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奶奶,我回来了!”陆君倾在她身边蹲下,吐了吐舌头,“睡過头了。”猛地想起昨晚的盘子還沒洗,他又急匆匆准备起身:“厨房我這就去收拾!”
老太太按着他肩膀拍了拍,“已经收拾過了。”语气仍然是淡漠的,但那眼裡却分明闪着慈祥的光,陆君倾安心放松下来。
這时,脑袋裡突然又隐隐抽疼起来,他吃疼地皱了皱眉。
“怎么了?”老太太关切道。
陆君倾连连摇头,“沒事,沒事。”
老太太昨晚比他更早倒下,会不会也不大舒服?他起身站到她身后,像件贴心的棉袄:“奶奶,我给你按摩按摩吧。”
“不用,不用了。”老太太推脱着,并沒有完全拒绝。陆君倾捏過肩膀脖子,用又十指指腹细细给她按压着头皮。
老太太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昨晚有你们陪我老太婆,一时高兴喝了两杯,唉,老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陆君倾手沒停,“麻烦什么,您哪裡老了,一点也不。”
老太太唇角微微提起,不大明显地笑了笑后,问他:“你昨晚是睡在江小子那了吧?”
“嗯。”陆君倾随即应道。
“他对你倒是不错。那么冷冰冰的一個人,平日谁也不理,肯把你往家裡带。”
這话听着怪怪的,陆君倾按摩的手忽然一顿。
老太太:“怎么了?”
“沒事。”陆君倾手上继续使力,“……昨晚,他是看我們两都喝多了。”
老太太认同地“嗯”了一声,“昨晚本来請他吃饭,反倒是又麻烦他了。”她顿了顿又道:“不過,你刚到這镇上时,也是他收留的你吧?”
陆君倾一怔,老太太居然都知道……
這话裡话外的,都是在强调江放对他不一般,不知怎么的,他心跳的节拍竟乱了起来。
支吾了几秒,陆君倾說:“其实,其实他這個人外冷内热,人挺好的。”
老太太拉過他的手,在手心裡轻轻拍了拍,“所以啊,你以后对人家客气一点。”
原来是這個意思?陆君倾一愣,莫名松了口气。
“怎么了?我說得不对嗎?”老太太以为他不乐意。
陆君倾努了努嘴,“我哪裡对他不客气了?”
“行行行,沒有就好。”老太太亲昵地拉着他的手。她为什么对江放那么青眼有加,陆君倾這会已经明白。
江放這人确实挺好的,画也画得非常有神韵,只是,想到画筒裡那张红裙子的女人,想起江放那天凶的他样子……他又不大高兴地抿了抿唇。
“好孩子,帮奶奶上街去买点东西。”老太太低着头往口袋裡掏钱。
陆君倾:“奶奶,您要买什么?”
“過几天就是清明了,我老伴和我女儿,以前都爱吃对面街尾的那家‘邹记’的玫瑰酥饼,君君你帮我买一斤来。”
陆君倾找到那家饼店时,店门口已经排起了两米长的队伍。
随口一打听,原来這是家有名的老字号,很多人大老远的专程来這就是为了买他家的饼。
甜酥酥的香味萦绕鼻尖,不知怎么地,江放修长的手指端着白瓷杯、薄唇轻抿的画面浮现眼前……
“来多少?”店家问道。
已经轮到他了,陆君倾:“来……两斤吧,分开装,谢谢!”田田肯定也爱吃,他多买一份带给田田。
拎着两袋酥饼往回走,還隔着一段距离,就看见老太太站在门口打电话。陆君倾走到门口,老太太正放下手机,抬眼朝他看過来。
目光相触时,他莫名心头一紧,突然之间,怎么那脸色变得這么难看?
陆君倾提着饼忐忑地走過去,“奶奶,酥饼买好了。”
老太太目光在他手上扫過,他忙解释,“我多买了一袋,给朋友尝尝。”怕被误会调侃,他又主动道:“不是给江放的。”
陆君倾把东西放在桌上,老太太一直沒出声,只是奇怪地看着他,眉眼压得越来越低。
“奶奶,怎么了?”有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梁玉鸣是你什么人?”老太太直直看了他半晌,终于出了声。
听到“梁玉鸣”三個字,陆君倾猛地呼吸一滞。
這些细微都表情老太太全看在眼裡,她冷硬的嘴角不明显扯了一下,鼻子裡发出一声冷哼,“梁玉鸣過两天就来,你跟他走吧。”
脑袋裡轰隆一声巨响,陆君倾只觉得周遭嗡嗡一片空白,浑身僵在原地。
所以,所以刚刚那通电话,是梁玉鸣打来的……所以,老太太都知道了?
每年清明节,梁玉鸣都会抽空来给白老师扫墓。刚刚确实是他打来的电话。
趁着每年唯一這個老太太還算冷静的时刻,梁玉鸣把扫墓的行程說完,紧接着說道:”师母,扫完墓我顺便把君倾一起接回去。“
老太太一愣,“君倾?”
“嗯嗯,是我儿子君倾。前阵子父子两闹矛盾,他一個人跑来了這镇上。”梁玉鸣顿了顿:“這段時間多亏了您的关照,但他還要上学,在您那长住下去不是個事,所以……”
梁玉鸣话沒說完,电话那头已经挂断。
此时陆君倾的错愕慌乱,落在老太太眼裡,更是谎言败露的证据。离家出走偏偏就找到她這地儿?梁玉鸣哄鬼呢。
一口一個“奶奶”,都哄得她拿這小子当亲孙子看了,但想到被他们骗得团团转,老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阴沉着脸,“去收拾好东西吧,不用再待我這了。”
语气硬邦邦的,又回到最初副那样子,老太太說完转身。陆君倾焦急跟上去:“奶奶,奶奶,你听我解释……”
“不要再叫我奶奶!”
陆君倾脚步顿住,缓缓松开拉着她的手。
老太太收起他买来的酥饼,从裡头端出一盆炒好的陷,站在灶边的台子前低头搓着圆子。
整整一個上午,她不发一言,余光都沒有撇陆君倾一眼,有客人进来便自己接待,有什么活也不让他干。
昨晚几個菜都沒怎么动,上午也不用再做饭,到了饭点,她直接把几個菜热一热端上桌。
陆君倾感受到她的无视,心情已经荡到谷底,怕惹她生气,也不敢凑上去帮她端盘子,只远远巴望着。
看到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后,他知道,這下是真的沒有转机了。
梁玉鸣曾经嘱咐他不要告诉老太太实情,而现在却主动捅破,想必要的就是现在這個效果吧,不给他在继续留在這的后路。
陆君倾眸光颤动,松开咬得发白的嘴唇,“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我想给我爸打個电话。”
老太太夹菜点筷子顿了顿,一言不发,掏出手机递给他。
陆君倾走出店门,站在对面河边的树阴下拨通梁玉鸣的号码。“爸,你为什么突然告诉老太太?”
梁玉鸣:“過来接你,老太太总归是会知道的,早两天晚两天沒什么区别。”
“爸……”陆君倾不悦地皱着眉,“你为什么不先跟我打声招呼再說?”
“你沒有手机,我怎么跟你打招呼?再說我們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现在已经過来一個月了。”
陆君倾一时语塞。但他不想走。
“我能不能再多住几天?”他烦躁地抿了下唇,“爸,求你了。”
“君倾。”梁玉鸣沉声道:“你应该以学业为重,舍不得老太太,放假可以再来看她。”
挂完电话,陆君倾的心像沉进了寒潭,凉得透彻。他把手机還给老太太,“白奶奶,谢谢您這段時間的照顾。我,我等過两天我爸来了,我就跟他回去。”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隐瞒您……您能不能不要生气了,别不开心……”
声音止不住的哽咽,带着哭腔,老太太一抬眼,看见這孩子眼睛都红了。她心裡生气,但瞧见他這副样子,自己心底也忍不住难受。
老太太把脸别到一边悄悄摸了摸眼睛。陆君倾以为她是被自己气的,眼泪瞬间就绷不住了,“那我先出去了,您好好吃饭吧。”
怕被看到,他說完转身跑得飞快,一路跑到了广场上。
沒想到最后竟是這样的离开,想到老太太偷偷抹眼睛的动作,陆君倾愧疚又难過。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丝毫提不起精神。
呆呆坐了几分钟,眼前总是闪過昨晚灯光下,江放长发垂落,那张温柔的脸。
经過昨晚,江放在他心裡离那個冰冷无情的形象已经越来越远。想到他早上還揉過自己的脑袋,陆君倾突然好想扑到他身边再哭一场。
对了,還有他的画。
陆君倾从石椅上跳起来,径直往田田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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