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雖然陸君傾沒什麼興趣，但想到這也算老太太對他的認可，心裏就高興起來。
“再翻翻！別那麼急着出鍋，芝麻要炒出香味！”
“冰糖放那麼多幹什麼，你想甜死人嗎？”
“不對！重來。到底認真聽了沒？糯米粉先要用開水和一些才發揮粘性。”
……
“白奶奶，這回總行了嗎？”陸君傾穿着圍裙，攤開沾滿白色的糯米粉的手掌，忐忑地看着老太太。
白老太太拿起他掌心的圓子捏了捏，終於緩緩點頭。
“耶！”陸君傾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他原以爲不就是麪皮裏包個陷再搓成球麼，硬是練習了好幾天這才終於出師。
每一次會做兩天的量，多餘的裝起來存進冰箱。陸君傾看着自己手裏變出來的一個個小圓球，忽悠有些不捨。
“白奶奶，這些生的能不能賣給我？”想到老太太對賬目的明細程度，他小心提出買下。
“你在店裏喫不就行了。”
“我想給朋友嚐嚐我自己做的。”陸君傾閃着皎潔的眸子，說話間便要擦手去掏錢。
白老太擺擺手，“拿去把。錢不用給了。”
陸君傾高興地笑起來，白老太突然又問了一句，“是給江小子的吧？”
君君這孩子乖巧機靈，可天天粘着她這個老太婆，沒一點朝氣。白老太看他和姓江小子吵吵鬧鬧時，才覺得精神多了，像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
“啊？”陸君傾眉毛瞬間擰起，“爲什麼要給他？”
不知是不是被老太太這麼一問，他腦海裏頓時冒出那天江放坐在他對面喫圓子的畫面，脣紅齒白，細嚼慢嚥……
陸君傾猛地搖頭，纔不是。他是要帶給田田喫的。
老太太最後也沒要他的錢，這天店裏客又不多，過了飯點早早放他自由了。
陽光溫暖，白雲像沒骨頭似的，一朵朵窩在湛藍的天空中。江放愜意地坐在院子裏喝着茶。短信提示音響起，他拿起手機點開屏幕。
又是溫楚含發過來的：
【小放，你什麼時候動身回聞華市呀，媽媽去機場接你】
江放皺了皺眉，手指蹭蹭地回覆速度飛快：
【我已經答應留在國內不走了，可以讓我靜一靜嗎】
“小江哥哥……”田田坐在他身邊臨摹練習着畫人體，突然停下筆，求助地看向他。
小姑娘特別認真努力，幾天功夫，五官的技法已經掌握得差不多，但這手部結構是最難畫好的。
江放一眼掃過去，“是不是看着很彆扭？”
田田沮喪點頭。
這時短信提示又響了，是長長的一條：
【小放，你到處逛逛，看看風景是挺好的。但如果你想當老師，媽媽可以給你介紹學校，聞華市這邊有最好的教學環境和氛圍，你在這一定能有一番作爲。千萬別留在那些小地方，跟你爸一樣耽擱了一身的才華】
江放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飛快摁熄了屏幕。他耐心指點着田田的畫，“那是因爲你沒有掌握手部肌肉、透視的關係。每塊肌肉都是緊密相連……”
小姑娘手指摩挲着一張照片，認真聆聽。
那張照片是江放剛剛到田田家的第一天拍的。當時第一眼他是被院子門口那滿開的梨花吸引，鏡頭對準時，看到梨花樹下，父女兩人正在跟狗玩耍的父女。
大概是被那歡聲笑語感染，一直只拍風景的江放把鏡頭往下偏移了點。
田田爸出事後他想起這張照片，特意去洗了出來。
當時小姑娘已經寫完作業，卻趴在桌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屋檐下那一簾紙鶴髮呆。
江放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田田，這張照片送給你。”
看到照片，小姑娘淚水順着眼睫滾落下來。她咬着脣低頭看了許久，隔着晶瑩的淚幕看向江放：“小江哥哥，謝謝你。”
自從疊完那些紙鶴，田田整個人又空虛下來，每天放學回家，寫完作業幹完活，就呆坐在院子裏望着那紙鶴簾子發呆。
江放問她：“你還想學畫畫嗎，我教你。”
小姑娘淚眼汪汪盯着那照片，沒有什麼反應，江放又指着那照片，“學好畫畫，然後自己用筆把它畫下來。”
田田之前看到江放畫筒裏那張肖像時，曾羨慕地感嘆：“要是我也能畫出這樣的畫就好了！”
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能像江放一樣，用自己的雙手畫出喜歡的風景人物，記錄下特別的時光。
江放的話讓她眼睛一亮，兩隻手緊緊捏着那張照片，聲音輕顫：“我，我可以嗎？”
在艱難的日子裏，有個目標總能好過一點。江放語氣篤定：“可以。”
小姑娘非常刻苦，回家寫完作業幹完活就在那畫畫，哪怕不得要領，也是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練習……
江放剛一講完，田田立刻低頭審視修改。看她急切的樣子，江放揉了揉她的腦袋：“先休息一會，慢慢來。”
田田點頭放下筆，一擡眼，恰好看到站在門口的陸君傾。
“咦，君君哥哥你來啦？”
“嗯嗯。”陸君傾不自然笑了笑。他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會了。
江放竟然在教田田畫畫。他看到江放不知在講什麼，田田聽得十分認真，兩人都很投入，他一時沒好意思出聲打擾。
陸君傾悶悶地想，原來江放有耐心說那麼長的話？還是溫言細語的。
他垂眸看着畫又看向田田的畫面，在陸君傾腦子裏停留了好一會，那專注的神情特別好看。院門口的梨花隨風簌簌，陸君傾突然覺得，江放怎麼像這飄落的花瓣，又白又軟。
緊接着，他又看到江放伸手在田田頭上揉了一下。
溫柔的神情，眼睛裏還帶着笑意，不是逗弄、不是打鬧，像是十分的……寵溺？
陸君傾嘴脣漸漸抿成直線，提着圓子的手緩緩垂下來。
田田見他杵在門口沒動，主動迎上來，“君君哥哥，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呀？”
陸君傾晃了晃神，擠出一個微笑：“我做的圓子，嚐嚐看怎麼樣！”
田田打量着他手裏的塑料袋：“圓子？”
“嗯嗯，我跟老太太學了好幾天，纔得到她的認可。這些都是我一個一個親手做的，特意帶過來，讓你嚐嚐味道！”
田田盛情難卻地點頭：“那我拿進去煮吧。”這個時間點正好飯也消了。
江放拿着鉛筆輕輕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剛剛的技法還沒講完。”
陸君傾轉頭看向江放，視線又移到那鉛筆上。
剛剛的動作在腦海裏慢動作重放了一遍，他垂眸看向手裏的圓子，低低說：“那我去吧。我知道竈臺和碗櫥在哪。”
燒了大半鍋水，等待水沸騰的期間，陸君傾滿腦子都是江放剛剛的神情動作。
爲什麼就沒人對他那麼溫柔呢？黃婧也好，江放也好，老太太也好，所有人都對他兇巴巴的。
只有梁玉鳴……可是梁玉鳴以後也不再是他的……
火候上來，水泡不斷上涌，蒸騰的水氣漸漸迷濛了陸君傾的眼睫，他委屈地閉上眼。
“好了沒？還挺像模像樣的啊。”
是江放的聲音。陸君傾睜開眼，見他已經抱胸站在自己旁邊。
陸君傾別過臉，背對着他不吭聲。
“怎麼了？”江放問他。
陸君傾依然不吭聲。
江放納悶：“小兄弟，我哪裏得罪你了？”
陸君傾咬着脣瞪他一眼，心想就是得罪了！可一張嘴，卻又控訴不出所以然。
他再次把頭一扭，“好心請你喫飯你不領情。”
江放想起那天，問他：“老太太生氣了？”
“老太太？哪能啊，人家那麼喜歡你！”陸君傾霎時又想起，老太太以爲這圓子是帶給江放的，錢都沒要。
江放輕輕嗤笑一聲：“她喜歡我？”搖了搖頭。
陸君傾：“不然，怎麼親自爲你下廚做飯。”
江放：“那是她自己想喫吧。怕說太直接傷你的自尊心了。”
“你……”陸君傾氣呼呼地又瞪了江放一眼。
江放等着他的回擊，卻不見陸君傾吭聲了。以他對這小子的瞭解，這反應似乎有些反常。
他擡眼看過去，這小子低着頭咬着脣，上脣那顆肉珠委屈地一顫一顫。
情緒看着好像確實不對。
江放輕咳一聲，認真地說：“我那天真的有事。”他頓了頓又道：“那老太太脾氣就是那樣，有時候說話不大好聽，你不用放在心上。”
說話的語氣明顯變軟了，陸君傾聽出他是在安撫自己，但卻不習慣和這樣的江放說話，仍是白了江放一眼，忿忿地說：“誰還能比你的話不好聽麼？”
“原來我這麼厲害？”
“江放……”陸君傾聲音突然軟下來。
那低落的表情讓江再次正了正神色，“……嗯？”
陸君傾猶豫了兩秒，“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一下。”他突然很想梁玉鳴。
江放沒有回答，而是直直地看着他。那目光彷彿要看進人心底，陸君傾垂下頭，讓細碎的劉海擋住眼睛。
“給。”江放掏出手機遞給他。
手機握在手裏，陸君傾深呼吸，緩緩撥下一串熟悉的號碼。
也許梁玉鳴正在忙，他的工作不能分心不能打擾……只差最後一個撥通鍵時，陸君傾放棄了。
他心底明白，梁玉鳴是個講分寸的人，已經將“爸爸”的身份讓出去，即使這通電話接通，對他肯定也不會再像從前。
鍋裏的水歡鬧地沸騰，白白糯糯的圓子胡亂蹦躂。陸君傾喃喃道：“啊，要出鍋了。”順手把手機退回菜單界面還到江放手裏，表情自然得就像沒事發生一般。
他低頭將圓子盛到碗裏，努力平復着情緒。
忽然，一隻手落在他頭頂上。陸君傾動作頓住，一幀一幀擡眼看向江放。
“委屈了就回家。”江放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陸君傾在他臉上看到了，和剛剛對田田一樣溫柔的表情。
可是，哪裏纔是他的家？陸君傾鼻子瞬間一酸，想哭的感覺洶涌襲來。
“不要摸我的頭。”他故意兇巴巴地瞪着江放，“男人頭女人腰，不能隨便亂摸！”
明明眼睛都紅了還在逞強。江放“哦”了一聲，輕佻地笑道:“那摸了會怎樣？”
“會……會長不高的！”陸君傾齜牙咧嘴，伸手去撥他的手，“長不高了你負責啊？”
“我可不當便宜爹。”江放咯咯笑起來，故意又在他頭髮上揉了一把，才把手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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