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所爱 一笔一画,金字红笺。
住院的那些日子裡靳言竹一直陪在她身边,非必要不往公司跑,每天就坐在桌前看文件,偶尔和姜莱聊天看电影。开始的几天很新奇,姜莱乐得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甚至拍了照换成了屏保,再過一阵她就不那么想了,总觉得自己很耽误事,非要他每天按时去公司。
姜莱的幻觉只出现了那一次,却還是在靳言竹的陪伴下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照例问她最近還会不会失眠,她說依然会有,但比起前年来已经好很多了。
她现在已经能熟练地使用轮椅了,例行的检查结束后,门被打开,她坐着轮椅出来,从西边照射进来的阳光顺着窗棂洒落在地上,入目一片金灿。
朝站在门口的男人笑了一下后,姜莱耸了耸肩。
“医生說沒有上次那么严重,我沒事。”
她问:“现在可以放心了?”
靳言竹垂眸看向她。
此时是傍晚五点钟,是她一直以来的灵感时刻。靳言竹在她面前俯身,帮忙整理盖在腿上的披肩,姜莱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今天的落日和朝阳一样耀眼。
婚礼請柬是姜莱亲自制作的,婚书是靳言竹父亲写的。靳父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她想起自己曾经也夸過靳言竹的字遒劲漂亮,就问他会不会用毛笔。
靳言竹很坦然地說自己不怎么会,后又在姜莱质疑的眼神裡后悔小时候沒有听话认真学。
她拿起婚书从右往左看過去,把上面的字清清楚楚地念出来。
“两性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最后是两個字是“此证”。
一笔一画,金字红笺。
靳言竹在她身边半倚着桌子,看着她的样子很愉悦地笑了下。
他說:“這是信物,是永结同心的意思。”
姜莱的腿痊愈之后,他们飞到了新西兰举行花园婚礼,又在那边补拍了一套婚纱照。
婚礼這些日子裡她见到了很多靳言竹的朋友,其中包括有過几面之缘的靳言竹大学同学,他毕业后就一直在国外发展,姜莱大学的时候……算是和他一起做過小组作业。
還有個棕色头发的男人,眼睛深邃,像是混血,他们两個互相打了招呼,靳言竹给姜莱介绍:“是我在纽约读书时的室友。”
她和那位帅哥寒暄了几句,两個人聊起天来竟然颇为投机,等人走了之后,姜莱偏头笑了下,夸道:“你朋友很幽默呀。”
靳言竹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哦”了声,在一旁闲闲补充:“我和你說過他,我們一起去加州旅行過。你還记得么?就是你怀疑是gay的那個。”
姜莱顿时哭笑不得。
她和靳言竹站在那裡十指相扣。直到今天见了他的朋友,那种真正走进了他生活的实感才愈发清晰。
她凑到靳言竹耳边喃喃道:“我還以为你不想把我介绍给你朋友呢……”
“乱想什么?”靳言竹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有点无奈:“你還不如以为我沒有朋友。”
互换戒指之前,姜莱换好了婚纱在亭子裡坐着,靳言竹在她身前半蹲下,脱掉她的鞋帮她揉了揉脚。
姜莱惊了一下,這才恍然想起自己十几分钟前随口抱怨過,說這個高跟鞋穿久了感觉有些累,大概是自己太久沒穿高跟鞋的缘故。
正式的仪式快要开始了,她垂眸看着靳言竹的左手,不知不觉就入了神。這么好看的一双手,他的无名指上马上就会出现一枚戒指,那枚戒指代表着已婚。
仪式结束之后,姜莱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靳言竹戴了婚戒的修长手指。他曾经告诉過姜莱,婚戒代表着束缚,姜莱也深以为然。但在转身扔了捧花后,靳言竹忽然凑到她耳边說了一句话。
他說:“我会让你的婚戒代表爱情,相信我。”
头上的白纱在南半球的微风下轻轻飘动,她点了下头,眼神一如在說“我愿意”那般虔诚。
她妈妈收到了婚礼請柬,却依然沒有来這裡。或许在姜莱看来,那個词语是应该是“果然”。
虽然早就料到了這個结局,但事情未发生时却還是不能免俗地带了点期望。期望落空后,她心裡却意外地沒什么起伏,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再也沒有出现過了。
她知道這是因为什么。
期望落空了,但有人接住她了。
前些年在欧洲旅行的时候,她路過书店随手翻過一本畅销书,很多情节都已经沒印象了,那本书也沒有看完,但她還依稀记得一句话。
我們会成为我們所爱的那样,是爱成就了我們。
从新西兰回来之后,她和靳言竹一起去墓园看過姥姥,她讲了很多和姥姥的故事,最后還坦白,在清吧遇到他的那天其实是姥姥的忌日。
還有就是,她其实不怎么会做饭,做得唯一好吃些的两道菜——也就是那次为了感谢靳言竹做的那两道,都是因为姥姥爱吃。
靳言竹以前沒听過這些,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姜莱在墓碑前說過的话。
她說:“您還记得靳言竹嗎?我嫁给他了。”
今年的宁城或许真的沒有雪,直到十二月中旬,天气還是一片寒冷干燥,沒有一点下雪的征兆,冬天的温度更低了。
這边的天气很奇怪,早上十点多往往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她一直都不懂为什么,后来随口和靳言竹提了一句,他說是因为上午风大。
姜莱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从十月末开始,她就彻底变成了无业游民,养病、结婚這些大事结束之后,她几乎是完全闲了下来。靳言竹却比以前還要忙,婚礼之后一直都是早出晚归的状态。
陶李进入了期末周,每天复习赶论文,也是忙到脚不沾地,聊天都找不到人。从新西兰回来之后,他欠了不少“债务”要還。
裴知诺倒是比秋天时轻松了很多,她要去巴黎過新年。婚礼的时候她和姜莱提過,說最近忽然有了想去北欧看极光的想法,但不知道会不会去、或者什么时候会去。
来宁街15号,是那家画室的地址。她在家裡闲不住,除了骚扰裴知诺外,她就去画室坐着。在那儿的時間总是過得很快,沒有消磨或者浪费的感觉,阳光照在玻璃门上的时候她走进去,太阳西沉时靳言竹来接她回家。
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姜莱忽然对未来有了一些新的规划。
大概是十二月二十号那天,靳言竹在餐桌上状似无意地和她提了一句,他說:“姜莱,你想不想去有雪的地方過圣诞节?”
平安夜那天下午,她和裴知诺在画室二楼随意地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是午餐,牛排和红酒。
姜莱不知道裴知诺到底有沒有真的戒烟成功,不過,自打那次“轰轰烈烈”地进了医院后,也确实沒再看她碰過烟。
姜莱吃得正开心,对面的人却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啦?”她问。
裴知诺看着杯裡的红酒,耸了耸肩:“我想吃勃艮第牛肉了。”
姜莱眨了下眼睛:“我前一阵看了那個电影,《Julie&Julia》,你看過沒有?看完之后我也想吃了。”
說起来,裴知诺在法国公寓的邻居是一对六十多岁的夫妻,他们很恩爱,那家的女主人做這道菜简直是一绝。姜莱回忆了一下那個味道,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能吃到简直幸运得過了头。
她给裴知诺出主意:“你不是要回巴黎過年?”
裴知诺抬眼看她,了然道:“哦,你让我去那裡蹭饭。”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来都笑了。
吃過了饭之后,她们两個谁都懒得收拾,索性坐在藤椅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裴知诺知道她要去看雪,颇为羡慕地感叹了两句。
“你不是說要去北欧嗎?去看雪呀。”
裴知诺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過了一会儿才說:“对啊,或许我明年真的会去呢。”
姜莱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看了下,是靳言竹发来的,他說他已经到门口了。
她和裴知诺挥了挥手:“那我走啦。”
裴知诺打发她:“快走吧,玩得开心。”
她走出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两眼,最后說:“记得给我锁门呀,诺诺。”
“知道知道。”裴知诺答应着。
待不了几天就要回来了,這姑娘怎么還依依不舍的。
她下了楼梯,给靳言竹拨了個电话過去。
电话接通后她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那边說刚到。
姜莱把手机放在耳边,在很长一段時間裡,两人都沒有再开口。一楼大厅铺着大理石地砖,地面一尘不染,高跟鞋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沒有直接出门,而是走到了落地玻璃窗前向外看去。靳言竹穿了一身毛呢大衣,踩着皮靴,正靠在车边等她。
他侧耳听着电话,身后是长街、来往的车流和冬日温暖的阳光。
姜莱在电话裡问:“靳言竹,你說你在布鲁克林遇见我的那天,是平安夜嗎?”
他轻笑:“是圣诞节。”
“沒关系,都一样。”姜莱也笑,她說:“你過来,来這边找我。”
靳言竹沒问为什么,只是朝画室的方向走去。
沒有满街的皑皑白雪,這裡也不像国外那么有圣诞的气氛,可靳言竹還是觉得,此时此刻的场景可以和那年重合。
原因大概很简单,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他见到姜莱的心情都如出一辙。
“我当时站在哪裡?也是窗边嗎?”
靳言竹“嗯”了声。
“其实,如果当时我也看到了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姜莱侧着头,仔细地思考着不可能再发生的事情,“或许会和你打招呼?或许怕你认出我来?我也說不好……”
她又问:“你希望我当时也看到了你嗎?”
靳言竹笑了下,隔着玻璃和姜莱的视线相交。磁性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坦白道:“有那么设想過。”
姜莱弯着眼睛,低头翻出了一支口红,她想了想,抬手在玻璃上写了五個简单的字母。
在靳言竹的视角来看,那五個字母是正着的。他看着玻璃那边的女孩垂着眸子,口红的膏体在玻璃上留下涂鸦,在停笔之前,她還特意补了颗红色的心在上面。她写的是——
“LOVEU”。
靳言竹进门来牵她的手,明天的晨曦会照在那颗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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