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往生
“一個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肩負起多大的責任,莫要誤入歧途,堅守住本心,你會成仙的。”
小童眼裏有着倨傲,他揚起小臉,自信滿滿的道:“不,我不要成仙,我要成爲像尊者那樣的神。”
“但願你能做到。”那白衣人摸了摸小童的腦袋後便離開了。
顧久離沒有看見他的臉,有些失望,但心裏卻開始懷疑起來這位小童的身份。
同樣擁有陰陽眼,莫非,這是紀覃書小時候?
可他爲何會在鬼界東域,且是在女鬼段晴的牢獄裏看見的關於紀覃書的記憶。
顧久離想不通,眼前驟然一變,那是人山人海的刑場,臺下的百姓紛紛叫囂着。
耳邊是無數百姓的咒罵聲。
“燒死這個妖孽。”
“對,燒死他,再挖了他的眼睛。”
“他肯定是個妖孽,我每次一看到他的眼睛,就如墜地獄,簡直太可怕了,一定要把他挫骨揚灰,絕不能讓他給天燎國帶來災難。”
“對,燒死他,燒死他。”
此起彼伏的咒罵聲響徹在整個刑場。
顧久離被眼前的一幕驚愕在了原地,他目睹着那些人穿過他的身體,然後朝邢臺上的少年扔去臭雞蛋和爛菜葉子。
當火把點燃在少年十字架下的木柴上時,顧久離心內一緊,他想要出手幫他一把,但伸出手時纔想起來,自己不過一個看客,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他無法改變。
“住手。”
臺下,一人從萬千百姓中走出。
他穿着一身象徵着皇室的朝服,慢慢自臺下來到臺上,暴雨接踵而至,將剛燃起的火焰熄滅。
“以後,有我在,定會護你周全。”
顧久離目睹着那位皇子將少年護在身後,眼睜睜看着皇子將自己的眼睛剜出祭天。
他是當時最有能力也最適合做儲君的皇子,他本該高高在上,繼承大統,接受萬民朝拜,卻爲了一個少年,丟了自己的眼睛。
“帝國絕不立盲眼之人做儲君。”
少年自此跟在了皇子身邊,可皇子的地位一瞬間跌至泥潭。
少年握拳咬牙:“我欠你一個皇位,我會親手替你討回來。”
皇子笑得很溫柔:“不必,繁華三千,我已經找到了屬於我的東西,那些名利,不過枷鎖罷了。”
少年不懂,也正是因爲不懂,所以才造成了之後的種種孽數。
顧久離親眼看着天燎國淪爲人間煉獄。
他看着眼前的屍山血海,血海中站着一白衣人。
少年人不復,歸來已陌路。
他爲皇子斬盡世人,將所有看不起他,反對他的人都斬殺殆盡。
鮮血染紅了整個天燎國護城河。
少年人終是犯了天道,連幽冥鬼界都不肯收他,最後,皇子以身獻道,免了少年人永不超生的劫難,被打入優曇雙生鏡。
“你忘了自己的本心。”
少年:“沒有,我只是,爲他,爲自己,討回一個公道罷了。”
“他改變了你的命數,你又何嘗沒有改變他的命數?沒有你,他會是天燎國史上最出色的皇帝,他身負皇命,是上天註定,而你,是他的劫數。”
少年擡眼:“那我就該死嗎?”
那人沉默了,良久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不,你沒錯,可一切已經發生,無法挽回。”
顧久離從懷裏拿出優曇雙生鏡,指腹摩擦着上面的優曇花案。
幽冥鬼界都不肯收的少年,竟能被這面鏡子收服,他不由得開始懷疑起來,自己是不是無形之中撿到了寶貝?
眼前逐漸暗沉下來,耳邊已經沒有了任何聲響,周圍靜得落針可聞,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你都看見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顧久離渾身一僵,整個人被攬進懷裏,他能清楚的感覺到,對方的下顎擱到自己肩上的觸覺。
他甚至沒有察覺到紀覃書來的痕跡,就已經受制於人。
紀覃書深深吸了一口氣,脖子後蘇癢難耐,顧久離卻不敢回過頭去。
“真好呢,有他在,這往生鏡對你毫無作用,不過,你可聽說過,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呢?”
紀覃書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危險的氣息充斥在顧久離的身後。
他聽不懂紀覃書話裏的那人是誰,但敢肯定,紀覃書一定是忌憚着那人的。
顧久離:“紀公子既然來了,卻一直藏頭露尾着,這也不是君子所爲吧?更何況,在下也並非是想要看見那些的。”
紀覃書收回手,臉色平靜淡然。
紀覃書:“這裏是招罪獄,裏面關押了無數人或鬼,一旦進入這裏,沒有鑰匙和通行術是出不去的,而你腳下,是一具具枯骨,顧久離,即使我不動手,假以時日,你也會變成他們中的一員。”
被紀覃書挖苦顧久離也只是挑挑眉,他倒是想起一事來,問:“那這裏爲何會有往生鏡?”
紀覃書沉了臉,臉色相當精彩,顧久離勾了勾脣,找了個稻草堆坐下。
顧久離:“我是被吸進來的,如果猜得沒錯,應該就是拜那往生鏡所賜吧。”
紀覃書皮笑肉不笑:“你倒聰明。”顧久離:“鬼界會有這東西?”
紀覃書:“沒有。”
顧久離垂頭思索着:“那就是說…這裏曾經關押着一個人,而那人身上有往生鏡,所以纔會留在這招罪獄裏。”
紀覃書:“你可知,千年前,往生鏡是誰的東西?”
顧久離:“不知。”
他以前一直待在丞相府裏不曾出去過,哪裏會得知這等事。
紀覃書想到什麼,灰黑色的瞳仁裏泛出點點精光:“晏家在千年前於沽壠定居,人人都只知他們家族世代鑄劍,是有名的鑄劍世家,卻不知,晏家其實也是煉器世家,除了傳家之寶太和劍以外,還有一面往生鏡,乃上品仙器。”
顧久離聞言一怔,恍然大悟。
懷璧其罪,這就是晏家滅門的真正原因。
但也因爲晏家是煉器世家,所以才能留下那兩把保命的長命鎖。
正說着,石獄裏白光閃爍,那光照得人睜不開眼。
顧久離擡手遮住眼睛,眯眼從指縫裏開始觀察着整個石獄。
整個石獄陰氣森森,空氣裏都是腐臭的氣息,石壁上畫滿了各種各樣奇怪的符咒圖形,讓人眼花繚亂。
他低頭,腳下如紀覃書所言,正踩在一節白森森的斷骨上,看大小,應該是由手臂化成的枯骨。
“我是看着卓航被關進來的,爲何會沒有?”
這裏除了他和紀覃書以外,只有地上的皚皚白骨。
若非親眼所見,他定是不信的。
紀覃書卻像是無視掉了那陣白色的強光,手心靈力流轉,一面琉璃鏡緩緩自白骨中漂浮出來。
“他們在這裏面。”
紀覃書淡淡說完,手心一轉,琉璃鏡便飛向了顧久離。
顧久離忙伸手接過,他看了眼鏡子,上面什麼都沒有。
“掉鏡子裏了,需要晏家傳人的血才能打開。”
顧久離只好將鏡子收了回去放回懷裏。
還是等出了這裏,再回人界找晏揚吧。
“想出去?有鑰匙嗎?”看出他的想法,紀覃書冷笑道。
顧久離不允理會,心裏盤算着去問問譚瑾。
顧久離:“你可有辦法從這裏出去?”
譚瑾:“自然是有的。”
顧久離:“那還不快說。”
譚瑾:“你按照我說的去做。”
顧久離蹙眉,只好照做。
可他萬萬沒想到,出招罪獄的通行術就是一句話。
顧久離抽了抽嘴角,面無表情的對着石門說:“我是傻逼!”
紀覃書:“………”
他訝異的看向顧久離,灰黑色的眸子驚疑不定。
但那石獄確確實實就這麼在兩人的眼前打開了。
譚瑾憋笑憋得差點內傷。
這傻小子莫不是以爲,真就這麼簡單就能打開招罪獄的門了?
一路出了招罪獄,在裏面耽擱了一會兒,竟已經到亥時了。
也不知道轉生術開始沒有,想來差一個陰時童子,應當還來得及。
“我現在要去阻止段晴施轉生術,你要去嗎?”顧久離回身看向身後。
紀覃書不緊不慢的跟着他,聞言只是挑眉道:“受人所託,忠人之事,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
雖然,他方纔是真的想要殺了顧久離。
譚瑾幽幽道:“顧久離,你還記得,你來鬼界,還要找和自己有緣的鬼魂嗎?”
顧久離眼神閃爍,很是心虛:“自然。”
譚瑾:“那段晴就是與你有緣之魂。”
顧久離真想感嘆一句,世間之大,緣分這東西總是讓人措不及防。
譚瑾說過,等他找到有緣之魂後,還要藉助紀覃書的陰陽眼。
想到此,顧久離更頭疼了。
譚瑾:“轉生術必須集齊九九八十一個童男童女的心頭血才能啓術,若是差一個,就要獻祭上萬生靈,段晴自己也很有可能會灰飛煙滅,所以顧久離,你必須得儘快阻止轉生術的開始。”
顧久離沉着臉點頭:“知道。”
亥時將過,子時將進,整個石宮內安靜得嚇人。
無數小鬼紛紛聚在石宮外爲裏面的段晴護法,而石宮內穹頂大開,幽冷的圓月逐漸變成一輪血月。
血色的冷光照入穹頂,灑在祭臺上用鮮血繪製而成的陰陽九轉六芒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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