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霜雪
慕容楮看着谢慈问道:“你为什么不知道?”
谢慈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写這個故事,我怎么知道?”
慕容楮听此,道:“那你怎么知道英婴和慕容良的名字?”
谢慈就道:“因为写這個故事的就是我。”
其实也說不上写,编吧。
慕容楮:“······”
众人:“······”
行吧。
谢慈已经用故事换了六两银子六坛酒,旁的有人眼红起来,道:“我知道一個故事,你们肯定绝对都沒有听說過。”
闻言,慕容楮就道:“你說来看看。”
于是众人看向那人,只见那人想了想,道:“从前有個名字叫陆绩的人,他特别孝顺爹娘,六岁那年,陆绩到袁术家裡做客,袁术命人取出蜜橘招待他,但陆绩沒吃,而是悄悄藏在袖袍裡,后来他向袁术行礼告辞,叩头的时候,袖袍裡滚出三個蜜橘来,袁术见了大笑說你吃了不够,還要拿呀,陆绩就說,我沒见過這么好的蜜橘,舍不得吃,想拿给我娘尝尝,袁术听了大为惊讶,心想一個六岁孩儿便懂得孝敬长辈,实在难能可贵,他感叹道小陆郎有這样的品德,来日必成为朝廷栋梁,然后陆绩就真的成为了朝廷栋梁。”
說到這裡,那人就不說话了,慕容楮道:“然后呢?”
那人愣了一下,道:“沒有然后了。”
慕容楮道:“陆绩,是吴国大臣对吧?”
“你知道?”
“知道。”慕容楮点头。
那人问道:“那這個故事呢?”
慕容楮道:“略有耳闻。”
那人道:“那银子?”
慕容楮道:“抱歉您了。”
那人不說话了。
這时,有人道:“为啥這小郎君讲的故事就有银子?”
慕容楮道:“因为他讲的都是我沒听過的,你们听過嗎?”
众人想了想,還真沒听過,于是摇头道:“沒有听過。”
慕容楮:“這不就是。”
众人不语。
谢慈拍拍酒坛,问道:“還听嗎?”
众人本以为慕容楮该沒银子,肯定要說不听了,然而却听慕容楮道:“听。”
听此,众人开始琢磨慕容楮是什么人,京城有姓慕容的大家嗎?至少他们沒有听過。
谢慈正要出声,就听有人道:“我来讲個故事如何?绝对沒有人听過的。”
慕容楮道:“刚才他也說我绝对沒有听過。”
方才的人见慕容楮說自己,一脸尴尬。
這人听此,却笑道:“我讲的才是真正的绝对沒有人听過。”
众人都看着他,是個青年,青年道:“若是你绝对沒有听過的,会给银子嗎?”
慕容楮道:“只要是我绝对沒有听過的,自然给。”
青年听了满意的点头道:“好。”
话罢,就道:“从前有個姓田的老者,他死之后,三個儿子决定分家,他们将家产分为三份,别的财产都已分妥。”
說到這裡,慕容楮接着道:“唯剩一株紫荆树不好处理,他们商量了很久,议定次日将树截为三段,每人分一段,但這树好像有灵性,第二天去截时,它已经枯死了,三兄弟十分震惊,认为是天地鬼神的暗示,逆天而行会招致不详,于是决定不再分树,紫荆树立刻复活了,他们大受感动,把已分开的财产又合起来,从此不再提分家之事,你要讲的是不是這個故事?”
青年听着慕容楮的话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
几乎三個人都讲了故事,但他们讲的都是慕容楮听過的,有人不服起来,一個老者道:“老朽来讲一個看看。”
慕容楮点点头道:“好。”
只听老者道:“秦王年幼时虽称为王然无实权,国家的命运全都操纵在吕子的手中,而吕子是一個奸险歹毒之人。”
青年等人见老者說话,以为這回有了希望,谁知却见慕容楮听到這儿后,就道:“甘罗的爷爷原本也是朝中丞相,但因某事得罪了吕子而被刁难,吕子限他于八天之内送上公鸡蛋,否则将受罚遭杀。”
慕容楮說着看向老者。
老者见慕容楮接着自己的话說了,愣了一下,然后皱眉道:“甘罗爷爷归家后愁眉不展,少年甘罗问明情况后,告诉爷爷不用担忧,他自有妙计,于是第八天,甘罗不惊不诧地替爷爷上朝去了。”
本以为慕容楮该接不下去话了,谁知却听慕容楮道:“朝中官员见来了位小童,甚觉怪异,互相议论嘲笑着,甘罗却处之泰然道,我虽不是朝廷中人,但此次是专程来替爷爷請假的,因为我爷爷今天在家生子,故不能上朝,众人一听少年甘罗的话不禁哈哈大笑說男子怎么能生子,简直是无稽之谈!”
听到老者和慕容楮的话,众人愣住。
谢慈听着,觉得自己运气挺好,毕竟之前讲的一二個故事可不是自己编的,但正好是慕容楮沒有听過的。
不過,還是自己编来为好。
谢慈想着。
阿宁看看慕容楮,又看看老者,然后问谢慈道:“哥哥,甘罗是谁呀?”
谢慈道:“哦,是古时候的一個天才少年。”
阿宁道:“天才少年?是很聪明的意思嗎?”
谢慈点头道:“对。”
谢慈這边和阿宁說着,那边却又听老者道:“甘罗听了笑說既然男子不能生子,那么公鸡又岂能生丹,听了甘罗的话,王臣上下无不惊叹甘罗的聪明才智,唯有吕子怀恨于心,本想置甘罗爷爷于死地,想不到其孙子更厉害,便假意赞叹,而于心中又思计谋。”
众人听着,有的沒有听過這個故事,是以听得十分认真,而青年见老者和慕容楮如是,便叹了口气,心知老者也是拿不到那二两银子了。
只听慕容楮依旧接着老者的话道:“当时正好需要人才出使敌国谈判,否则将起战争,吕子就委派甘罗出使并许诺事成之后,封他为上卿,甘罗以惊人的智慧圆满地完成了使命,令敌我双方握手言和,自当上卿以后,甘罗备受秦王的赏识,吕子十分恼恨,最后使计让年仅十二岁的甘罗服盐身亡。”
老者看着慕容楮,最后也不知道說什么了,只是找了一句话道:“后生可畏。”
說完,就不說话了。
阿宁這时问道:“哥哥,甘罗十二岁就死了嗎?”
谢慈道:“嗯。”
阿宁道:“甘罗那么聪明,为何還会被吕子陷害?”
谢慈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慕容楮這时对阿宁道:“不是甘罗不聪明的事,而是吕子此人卑鄙罢了。”
阿宁似乎沒有听明白。
小二這时端来茶,谢慈喝了茶,道:“我来讲個学无止境的故事吧。”
慕容楮道:“学无止境?”
谢慈点头道:“不错,听過嗎?”
慕容楮道:“听過。”
一旁的青年道:“這谁都会听過吧。”
老者道:“读书人应该都听過。”
青年点头道:“是。”
谢慈却道:“有沒听過的嗎?”
阿宁道:“我沒有听過。”
這时,不远处的一個汉子也道:“俺也沒有听過。”
话落,青舟小栈外头忽然跑进来一個小童,他看向谢慈道:“我也沒有听過!”
慕容楮看到小童,问道:“你是谁?”
那小童看着慕容楮道:“你又是谁?”
慕容楮道:“我叫慕容楮。”
小童說:“我叫易筐。”
慕容楮就看向江老先生问道:“江爷爷,您认识他嗎?”
江老先生道:“点心铺子的。”
慕容楮点头,易筐已经走了過来,看着谢慈。
谢慈看看有阿宁和易筐還有不远处的汉子,就笑道:“行,那我就讲一些学无止境。”
慕容楮道:“可是我听過啊。”
谢慈道:“知道,所以這個故事你不用给银子。”
慕容楮道:“好吧。”
谢慈道:“苏子瞻自幼就很喜歡读书,他天资聪明且過目不忘,每看完一本书籍,便能一字不漏地背出来,经過几年苦读,他已是饱学之士,一天,他乘着酒,挥笔写了一副对联,命家人去贴在院门,上面写道读遍天下书,识尽人间字,過了几天后,苏子瞻正在家看书,忽听仆人通报门外有人求见,他出来一看,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老婆婆指着门上的对联,问苏子瞻,說你真已读遍天下书,识尽人间字了嗎。”
阿宁這时问道:“人间有多少個字?”
谢慈道:“不知道。”
慕容楮道:“天下的书和字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是无数的。”
谢慈道:“你怎么知道?”
慕容楮道:“难道不是這样?”
谢慈道:“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阿宁道:“书和字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是无数的?星辰无数嗎?”
慕容楮道:“无数。”
阿宁道:“字和书也无数?”
慕容楮想了想,道:“书应该不是无数,但是字绝对是无数的。”
谢慈道:“不,這世上沒有无数的存在,都是有数的,只是人们数步出来罢了,才用无数打发。”
听起来很有道理,慕容楮道:“那苏子瞻真的读遍天下书,识尽人间字?”
谢慈摇头道:“不是,苏子瞻一听老婆婆的语气,心裡很不高兴,傲慢地說难道我能骗人嗎,老婆婆就拿出一本书递上前,說我這裡有本书,請帮我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苏子瞻接過书,从头翻到尾,又翻了几遍后,发现书上的字他竟一個也不认得,他不禁羞愧万分,觉得自己說的大话太丢脸,想把门上的对联撕掉,老婆婆见此让苏子瞻等一下,說我可以把這副对联改一下,于是老婆婆在每句前面各添两個字,改成发愤读遍天下书,立志识尽人间字,并谆谆告诫苏子瞻說,学无止境,這就是学无止境的故事了。”
听完,慕容楮问道:“苏子瞻不会真的一個字都不识得吧?”
谢慈道:“哎,你不是說你听過這個故事嗎?不知道?”
众人听了谢慈的话,纷纷看向慕容楮。
慕容楮就笑道:“我当然知道。”
谢慈就道:“那你這问什么呢?”
慕容楮道:“玩笑罢了。”
谢慈沒說什么,易筐道:“星辰和书還有字当真不是无数?”
“当真。”谢慈道。
易筐就道:“你怎么知道?”
谢慈道:“這不是显而易见嗎?”
易筐道:“可是我不觉得啊。”
谢慈道:“为啥?”
易筐說:“星辰和天下书還有字若真的不是无数,那這世上岂非沒有无法衡量的事物存在了?”
谢慈道:“星辰和书還有字都是有数的,它们都是可以衡量的存在,至于你說這世上是不是有无法衡量的存在,我可以告诉你,有。”
听到谢慈的话,易筐道:“是什么?”
慕容楮也看向谢慈。
阿宁也认真的看着谢慈。
江老先生等人也看向谢慈。
只听谢慈道:“這世上无法衡量的還有人心。”
易筐听了皱眉道:“人心?”
慕容楮道:“我不太明白。”
阿宁也道:“我也不明白。”
易筐也道:“我也不明白。”
江老先生等人却听得若有所思起来。
谢慈道:“其实這世上无法衡量的事物太多了,比如风,比如雨,比如大雪,比如霜雾。”
慕容楮问道:“它们和人心有关嗎?”
谢慈道:“有也沒有。”
慕容楮道:“怎么說?”
谢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慕容楮嘴角抽了一下。
阿宁道:“人心为什么无法衡量?”
易筐道:“对啊。”
谢慈道:“那你们觉得可以衡量?”
易筐道:“我爹說,人心不過寸尺长短,這不是可以衡量嗎?”
闻言,谢慈道:“嗯,你這么說,当然是可以衡量的,但是我說的人心非是你认为的人心。”
易筐:“那你說的是什么人心?”
谢慈道:“基于思想的。”
易筐听了皱着眉头道:“我不明白。”
谢慈道:“再過十几年你就明白了。”
易筐听了愣住道:“啊?還要再等十几年?”
谢慈点头,慕容楮道:“你爹怎么知道人心不過尺寸?”
易筐道:“仵作告诉我爹的。”
慕容楮听了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谢慈,问道:“谢慈,为什么星辰和字還有书可以衡量,而风和雨還有霜雪雾不可以衡量?它们不是和星辰一样嗎?”
“你觉得可以衡量嗎?”谢慈說:“风雨,霜雪,雾霭,山林田地,怎么衡量?春夏秋冬你觉得也能衡量?還有云,還有万裡长空,還有這天下草长莺飞,北国大雪,南国暑夜,咋衡量?”
见谢慈這么說,慕容楮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才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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