了两個熟悉的人影,而這两個人进来以前似乎就已经碰面商量過了,他们一起向着柳清扬笔直地走了過来。 先开口的是那個大前天负气而去的商人,他冲着柳清扬深深一鞠,慨然說道:“這位将军,前日多有冒犯,還請恕罪则個。” 這商人不等柳清扬還礼,紧接着又大声說道:“我那天回去和亲家、還有兄弟都商量過了,我們做别的买卖,三年下来也沒有五成的利,既然反正都是获利,那還不如拿来襄助黄大帅,今天我打算拿四万两白银来给将军,請约以三年为期。” “不過,”那個大嗓门的商人话锋一转,抢在柳清扬道谢前急急忙忙說道:“只是這笔钱事关我、我兄弟和亲家的家产,所以我一定要问问清楚,黄大帅到底打算如何归還本息?” 這位商人說话的时候,那個老年商人也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显然句句也都說到了他心坎裡去。這位老先生也打算拿来几万两白银。虽然黄石名气响亮,但他们還是抱有怀疑,总有点担心黄石会把這些银子直接充了军饷。 “理所应当。”柳清扬朗声答应道,胸有成竹地向着后面的一排座位指去,那裡已经满满地坐了不少商人了:“两位請上座,本将已经安排了文书,就等着为两位解惑。” 這些柳清扬安排好的文书,会耐心地告知他们借款的用途,虽然详细的经营内幕不能透露,但计划裡已经分门别类地排好了租船、买货、开店等开销,還有不少相关的预算,這些借款的商人因此安心了不少,加上黄石今天的足以撼动天下的名声,這些人心中的些许疑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天启六年十月底,甄雨村从济南返回登州的时候,柳清扬已经在這十五天裡为黄石筹集到了二百七十余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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