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回:踽踽而潜行(中)
只怨燕归晚偏自己往刀枪上撞,這让徐钟卿和朱仙然要怎么定夺才好?徐钟卿沉着脸不言语,朱仙然忽然咳嗽的厉害。太医们一起围了過来,上下安抚一阵朱仙然,又要将她送回床榻上歇息。
朱仙然却命太医们都退下,望向站在一隅的燕归晚,语重心长道:“燕将,你近身来說话。”
燕归晚颔首走上前,躬身叉手道:“朱将军。”
“你年過二九了沒有?”
“已经過了。”
“不怕死么?”
“怕死。”
“怕死還要往前冲?”
“同为东梁女儿,舍我其谁?”
朱仙然顿了顿,向旁边的徐钟卿探望過去。
“去把严荼叫进来。”
徐钟卿吩咐下去,须臾,那名叫严荼的女侍卫便被叫到大营裡来。谁人都知道,這個严荼是徐钟卿身边一等一的高手,說她能以一抵十一点也不为過。她算是徐钟卿的家臣,并沒有在军中担当什么军职。
“殿下。”严荼进来行礼道。
徐钟卿向她指了指燕归晚,“我派你随燕归晚去西洲做回探子,你可愿意?”
严荼倏地跪地抱拳道:“谨遵殿下之命。”
“你们得活着回来,這也是命令。”徐钟卿忽然站起身来,凝重的看着严荼和燕归晚。
燕归晚立刻跟在严荼身后跪下来,一字一顿道:“臣、遵、命。”
燕归晚和严荼一起走出营帐,自有人带她们去别处换装、整理所带之物。九莺已知道消息,疯了似的找到燕归晚。此时的燕归晚和严荼,已褪去铠甲换上常服。二人均高高的束起发髻,一個身着紫袍,一個身着绿袍,外身都披着一個样式的貂裘。二人的身上装着一把短刀、两個匕首、若干暗器等。
“晚主……晚主,我必须跟着您一起去!我答应過主母,一定得护您周全啊!”九莺跪倒在燕归晚面前,哭诉道。
燕归晚将她扶起来,强挤出笑容,“九莺,你有你的任务,你要在這裡替我看护好三公主!等我回来!”
严荼与九莺略有点交情,见九莺如此,便跟着劝道:“莺官儿且放心,我与你家晚主同行,自当尽心尽责。”
九莺听了又给严荼跪了下去,不由分說先磕了几個响头,才开口道:“荼姐姐,我家晚主就拜托给你了!”
“瞧瞧你這是做什么?我們也不是第一日相识,横竖都是京都裡過活的。”严荼再一次把九莺扶起来。
九莺死活不肯离开此处,燕归晚只好令她去外面等候。俄顷,徐钟卿踏着大步走了进来。她看了看二人的扮相,倒真有几分西洲人的模样。
“我给你们准备的衣裳可還合适?”徐钟卿问道。
“甚好。”二人齐声答道。
“本来是想给你们弄两身‘女服’,他们西洲那边的女服,也就是咱们东梁的男服。但是我又一想,叫咱们东梁女儿穿那個,只怕是欲盖弥彰了。你们就這样出去吧!盘缠、纸笔我都为你们备好,一俟发现情报或遇见什么危险,第一時間点狼烟示警,我立刻派人去支援你们!”
原来徐钟卿早有准备,难怪她一直都沉得住气,只是不知道派燕归晚去做探子,是在她的计划之中亦或者之外。
二人拜谢過徐钟卿,在漆黑的夜幕中上了路。九莺一路挥泪送别,但燕归晚和严荼都走的很决绝。二女将走远了,徐钟卿艰难的吐了一口气,对着走回来的九莺道:“就在這裡等你家主子回来吧!她应该是個有福之人。”
燕归晚和严荼骑着骏马一路向西走去。這几日严荼等日日在军营外巡查,已把附近的地形摸得清楚。燕归晚见严荼身手矫健,心中颇为佩服。
严荼单手抓着缰绳,朝另一匹马背上的燕归晚笑道:“九驸马好骑术。”
燕归晚一扬手,谦和道:“荼姐姐,在外你就唤我归晚吧。你比我大,我就擅自叫你姐姐了。”
“怎可?莫不如九驸马直呼我姓名吧!”
“哎,荼姐姐不要推脱,我們以姊妹相称,不容易引人耳目。”
严荼想了想,爽快道:“严荼遵命。”随即又问道:“归晚,首站你想去往哪裡?”
“以我們现在這身打扮,勉强能伪装成個商人。荼姐姐觉得我們先去那几個被抢盗的村庄看看可好?而且也到了這個时辰,总得找個村肆歇脚才行吧?”
严荼见燕归晚分析有序,心裡安心不少。起初她有些担心,怕着燕归晚是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前几日见到尸首吐的一塌糊涂的窘状,她是亲眼所见的。刚刚不過是试探她一把,总归說出個所以然来,也不是酒囊饭袋的货色。看来她们平安归来的胜算加大几分。
约走了半個时辰的路,她们俩终于看到一点灯光。那应该是這方圆几十裡中的唯一一家村肆。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打了一下马鞭,使马匹迅速停在村肆门首。
二人下马拴好缰绳,上前叩响了门闩。不多时,只听裡面有個女子隔门问话:“小店房舍已满,請客官另找他处去吧。”
“店家,您行行好,都這個时辰我們实在是沒别的去处,勉强让我們在這裡住下吧!”严荼恳求道。
裡面静默了半晌,仍然沒有回复。严荼又道:“我們愿意加钱,您看可否?”
村肆的门“吱嘎”一声,从裡面被打开。在裡面站着两個女子,皆是粗布麻衣裹着棉袄,一個手裡端着灯烛,一個负责开门交谈。
两個酒保上下打量燕归晚和严荼,试问道:“你们可是东梁人?”
“我們是从西洲那边過来的。劳驾店家给行個方便。”
那酒保一個趔趄向后退了一大步,“你们快点走吧!不知道西洲和东梁正在打仗么?被哪边官兵抓到,你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燕归晚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往那酒保手裡一塞,道:“打仗是他们官家的事,我們是正经的商人,劳烦您二位通融通融,给我們一间歇息之地吧。”
那酒保燕归晚出手阔绰,心裡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哎,也罢!你们俩快快进来。我們這穷乡僻壤艰难的很,再說不打仗时我們也与西洲那边互通些货物。”
二人被让进厅堂裡,凭借微弱的灯烛,严荼把裡面的境况摸清個大概。燕归晚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可是她那裡却沒有刀剑可使。
一個酒保轻声道:“你们二位且随我上楼来,房舍只有一间,請你们将就些吧。有什么需要,换我上来便是。”
她们俩随着這個酒保上了楼,沒走几步已到房舍门口,酒保在前面推门引路,很快就安排妥当一切,那酒保回身把门带好就走下楼去。
严荼自顾拿起灯烛,在屋子周围检查一番,见四壁大抵上安全,方才道:“這裡不比家裡,归晚就将就些吧。你去床榻上歇息,我在交椅上打個盹儿就行。”
“荼姐姐与我同床挤一挤,反而還暖和些。归晚不是那矫情之人。”
說毕,燕归晚拉過严荼一并走到床榻上,同席而卧。二人均不敢酣睡過去。
严荼暗暗說道:“归晚可看清楚了,东梁与西洲的百姓往来還是很多的,這也不难解释,西洲那边为何总能准确偷袭我东梁村落了。”
“依這店裡酒保的态度,我們不会是最近来的第一批西洲人。明日再去附近的村子裡转转。”燕归晚分析道。
一夜晚景提過。闲言少叙,再說次日清晨。
燕归晚和严荼故意拖至晌午起身,严荼唤酒保打来热水草草洗漱。這时候村肆楼下已稀稀疏疏有了不少打尖的客人。二人收拾妥当,起身走下楼去。她们俩终于把這個村肆看得仔细。這裡已经很旧很破,墙皮脱落、棚顶漏风、桌几油腻不堪。客人所能吃到的食物也不過几样而已。
燕归晚放眼望去,這裡的男女分别不像京都那么大,着什么样服饰的人都有,但大体上還是女子說的算。她们两個一下楼来,好似所有的人都在用余光看着她们。
她们俩在一张空桌子前坐下来,酒保忙上前招呼,热情道:“二位女君昨晚睡得可好?今儿早要吃点什么?”
“白粥吧。”严荼看了眼旁桌人的碗裡。
“好嘞。二位女君稍等。”酒保连忙去支会厨房。
旁桌是一女一男两個人,二人从服饰、相貌上看都极其普通。但严荼走近他们身边时,却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一股杀气。直觉告诉她,這两個人来者不善,功夫应该很好,他们俩才应该是真正的西洲人!
严荼向燕归晚递了個眼色,燕归晚立刻会意到,故而提高了嗓音,道:“也不知道這裡离十字村還有多远,真怕让主家等的太久。”
“主家交代的事我們得抓紧時間办妥,我可不想老在這荒郊野岭裡乱转。這裡……啧、啧、啧……”严荼露出一脸嫌弃状。
果不然,话音刚落,旁桌的男子便转過头来瞪了她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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