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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114章 江氏猛虎今何在

作者:未知
第三日,叶青带上江子楠和她的母亲江乔氏,奉着故去江叔的牌位,使其魂归故裡。 车队不大,就是三辆牛车,十個家兵,但却是标准的送灵形制。 叶子凡在门口叹了口气,回了去,沿途下人都是垂手侍立,给他让路,他一面走,就一面寻思:“赏了三百亩给吕尚静,又委任襄田厅主事,這是千金买骨,亲自送父亲的跟随者回乡,這是示之忠义必有褒扬。” “一是恩赏,一是德行,這在招揽人心上,真是绝了,小小年纪,怎么懂這样多心思?” 叶青却不知道這想法,只见秋风飒飒,黑蓬牛车顺山道而行,渐渐深入西面,群峦叠嶂,满山红黄萧瑟,时听得猿啸狼嚎,山高路险。 不過是送灵葬车,沒有多少油水,加上有亲兵护卫,行程顺利,沒有不开眼的山贼来扰。 七日傍晚,一声雁鸣,灰蒙蒙归雁排成人字,自山顶上湛蓝的天空飞過。 前后跟着十骑家丁,叶青一身麻衣,骑在马上,腰跨剑弓,望向西北深山,隐隐一個峡口现在视线中,穿過這陡峭豁口,在艳红的晚霞底下,就是目的地。 “兵家险地啊……”叶青就是一叹。 “北邙山麓有山竹,辟而见野,丈五裡,育十万” ——根据郡志中记载,整体来說地广人稀,属于下县,总人口甚至不到十万,而县城处于北邙支脉包围出的盆地中,虽土地肥沃形成十万聚居,与外界交通不便,且有盗贼困扰,相对的地理人文隔绝。 這在和平时难以凝聚经济,在战乱时却容易保存人口,辐射效果更控制着百裡山区,大小暗道,是战争火线上绕不過去的堡垒。 实际上在前世,山竹县表现远胜于同郡诸县,一度成为应州抵御北魏的重要节点,并在火线上锻炼出不少优秀将领与谋士,成名升调,這时都不显。 现在自己已是解元公,有着资格招揽贤士了,這就大可图谋之。 留意到车帷微微掀起着,叶青放缓马望去,撞着一双桃花明眸,并且迅速缩回不见了。 叶青就是一笑,心中想着:“当然,這目的就不必透露出来,送她们母女回乡祭祖本是应许之约,也是对她千裡逃回来报信的忠诚奖赏。” 江子楠回首和母亲小声說了几句,年轻的脸上带着红晕,忍了一会,听着马蹄声转向前头,终又掀开了车帷。 草木萧條,群瀑间歇,算不上多美,胜在天高水清。 自己也就罢了,自小跟了出来,对故乡族人印象不深,母亲见了却几乎垂泪,都說是“人离乡贱”,果是如此,而這一带虽看着偏僻贫鄙,毕竟是生养了母亲的故土,有着她难舍的亲人,更别說這次送归的特殊意义。 “快十年了……”乔氏声音沙哑地叹息一声,也沒有真的哭出来,只是握紧了女儿的手:“回去见了叔伯,记得多多称许公子,這都是公子给的照顾。” “恩,女儿知道的,人不可忘本。”江子楠眨了眨眼睛,兴奋脸色也黯淡了些,越是饱读诗书,越知真正衣锦還乡的荣耀,也只有這世上男儿才能有。 当然她也清楚,女状元从未有,女冠却可以有,大道并不岐视男女,可惜人为歧视制约无处不在,道门只在科举中取秀,而仙门虽数量众多,却也崖岸自高,何其难入。 入夜前赶到了山城,城墙久未修缮,呈现斑驳色泽,城门顶上甚至有着蓬勃野草,不到战时,沒有后来避难大族涌入,這县就比平寿县都贫穷,难有余力进行表面的修饰。 城中只有一條铺有青石主街,一路都是荷锄挑担归来的农人,牛车行着半裡将近东市,就不得不缓下来,车夫擦着汗說:“公子,前面都是窄巷子,现在黄昏回家时分,正是人多,超不過去。” 叶青微微颔首,低头对车帷裡說了声,令车队稍等,這等着的時間裡,站在马背上眺望一眼,這城布局是有些過于紧凑,满城都是炊烟袅袅,幸而這时房屋多不是木制,不然太容易引起火灾。 渐渐就至城东一個大院,前有场院,后有果辅,据說江氏上下百户,连老带幼,三百口人就挤挨在裡面。 晨起出城躬耕,黄昏入城归舍,這种山城特色是出于防寇的实际需要,只在起居條件相对差上一些。 门楹還算光亮,却无人看守的敞开着,只见裡面石屋连绵,院心堂地上一堆小孩在嬉闹,個個灰头土脸,分不出男女,都在夯土泥地裡玩的不亦乐乎。 叶青瞧得有趣,却不肯闯入,令:“拿我的拜贴与礼单,奉给裡面主事的人,就說我們来了。” 又回首笑问:“子楠小时也是如此?” 江子楠掀开车帷,张望一眼,脸上顿时发烧:“這时大人都還在做饭,是以无人管束……” 跳下马来,掀开黑色车帷,扶了一身素服的乔氏下来,這可說是敬长,再扶江子楠时,已有些江姓子弟涌到门口围观,甚至有小孩起着哄。 众目睽睽之下她羞得抬不起头,声音极低:“還是不要了吧?” “有解元给你扶下车,這是荣耀。”叶青大言不惭,還是遮過半個身子为她遮挡一下,语气裡掩不住笑意:“快,听话!” 乔氏在一旁立着,见女儿趁短暂调整后恢复了平素模样,她這才放下心来,摸摸手中捧着的亡夫牌位,正踌躇间,听着院裡面人声一静,不由就回头看去。 正门大开,一個中年人率众而出,目光一扫這肃穆车队,见着为首麻衣少年就是一怔,又赶紧把讶异埋在心底,堆着笑容迎上来:“解元公光临舍下,江瑞松有失远迎!” “不敢当,平寿叶青见過江伯父。”叶青作了揖,却行着晚辈之礼,又接過乔氏手中漆黑牌位,郑重举在面前:“青此次来,是为送叶叔父灵位归根。” “這是……”江瑞松看着牌上庶弟名字很是吃惊,這事不是早几年就结束了,讣告都命人传過,于主臣之分已是仁至义尽,何来這一出? 一时举着手都忘记了动作,只见這少年捧着牌位,言辞沉重真挚:“昔吾父在时,与叶叔父知交甚笃,时赞以郡才,许约若他日成就,必助使其荣归故裡,可惜天妒英才,不假其年,這相约两人先后相继而去,在下身为人子,当继此约以全先人之义,送叶叔父灵位以归。” 乔氏在侧,以手捂嘴,垂下泪来,心裡又悲又喜:“夫君,你可听见了,当年你這一番追随虽中道而断,可现在也有了延续……” 江瑞松听了這话,再看一身素孝又面带悲戚的乔氏母女,顿时醒悟過来,迅速收起笑容,郑重接過這牌位:“這是吾弟之幸,瑞松在此谢了。” 却是不肯居长辈之位,又对着母女俩一礼:“弟媳,侄女儿,辛苦你们了。” 接着就高举起這牌位,大声示于众個族人:“子弟叶落归根,当使之归位正堂。” 人群中骚动一阵,在江瑞松肃穆神情感染下,都安静下来,人流簇拥着进院内,入祠堂……水一样平缓无声,却蕴藏着力量。 這就不是纯粹的文化形式了,当人人认同时,就是一种向心力,也是在這穷山恶水裡繁衍生息的一种寄托,多少郡望世家苦心孤诣经营的家族文化,在這边缘大山裡头其实比比皆是。 叶青在后头瞧着暗叹,這完全是山间小族在生存需要下的本能,可這样治家形成的凝聚,就算自己也是羡慕,只是沒法照搬照抄。 当下就作为客人观礼,一言不发,只是最后礼成了,才站在祭礼前,持了香款款說着:“叔父追随先父,這是忠,昔日教授于我,還历历在目,這是师,有此二德,愿叔父灵识不昧,在九泉之下有知,年年享此祭礼。” 這话一出,身上就一丝星火飞出,落在這牌位上,本来只是寻常牌位,這时立即隐隐饱满白气,与周围不同。 不過這裡沒有人能望气,故也不知,江瑞松作为唯一的秀才只是叹息:“有解元公此祭,我弟此去也是值了。” 祭礼過后,江瑞松在客厅开宴,只留下几個核心子弟,以及乔氏母女。 這是按礼谢過叶青高义,当然他還有不少话要說—— 难得一州解元主动送上门来,天上掉馅饼一样,就算不为自己巴结,也是要为家族而趁机结好,否则就是傻瓜了。 酒過三巡,气氛活跃起来,說实在的话,這不是新丧,悲痛早几年就历過了,這时已沒剩下多少,更多只是形式。 江瑞松对母女俩敬了酒,分别用忠贞与孝义称赞,又安慰几句,就再也忍不住取出袖中礼单,堆起满脸笑容:“黄金百两,各色绸缎五十匹,解元公這礼实在太重……” 叶青听了失笑:“這是我的心意,還有這既是家宴,伯父就别再叫我解元公了,直称我的名字就可。” 江瑞松点点头:“青贤侄你既把我当长辈,我就不能不說实话,我弟蒙你百裡送還,就已有些难以承受,再受這份厚财,无益而有害。” 說到這裡,揭着這烫金礼单,面上再无虚假,双眸明亮:“或解元公還有什么事要我家做的?凡力所能及,义不容辞。” “這老狐狸……”叶青看着他的样子就不由腹诽:“义不容辞?只怕一旦涉及你家利益,就要托词商量了吧?還不是你一句话事。” 不過,要的就是這句话,這江氏一族,未来猛虎,冠绝应州,前世敌将,今世尚在泥涂之中,岂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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