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何師妹，北昆裏有那麼多唱小生的，你自己也有搭檔，爲什麼找我？”
何佳玉眼珠一轉，笑得格外甜美。
“穆師兄的水平當然比我們劇團的所有人更高，既然近水樓臺，我想借用一下最好的版本，也沒有問題吧？而且這不是我這次的參賽曲目，其他人也沒時間配合我練習。“
穆凌飛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又被何佳玉打斷。
“穆師兄應該還記得，我們出國交流考察的時候，國外的戲劇學家是怎麼說的吧？”
她不等穆凌飛接話，又一口氣說了下去。
“與不同的對手演員搭戲能產生不同的化學反應，從而找到這個角色最豐富的一面。我現在打算通過研究不同的人所扮演的柳夢梅，更全面地掌握杜麗娘的心理層次變化，穆師兄難道不肯幫我這個忙麼？作爲交換我也可以錄一段杜麗娘的給你。“
穆凌飛慢慢地搖了搖頭。
“你的方法固然不錯，但我們現在是對手……”
“穆師兄，你是在害怕梁師姐會輸給我麼？”
何佳玉湊近他，壓低了聲音，笑得一臉瞭然。
“你放心，我保證，梁師姐肯定是冠軍。”
穆凌飛驚訝地看向她，彷彿失了語一樣。
何佳玉指指自己，又指了指他。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對最高獎沒興趣，我要的是今後巡演的收入，那纔是我站上舞臺的主要目的。我們北昆已經預定了下一次的全國巡演，爲了迎合不同觀衆的需要，必須早做準備。”
她看着穆凌飛，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
“穆師兄，這個交易，是不是很划算？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幫我錄一段錄音，這樣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穆凌飛緊緊盯着她，半晌纔開口問道。
“我憑什麼相信你？”
何佳玉像是早知道他會問這個問題一樣，笑着點了點他手中的手機。
“要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會賣那麼個人情給你？又爲什麼故意不參加匯演，好讓梁時景磕磕絆絆地成爲全場的焦點？”
她拿起手邊的摺扇，“譁”的一聲打開後遮住下巴，笑得雙眼都眯在了一起。
“還是你真的相信，如果我不放水，你那位到現在還在跟你鬧彆扭、上了場又會緊張的梁師妹，真的能靠她自己摸到蓮華獎的獎盃麼？更何況，上次的風波還沒完全平息，如果再被翻出來一些別的舊事，輿論那邊更不好收場呢。”
穆凌飛默然地垂下手，過了很久才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
“讓我考慮考慮。”
何佳玉滿意地收起扇子，啪的一聲敲在手心裏。
“穆師兄可得抓緊時間，別讓我失望。”
臨近比賽的時間裏，關於蓮華獎的宣傳一夜之間鋪滿了各大地鐵和公交硬廣，各大電視臺和網絡平臺輪番在黃金時段的新聞和廣告中見縫插針地宣傳，而裏面用到最多的，就是梁時景的表演視頻。
電視臺甚至聯合短視頻平臺推出了一套崑曲紀錄片，片頭定格就是梁時景參加匯演時的特寫，裏面詳細介紹了她的家世、她從小的訓練照片，還有一些團里人的採訪，也有很多是她在匯演後接受採訪的片段，幾乎是爲她量身定做的宣傳片。
配合本地最暢銷的《新報》上、由簡方妍撰寫的頭版頭條，內容全都是溢美之詞，甚至直接在結尾爲她戴上了“新崑曲女王”的稱號。
鋪天蓋地的聲勢下，就連路邊賣水果的店鋪老闆都能有模有樣地指着海報、用誇張的語氣篤定地說道。
“這次的冠軍，肯定是咱們南昆的梁時景莫屬。”
旁邊的小學生們紛紛拍手錶示贊同。
身處於暴風中心的梁時景被迫承受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最後的一個星期裏，她的一舉一動都成了焦點，不僅又有短視頻平臺的up主爭先恐後地想和她合影，甚至連北昆的人都忍不住跑來要和她對上一段。
被幹擾得沒辦法集中注意力的梁時景忍不住去找了團長，卻被後者美滋滋地推了回來。
“哎呀時景啊你發什麼愁呢，這是好事啊！這麼多人關注你，等拿了獎以後，我們團的巡演票肯定很好賣！我這就把這個消息掛出去，回頭就找人加班趕製一下海報……”
梁時景知道和他說不通，只好回去排練室，誰知道剛下樓就看到一羣記者□□短炮地堵在門口，正準備來個守株待兔。
梁時景實在受不了了，乾脆直接拎着包回了家。
剛進家門，穆凌飛的短信就追了過來。
她簡單和他說了一下情況，無意中擡起頭，就看到梁德璋一臉嚴肅地坐在她對面。
這段時間她起得早回來得晚，加上樑德璋到了春天又犯困犯得厲害，祖孫倆碰面的時間變得更少。
等看到老人後她才意識到，這會兒還是白天。
於是她放下手機，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走到梁德璋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爺爺，你這兩天精神好點了嗎？”
梁德璋沒說話，指了指茶几上的報紙。
梁時景瞥了一眼就看到了簡方妍的名字，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把報紙推到了一邊。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一下子都說我會拿獎了。”
梁德璋觀察了她一會兒，發現她確實一副不勝其煩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他伸手回握住梁時景的手，放在膝蓋上拍了拍。
“囡囡，不管怎麼回事，記住，心不能亂。”
梁時景點點頭，疲憊從她一貫清冷的眼眸裏透了出來，卻還是在看向梁德璋時帶了幾分堅定。
“爺爺，你放心，我不會再犯上次的錯誤了。”
梁德璋緊緊握住她的手，渾濁的眼中滿是驚人的光芒。
“爺爺相信你，一定能親手捧到那座獎盃。”
很快，蓮華獎比賽正式到來。
梁時景和穆凌飛搭檔，一路從預選到複賽，表現都十分出色，外界看好的聲勢一浪高過一浪。
有人在網上搞了個投票，競猜誰會拿到冠軍。
梁時景的票數遙遙領先，甚至超過了此前粉絲最多的何佳玉。
各大平臺也在反覆滾動播放她參加比賽的特寫和練習時的視頻，播放量都遠遠超過了之前同類視頻的總和。
彷彿所有人都默認了大獎最後的歸屬，只等最後一場決賽進行過後，梁時景手捧獎盃載入史冊了。
在決賽當晚，各個隊伍抽籤過後，何佳玉排在了第一個出場，梁時景在倒數第一。
當何佳玉走過樑時景身邊時，微微地衝她笑了笑。
“梁師姐，今晚你註定會令人難忘。”
梁時景被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有些不明所以，還沒來得及迴應，何佳玉已經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走向更衣室。
梁時景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心裏涌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感覺。
就像是，好像前方有什麼巨大的陷阱在等着她。
她擡手揉了揉眉心，決定把這個奇怪的念頭趕出腦海，也跟着回到了自己的更衣室。
很快，導演表示一切就位。
就在此時，從何佳玉的更衣室裏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
“我的戲服——”
所有人都立刻跑去查看究竟。
門一打開，何佳玉抱着一堆碎布坐在更衣間裏，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的戲服成了這樣……怎麼唱……”
導演組也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趕忙安撫何佳玉的情緒後臨時找評委組商量，調整了抽籤的順序，讓她延後上場。
但是衣服已經沒辦法再準備回來了。
這時還在哭泣的何佳玉擡起頭，哽咽着說道。
“沒關係，我哪怕披個牀單也要上去唱完。”
說完，她真的讓工作人員給她找了一條白色的牀單裹在了身上，然後慢慢地走上舞臺。
主持人看着她的臉，硬着頭皮報幕。
“參賽選手何佳玉，選送單位北崑劇團，參賽曲目——”
“《牡丹亭·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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