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滅門
似乎能預見晏家是因何滅門。
可那五歲的孩子,到底成了這一慘案下的犧牲品。
段晴回來的時候,習安沒了,段紅也沒了,她要去質問晏巽,卻被晏沉淮攔住了。
“我的習安沒了,你讓開,晏沉淮,你們晏家的人都沒有心嗎?那可是你們晏家的骨血。”
晏沉淮抿脣不語,他自是知道的,可就是因爲他知道,卻沒有能力去改變那一切,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晏沉淮聲音沙啞:“人已經被帶走了,就算你現在追過去,也於事無補。”
“你把習安還給我,還給我。”
如雨點般的拳頭落到晏沉淮的胸口,他悶聲承受着不發一言。
眼前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哭聲裏夾雜着絕望,聲聲入耳,直入心扉。
他知道是他沒用,是他把兄長的遺孀接回了晏家,卻沒有保護好她們。
習安還那麼小,那些人也不知會如何對待他。
他還眼睜睜看着段紅死在自己的面前。
是他無用。
銀白色長劍出鞘,晏沉淮手一轉,劍柄遞到了段晴的眼前。
“動手吧,是我愧對兄長,愧對大嫂,這條命,你儘可拿去。”
他眼角暗紅,隱忍着心底的難過,將所有關切都吞入腹中。
天空響起驚雷,不稍片刻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溼潤的長髮緊緊貼在背脊上,眼前被雨水阻隔,看得不甚真切。
“晏沉淮,你告訴我,你大哥究竟去了哪裏?”段晴手持長劍,手微微顫抖,可她卻將劍尖對準了晏沉淮的胸口。
這個問題,像是戳到了晏沉淮的痛處,他臉色蒼白,想起一段往事。
爲了救他,他的兄長早在一年前便死了,臨死前,曾告訴他。
“我此生,不愧晏家,不愧列祖列宗,唯獨虧欠了一人。若有一日,有一個叫段晴的女子來晏家投奔我,希望沉淮你能替我多照顧她們。”
那是兄長的臨終所託。
可他,終是食言了。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跟我說實話嗎?”段晴搖着頭,滿眼悽楚,臉上分不清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又是一道驚雷劈下,天邊很快出現銀色的電光,那光近乎晃花他的眼。
“他…死了”
晏沉淮分不清自己是怎麼說出這句話的。
直到臉上被噴薄而出的鮮血刺激得紅了眼,那滾燙灼人的猩紅印在他的心底,身上卻並沒有傳來任何疼痛的感覺。
“噹~”的一聲,長劍落地,劍鋒上的血水很快被雨水洗刷,那一地血紅,灼燒了誰的眼。
漫天的大火,染紅了沽壠城一半的天。
這場大火來得悄無聲息,人們從睡夢中驚醒,耳邊似聽見無數人的慘叫聲。
鮮血噴濺,揮灑在晏家大門上,裏面火光沖天,才年滿十三歲的少年,沐浴在親人屍體流出的血海中掙扎爬起。
而在他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柄長劍。
少年人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喉嚨哽咽,悲慼至極,身上還留着至親至愛的血。
他的父親晏沉淮爲了保護他,被人生生砍下頭顱,年邁的老管家爲了不讓那些人發現他,把他緊緊護在身下。
他的弟弟被人送走,臨走前也是身受重傷,連帶着他自己也被人一劍穿胸。
耀眼的火光中緩緩走來一人,那人頭戴金冠,滿身華服,少年風華,宛若神祗。少年愣愣的看着那人,昏迷前似將那人的模樣深深刻印在了腦海裏,骨血裏,靈魂裏,死生不忘。
可他到底是忘了。
晏揚猛然從夢中驚醒,他又做了那個夢,夢裏的一切太過真實。
眼角泛着溼意,他擡手撫上眼睫,一時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每每做這個夢,醒來都淚溼滿襟。
那滿眼的紅,還有死去的人,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可他想看清的時候,現實卻又將他給拉了回來。
“殿下…”口中喃喃念着那人。
都過去大半個月了,夜琛也沒派人來找過他,到底是真的放棄他了嗎?
想到此,嘴裏不禁泛起苦來。
側頭時,那柄幽冷的銀白色長劍靜靜掛在牆上,透過月光可以很清楚看清長劍上的花紋。
晏揚眼睛更酸澀了。
血魂太過霸道,就算是有了解藥,等解蠱後,自己的靈力還是被蠶食得一乾二淨,再晚一步,怕是性命也丟了。
如今的他,廢人一個,談什麼再站在殿下的身後。
夜琛的身邊,從不收留無用之人。
“我要回雍王府。”
既然已經成了廢人,就代表着自己沒有了傍身的能力。
說不定,自己哪天就能橫屍當場。
而他此生唯一的心願,惟願再見一次夜琛。
取下牆上橫掛的太和劍,晏揚想了想,終究還是不放心這把劍會被人搶走。
這是殿下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他不能再失去了。
寂靜的街道風聲凜冽,幽冷的寒月高懸於黑夜中。
晏揚的身影在月色下被拉得老長,他走得很快,腳下無聲,由於長年習武的原因,儘管失了靈力,但身體也比常人要穩健得多,而這常年累月下來的習慣,一時也改不了。
耳邊傳來破空聲,那帶着靈力的箭矢直射向晏揚的後心。
晏揚渾身警覺,在箭飛來的同時,人已經飛速閃開,可躲開了這一箭還有下一箭。
“寧王殿下有令,此人必須活捉,只要留條命在,是傷是殘一概不論。”
冰冷無情的聲音在寧靜的街道上清晰可聞,那藏在暗處的人只是下達了一個命令,便有數十名黑衣暗衛向着晏揚而來。
晏揚手心發寒,知道在劫難逃,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
可這一刻,他無比慶幸,幸而太和劍被他放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和夜琛唯一的牽扯,那是見證着他們的點點滴滴,雖然他手持太和劍時,只是一昧的殺人再殺人。
晏家的慘案在顧久離的心裏驚起了一圈一圈漣漪。
他渾渾噩噩着從昏迷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燭光滿堂的石殿。
頭頂是白色的紗帳,他偏頭,微微暗紅的眼底恍惚到看不真切。
這是哪兒?
他記得,他在吸收着段晴的魂魄之力爲自己所用,可沒想到竟陷入夢魘。
只是一睜眼便到了這裏。
周圍的氣息告訴他,他並沒有離開鬼界。
“你醒了?”一道張揚邪魅的聲音響起,石殿外一抹欣長的紅色人影走了進來。
顧久離雙眼迷離,模糊得不能視物,只能依稀從對方的身上感知到危險的氣息。
這人身上鬼氣濃烈,與尋常小鬼相差甚遠,身份肯定不簡單。
“既然醒了,就把優曇雙生鏡交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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