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三月陽
“沐大夫,你可別和我說你進燭都是爲了治病救人,我蘇知璽最不信的就是人心本善。”蘇知璽不客氣地開口,他終於撕開了僞裝多日的和善,衝着沐羽露出了他最原本的陰私。
他就是這樣的人,以怨報德,自私狹隘。
人心本善?那是話本里纔有的善人。
在這個世道,誰不是爲了活下去不擇手段。
“不知蘇公子可還記得,參商道人。”
聽到這個名字,蘇知璽突然笑了,他扶着額頭,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可置信,“這個老頭還沒死?”
“像他那樣作惡多端的人,還沒死?”
“參商道人,是我師傅。”沐羽靜靜說道。
一向口燦舌蓮的蘇知璽突然啞了聲,他的臉上就像是出現了一絲裂縫,藏不住的狠毒爭先恐後地那絲裂縫中漏了出來,蘇知璽的心底就像是有一隻猛獸在咆哮,在怒吼着:殺了他!
“沐羽,你知道參商做了什麼嗎?”蘇知璽脣角微微上揚,若無其事地問道。
只有畜生纔會藏不住慾望和恨意,蘇知璽是人,他不會被獸性主導。
沐羽艱難地開口,“知道。”
“哈哈哈!”蘇知璽大笑道,“我懂了,我懂了。”
他摸到了桌上的瓷盞,握在手中,片刻後,用力地擲向了牆邊。
“你是來替你師傅贖罪的嗎?”蘇知璽冷不丁突然問道。
沐羽沉默着沒有開口。
蘇知璽明白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參商惡事做絕,自此不敢入燭都,如今他倒是養了個好徒弟,怎麼?你擔心你師傅日後不得好死,想替他行善事,積善德?”
“沐羽,這世間沒有這樣的道理!”蘇知璽一張臉彷彿扭曲了,他再沒了往日的從容和風度,是了,他本來就不是那樣的翩翩公子,謙謙公子,溫潤如玉,那是燭都中的人憑空想象憑空捏造出來的蘇家大公子。
“沐羽,此時此刻,如若參商站在我面前,我便是和他同歸於盡,我也不會放過他!我要讓參商死後都下不了地獄,入不了輪迴!沐羽,你想替參商贖罪,你可曾想過,那些被他害過的人,又該如何?他們遭受的苦難,誰來替他們討一個公道?”
蘇知璽似癲似狂,他這十多年的痛苦、十多年的生不如死,都拜參商所賜,這讓他怎麼能釋懷!
“在參商的眼中,我們不過是螻蟻,螻蟻的命怎麼能算命呢?沐羽,參商知道當年他害得生不如死的人,如今被你撿了一條命回來麼?”蘇知璽只覺得可笑。
他和光見柏找了參商十年,都不見其蹤跡,如今身上的徒弟竟然就住在定北王府!
老天爺,你未免也太捉弄人了!
“蘇公子,我師父做的孽,我沒資格要求您原諒他只是,我師父教了我如何解五殿下的毒和醫好您的病,只是,只是我身處幽都,根本沒法接觸你們這些貴人。”
“後來在幽都見着您,一開始我也確定不了您的身份,只是隱約猜到您和定北王是燭都的貴人。”
“那你爲何一開始就不跟着我和阿野來燭都?後來還要阿野派人去北疆尋您。”
沐羽低頭,“師傅說,師傅說……冬至五殿下會發病……”
“滾!”蘇知璽將桌上的東西通通掃到了地上,他指着門口的方向,厲聲道:“滾!”
又是這樣!
永遠都是這樣!
傅乾輝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
憑什麼,他活下來就是他人眼中的螻蟻!
傅乾輝回來時,就見沐羽一臉愁苦地站在書香雅舍外邊,他喫驚地問道:“外頭這麼冷,沐大夫怎麼不進去?在這兒挨凍。”
沐羽苦着臉,“我說錯話了,惹怒了蘇公子,眼下還是不進去的好。”
“啊……這……”說實話,傅乾歷也怕蘇知璽,但不論傅九襄如此看重他,就蘇知璽坐在那陰惻惻的模樣,他瞧着就滲人。
都說長得美的人不好惹,看來不分男女,但凡生了個好樣貌,都是蠱惑人心的妖怪。
傅乾歷抱着酒罈子,縮了縮脖子,“既然蘇公子心情不好,那咱們就在外頭等着吧,等蘇公子消氣了,咱們再進去。”
外頭的動靜蘇知璽沒心思留意,他現在亂的很。
一邊是年幼時蘇郎儀對他的百般折磨,陰暗無邊的地牢和蘇郎儀嚴厲的神情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另一邊是傅九襄抱着他一遍一遍喊着雀奴。
他成了懸崖邊的一根繩子,兩邊人都在拉扯着,他痛苦地捂着腦袋,他不是人,他是個怪物。
他是個心中只有恨的怪物。
他是被蘇郎儀用恨意滋養長大的怪物。
殺了他!
殺了他!
蘇知璽的腦海中不斷回想着這句話。
你以爲傅九襄真的愛你嗎?你這個蠢貨,你這個廢物,你憑什麼認爲傅九襄會愛你?
你不過是陰溝的裏的蛆,誰會愛你?
蘇知璽痛苦地遮住了臉。
他好醜陋。
“哎,這豎柳巷中竟然還有姑娘?”傅乾歷凍得手腳發寒,正在原地打着哆嗦轉圈呢,遠遠地就瞧見兩位穿着紅色衣裳、戴着白色雪帽的嬌俏少往這邊走了過來。那兩名少女走進了,傅乾歷看清了她們的樣貌,她們的樣貌竟然一模一樣!
左邊的高一些,五官更爲凌厲精緻。
右邊的稍矮,模樣也更嬌俏,笑起來眼窩盈盈的,彷彿藏了兩顆剔透的黑珍珠。
傅乾歷看呆了,他在幽都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美人。
“嘻嘻,敢問二位,公子在裏頭嗎?”模樣嬌俏的少女走上前來,笑眯眯地問道。
“哪……哪位公子?”傅乾歷一見着美人就說不上話來了,他結結巴巴地問道。
“姐姐,你看這人好呆,見到你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有哪位公子呀,我們找蘇公子!”
“你們找蘇公子有何事?”沐羽警惕,立馬問道。
那圓臉少女好脾氣,見沐羽心生疑問也不惱火,只是笑得更加開懷了,她整個人都依靠在了姐姐身上,捂嘴道:“呆子,我又不認識你,爲什麼要告訴你何事?”
“鶯時。”
面容冷酷的少女叫住了她,然後將人拉到了身後,冷冷道:“我們受人所託過來尋蘇公子,並無惡意。”
“姐姐,你同這兩個呆子說這麼多做什麼。”鶯時笑着朝沐羽做了個鬼臉,然後大步邁進了屋子。
“小妹性格跳脫,還請兩位見諒。”
傅乾歷至今沒有回神,他望着鶯時姐姐的背影,突然喊住了她,“姑娘!”
“敢問姑娘芳名?”
“首陽。”
屋內,鶯時剛進屋就見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她走進了,就見這人長得可真美啊,她之前見過最美的人就是她姐姐,可是她姐姐實在是太美了,就連花樓中的花魁都比不過,鶯時不喜歡。
這位公子雖然美,卻是毫無弱態,俊美的五官藏在了他凌厲的眉眼之下,就像是嵌着珠玉的匕首,帶着銳利的刀鋒,出鞘見血。
“蘇公子?”鶯時盯着蘇知璽,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蘇知璽聽見了動靜,應了一聲,算是應答。
首陽也進來了,她比鶯時懂規矩,在見到蘇知璽後,先行了個禮,才道:“我與鶯時從前一直聽着光公子的吩咐,前一陣子突然得了信,讓我姐妹二人前來書香雅舍尋一蘇公子,但我與鶯時每日過來,書香雅舍中皆不見人影,今日才見書香雅舍門開了。”
“前一陣子我身子不大好,沒過來。”蘇知璽聽着說話人的嗓音清冷,不似尋常女子,他又問了句:“你們二人是姐妹?”
“姐姐比我大兩歲,名叫首陽,我叫鶯時。”
“一月首陽,三月鶯時,名字倒是個好名字。”蘇知璽又問道:“濟身是何時將你們二人帶到身邊的?”
首陽輕聲道:“我與鶯時在平常並未同光公子接觸過,五年前光公子將我與鶯時送到了書院讀書,後我與鶯時在燭都聽從光公子的吩咐收養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孤兒,如今都養在了城郊的莊子上。”
“有些到了年紀,就出了莊子,被公子安排着進了燭都各位大人的府上成了丫鬟侍衛。”
首陽點到即止,蘇知璽也沒多問。
蘇知璽的身份受限,他是丞相府的大公子,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許多他不方便出手的事情就由光見柏處理了,包括培養這些眼睛。
“濟身如今不在燭都了,莊子上的事,是你們誰負責?”
“是我。”首陽站了出來,她個子高,鶯時站在她身邊總是顯得怯怯的,看模樣就擔不了大事。
“既然這樣,鶯時就跟我回定北王府吧,你繼續在外頭盯着莊子上的事,日後若是有什麼消息傳遞,你直接去定北王府找王府管家,他會帶你來見我。”蘇知璽淡淡吩咐道。
首陽看了眼自家妹子,暗暗說了聲是。
首陽打量着蘇知璽,比起光見柏,這位蘇公子的手段似乎更爲無情,就衝着他敢見第一面就將她的妹子扣在了定北王府,首陽就必須打起精神來替蘇知璽辦事。
糊塗的主子難伺候,聰明的主子,卻是不好糊弄。
“鶯時,你跟着蘇公子去了王府,記着事事都要以公子爲先,王府規矩多,你若是有什麼不得體的,記着找公子領罰。”首陽慢慢交代着鶯時。
鶯時毫不在意地應了下來,話語中還帶着濃濃的笑意,她竟然能去定北王府了啊!
那可是定北王府!
聽說那定北王英姿颯爽,是燭都難得的好兒郎。
見妹子如此神態,首陽不爭氣地瞪了她一樣,是她將鶯時寵的太天真了。
“鶯時跟在我身邊,不會有事的。”蘇知璽理了理衣裳,伸手摸着胡牀,搭着胡牀邊慢慢下來了。
見着他這副模樣,鶯時瞪大了眼睛,她驚訝地望着姐姐,蘇公子竟然是個瞎子?
方纔見他儀態自然,根本瞧不出來公子的眼睛原來是壞的!
“首陽姑娘,你們在四殿下的府上,可有人手?”
首陽一頓,她沒想到這蘇公子一上來,竟然就問她有沒有往皇子府上安插人手!
那可是皇子府邸啊,蘇公子口氣可真大。
“皇子府上的下人都是宮中安排的,我們的人進不去。”
蘇知璽點了點頭,他也只是隨口一問,不過,他倒真是有一件事需要首陽去辦。
“這封信裏頭的字跡,你找個人模仿出來,我需要像到沒人能看出來這是仿出來的字跡。”
蘇知璽沒有問首陽能不能做到。
光見柏培養出來的人,若是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那他也沒有臉回來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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