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第996章 一路撤退 作者:未知 辞州·亳郡 日上三竿,阳光炙热,烧烤這片南方大地,迁移队伍人流迤逦,烟尘尽处地平线上,就是汉人在這世界堡垒——亳城。 路经城北的明扬县时,一支骑兵脱离大队,查看前面地形。 马蹄声暴雨一般,路上土著行人无不退避在旁,或是从未见過這样多的马匹,有些好奇又畏惧看着,骑队也不骚扰地方,直到一座小山不远镇子上时,一座大院出现众人面前。 云英瞅了几眼,勒马停住:“师兄,這裡有些眼熟……” “因你曾住過几天,真人记忆不错,自是隔了二十多年都有印象……只不過原先我們家的庄园烧成白地,新建院子乍看之下你认不出来罢了。”韩子维轻笑着,挥鞭给她指点几处地形:“你看那片竹林,就是你刚来找我那晚上,我当是外敌入侵和你打了一架,若非最后近身相搏气息上分辨出来……” 云英想起些,脸色绯红:“别說,我想起来這什么地方了,說来這明扬县也算师兄此身的家乡了,二十二年兜兜转转又回到這裡。” 韩子维知道她在人前面薄,微笑住口不语。 后面跟着韩子维的一些亲随老兵也认出来此地,点首:“還真是這裡……咱们跟韩将军在這裡集合過一次。” “我還在镇口的做過半月的屠夫行当,庖丁解牛吓了他们一條……哈哈……” “時間還早,要不顺道穿過镇子去瞧瞧?”云英问,她心中怀着一种追思感,对于他们来說這县也是初降之地,当初月下斩杀清元剑宗的真人连夜分散而走,有些同伴再沒能见到,而能活下来回到此间也是一种缘分。 韩子维有点意动,跟着策马穿過青石街道,去镇子裡走走。 经過修缮一新的院子时,韩子维目光着意打量,有些庄客和男女在裡面紧张望着外面,他一個都不认识,想来這院子可能让族裡收回去分配给别支,就一时意兴阑珊沒有了下马說话的意思。 他回顾众人,叹:“這叫我想起了二十二年前和伯符将军重会时,听他說起陛下讲過的一個小故事……要不要听听?” 老兵知道韩子维曾是孙策手下,又听說是应武陛下讲的故事,都十分感兴趣:“韩将军快說!” “从前有個樵夫去山裡砍柴,见二童子下棋,遂放下斧子观看,一童子笑說此是有缘人,给了颗果子让他吃下,一时不知饥饿。過了一会儿棋下完,樵夫提起斧子准备离开时,那木头的斧柄已完全腐烂了,斧刃也生锈了,一童子笑着牵给他一匹马,叮嘱骑马回家后千万不要下马,直接回来。” 韩子维话音一顿,转首看了看那陌生院子、小镇,又见师妹和部下都听得入神,就继续說:“樵夫骑了马回家,见物是人非,忍不住下了竹马去原先故居询问,一個白发苍苍的老人闻了他的自述后诧异,指问了些家谱和家中秘事,无不对应,却道——吾曾有一高祖百多年以前入山砍柴,其后不归,以为遇虎而亡,莫不就是您?樵夫這才知家人都已作古百年,一时茫然无言。” “這是遇仙了吧……”众人面面相觑,想起仙人劝其莫下马,不由追问:“然后呢?什么结果?” 韩子维目光稍回忆,点首:“孙将军当时看着我,意味深长說——這樵夫自知凡尘已无留恋,回首要上马归去,见身后仅有一只翠绿竹马——载他归去的法术其实是以他自身为源力,在他下马后就已失效,再回去山上找,也找不到那两個童子了。” 云英目光微颤,心中莫名被什么触动,咬着唇:“孙老将军劝言的对……我們此际都是骑竹马之人,而陛下和娘娘,就是那二位仙人童子……這汉运复起就是我們的竹马,是以我們自己的志气驱动,下了马,它就真的是竹马死物了,再也不能载我等归去天外天。” 队伍裡一阵沉默,众人都沉思着,回醒這二十二年娇妻美妾相伴、儿孙环绕的充裕物质生活,确实是不如一无所有、赤條條来到這世界时坚定了,不由汗涔涔:“世界对人的同化,春雨润物无声,而形之不察,委实可怕……” “对,若非我們還有着复汉志向,若非我們每年祭天都能获得陛下回应,若非娘娘就在娲皇祠裡……” 邵元胜喃喃說着,心中突白光一闪,失声說:“娲皇娘娘亲自来见我們第一代汉人,又将她灵体留在這虚幻演化下土,其实守护的不是我們疆土安全,而是守护我們的灵魂吧?” “对,你能想到這点很好……這就是我們的娲皇娘娘,她与陛下都是我們的守护者,但阴阳柔刚,守护风格自是不同。”韩子维颔首,策马穿過镇子,对這些毫不回顾:“暗面演化不是虚幻,但湘朝的演化与我們毫无利益关系,任由它的渗透就是有害……” “以后记住——我們是失去汉土故园,被世界放逐之人,在這异世界流浪,流浪到远方,哪裡有什么回家……但反過来說,有汉风之土就是我們的家园,汉国就是载我們去往更高一层的竹马,应武陛下和娲皇娘娘就在那裡等着我們。” “大伙儿一起同路往前,可以跑的慢,不要下马,不要停步,不要迷失方向……汉道昌,就是我們回家之时。” 邵元胜听着哈哈一笑:“大伙都跑起来,向前……为了我們自己,我們的征途在天外天战场!” 蹄声再度而起,出了這异世界小镇,冥冥之中,一层薄薄灰气在身上蓦消失,而汉家国气愈发鲜明,夏花盛放。 ……不多久,高大城墙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上面已打着汉军的赤底青龙旗号。 尚隔十裡地,百余骑奔驰而来,在南方湿热少马的气候條件下骑兵很罕见,這带头的一個大将半路就喊着:“来者可是韩将军?” “是我……你就是亳郡的唐友鸣将军?”韩子维驻马在路边,互道久仰,递给他一张旨文:“這是陛下印信。” 风声烈烈,将士队伍在开過去,队伍长蛇望不到尾巴,只有旌旗赤红,青龙卷动,向着亳郡這座经营二十年的坚城而去——辞州是汉人渗透最深三個地方之一,与靠近中原繁华的彬州不同,与控遏云江水系的云州不同,選擇這裡因地处南方偏鄙,就是后备基地打算。 跟着唐友鸣過来迎接的道兵、术师都有些紧张,有些好奇看着远来的队伍。 二十年匆匆岁月,对于凡人的寿命来說已经很长,他们這代人听父辈說了很多汉家故事,但真正见识到這等壮观军伍還是首次——之前也有攻袭亳郡之战,但城裡早就渗透筛子一样,夜袭破城半点爽感都沒有,对于向往金戈铁马的年轻人来說自有着余味不足。 這一刻,年轻汉人真正是瞧了個痛快,原本因朝廷四十万大军压得前方节节败退的阴影,都一下消散许多,自信升起来。 唐友鸣对這军阵熟视无睹,只专注看着旨文,验過龙气真伪舒了一口气:“亳郡本城,连七個县城,都已拔下,但缺少官员维持,本地土著我們可信不過——你们带来多少人?” 韩子维点首:“少部零散分居、潜伏很深的沒有召,剩下集彬州、云州的所有主要屯聚区汉人,還有路上各州陆续收拢归建制一些各地绿林武装及其家属,算下来合计九十三万人。” “因两代人都娶纳妻妾很多,三妻四妾,生的儿女中又有一半女儿,已是女多男少,再除掉婴儿孩童,剩下青壮男人,不過二十六万人,都分在前队和后队,中军全部是家眷。” “男子有点少了,我們辞州三十万,男子差不多只有九万,初代汉人男子三万两千人,一户有三個儿子……”唐友鸣摸着下巴,又问:“你队伍裡第一代的汉人,還有多少?” “比例和你们差不多,仅有八万,除去不能上阵汉女,剩下不過七万四千,再除去体弱不能上阵,大概就七万……”韩子维见对方目光僵住,就笑:“我猜你其实想问第一代汉人中,职业军人多少吧?” 唐友鸣已经沒有什么大期待了,還是点首问:“嗯,多少?” “這個数。” 韩子维对他竖起一根手指头,笑着反问:“你们呢?” “一万?” 唐友鸣摇摇首:“我這面只三千五百二十七道兵,一千零七個术师,還有一百三十個真人,都在城裡武装起来了……咱们两面加起来,這一万五千精锐怎么用,我們得合计合计。” 韩子维略一点首:“按照陛下部署,我們现在主要任务就是建官立制,亳郡上上下下,有七县一府,都得按照汉制,裡亭都建了起来。” “大部分我們儿子,都有授知识,但是根本沒有经验,必须一個带五個,进行手把手的教。” “五千吏带二万五新丁。” “军队也是一样,必须抽出来训练半年,就能使了。” “人是不是太多了?”唐友鸣皱着眉。 “一郡是不需要多少人,可是你必须明白,很快我們就会反攻,不提前储备官吏,以后等着手忙脚乱么?”韩子维笑的說着。 “這样也罢了,但军中,還不能都担任什长和队正,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嗯……全抽很难,抽调全军骨架就散了,最多抽出五千,第二代儿子裡有不少资质佼佼,可惜都是新兵,第一场大仗重担不能落在他们身上。”韩子维思索着,同意对方看法:“按照部署,一路上我們诱敌深入,到這裡已极限了,是得打個胜仗,抽出五千主力,辅第一代老兵骨干,以年轻新兵中勇武者后备。” “也好,敌人几乎是追着你们過来,边境哨点汇报我們最多只有两三天整顿時間,现在我就带你们過去营地,就在城外三裡,重武器不用說都已齐备,足够你们犄角而守……” 唐友鸣策马到前面引路,笑着:“午饭都给你们准备好了,提前运送過来的粮草都入库就绪,這二十年积蓄就为了這一战,至少可以在隔绝封锁下支撑一年……再多就不行了。” 前队的将士很快开进了营地,后面中军几十万家眷都进城,裡面几乎都是女人,自是为了她们安全。 “不需要再多,各州郡粮草這些年基本让我們商队购光,朝廷补给线已跨過了湘水、云江,纵贯四個州才抵达這裡。” “這四十万大军粮草给养半路上需要几倍民夫拉车运送?民夫和骡马也是要消耗粮草,千裡运输到這裡,十成裡面剩下三成不错,我看朝廷支撑起来,也是极艰难的事情了。” “而且我們诱敌深入,敌军虽号称四十万,却已连贯七八個州,首尾不能相连,大局已经形成。” “按照陛下部署,空舰万人就要下降,必一下降落在敌军要害处,各個击破。” “本来用不着我們出兵,但抽五千人,是为了配合陛下主力,与追的最急那些湘军打一仗。” 韩子维笑容带着十分恶意,又說:“当這是按照计划,我們還是必须按照万一有着错失来应对。” “哦?陛下的远见……”唐友鸣机敏住了声,等中军眷属都入了城,疑惑问:“未见娲皇娘娘玉驾?” “灵体寄托的玉龛還在后军,娘娘坚持断后侦查敌人动向,以防止有变……她說最近感觉有些不祥,用暗面天机推演又不是湘朝大军的事。”韩子维說着,脸色沉肃:“你也知道娘娘曾是暗面圣人,融合帝女分身后已自行解除,但真仙這一层对暗面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我們得小心行事。” 唐友鸣皱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南方沒有见到别的势力,北方流民繁多就不好說了……但只要是争夺天下的对手,来多少我們就杀多少。” “报——”一斥候奔进大营,急声說:“湘朝先锋三万骑渡過辞江,又分成三路向我军袭来,急袭为娲皇娘娘察觉,殿后老兵已与敌骑军前锋斥候交火!” “分成三路?”韩子维笑起来,眯起眼睛:“湘朝三统帅不相统属,一路上我們故意洒些铜钱、丝帛、粮草财物,就观察到争功,我军越是示弱撤退,敌人越是猖狂……到现在觉得将我們逼到墙角,急切到這程度了?” “水網密布的彬州,可不是任由铁骑驰骋的中原……這是個挫敌锋芒的好机会!”唐友鸣沉声說着,挥手叫人拿来彬州地形图,一起凑着脑袋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