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人在日本(4)
在神户城进行的作战前的准备让本原深三伤透了脑筋,赵间信盛想出一個前无古人的歪点,把城市的地下掏得如同蜘蛛網,原本按照图纸进行的规划到最后已经完全走了样,地道挖到了哪裡,出口设计在哪裡,本原深三根本一无所知,他不懂军事,看将阁下自信满满的样,他也觉得很高兴,因为自己所管理的這座城市,即将成为清军的坟墓!
而事实也正如赵间信盛和本原深三所期望的那样,清军在神户城难做尺寸之进,反而伤亡惨重,在攻击了数日之后,灰溜溜的撤了出去,這更让二人大喜,但欢喜了沒有几天,一個极坏的消息传来:在宝冢山间的战斗,日军几乎被全歼,清军的另外一支部队绕路大阪,甚至逼降了担任南路作战总指挥的小松宫彰仁亲王,进而下令,要求神户市守军放下武器,投降国部队。赵间信盛又是伤心又是愤怒,神户城還有超過七万名日军士兵,竟然就這样不放一枪的投降敌人了?但军令如山,他更沒有西乡从道抗拒指挥的勇气,怀着黯然的心情,下达了停战命令。
战斗停止,如赵间信盛這样的军方人员被送往已经被清军占据的福山、三原等地,分别关押;本原深三是职官员,倒不必担心他们会惹下什么祸事来,但身在异国,也不可不防·清军一股脑的剥夺了這些人的官职,统统送回家,派人监视居住。這对于本原深三诚然是固所愿也,不敢請耳·他从来也沒有想過要和国人合作,否则的话,只怕一個‘日奸,的名头就怎么也洗刷不掉了。因此,呆在家,莳花弄草,日倒也逍遥自在。
不過前几天神户突然发生的地震,却让老人心惊惶了一阵:“喂!”他大声呼喊着家的佣人·“快!别磨蹭,到外面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佣人一愣,正要点头行动,只听太太的声音随之响起,“现在都不是城守了,還不肯休息一下嗎?”
一句话让本原深三也呆住了,“诶?”
“我就說嘛·”太太穿着丝绸质地的和服缓步走来,向站着发傻的佣人摆摆手,“去·把长野君上一次来带来的年糕热一热拿来。還有,把蒸鱼也拿来。”
“是。”佣人答应着,转身走开。本原太太腿一偏,在丈夫脚前盘膝坐下,“真是让人觉得折磨的一天啊,又地震了。”
如果在平时,本原深三忙于公务,很少有時間能够坐下来陪伴妻,夫妻的感情反而很深厚;现在则不同,每一天看着同样的一张老脸·总是会沒来由的觉得厌烦,是厌烦自己的枕边人,還是厌烦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本原深三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草草用過早饭,本原深三正要起身到街上去,他虽然已经不再是城守了,但自问在城人的心還是很有些地位的·最起码,也应该看看受灾的百姓吧?便在此时,佣人快步跑了进来,“大人阁下,有一队国人来了。”
本原深三抬起昏黄的眼睛,向他扫了過去,“知道是谁嗎?”
“听說是什么······”佣人尴尬的挠挠头,“对不起,大人阁下,他们的官职,我记不住。
“還是我亲自去问吧。”本原深三穿上放在玄关的木屐,起身迎到门口,从园小径走来五個人,为首的一個是年纪在四旬开外的汉,身材硕大,极为健壮,头上戴着暖帽,顶上镶一颗红宝石,三眼花翎插在翎管;身上的朝服外,套着狮的补服。
他身边跟着一個人,本原深三认识,這是清军的一個通译,叫庆安,“城守大人,晚生有礼了。”
本原深三虽然是日本人,但汉学休养相当不俗,而且也会說一些汉语,所以庆安用這样的自称,“通译先生。”
“這是我方军主帅胡大人。”庆安为两個人做着简单的介绍,“特意来拜访大人阁下的。”
“不敢当,不敢当。”本原深三立刻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礼,胡小毛拱手相還,“胡某来得冒昧,請阁下恕過。”他摆摆手說道,“鄙人久居华夏,奉皇命东来,所谓乡随俗,這一点点礼物,請阁下笑纳。”
本原深三完全听得懂,却還是等庆安翻译過之后,才点头道谢,“如此,便多谢大帅阁下了。請到屋說话。”
“正要叨扰。”
在玄关处脱了鞋,胡小毛和庆安跟在本原深三身后,进到客厅,外面一片冰雪天地,這裡却是温暖入春,佣人過来,把两個人披着的大氅取過,又摆上茶水,因为担心国人跪坐不惯,還取来了几個厚厚的棉垫,放在榻榻米上。
“這還是上一年,来自华的商人赠送给我的碧螺春茶,今日以贵国所产的名茶飨客,可谓恰如其分。”本原深三和胡小毛虽然处于敌对的身份,但丝毫不失风度,很和煦的摆手示意,“大帅阁下,請饮茶。”
胡小毛也老实不客气,浅浅抿了一口,随即放下,“本原先生,胡某人這一次来,本意還是想請先生继续担任城守一职,您是读书人,懂得的道理比我多,您以为,這场贵我两国之间的战争,到底是谁的责任?”
本原深三一愣,怎么突然扯到這样的话题上去了,“這,用贵国人的话来說,怕是一個巴掌拍不响吧?”
胡小毛笑了,他讷讷的說道,“先生這话就是欺人之态了。
我大清在闽浙沿海痛击海盗和走私贩运米粮之徒,难道有错了?在贵国人看来,对走私贩施以酷刑,有失王道,但這是在我大清所辖之地,犯徒自然也要受我大清法度所绳;請容我举一個例,若是国人在日本犯了法,难道不是由贵国以你们的法律来审判和定罪的嗎?若是這样的话,贵国以残害侨民为由,出兵台湾,這难道不是在主动侵略我大清,意图挑起事端嗎?”
本原深三摇摇头,“对不起,阁下,鄙人不過是神户城的城守,這种国政大事,非是本人可以置喙的。”
“我正要和您谈城守一职的归属。這场战争,不论日后谁输谁赢,也不管神户城最后到底要如何处置,城的百姓总是无辜的吧?五天之前,刚刚有過一场地震,這种天地之威,决非人力所能抗衡,而百姓死伤虽并不很严重,但房倒屋塌,小民流离失所,您身为一城之长,就眼睁睁的看着,而始终不肯出手拯溺?”
“大帅阁下的话我不能同意,多出一個本原深三,又有何用?這還不必提贵**士从出力,百姓不是也沒有丝毫不满的嗎?又何必要我出头出力?”
胡小毛挠挠头,依旧不依不饶的劝道,“您這样說话就不对了,我們出力只是情分,您身为城守,即便现在已经去职,但为百姓奔忙——而且還是贵国自己的民——难道不是您的责任嗎?”
本原深三心一动,半天沉吟不语,胡小毛以为对方有意,正在高兴,只听老人說道,“话是如此,我宁肯以一己之力,帮助同胞,也断不会接受伪职。”
胡小毛真有些生气了,难道真的要如庆安所說,要自己三顾茅庐才肯出头嗎?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好言好语你不听,一顿皮肉伺候,看你干不干?但這是非到万不得已才能采取的行动,眼下自己在对方家做客,总不好撕破脸皮,“既然先生主意已定,倒是胡某枉抛心力了。我們就此告辞。”
本原深三知道自己的话得罪了对方,但丝毫无惧,命人把還礼送上,庆安接過递给亲兵,几個人出府而去。
一出了本原的宅邸,胡小毛回身抓起用蓝色的盒包裹的赠礼,看也不看,用力抛了出去,盒撞在墙上,摔得碎裂,裡面放着的几個硕大的橙滚了出来,“可恶!给脸不要脸,早晚给你個好看!”
“大帅何必生气?這也是在卑职意料之。毕竟如今和谈未果,神户城归属不明,本原深三有瞻顾之心,也是理所应当的。”
“瞻顾什么?难道他以为神户城還能回到日本人的手裡嗎?笑话
“這样的事情,大帅,您听卑职一句,還是等消息确定了之后再說。到时候,本原深三返身无望,說不得也只有接受大人的好意了。”庆安這样劝說道,“即便他到时候依旧故我,大人再拿他开刀也不迟嘛!一個老人家,出出进进都有将士们盯着,您還怕他飞出五指山去不成?”
胡小毛叹息一声,“眼下也只有等京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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