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廢了
淮朝的夫人段茵今年不過二四年華,可那憔悴的容顏,卻彷彿老了十歲。
紀覃書透過陰陽眼看着那靠在藤椅上的婦人,想了想,還是默默將陰陽眼關了。
可即使是無法視物,他也能聽聲辯位。
“紀公子坐吧,我身子不大利索,就不方便招待公子了。”段茵是個溫婉的女子,即使是私下見外男,也顯得格外得體。
紀覃書沒有在段茵身上查探出危險的氣息,便也放下心來,就着小翠搬來的椅凳坐了下去。
他整理好衣襟,小翠就已經遞過來了茶水。
紀覃書接過茶盞,順口說了聲:“多謝。”
可他沒有去喝什麼茶,但也不好駁了她的美意,只好端着茶盞直入正題:
“夫人何以識得在下?”
段茵美目中帶着點笑意;“顧公子告訴我的。”
紀覃書心內一緊,抿了脣沒說話。
小翠知他們有事要商,悄悄退了下去,末了還不忘將門帶上。
段茵:“紀公子是不肯信我嗎?”她從藤椅上坐起身,神情有些激動,連帶着語氣也慌亂了幾分。
紀覃書蹙眉,不太能明白,段茵和顧久離應當不熟,可爲何一提起顧久離,她語氣會這麼慌亂。
紀覃書:“不是,在下只是沒想到罷了,夫人若是知道顧久離的下落,還望告知在下。”
段茵:“他就在府上,不過…被關在地牢裏,而且…他情況不太好。”
紀覃書心猛然一跳,他沒想到,顧久離竟真的會在這裏。
可段茵,她不是淮朝的夫人嗎?爲何會告知於他?
而且,聽她的口氣,好似一早就認識顧久離了般。
紀覃書不禁警惕起來,他不清楚這會不會是淮朝和段茵設下的局,可他如今已經入局,一切也只能見機行事了。
紀覃書按耐住衝動,冷靜得不可思議,他順着段茵的話詢問道:“他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貴府?”
段茵咳嗽了幾聲,臉色漲紅,她收斂好情緒,又靠回了藤椅上,雙手攏在身上蓋着的絨毯下。
段茵整理好了情緒,這才徐徐道來:“那日,顧公子將我兒送了回來,我心存感激,本想當面致謝,可才發現,顧公子被我…被我夫君關進了水牢。
後來,我進去看過,將人換到了地牢裏…
也是在那時,我才知道…也就是紀公子的事。”
直覺告訴紀覃書,段茵和顧久離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不然,光靠這個,段茵也不會背叛淮朝來私下裏見他。
“他情況如何?”不過當下最重要的事,還是顧久離的生死。
段茵眼神微微閃躲,她沒注意紀覃書的眼睛,自然不知道,他如今其實啥也看不見。
“不太好…手廢了。”
紀覃書心一緊,差點按耐不住站起身來,可身體卻顫抖得差點打翻手中的茶盞。
紀覃書:“你能帶我去見他嗎?”
段茵有些爲難:“這…現在,恐怕不行。”
紀覃書:“無妨,你只需告訴我具體位置在哪兒,我可以自己去。”
段茵蹙眉:“抱歉,你是顧公子的好友,我並不想你去冒險,或許,你可以再等等,我找個機會將顧公子帶出來。”
可紀覃書如今哪裏等得起?
就算他等得起,夜闌也等不起。紀覃書:“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幫我們,但我是真心感謝你肯告訴我這些,至於救他之事,還是不必麻煩夫人了。”
畢竟,段茵是淮朝的夫人,若讓她幫他救出顧久離,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段茵搖頭,突然從藤椅上坐了起來,她情緒又激動起來,像是受了刺激。
“不,我會幫你的,紀公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但我相信,您是顧公子的好友,一定也希望能救出他,所以,我能不能求你,替我殺了一個人。”
紀覃書不知所云,忙站起來,將茶盞放到桌上,這纔回身道:“你想要我殺誰?”
段茵臉色陡然猙獰起來,她咬着牙,將脣齒都咬得泛了白,這才從齒縫裏擠出來兩個字:“淮朝。”
紀覃書震驚不已,他萬萬沒想到,段茵想要殺的人,會是淮朝。
莫非,淮朝對她做了什麼?
紀覃書冷靜了下來,沉聲道:“你可知你在說什麼嗎?”
雖然,在得知顧久離手被廢后,他也曾動過殺淮朝的心思,可當着段茵的面,他是萬萬不肯表露出一分來的。
但段茵竟然想殺淮朝?
段茵惡狠狠的說:“我當然清楚我在說什麼,他害死我姐姐,害死我侄兒,還將我的小寶送給別人,我差點…差點就見不到他了。”
段茵說着說着就哽咽了,眼淚順着眼角流下,她本就憔悴不堪,如今氣到臉色發白,更覺悽楚。
段茵:“本來,本來我還只是懷疑,可他一心想要得到往生鏡,上次醉酒,他自己說了出來,我這才知道,顧公子身上有往生鏡,所以,他才把人抓了,嚴刑逼供。
那個狗賊,爲了晏家的往生鏡,害死了多少人。
紀公子,顧公子說您一定會來救他,所以,你也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
段茵抓住了紀覃書的手,滿臉祈求。
紀覃書只感覺她抓着自己的手用盡了氣力,眼前灰黑一片,雖看不見她的神色,但卻不知爲何,他願意去相信她。
她應當,不是作戲。
紀覃書:“你先冷靜,這事,需得從長計議。”
既然現在段茵是可信之人,那他就不急着自己去犯險了。
他雖不清楚這裏面的恩恩怨怨,但還是先將顧久離救出來再說,其他的,以後自會知曉。
昏暗的地牢裏落針可聞,隱隱只能聽見一道淺淺的呼吸聲。
地牢裏沒有燭火,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那人蜷縮在地牢最深處,半晌,鎖鏈聲響起,黑影動了動,似乎是要爬起來。
低啞的喘/息聲響起,那人費力從地上坐了起來,但因爲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引來陣陣咳嗽。
“譚瑾…我可能等不到出去的那一天了。”顧久離耷拉着眼皮,手腕無力的垂在身側。
他的手筋已斷,想要握劍,除非有奇蹟可以出現。
可他口中所喚之人,卻始終沒有迴應他。
顧久離舔了舔乾裂的脣角,只說了一句話,喉嚨就如火燒火燎般疼痛,他有幾天沒有喝水了,現下只覺嗓子乾澀沙啞。
他也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幾天,這裏沒有燭火,也沒有窗戶,他連日夜都快分不清了。
顧久離覺得有些冷,他蜷縮起身子,以爲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單薄的身子有些暖意。
可四下陰冷異常,怎麼都暖不起來。
少年的衣裳早已被撕裂,身上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痕遍佈全身,而在他的胸前,心臟處,那裏,有一朵優曇花悄悄綻放。
優曇花開到極致,像是一道刺青深深的刻在他的胸膛上一般。
而就在顧久離覺得涼入肺腑時,胸口竟傳來了絲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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