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该有一柄剑
這俩月,周迟除了每個月来一趟老松台领取属于自己的丹药,别的时候,几乎都在玄意峰的藏书楼吸纳天地元气修复身躯。
偶尔有些闲暇时光,是跟孟寅在山中闲逛,听一些山中的事情。
他如今在青溪峰是香饽饽,很多事情,都能打听到。
不過孟寅最近有些忧心忡忡,不是他自己的境界停滞,相反,他的修行境界提升得不慢,踏入方寸境之后,他正在稳步向前。
他忧心的原因是眼前的周迟,三個多月過去了,周迟尚未初境圆满,虽說依着他的天赋,這也是常理,但孟寅還是很担心,要知道,這修行的事情,一步比一步难,若是初境都需要花這么多時間,那后面的方寸境,就更不知道要多少時間了。
這一年時間,其实說起来并不长。
惊蛰那日,周迟来到老松台這边,要领取這個月的丹药,忽听得天上有些声响,抬头看去,有一些各峰的内门弟子带着新上山的弟子回峰登记,周迟這才想起来,今日是惊蛰,又是重云山收取新弟子的时候。
看了一眼四周,积雪早就消融,虽說還有些寒意,却不是冬寒,而是春寒了。
“三個月了,你還沒有初境圆满,留给你的時間可不太多了。”
负责发药的朝云峰师叔看着眼前的周迟,三個月前讲课是他,分发丹药也是他,若有修行上的疑难,也是他解惑。這一批弟子的修行,总体来說,算是他在全权负责。
周迟看着這位师叔,微笑道:“师叔,流水不争先,争得不是滔滔不绝嗎?”
朝云峰师叔一怔,摇头道:“话虽如此說,但开始便慢人一步,之后步步慢,或许某日也就此止步了。”
“你這三個月不曾在這边修行,我觉得不好。”
“有人讥讽,总归是外物,你若因此而道心动荡,那便更說明你不适合修行。”
他虽出自朝云峰,但实际上对這些外门弟子并无喜恶,相反对周迟這個玄意峰的独苗,還有些爱护之意。
当然并不在于周迟本身,而是对玄意峰的某种情绪。
“我不想下山,我想修行!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可以的,师叔!”
周迟想了想,正要說话,便听到远处有些撕心裂肺的喊声。
转头看去,是数名弟子,正黯然地从山上下来,其中一個少年,泪流满面,苦苦哀求。
其余几人,也都年纪不大,只是一言不发。
他们是去年惊蛰日上山的弟子,如今一年期满,不曾方寸圆满,自然要被赶下山去。
看着這些被赶下山的弟子,這边的新弟子们都有些紧张,他们虽都已经初境圆满,其中還有人踏入了方寸境,但一想着若是今年冬至不曾方寸境圆满,那下场跟他们也沒有区别。
白师妹则是很快便将目光移到了周迟身上。
“看着了嗎?”
朝云峰师叔感慨道:“我真的希望看不到你有這一天。”
周迟說道:“多谢师叔。”
道别之后,他转過身,看向远处,应麟就在不远处,看着周迟,只是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如今已经踏足方寸境,但离着圆满還有很长的路要走,更可怕的是,他這些日子,其实也已经止步了。
看到那些弟子,他仿佛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周迟看着他,然后朝着他走去,两人很快相遇,应麟看着周迟,一時間沒开口,周迟笑了笑,跟他擦肩而過的时候,忽然轻声道:“你快要被赶下山了哦。”
应麟一下子如遭雷击,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而周迟则是慢悠悠的继续朝着玄意峰走去。
“周迟!”
只是尚未真正去到峰中,他便被一道声音喊住,然后一個眼睛布满血丝的青衣少年,就這么出现在他面前,除了孟寅,不会是别人。
“你昨晚想了一晚上什么?”
周迟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孟寅有些好奇,在他看来,這家伙這样子,肯定是一夜沒睡,一夜沒睡,自然是要做些什么事情的。
“不是,我昨晚沒想事情。”
孟寅有些疲惫地看了周迟一眼,然后从怀裡取出一粒青色的丹药,递给他,“给你。”
“神华丹?”
周迟眯了眯眼,他倒是认得這东西,這东西能极大的激发潜力,从而提升吸纳天地元气的速度。
這种丹药在大修士眼裡并无什么作用,但对于境界不高的修士来說,绝对是一等一的珍宝。
在重云山,内门弟子一年到头,也不過只能拥有一颗。
而這個时候,孟寅却拿出了這么一颗丹药给他。
“你是拿钱去找内门弟子买了這么一颗神华丹?”
周迟眯了眯眼,看起来還是小看了這家伙,能让一個内门弟子让出這样的丹药,那花费自然不少。
要不是家底殷实,怎么能拿出来這么多钱?
“你想屁吃,這玩意对内门弟子来說不知道有多珍贵,想要让他们让一颗出来,那无异于杀了他爹。”
孟寅翻了個白眼,然后有些得意,“我花了一夜,跟峰裡的长辈论道,最后磨得对方不行,才拿来這么一颗神华丹。”
听着這话,周迟眉头微微蹙起,青溪峰多数都是女弟子,那峰裡的长辈,也大多都是女师叔……
周迟狐疑地看着孟寅,很怀疑這家伙出卖了什么东西。
“你他娘别用這种眼神看我!”
孟寅咬牙切齿,“老子是個读书人,干不出這么龌龊的事情!”
周迟笑道:“你真是多想了,我沒說话啊。”
“……”
“要不要,不要我喂狗了!”
孟寅自认也是嘴上功夫了得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到周迟,都他娘的吃瘪,不過越是這样,他倒是越喜歡這個家伙。
毕竟同道中人嘛。
周迟摇摇头,“這丹药如此珍贵,你自己留着吧。”
孟寅怒道:“你到底懂不懂你现在的处境!”
周迟老神在在,“我太懂了。”
他瞥了孟寅一眼,“神华丹是给内门弟子的,外门弟子吃了,便有违山规了,你在青溪峰自然不用担心,有人护着,但我要是吃了,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估摸着明天就被赶下山了。”
“你說說,你這是帮我還是害我?”
“啊這……”
孟寅一怔,他哪裡想過這么多,在得知有神华丹這玩意之后,他便在想怎么搞一颗,想了一圈办法之后,這才去跟几個想要收他为徒的一众长辈讨价還价,花了一夜這才要到這颗神华丹,马不停蹄拿来之后,居然送不出去?
早知如此,他何必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周迟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你就别担心我了,内门考核,問題不大。”
“如此嘴硬?”
“你看我信嗎?”
孟寅翻了個白眼。
周迟笑了笑,随即有些认真地看着孟寅问道:“孟寅,你這么帮我,当真沒什么要图我的嗎?”
“比如你其实有些龙阳之癖。”
“什么?”
孟寅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骂道:“你他娘的……周迟,就算你喜歡男人,老子也不喜歡!”
說来說去,要不是因为之前周迟在上山的时候帮過他,這份友情也沒办法真正的开始。
他很有原则,有人帮過他,他自然回报。
“孟寅,信我嗎?”
周迟笑着看向這個家伙,眸子裡根本沒有什么担忧神色。
看着這样的周迟,孟寅毫不犹豫地收起那颗神华丹。
仔细一想,這家伙其实上山之后,還真沒吃過亏。
“我反正還是那句话,在山上,我就罩着你,一百年都不会变!”
孟寅打消了想法。
周迟对此,只是笑了笑。
……
……
回到藏书楼,周迟想起最后孟寅最后那句话,還是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
這家伙,现在真可以算是他脑子不好的第一個朋友了。
笑過之后,周迟扫除杂念,开始引动天地元气进入体内,伤势修复,這些日子已经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道。
那一道,是他最后和那玉京山张选厮杀之时留下的,最重,也最难抹除。
当然,若不是要假死,在那個时候他的伤势绝不会如此重。
想着這些事情,周迟再次闭眼,开始认真修复自己的伤势。
……
……
数月之后的某天,窗外已经有蝉鸣声。
天地不知何时,忽然入夏。
周迟睁开眼睛,眼眸裡闪過一缕精光。
他的伤势尽复。
头顶缓缓有三朵气机凝结的花绽放,此刻并无外人,若是有外人在场,其实就能看清楚的看到,此刻的周迟头顶三花,比那些新弟子的所有人都要更为璀璨。
包括孟寅。
良久之后,三花缓缓散去。
一道气息从周迟体内升腾而起,最后从头顶溢出,周遭方寸之内的空气流动,包括尘埃,都被周迟感知得一清二楚。
他破境了。
回到了方寸境。
只是他并不激动,毕竟重新走一遍走過的路,看一遍看過的风景,很难让人有什么太激动的情绪。
他只是站起身来,想着一件事。
他该有一柄剑了。
准确来說,他应该再次有一柄剑了。
……
……
老松台再次有些惊呼声。
而同样是在老松台听着蝉鸣声的孟寅,在所有新弟子的眼前,方寸境圆满。
朝云峰那位师叔在远处看着,满脸欣慰。
半年方寸圆满,這孟寅的天赋,虽說不是重云山有史以来的第一,但也足以排在前十之中。
他正想着要是孟寅再快些就更好了,但转念想起了周迟之前跟他說的那句话。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话虽如此,但你這條河,是否還在流淌呢?
他正如此想着,所有人便看到孟寅起身,朝着脸色苍白的应麟走了過去,后者脸色难看,却一动不敢动。
一句话也不敢說。
孟寅這样的天才弟子,是诸峰长辈都看好的对象,是未来有可能成为大修士的天才,他不敢再得罪。
孟寅看了一眼应麟,吐了一口吐沫在他脚边,然后挑眉笑道:“你什么时候下山啊?”
听着這话,应麟脸色十分难看,整颗道心几乎破碎。
而孟寅只是看着远方,默默地想着,周迟你這臭小子,要争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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