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磨剑
盛夏的那座藏书楼裡,每天都传出磨剑声。
悬草上面的铁锈清除了大半,但仍旧還有小半在剑身上。
最开始裴伯来看過几次,眼见周迟的进度這么慢,他再次提出帮忙,不過毫无意外的,被周迟拒绝了。
被拒的裴伯也不生气,就是之后再来藏书楼打扫,也不再多管闲事,只是偶尔在周迟磨剑的时候,他会在一旁坐会儿,說些闲话。
而周迟之所以磨剑如此之慢,其实并非真的铁锈难以去除,而是在磨剑的過程中,他一直在熟悉這柄飞剑。
剑修裡一直有個說法,叫做好剑如烈马,烈马需要驯,好的飞剑有灵,想要飞剑俯首帖耳,自然缺不了水磨功夫。
虽說飞剑和剑主双方已经是相互产生了联系,但想要彻底将飞剑降服,還是需要一番较劲。不過周迟的情况倒是不同,他花這么多時間,全然是因为這柄被它取名悬草的飞剑,虽和他有些契合,但是飞剑本身太過寻常,并非是所谓的神兵,所以不得不多花時間熟悉悬草。
也只有如此,等以后持剑对敌的时候,才能做到如指臂使。
不過此后温养這柄飞剑,需要耗费的功夫,肯定不会少就是了。
其实也不会有太多剑修和他一样,会選擇一柄怎么看都很寻常的本命飞剑。
這意味着在温养飞剑上,他便需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時間。
只是周迟并不在意這种事情,在他看来,剑道一途,其实最主要的還是在于自己,飞剑虽說是剑修的本命器,但始终是外物。
自身足够强,飞剑自然便也强。
想着這些,磨着剑,一晃眼,便已经過去半旬时光。
這一日,藏书楼外响起些脚步声,从步频来判断,明显不是裴伯的,因此周迟就停下了手裡磨剑的事。
他仰起头,看到了多月不见的柳胤。
這位玄意峰唯一的内门弟子,自从那日把周迟带上玄意峰之后,便几乎销声匿迹的柳师姐脸上有些疲惫之意,看到周迟要起身,她便挥挥手,示意不用。
柳胤一屁股坐在周迟旁边,微笑道:“我听裴伯說了,你已经破境入方寸,還寻到了自己的本命飞剑,很不错。”
周迟說道:“還是慢了些,同时上山的弟子裡,已经有方寸圆满,如今已经进入内门的了。”
孟寅之前给他捎過口信来,說是已经方寸圆满,已经去参加内门考核了,并嘱咐周迟快一些。
进入内门之后,其实修行便要忙一些了,就算是孟寅那個天赋,也要认真对待,所以這些日子,才沒有他的消息。
柳胤听着周迟這话,有些自责道:“本来你天赋便寻常,我身为师姐,应当多看顾你,多对你的修行上心的,只是玄意峰琐事也多,我不得不下山数月……”
柳胤满眼歉意,周迟是這些年玄意峰的唯一独苗,虽說天赋一般,但不管怎么看,其实都该好好刨开其他事情好生教导他修行的,不過确也是玄意峰人少,有些事情,让她不得不做。
周迟也算是過来人,听着柳胤說下山数月,其实也隐约猜到些东西了,一座宗门的运转,颇为复杂,绝对不只是一些人每日在山中安然修行,便能维持运转的,光說一個那每個月给外门弟子发放的丹药,如何得来,便不简单。
从获取灵药,到练成丹药,這看似简单,但实则并不容易,就拿祁山来說,祁山一山上下都是剑修,光是炼丹一事,便无一人会,所以修行所需的那些丹药,全是在其他宗门那边购买的,而用以购买丹药,则需梨花钱,可何处而来?
所以這裡便需要一批剑修,在修行之余,要负责为一座祁山去获取梨花钱。
重云山的结构要比祁山完善得多,山中弟子分工不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玄意峰的剑修,有且只能充当一种角色。
那就是出剑者。
类似于当初周迟上圣灵山那般。
“师姐不必自责,這些日子我在裴伯那边,学到不少,也算不错。”
周迟說了句违心话,脸有些红。
柳胤点点头,“裴伯虽說不曾修行,但上山日久,看過的东西不少,更是和前任峰主有许多交情,很多时候都有见解,我当初才上山,也受了他许多点拨。”
“我不在峰中的时候,你可多向裴伯請教。”
周迟微微皱眉,心想這跟自己认识的裴伯,是一個人嗎?
“好了,你有什么問題,便问吧,山中除去我和峰主之外,也沒别的剑修了,想来你肯定有许多關於剑道的疑难,一直不曾找到人询问吧?”
柳胤看向周迟,一副你随便问即可的样子。
周迟有些为难,如果他沒有看错的话,眼前這位柳师姐,其实也只是個玉府境的剑修。
而自己,自废修为之前,实打实已经是天门境了啊!
他当然有些問題,但怎么看,都不是眼前這位柳师姐能够给他解答的。
但看着柳胤一脸期待的样子,周迟還是捏着鼻子,问了几個不痛不痒的問題。
“我看书上有凝结剑气一說,天地元气吸纳进入体内是为气机,而剑修则是要将這些气机转化为剑气,這個過程,在玉府之前,是否可行?”
前几個問題,柳胤還轻车熟路,到了最后一個問題,這位柳师姐也有些犯难了。
然后周迟就看着她满头大汗地开始在藏书楼裡跑上跑下的翻看典籍。
对此,周迟有些想给自己一巴掌,众所周知,剑修需要修行到玉府境,在体内建造玉府之后才能将气机转化为剑气,但這一次重修,他本就是在探索不可能的事情,那個問題,本是自己思索的,刚刚不知道怎么,就随口說了出来。
而柳胤其实也只需要答個不可也就算了。
可惜這位柳师姐,好像是個极为认真的人。
一炷香之后,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的周迟說道:“柳师姐,或许玉府作为剑气转化的必要之物,气机需要在玉府处积累的足够多,才有可能转化成……”
說到這裡,周迟微微蹙眉,他想到了些什么。
還在埋头翻看典籍的柳胤听着這话也抬起头来,“对了,就是這么個說法,那年我依稀记得师父就是這么跟我說的。”
說到這裡,柳胤看向周迟,眼裡满是赞赏,“周师弟,看起来你天赋虽然眼看着要比旁人差不少,在冬至那一批上山的弟子裡,很显然是垫底,修行也极为困难,但看起来悟性還不错啊!”
周迟无语地看着柳胤,到底是谁教她這么說话的?
摇了摇头,周迟在心裡默默叹了口气。
不過闹出這么個小插曲之后,周迟也就沒有再询问什么。
“周师弟,大家都觉得天赋最重要,但其实我来看,悟性其实更重要,你有這样的悟性,肯定不会止步不前的,进入内门,肯定沒問題。”
柳胤看着周迟,大概是想鼓励一番周迟。
周迟也抬头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柳师姐。”
“怎么?”
“是不是不会骗人?”
“有一点。”
周迟叹了口气,看着那一脸怎么都說不上真诚的柳胤,“有些话,既然說出来自己都不相信,那就不要說。”
柳胤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被你听出来了啊。”
“很难听不出来。”
周迟摆了摆手,“柳师姐,要是有什么事,要不然就先走?”
“本来我应该在峰中看顾教导你,毕竟這马上要入秋了,你的時間已经不多,可身上杂事太多,实在是留不下来,就這会儿功夫,都是勉强挤出来的時間。”
柳胤再次表露歉意,她拍了拍周迟的肩膀,想了想,最后只是說道:“要努力啊。”
周迟看着她說道:“柳师姐在山下,也要注意安全。”
柳胤点了点头,沒有再說什么,转身便离开了。
等柳胤离开之后,周迟开始继续磨剑,但在磨剑之时,他的思绪已经回到了自己之前提出的那個問題上。
不建造玉府,体内便无法将气机转化成剑气?
东洲的剑修,历来如此认知。
但东洲之外呢?
那张选的话,依旧萦绕在他脑中。
在此之前,他从未多想過,只是按着前辈的修行方法修行,从未想過這样是否是错的,或是……除此之外,還有沒有更好的。
“玉府裡积累足够多的气机,才可转化成剑气……”
“若是在窍穴裡积累气机呢?”
周迟磨着剑,体内的气机已经不断朝着神阙裡涌去,這個地方是之后建造玉府之处,如今尚无玉府,很多修士都会忽略它。
但周迟却想试试。
半日之后,他将這处窍穴填满。
然后他开始磨剑,以及尝试把神阙穴裡的气机转化为剑气。
如果一旦成功,他或许会成为如今东洲,第一位在玉府境之前,便已经滋生出剑气的剑修。
這或许对于其余剑修来說,意味着在玉府境之前,他便是剑修中最强的存在。
但对周迟来說,意义则是在于,当不止玉府能滋生剑气的时候。
這样获得的益处,一定会贯穿他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