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弒君

作者:依依小甜心
沉重的腳鏈牢牢鎖着顧久離的雙腳,他被推搡着進了吟春苑。

  送他來的人是馮忠,這人生着一張國字臉,眸底陰沉,不是個善茬。

  顧久離沒有吭聲,他右腿斷了,走路都有些畸形,實在是不太明白,夜琛爲何會鎖着他,他這樣,還能飛出去不成?

  夜闌一直昏迷着,夜琛收押紀覃書後,夜闌也被送回了宮裏,如今他也不算太忙,便守在吟春宛裏。

  眼見着馮忠將人帶來,夜琛起身,負手而立,漠然道:“顧久離,你若替於臨解咒,本王便放了紀覃書。”

  顧久離垂着眼瞼,聞言臉色不變,眸底卻涌上一抹冷意。

  馮忠將人送來後便退下了,此時屋內除卻昏迷不醒的於臨,就只有夜琛和他。

  顧久離神色不變,背脊傲然而立,他淡淡說道:“我解不了。”

  夜琛聞言握拳,忍住怒火:“許文竹告訴本王,除了琉鳶國的人以外,就只有你能救他,顧久離,本王可沒有耐心聽你狡辯,你最好不要給本王耍什麼花樣。”

  顧久離偏頭,眸色淡淡,不怒不嗔,他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牀上那人,想到在鬼界時,並沒有感應到半點於臨和陸臻的魂魄氣息,他私下裏也找衛戰問過,所以,這兩人的離魂絕對被人扣着。

  顧久離:“他的魂魄,我去鬼界時找過,沒有找到,所以……王爺,我不解不了。”

  夜琛一愣,想起顧久離消失的這段時間,確實是中元節左右,他心思百轉,再看顧久離的神色,也不似在騙他。

  他沉下臉,想到於臨身上的失魂咒,眉頭都擰成了川字形。

  夜琛:“但願你沒有說謊。”

  顧久離由着馮忠又帶出了吟春宛,他被安排在別院裏住下,離着吟春宛不遠,大抵是夜琛想隨時能派遣他過來替於臨查探病情。

  關於顧久離身上的傷,夜琛也不是眼瞎,但卻絲毫沒有派人去請大夫的意思。

  顧久離冷笑,若他被治好了,恐怕夜琛也會想方設法的把他打殘了留在王府。

  索性,夜琛也沒有要爲難他的意思,趁着這段時間,顧久離的魂魄還尚有喘/息的空隙。

  他剛住下,門口便傳來爭執聲。

  因爲怕他跑了,所以守在他院外的護院起碼有好幾個,且個個身材魁梧。

  顧久離初來乍到,一來就有人找上門,他心裏好奇的同時,不免又蹙眉。

  “我家公子真的有事要找顧公子,麻煩幾位大哥行行好,讓我進去吧。”凌越說話都夾雜了幾分哭音。

  顧久離拖着斷腿,腳上的鎖鏈沉得他都不想動彈,他被外面的爭執吵得煩了,不得已才挪了出來。

  馮忠本來是守着竹修院的,因爲顧久離的到來,夜琛便把他派來了吟楓院。

  凌越平日裏人緣挺好的,除了馮忠以外,那些護院都動了惻隱之心,可馮忠卻絲毫無動於衷,沒有半點要讓他進去的模樣。

  顧久離看着好戲,外面那少年,他沒記錯的話,自己和他並無交集,至於他口中的公子。

  呵,他和雍王府的人不熟,自然也是不識的。

  晏揚已經離開了雍王府,如今這裏,還有誰會找他?

  可凌越老遠便看見了靠在房柱邊的顧久離,想必這就是他要找的人,他眼裏升起一抹希冀,朝顧久離揮揮手。

  “顧公子,麻煩您,能不能讓他們放小的進去,我家公子找您真的有事。”

  顧久離來了興致,慢悠悠直起身來。

  顧久離:“放他進來吧。”

  馮忠就算再是不悅,也只能讓開路,畢竟,夜琛只讓他看着顧久離,卻沒有對他禁足。

  凌越興奮不已,連帶着馮忠的冷眼都不介意了,他快步進了吟楓院。

  顧久離又靠回了房柱上,他斜眼打量着凌越,這小子皮膚白靜,看起來細皮嫩肉的,瘦胳膊細腿的,嘖嘖,也不知是誰的小廝,看起來卻不像是伺候人的。

  顧久離:“你家公子是誰?”

  凌越臉憋得漲紅,他不敢擡眼多看顧久離,只垂着頭悶聲道:“我家公子叫緋月,是王爺的…”他一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緊接着才繼續說:“王爺的侍郎。”

  他這詞用得巧妙,可明眼人一聽,也知道,這叫緋月的公子,不過就是雍王的男/寵罷了。

  顧久離頗爲意外,傳言夜琛美色不近,除了於臨外,從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可這緋月又是怎麼回事?

  “哦?你且說說,你家公子爲何要見我?”他與這緋月從不相識,怎麼他這才入住吟楓院,人就找上門來了。

  凌越定定神:“我家公子不便離開竹修院,所以只能請您前去,顧公子與我家公子相熟,顧公子應當不會拒絕,只是……我家公子並未告知小的所爲何事,所以……您就算問小的,小的也並不知曉。”

  顧久離心思百轉,他確實是不認識這叫緋月的公子,莫非,是他沉睡時,那傢伙結識的。

  顧久離來了興致,他直起身,從臺階上一步一步走下來,腳下傳來陣陣鎖鏈聲。

  凌越耳尖一動,意外的擡起眼去看顧久離的腳下。

  玄鐵所造的鎖鏈刀槍不入,將少年的腳腕牢牢鎖住,連走路都被限制,尤其少年那已經畸形的右腿,看起來更是觸目驚心。

  凌越驚得心臟都緊縮了,他睜大眼:“顧公子,您的腿?”

  顧久離不在意的撇撇嘴,他又不是真的顧久離,這點傷痛於他而言,習慣了就好。

  “無妨,你且帶路吧。”

  褚言神尊三千年來第一次體會這麼真實的痛感,除卻最開始的不自然,到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傷痛,根本不算得什麼。

  不過,走路不便也給他帶來了些許麻煩。

  凌越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眼,眼底的驚愕猶在,爲了避免多繞彎子,他只好挑着最近的路走。

  而馮忠則一直緊隨在兩人身後。

  多了雙眼睛盯着顧久離,他也沒有在意,不就是一條尾巴嗎?愛跟就讓他跟着,左右他也只是去見見那緋月罷了。

  晏揚早起便聽說顧久離被夜琛帶回了王府,可他被禁足於竹修院,只好派凌越出去。

  天氣越發寒冷,剛打掃乾淨的庭院又落滿了枯黃的槐樹葉。

  晏揚就坐在院內的石桌邊喝茶,桌上除了放着兩杯茶盞,還有一副筆墨紙硯。

  因爲沒了靈力,他這才發現,自己原是怕冷的,也許是由於靈田被毀的原因,他的身體倒是比常人還不如。

  晏揚整個人都縮在狐裘裏,只露出了腦袋,他捧着一杯熱茶,嘴裏呵着氣,眼皮耷拉着,看起來沒精打采,一張清俊的臉被凍得鼻尖都泛了紅。

  茶盞裏的茶葉漂浮在茶水上,晏揚盯着那茶葉,時不時的吹一口氣,茶葉就被吹得翻滾下去。

  他兀自吹着茶水,按耐住心底的焦急,表面卻是淡定如水,一副無聊透頂的姿態。

  直到,聽見不遠處傳來了鎖鏈聲。

  顧久離剛一進竹修院便看見晏揚了,他頗爲意外的揚起下顎,突然之間明白了。

  “顧公子這邊請,我家公子已經等着您了。”

  顧久離抿脣不語,沉默的跟着凌越來到石桌前,他眼底沒有意外,倒像是不認識晏揚一般。

  馮忠見二人神色,想了想,還是沒有跟進去,留在院外等着。

  “你便是他口中的緋月公子?”顧久離玩味的勾起嘴角。

  晏揚心下訝異,顧久離這是裝作不認識他?

  隨即,他視線又落到顧久離腿上,眼眸一閃,裏面有着錯愕。

  晏揚定下心,將茶盞放回石桌上,他擡起下顎,在他對面,正好放着一杯早已準備好的茶水。

  晏揚持筆寫着:“顧公子請坐吧。”

  寫完便推給顧久離看。

  顧久離點了頭,端端正正坐在了晏揚對面,不過心裏卻很訝異晏揚爲何不直接開口,莫非是怕人聽見?

  這傢伙,把茶水都準備好了,就料定他一定會來?

  顧久離眨眨眼,帶着點笑意說:“不知緋月公子找顧某所謂何事。”

  晏揚反問:“你心裏不是很清楚嗎?”

  凌越見狀,深知他們二人有話要說,他很有眼力見的默默出了院子去找馮忠聊天去。

  他左右逢源慣了,人緣又好,把馮忠拖住,也不是什麼難事。

  晏揚繼續寫着:“人已經被支開了,顧久離,我且問你,於臨的失魂咒可有解救之法?”

  他神色認真,顧久離也收斂起玩味,正色道:“他的失魂咒,我解不了。”

  晏揚蹙眉:“果然。”

  顧久離見狀意外的揚了揚眉,他以爲,晏揚也很關心於臨的失魂咒,卻不想,竟是另有緣由。

  晏揚喜歡夜琛,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而夜琛喜歡於臨,這事在淵北也是人盡皆知的。

  晏揚會關心於臨的失魂咒,說實話,顧久離也是不信的。

  他以爲,晏揚只是想試試口風,畢竟,兩人之間的關係很微妙,說晏揚討厭於臨都不爲過。

  晏揚沉思片刻,繼續提筆:“那日,許文竹來了王府,他走後,王爺口口聲聲對我說,要將你捉來,我想,定是他告訴了王爺你的下落。”

  顧久離眸子暗沉,想起什麼,若有所思道:“聽你這麼說,我似乎明白了。”

  陸臻也中了失魂咒,許文竹會關注他的動向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妄想以夜琛之手來抓他,必然是爲了什麼。

  他在腦子裏迅速過濾這段時間的記憶,甚至還暗暗與雙生鏡聯繫上,這才得知他沉睡這段時間,顧久離所有的記憶。

  顧久離想起自己動身往尚城前,曾在城門口遇上許文竹,那時,他讓他回去治陸臻,他當時是拒絕了。

  所以,許文竹這是懷恨在心了?

  可他莫名其妙在淮家中了招,不是太過奇怪了嗎?

  顧久離想到此,眼底升起一抹殺意,妄動他者,無論什麼原因,他都不會放過。

  晏揚小心查探着整個院落,四周風平浪靜,只有冷冽的寒風,他深吸一口氣:“我替你拿到打開腳鏈的鑰匙後,你就找個機會逃出這裏。”

  顧久離搖頭,拒絕了晏揚:“不必,我留在這裏,反而更方便行事。”

  晏揚不解:“你想做什麼?”

  顧久離:“這你就不用管了,至於其他,若我要離開王府,也定會帶你一起離開的。”

  晏揚微愣,想起自己如今不堪的處境,苦笑着:“你看我現在,就算出了王府,也會被人戳着脊樑骨,而且……我靈力被廢,你也知道,我樹敵頗多,怕是還未出淵北,便會丟了性命。”

  顧久離啞然,他也沒有想到,晏揚的處境竟會如此糟糕,他們許久未見,雖然他與晏揚不熟,可那傢伙有心把晏揚當成朋友,他自然也得出手相助。

  晏揚身上的氣息薄弱,他一開始沒有在意,以爲他的靈力是被夜琛封了,卻沒想到,他的靈力會被廢,而且,他一直未開口說話,莫非也另有緣由?

  顧久離:“你的靈力……爲何被廢?還有,你怎麼不開口說話”

  晏揚垂眸,手一頓,卻沒有遲疑:“是血魂蠱,至於我嗓子,不提也罷。”

  顧久離眼神變了又變,知他不願提起,便沒有去提他嗓音這事,轉而道:“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那時候就……”

  他抿脣,繼續道:“等所有事都處理完,我就帶你離開淵北,到一個所有人都不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

  晏揚聞言,眼裏閃着希翼的光:“我還能重新開始嗎?”

  顧久離點頭,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他模樣太過認真,晏揚信了。

  可晏揚不知的是,顧久離如今與他,其實處境一樣。

  他靈田被毀,手筋盡斷,琵琶骨上的傷還未癒合,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更是不計其數。

  在別人眼裏,顧久離如今這副身子,與廢人無疑。

  可褚言不是顧久離,他只是佔用着他的身體,做着顧久離會去做的事罷了。

  顧久離深吸一口氣:“你要相信自己,況且,你就算留在這裏,真的會甘心嗎?”

  晏揚聞言,持筆的手不自覺的一抖,他下意識的收回手,將手隱在狐裘下,很快兩手便交疊緊握起來,他自然不甘心,他跟了夜琛八年之久,就算不能得到夜琛的心,可他一片真心,卻也不願被這麼辜負。

  除非真的死心。

  那於臨不過救了王爺一命,他也替王爺擋過刀劍,替王爺殺盡忤逆之人,替王爺斬斷所有荊棘,他爲何不能放手一搏?

  晏揚閉上眼,半晌才又重新握起筆寫道:“我不甘心。”

  顧久離:“那你想如何?飛蛾撲火,亦或是放手?晏揚,很多時候,還是不要太過執着。”

  晏揚沒反應。

  顧久離繼續說:“還記得你缺失的那部分記憶嗎?晏揚,找回那段記憶,不然,你會後悔的。”

  晏揚曾經很在意那段記憶,因爲他知道,那是他晏家滅門的真相,也是在那時候,他被夜琛帶走,開始了他不一樣的人生。

  他於夜琛,最開始是感激,他給他新生,他追隨他多年,卻到底是將一顆心給遺失了。

  到現在,那段記憶,他竟是不願再去提及。

  晏揚原是想着有機會了去找紀覃書幫他找回那段記憶,可拖着拖着,他也漸漸忘了這事,經顧久離提起,他才恍然。

  晏揚:“我不悔,至於那些事,若我能記起,那便是上天註定讓我去替晏家報仇,可若是我記不起,我也不會去糾結於這些恩怨。

  你覺得我本末倒置罔顧人倫也無妨,畢竟,這些記憶我都缺失了,那些年少時的事,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只想守着眼前的這點希望。”

  顧久離還是第一次見到,不被仇恨所影響的人。

  之於褚言來說,他和顧久離就是因爲仇恨結緣,若是沒有太尉之女的死,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和顧久離結契,更不會窺見自由的空氣。

  這偷來的自在,讓他差點忘了,被封印在雙生鏡裏三千年的寂寞。

  回去的路上,褚言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他替顧久離做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可他陪了他這麼多年,也很清楚,若是讓顧久離自己做選擇,他也定會選擇修習鬼術,而放棄重來的機會。

  可他事後,定會後悔。

  想到此,褚言眼瞼微垂,眸底暗紅,他不會讓顧久離有後悔的機會,他會替他做出選擇。

  屆時,他就算後悔,也只會恨他褚言,不會怨恨上自己。

  顧久離一路回了吟楓院,他不能在竹修院待太久,不然會引起夜琛的懷疑。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

  沒過兩天,宮裏便傳出皇帝夜宵心力交瘁突然吐血昏迷的消息來。

  一瞬間,朝野動盪,太醫束手無策。

  雍王府在這時包攬下了所有政務,畢竟,成年的皇子中,太子現如今昏迷不醒,寧王是個掛名的閒散王爺,剩下的,也就只有雍王夜琛有這個能力和手腕穩住朝廷上下了。

  “這夜宵尚且才過不惑之年,呵,怕是有心人動了手腳。”顧久離手中捏着茶盞,他看着茶盞裏泛起波瀾的茶水,深知,這只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罷了。夜琛最近一直來返於宮裏,忙得不可開交,加上夜宵突然病重,可朝廷上下多少事要交給他處理,他不得已,將晏揚送進了宮,要他照料夜宵。

  畢竟,其他人,夜琛實在是不放心。

  夜宵的病來得莫名,太醫根本看不出半點端疑,只稱是心力交瘁,鬱結難消。

  晏揚進宮第二日,雍王府來了一位大夫。

  夜琛得知此人能救於臨時,立馬放下了手中的公務,可他萬萬沒想到,來的人會是師淵。

  “王爺,別來無恙啊。”師淵一身明晃晃的黃色錦衫,錦衫上罩着一件加絨的金色小馬甲,領口是上好的狐狸毛,他腰間佩戴着好幾塊玉佩,走路間都叮噹脆響。

  不知爲何,聽見這聲音,還有這一身明晃晃的金黃色,夜琛竟下意識的想起晏揚來,

  他那皓白的腳腕,太適合帶金色的腳環了。

  “是你?”夜琛手斂好思緒,冷眼看着師淵。

  他是個理智的人,雖然氣憤晏揚會和這人有牽扯,但他還不至於被憤怒衝昏了頭腦。

  師淵含笑拱手:“我乃琉鳶國祭司一族師淵,聽聞王爺尋我多時,如今我來了,王爺這是不歡迎嗎?”

  說罷,師淵擡起眼簾看了眼夜琛的臉色,果不其然,已經徹底沉了下去。

  “你說,你是祭司一族的人?”夜琛聲音卻異常的冷靜。

  師淵:“自然。”

  夜琛眯眼,突然想起上次去玉芳樓遇刺一事,那次是晏揚收到的消息,他沒有多想,第二天就帶着晏揚去了。

  然後遇到刺客,而那祭司一族的人也沒有出現。

  如今,眼前這人口口聲聲說着自己是祭司一族的人,且還和晏揚相熟,那夜,若他不去而復返,晏揚是否會隨着這人離開?

  夜琛越想,心裏那股無名火就燒得更旺了,他壓下心底的陰霾,側過身,給師淵讓了路。

  “請。”

  夜琛面色沉靜,喜怒不變,師淵也沒耐心去猜他的心思,客氣的點點頭便進了王府。

  他如此光明正大來雍王府,除了爲了晏揚以外,還爲了王府內的另外一人。

  上次夜琛定是對他生了疑心,爲了避免能順利帶走那人,他只好主動上門來找夜琛了。

  “於臨中的是失魂咒,他已經昏迷兩個月了,本王尋遍名醫,都找不到解救之法,聽說琉鳶國的祭司一族善於用蠱和咒法,想必師公子定有辦法能救於臨。”

  夜琛在提到於臨名字時,師淵的眸子幾不可聞的沉了沉。

  他隱下情緒,笑道:“這是自然。”

  吟春宛內四季如春,冬有地龍升暖,夏有冰塊去暑,可見夜琛是有多在意於臨。

  而於臨平日裏交由丫鬟眉霜照顧,夜琛有空暇時便常來看他,可近來,連他都未察覺到,他去竹修院的次數卻是比來吟春宛的時候還要多。

  夜琛和師淵去的時候,眉霜正在替於臨擦身,見夜琛來了,眉霜忙將手中的巾帕放回盆裏。

  眉霜低垂着頭行禮:“王爺。”

  夜琛擺擺手:“你先下去吧。”

  眉霜又俯身行了一禮,臨走前卻不忘看了眼跟在夜琛身後來的師淵。

  “師公子,請吧。”夜琛沒有上前,等眉霜走後,纔開口示意師淵可以動手救人了。

  師淵笑了:“我族解咒之法太過複雜,且是祕術,王爺還是別看爲好。”

  夜琛不悅的蹙起眉頭,說實話,他心底放心不下師淵一個人留在這裏,而且,他不敢賭,他怕師淵動機不純,畢竟,晏揚對他心有怨恨,若是,這人不是祭司一族之人,於臨出了什麼好歹,他當如何?

  “王爺是信不過我?”師淵如何能看不出夜琛心中所想,他笑笑不多做解釋。

  這人疑心太重,怕是輕易不會相信他的話,但他如果解釋過多,想必夜琛就更不會信他了。

  “並非信不過,只是不放心罷了,他昏迷了兩月有餘,本王什麼辦法都想過了,卻始終沒有辦法,師公子有多少把握能把人救回來”夜琛言辭懇切,但那雙眸子卻異常犀利。

  師淵深知,若他不能保證,恐怕他今日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王爺放心,就算是看在宴揚的面上,我也會竭盡所能將於公子救回來的。”師淵突然間起了試探夜琛的心思。

  他觀察着夜琛的神色,見他幾不可聞的愣怔了一瞬,雖然只是僅僅也一瞬,卻也足夠了。

  看來,宴揚在夜琛心裏其實還是有一席之地的。

  “好,本王就信你一次。”夜琛丟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了,背影卻少見的有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

  莫非,夜琛是以爲,他是被宴揚叫來的?

  也好,既然誤打誤撞的讓他誤會了,那便誤會到底吧,只要人離開了就行。

  夜琛走時將房門也帶上了,師淵也不再加以掩飾,他踱步來到牀邊,隨即從懷裏拿出一個白玉瓷瓶。

  牀上那人,五官生得相當秀氣,眉目間卻透着點冷冽,即使是在昏迷着,也有種孤冷的氣質。

  因爲昏迷了兩個月的原因,於臨的臉色呈現出病態的蒼白,他呼吸很微弱,若不是那時不時起伏的胸口,不知情的人怕是會以爲他已經死了。

  師淵將白玉瓷瓶打開隨後放到於臨鼻翼下,待確定他有吸入瓶裏的藥物後,他才施施然的收回手,然後把瓶子塞好放回了自己懷裏。

  約莫等了一刻鐘左右,師淵覺着時候應當差不多了,這才冷笑着開口:“於景池,醒了就起來吧。”

  於臨眼睫一顫,那熟悉到令他恐懼的聲音讓他以爲自己還在夢中,直到睜眼看到牀邊站着的人時,於臨這才恍然驚醒。

  “...大人”由於睡了太久,於臨的聲音很是沙啞。

  師淵冷凝着他:“一年不見,你的膽子見長。”

  於臨心思百轉,從最開始的驚慌,再到逐漸冷靜,也不過短短的幾息之間。

  於臨語氣淡淡,很是平靜的道:“少祭司大人不遠千里來尋我,景池不慎惶恐。”

  說完,他雙手撐起身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師淵依舊冷眼看着他:“私自離開琉鳶,這筆賬本座姑且不與你算,但你離開本座,還妄想用失魂咒留住夜琛?呵呵,該說你可悲,還是下/賤?

  你不惜對自己下咒,篡改他們的記憶,本座當真是小看了你。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用着本座教給你的術法坑害他人。”

  於臨一頓,默然擡起眼看着這個熟悉到令他看一眼都覺得恐懼的人。

  於臨深吸一口氣:“那大人呢?你又一直糾纏着我作甚?”

  師淵一時竟回答不上來,可眼裏已經漸漸涌上一抹狠厲。

  師淵:“本座給你的恩寵,還不夠嗎?你竟然下作到甘願做陸臻的替身。”

  他紅了眼,見於臨要起身,上前幾步,伸手便掐住了他皓白的脖頸將他提了起來。

  “你擅自離開本座,還敢狡辯?”

  於臨被掐得臉色漲紅,呼吸差點提不上來,他本就昏迷多時,如今毫無反手之力。

  於臨憋着一口氣,眼裏也現出冷冽的倔強,他眼簾上挑,冷笑嘲諷着師淵:“景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大人心中應當...很清楚,我並不是他,你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師淵眸子一顫,他手一鬆,隨即後退幾步,臉上有着被人說出心事的慌亂。

  “你胡說些什麼?”他急喘了一口氣,這才整理好了情緒,默然背過身去,負手而立。

  於臨喉嚨沙啞得緊,被掐得脖頸生疼,師淵一放手,大量空氣洶涌而來,他忍不住低頭猛烈的咳嗽起來。

  等好不容易喘過氣,他才擡起下顎,繼續冷笑着道:“怎麼?大人的心思被我說中了,所以大人連轉身面對我的勇氣都沒了?是不是一看見我這張臉,你就會想起他?呵,我是不是胡說,大人心裏不是很清楚嗎。”

  “你...該死。”師淵眼底的怒意再也忍耐不住。

  這麼多年了,那人一直藏在他的心裏,誰都不敢觸及,包括他自己在內,如今,就這麼被於臨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他心底的懊惱其實比怒意來得還要深。

  “從離開琉鳶起,我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大人若想要,儘管來拿,但我絕不會跟你回去,今日,若你執意要帶我走,那我便血濺當場,你也只能帶走我的屍體。”

  於臨已經從牀上下來,他背脊挺得筆直,絲毫不懼師淵轉身投來時,那道似要將他千刀萬剮的目光。

  師淵還是第一次見於臨如此強硬的態度,從前的他,向來逆來順受,久到讓他以爲,於臨骨子裏就該是這樣的。

  可他如今才發現,於臨的身上竟也有着那人同樣的倔強和孤冷,以及決絕。

  “也罷,本座給你時間。”師淵對着這樣的於臨竟不忍再逼迫他,他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怎麼樣,於臨醒了嗎?”夜琛就等在院外,見師淵開門出來忙走了過來。

  師淵面上帶着點疲憊,夜琛不疑有他,以爲他是耗神救治於臨的原因。

  “他已經醒了,無事的話,在下便先行告退。”師淵從房內出來後神情就已經變得冷淡了許多。

  夜琛聽他說於臨醒了,臉上涌上狂喜,也沒多想什麼,只是意外師淵竟這麼快就要離開。

  他下意識的挽留:“師公子辛苦了,本王還未好好答謝公子,可否再多留些時日。”

  師淵:“不了,我還有事要辦,就先告辭了。”

  師淵冷淡的拒絕了夜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王府。

  他現在還要去一趟寧王府,至於於臨他們之間的事,他已經不想再去多作理會,時機一到,於臨就是想不跟他走都不可能。

  顧久離在於臨被師淵救醒後便收到了消息。

  “奇怪,沒有殘魂,就算有解藥,失魂咒也不可能能解,師淵就算身爲琉鳶人,也絕不會有例外。”

  他活了上萬年,就算沒有修習過蠱術,也算是非常瞭解了。

  “除非,他的殘魂就在自己身上?”

  顧久離心思百轉,想起陸臻來。

  這人來歷不明,又恰巧也中了失魂咒,且和許文竹扯上了關係。

  如今,許文竹向夜琛透露他的下落,卻是絲毫不怕自己知道後與他反目,他不是想救陸臻嗎?爲何不怕與他結仇。

  顧久離呼吸一沉,想到現如今身在天牢內的紀覃書。

  “糟了,紀覃書有危險。”

  他莫名其妙在淮家中招,在這期間,他也只和紀覃書有過交流,紀覃書絕不會對他動手,而他在路上碰巧遇上了許文竹,這也實在是太過巧合了些。

  無數推斷都指向了許文竹。

  而今,他身在雍王府,被人看護着,夜闌身受重傷,昏迷不醒,連皇帝夜宵都突然吐血昏迷,他就算不太關心這些事也都清楚,這淵北怕是馬上就要變天了。

  若夜闌不能醒過來,紀覃書必死無疑。

  按理來說,夜闌體內的鬼氣已除,不日便會甦醒,但是卻遲遲沒有傳來夜闌醒來的消息,怕也是凶多吉少。

  顧久離有些懊惱,想通了所有事後,他心底的殺意就止不住的往外蔓延。

  體內的鬼氣翻騰着,似要衝破靈田徹底掌握身體。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腦海深處是那人發瘋似的吼叫,顧久離臉色一變,他眉頭緊皺,心臟瞬時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他的心肺被像是要被撕裂般,連帶着意識也開始渙散起來。

  顧久離忍不住捂住胸口,額頭冷汗涔涔。

  他本來躺在軟塌上,因着這突如其來的劇痛,令顧久離整個人都從軟塌上翻了下來。

  “該死。”他低低咒罵一聲。

  嘴角邊已經流出血絲,他擡袖狠狠擦去嘴角那些血跡,隨即攤手,掌心很快開始生出一朵金色的優曇花。

  金色的根莖挺立生長着,末端漸漸開出了一朵晶瑩剔透的金色花朵,花心的花蕊裏散發着陣陣芬芳,顧久離低聲咳嗽起來,他張口便將那朵金色的優曇花喫進了肚裏。

  神聖的神佛之力很快在體內流轉,顧久離只覺身上有了暖意,被鬼氣衝撞的經脈也得到了緩解。

  “你自己把這身子弄到如此糟糕的狀態,還想報仇,簡直癡心妄想。”顧久離忍不住咒罵起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眉宇間滿是翻騰的怒意,其間還夾雜着絲絲鬼氣。

  “我要報仇,讓我報仇。”那人的聲音還響起在腦海裏。

  褚言知道這是顧久離恢復了意識,可他鬼氣未除,心性不穩,若是貿然讓他甦醒,怕是會直接入魔。

  “本君真是欠了你。”顧久離罵罵咧咧的拖着斷腿走了出去。

  他現在要去天牢把紀覃書救出來,但願不會太晚。

  顧久離剛走到院門口,迎面便被馮忠攔下了。

  他冷眼看着這人,馮忠是習武之人,與那些護院不同,要想擺脫這個傢伙恐怕還得廢些心力,可那於臨既然已經甦醒,想必夜琛便不會再顧忌,怕是不會再留他性命。

  “來人啊,此子同罪人紀覃書交涉頗深,又同謀害陛下的緋月私下相會,怕是也與此事脫不了干係,還不把人抓起來嚴加審問。”

  馮忠抽出腰間配劍,身後很快衝出數十人便將顧久離牢牢困在其中。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顧久離冷笑,不允置評。

  這些人這麼快就向他動手,怕是於臨纔剛醒過來,夜琛就已經忍不住要動手除人了吧。

  馮忠:“廢話少說,還不束手就擒。”

  顧久離剛準備動手,隨即想起紀覃書和宴揚,他身子一頓,不如,就跟他們走,反正一樣是去天牢,也懶得他再廢番功夫。

  更何況,他腳上有傷,還戴着鎖鏈,實在多有不便,這些人若想送他一程,還真是來得巧了。

  “他當着沒有反抗?”夜琛在得知顧久離竟絲毫不反抗,直接被人壓去天牢後,就覺得震驚不已。

  “回王爺,顧久離他確實沒有反抗。”馮忠也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來都做好了要打場硬仗的準備,結果臨到頭來,那人竟一點沒有要反抗的意思。

  “可能,是他寡不敵衆,知道反抗也無用,所以放棄了?”於臨靠在夜琛的懷裏,柔聲道。

  他才甦醒不久,身體還很虛弱,所以夜琛只好將他牢牢護在懷裏。

  只是,夜琛也不知怎麼的,懷裏抱着於臨時,心裏卻突然想起了宴揚來。

  他其實也是剛剛纔得知紀覃書意圖謀害皇帝的消息。

  有太監在紀覃書端去餵給夜宵的藥裏查出了毒藥的成分,現在人已經被收押進了天牢,等着他去審訊。

  夜琛並不相信這事會是宴揚做的,一,他沒理由,二,就算他對自己心有怨恨,也絕不會做出這種弒君的事來。

  宴揚最注重忠義之情,於情於理,他都不會是下毒之人。

  所以只能是另有其人,可如今宮裏大多數都是他的人,現在被查出有人要對夜宵下毒。

  若他此時保了宴揚,是不是也就明擺着告訴所有人,就是他派人下的毒,現在東窗事發,連戲都不做了,就要直接弒君。

  “來人,備馬,本王要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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