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 第17节
人在绝境时总喜歡幻想一些美好的东西,麻痹自己,令接下来的生存不再那么痛苦。
就像于胜楠给他的那封信。
小路世安偷偷夹在日记本中,但两天后,那封信凭空消失了。
任凭小路世安翻遍房间,也沒有找到,就好像从未存在,只是他的一场梦。
再和于胜楠相见,是高一下半学期。
学校初七就开放,通知所有学生,“自愿来学校上自习”。那年春天格外冷,初七初八的,路上的冰還沒有化,冻得结结实实,清晨六点钟就得上早读,五点多,天還黑着,就得骑自行车往学校中赶。
于胜楠骑着自行车跌了一下,摔得脸上掉了两块儿皮,虽然不是太严重,但看起来鲜血淋淋的。
小路世安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的伤口還沒好,個子高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
于胜楠還记得他是当初帮過自己和小华的人,开心地和他打招呼,寒暄几句。
两人就此“正式”认识。
高二,文理分科,于胜楠和小路世安恰好都分到一個班裡,又巧合地成为了同桌——這還是当初老师出的主意,于胜楠的语文和化学、生物成绩好,巧合的是,小路世安的英语、数学和物理成绩好,真是天造地设地互补,就這样被理所当然地安排在一起。
一安排,就是两年。
同桌是什么?于胜楠睡眠不足,困的时候,小路世安替她放风,看着点老师;小路世安喜歡读课外书,于胜楠就打起精神帮他留意动静,一见有不妙,立刻低声提醒“老班来了”,要他快速藏书学习一條龙。
“我睡一会儿,老师来了叫我喔。”
“好。”
“我看会儿书,老师過来提醒我。”
“行。”
小路世安再沒有提過当初那封信的事,于胜楠也完全沒提。
中午大课间,买面包时默契问对方要不要;打热水时顺道把另一人的杯子也接满。自习课上偷偷传小纸條,甚至有一個笔记本专门打掩护,前面写满错题集,后面则是两人的自由畅谈游乐场,這样的本子,光小路世安就有足足十個,写得满满当当,满是涂鸦和聊天。
過生日的时候,两個人悄悄庆祝,去超市买廉价的巴掌大纸杯蛋糕,开开心心地分着吃。
……
听到這裡,上课铃声再度响起,刺耳又尖锐,就在脚下。
于锦芒被惊得跳了一下,又摇头:“看来果然是平行世界裡,我就沒有這么浪漫的高中生活。”
路世安說:“你之前還說過,說我和浪漫的缘分仅限于词典。”
“好啦好啦,一点点的话语,你耿耿于怀到现在,”于锦芒拍他肩膀,“来,拍一下就忘掉了。我得去上课了,不然等会儿迟到了,被级部主任抓到就惨了。”
路世安說:“還有最重要的一点——小路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他爸爸和叔叔都来分爷爷的房子,你为了保护他,被推倒,胳膊脱臼了。”
于锦芒呆住:“啊?”
“记得這点就好,”路世安說,“回教室吧,我四处转转,放学后在你教室门口等你。”
于锦芒說:“好。”
“对了,還有一件事,”路世安說,“远离小路,你告诉他,你们未来并沒有在一起。”
于锦芒吃惊:“可是我們不是已经谈恋爱了嗎?班主任還說——”
“那是個误会,”路世安說,“你们是在大一——”
顿了顿,他站在楼顶上,深深看她:“你们沒有谈過恋爱,于锦芒。你要說,你有喜歡的人,对方风趣幽默,很会讨你开心,努力上进,但也沒有忘记陪伴你、照顾你。他一直待你很好,所以你打算和对方结婚,婚期就定在十月份,秋高气爽,是很好的天气,穿婚纱不会热,也不会冷。你买了白色的、镶满闪钻的婚纱,還有真丝和小羊皮做的漂亮高跟鞋,以及……”
“好啦好啦,细节倒也不必如此真实,”于锦芒投降,“你一下子讲這么多,我完全记不住嘛。”
路世安笑了:“笨。”
“你再骂我笨,我转头就和小路說我未来不仅和他谈恋爱而且還火速早婚,毕业即生子,一胎八宝幸福美满累得他天天直不起腰,”于锦芒冷酷,“怎么样?”
路世安点评:“真够狠,听起来比我设想的那個未来還要令人恐惧。”
“那我怎么和他說?”于锦芒說,“我总不能讲他未来英年早逝吧?多不好。”
顿了半晌,路世安說:“那就說些好听的,你就說,他未来事业有成,小有名气,沒有和父亲母亲和解,不過也沒有恋爱,感情史空白。”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于锦芒感慨,“听起来多有福气呀。”
路世安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也不是什么福气。”
“這种沒必要的话就不要反驳我了,”于锦芒幽幽威胁,“否则我就告诉小路,他未来会爱上一個男人。”
路世安:“……”
“好啦,不和你扯淡了,”于锦芒挥挥手,“我得溜走啦,放学后等我喔。”
“好。”
于锦芒在幽暗的月光中轻快下楼,穿越多個亮亮堂堂、坐满学生却无一人說话的教室,她成功从教室后门中躬着身体猫进来,做贼般,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她轻轻松了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长长舒一口气。
根据路世安的提示,于锦芒轻车熟路地找到她和小路通话的笔记本,刚翻到,還沒摊开,旁侧高中版冷酷路世安便冷着脸压住笔记本。
于锦芒比划,示意自己有东西要写。
高中版路世安一声不吭,从自己草稿纸上撕下一页,丢给她。
于锦芒:“……”
好吧。
于锦芒简单地在纸上写。
「我是未来的于胜楠,短暂穿越到這裡,這不是我第一次穿越,不過别担心,我只会停留几天,立刻离开」
推给小路世安。
小路世安看了,半晌,又写下来给于锦芒。
「你是来替曾经的小于高考的?你特意背下了今年的高考,答案?還是做了所有的高考题?你還记得现在高考题是什么?」
于锦芒在“高考,答案”四個字上画了大圆圈,备注:「当年高考后我也沒有看答案」
“高考题”上又一個大圈。
「全忘了」
小路世安沉默了。
他又写:「那你来做什么?添乱?你见不得自己好?和自己有仇?有自虐倾向?還有七天就要高考了,你确定自己到之后能离开?」
于锦芒:「实在不行,你可以教我,有备无患」
本来要推给小路世安,又觉得不对,不等小路世安看,她自己又扯回,再写,好心肠地提醒。
于锦芒:「不過請把握好尺度,千万不要爱上我」
小路世安不看她,手上的笔转了個圈。
一分钟后,纸條推回,只有他高贵冷艳的一句话。
「对现在的你来說,這种烦恼太過奢侈了。」
第16章拥抱我和我的小于
于锦芒写:「你想知道你未来的感情生活和家庭状况嗎?」
小路世安:「我不想知道」
這张草稿纸写满了,她团起来,重新撕了一张,哗啦一声,安静教室中,纸张破裂的声音清脆极了。于锦芒亡羊补牢地伸手捂了一下裂痕处,咬牙切齿地写:「未来你会爱上一個男——」
小路世安忽然咳了一声,见過大风大浪的于锦芒自然熟知高中生的這些小伎俩,她耳朵微微一动,立刻藏好写了一半的纸。板着脸的班主任一手拿着保温杯,另一只手拿着保温杯杯盖,黑沉沉的脸,从他们身边经過,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俩一眼。
于锦芒的脸皮早就在读研和工作中历练出来了,泰然自若,不动如山,甚至還能对班主任报以温和的笑容。
伸手不打笑脸人,班主任噎了一下,不吭声,也沒批评她,扭头就走。
小路世安顺势将自己整理的习题集推给于锦芒,另附纸條。
「先看题目,不会的再问我」
于锦芒轻蔑一笑,什么东西,难道還能难倒她這個研究生?
……還真能难倒。
直到放学,她還停留在教室裡,苦着一张脸去学习這些已经七、八年未见的东西。她再次悲叹自己命运不济,早知要穿越,当初大学怎么不报数学或者物理相关的专业,自己的命运是暂时注定了,至少還能让平行世界的自己成绩突飞猛进,考個好大学……
她愁眉苦脸地划拉着公式,听到小路世安问:“上课时你对老班笑什么?”
于锦芒說:“同情吧。”
他问:“同情什么?”
“同情咱们班主任将来要英年早秃啊,”于锦芒說,“大学毕业后第一年,咱们班的班长和副班长结婚,班主任也去了,他是证婚人,老惨了,头发秃了一大片,顶灯照下来,照在他的脑门上,那一刻我就想唱清晨起来爬山坡爬到山坡我看大佛……”
谈话间,副班长拎着后面的拖把正满教室地追着班长,叫:“张孟居你给我停下!你說,是不是你找老班告状說我上课睡觉的……”
小路世安打断于锦芒的自由畅想,他冷冰冰,完全看不出是刚才還给于锦芒泡泡面、冲奶茶的那個高中生小暖男:“就算你恨他也沒必要這样說。”
于锦芒叫:“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路世安又问:“那你呢?”
“我啊?”于锦芒老实,“伴娘竞争太激烈,我沒上去,婚礼现场,我在下面磕瓜子呢。”
小路世安說:“别装傻,我问你,大学毕业后你怎么样了?”
于锦芒答:“考研,第一年沒考上,第二年考上了。”
“我想问你和谁——”小路世安顿了顿,又皱眉,說,“算了,你還是现在好好学习吧,一步到位,直接考個好点儿的学校,免得又要吃考研的苦。”
“喂喂喂,”于锦芒不满,“其实考研不仅仅是为了给学历镶金边,更重要的是研究生生活给予我接触更多深奥学识的机会,也让我——”
“给予你接触更多深奥学识后,然后让你花半小时也解不出一道圆锥曲线?”小路世安冷淡,“快做题,别废话。高考考的是脑子,不是嘴。”
于锦芒:“……”
小路世安一脸嫌弃地看她的试卷,眉头越皱越紧:“還有這裡,這么简单的求证,你竟然只写個·.·就停下了,因为什么?嗯?在這裡画個辅助线有那么难么?還有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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