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七章·“杀死一只知更鸟.”
城市周边的区域,還倾向于机械流的废土棕黄色。越往城市中心走,则越趋向于高饱和色调的赛博风。画风的差距十分明显,宛如不同维度拼接出来的世界。
鲁兹克宾街,是一條居住着机械制造业工人的街道。在下班后,工人们总会买上几盒烟,聚在一起聊八卦,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此时,一群刚刚下班,還沒来得及脱下工作服的工人们,正靠着墙边抽烟。
他们眼神阴郁,神情颓丧,眼裡看不到光。
制式沾灰的工作服,将他们包裹成大大小小的土黄色立柱,除了高矮胖瘦的体型之外,他们之间好像并无差别,犹如一群生活在大型机械裡的制式机械齿轮,已经被磨成了‘应有’的模样。
香烟的烟气飘扬而起,像被掐灭的风。
短暂的沉默后,有人轻声开口。
”魏克利夫那边,对我們下最后通牒了。”說话的是一個瘦削的青年男人,他的薄嘴唇上叼着一根劣质香烟:“你们最好尽快做出選擇。”
“菲尔德,我們非要将自己的世界拱手让人嗎?”他的对面,一個红头发的青年语气愤怒:“我們必须拒绝魏克利夫,我們不能成为帮助他维入侵家园的帮凶啊!“
红发青年的话掷地有声,却沒有激起其他人的半点热血。
這群下班的工人们依旧抽着烟,靠着墙,一副失去筋骨的模样,大多人都沉默不语,摩挲着手裡的烟盒菲尔德沒有理会激动的红发青年,一双灰褐色的眼睛看向其他人:“你们的看法呢?是選擇加入【门匙】组织,帮助他维,来创造一個崭新的未来。還是…装作什么都沒听到,各回各家,明天继续去做你们如同齿轮一样的麻木工作?”
”一一我們真的不能帮助他维!“其他人還沒回答,红发青年立刻高声道:“這裡是我們的家乡一一那些其他维度的存在,肯定会对我們满怀恶意!如果我們投靠他维,加入叛徒组织【门匙】,那我們就辜负了给予我們這一片安全空间的阿克托城主!如果沒有城主,沒有黎明系统,我們還生活在‘末日城裡,如同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被人戏弄…我們不能忘恩负义!”
他的這段话,语气慷慨激昂,却依然沒有激起人们的热血。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脸上流露出犹豫,有人发出轻微的叹息,有人眨了眨眼,别开了脸。
他们大多都是年纪在二十到四十岁的成年人,已经沒有少年郎那么天真热血,看得清如今的事实。
……他们已经厌倦了這样的日子了。
沒有未来、沒有希望、沒有晋升空间,生活如死水一样平淡。永远要保持情绪的平稳,不能动怒、甚至不能過于喜悦或悲伤,要保持冷静,要麻木不仁,否则就会容易被监测到【情绪過载】,被关入收容所.
粮食的产量在逐年减少,而工作的分量在逐年上升。
城市的人口爆炸增长,适合的工作岗位却日日递减…
他们的身体越来越差,却永远只能留在這一座城市裡,看不到外界的风景,甚至踏不出自己所在的区域。像個犯人一样起床、工作、吃饭、睡觉…
厌倦了。
他们厌倦了這样的日子了。
人不是机器,不是齿轮,他们会愤怒,会绝望,会不满,会……反抗。
——凭什么有些人就能被判定为‘高等人格者?
一凭什么他们就只是普通的二型人格者’?
—一凭什么有人只能是被排拆的“劣等人格者’?
這個标准是谁定的?黎明系统难道就是绝对公正的?那個制造黎明系统的人,定下這些规矩的人,那個亚撒阿克托,那些中央城的助手秦绍礼、特蕾亚、澄……他们难道就沒有私欲,不会谋利?
当他们這些人兢兢业业地埋头工作时,那些生活在中央城的人上人们,在干什么?在享受他们辛苦一辈子带来的福祉嗎?
—他们有必要一将自己的一生,都无偿交给黎明系统和中央城的那一帮人嗎?
人们選擇性遗忘了,是谁将地狱一般的‘末日城’,改造成了如今的‘测量之城。
他们只知道—一他们需要更多。
除了生存,還有平等与自由。
旁边,抽着烟的菲尔德掸了掸烟灰,语气凝重:
“…各位,我們只是不想让這样的生活再继续下去,我們有错嗎?
我們沒有错,這样的世界早就应该改变了。
我們的才能,被机器准确量化归类,如同一件件商品被塞入工作岗位。只要被判定为“不适合”,哪怕穷尽莫大的努力也难以改变自己的境地—一我們难道只能被动接受這一切嗎?
我們的人生,被一個黎明系统安排得团团转,它让我們一辈子做什么,我們就必须一辈子做什么。這样沉默绝望的生活.它值得我們付出一切去维护嗎?
为了争取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自由,自己的明天一一有错嗎?我們什么都沒做错,我們需要改变這样一成不变的世界!這個世界它病了!“
他“啪”地一下,把手裡的香烟摔在地面,抬起脚,厚底的皮靴碾碎了烟头那一抹星火:
“一一我們如果要改变這個被黎明系统操控的世界,就只能借助他维的力量!
人类现在如同猪狗一样,龟缩在只有原先故土十分之一面积的【安全区】,将十分之九的土地让给了空间乱流和变异生物。
這十分之一的生存资源根本供养不起這么多人!再這样下去,你们觉得你们的孩子会活得更好嗎?不会!只会一代比一代糟,因为我們已经把他们的未来消耗完了!测量之城根本不是什么美好世界,它野蛮死而不僵,我們需要更多土地,更多的自由,更多的…改变!
为了這個世界,你们连背负骂名的觉悟都沒有嗎?我們必须依靠他维的力量,销毁那個该死的黎明系统,杀死那個始作俑者亚撒阿克托!!”
“砰!”的一声,還在高声呼吁的菲尔德,头猛地一侧,一颗子弹擦過他的帽檐。
其他人发出惊呼,纷纷后退,愤怒的红发青年已经拿出了手枪,枪口对准菲尔德。
”一一你绝对不是菲尔德本人!”红发青年举着手枪,高声叫喊:“菲尔德绝对說不出這样的话!他绝对不会背叛阿克托城主!”
“不,我就是菲尔德。”菲尔德抬起双手,摆正了帽檐,面对枪口毫不慌张。他的双眼,渐渐流露出了鲜红色的纹路:“或者說,我是已经接受‘他维’的菲尔德。“
红发青年后退一步,持枪双臂在发抖。
“别再抗拒了,事实上黎明系统也默许了我們的行为。”菲尔德眼中的怪异鲜红越发闪亮:“不然,以它的监控力度,身上拥有黎明芯片的我們,早已被逮捕。或者還有一种可能,黎明系统应该也被‘他维’侵入了,它腾不出手来对付我們。“
红发青年额头划過一滴汗:“菲尔德,你老实告诉我,如今的测量之城,有多少人,已经像你這样接受‘他维’了?”
如果不光是【危险区】那些侵入的空间乱流,连人类本身都能被悄然无息地侵入…那如今的城市,
简直是一個巨大的筛子。
世界已经岌岌可危了。
红发青年已经注意到,周围的那些工人,眼中同步流露出了鲜红的,怪异的光芒。
——原来這些人早就已经沦陷了。
他自己竟然是唯一的清醒者。
“投靠‘他维’的人,很多……很多。“菲尔德笑着說:“多到你想不到。“
“你们就這样,背弃了救了你们的一代代人的阿克托城主?”红发青年质问。
“那只是過去的事了,我們感激阿克托博士過去站了出来,建立了测量之城,但也仅此而已了。”菲尔德淡道:“如今,我們生存的需求已被满足,就差更上一层的,精神和自由的需求。這点,他满足不了我們,所以他就应该被推翻—一而身为掌权人,为了以儆效尤,他就该死。“
“…忘恩负义,贪得无厌。愚蠢!你们真是愚蠢!”红发青年似乎气到全身都在发抖。
“告诉我你的答案吧,安托,你是我的好友,我才会对你說這么多。如果你選擇加入【门匙】组织,
我可以帮你争取到变强的资源,不加入的话,为了灭口,我就只能杀了你了。”菲尔德的身周浮现出了鲜红的火光一這是与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来自他维的魔法类力量。
见此,红发青年突然收枪,身形也不再激动到颤抖。
“可以了,感谢你的情报。”红发青年原本愤怒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平淡。
菲尔德微微一愣,下一刻,一道极快的金光突然洞穿了他的额头。
“你”菲尔德口中涌出鲜血,他满脸不可置信地倒下。
红发青年收回手指上的金光,看向那些大叫着逃跑的工人们。
下一刻,数道金光宛如流星坠落般从天而降,精准地贯穿工人们的头颅,将他们生生扎在了地上。鲜血漫开,尸体倒落一地。
红发青年收回手。
“看来黎明系统果然陷入麻烦了,闹出這么大的动静,都沒派人来抓捕我,接下来倒不用担心时刻被它监视着。”他收回手:“這一群背弃世界的背叛者無論用什麼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嘴脸都是那么丑恶。在普拉亚,那群向往外界国度的奴颜媚骨者,也是一样令人生厌。”
他肩部,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沉默片刻,开口說:“在我們穹地,也存在這样一心向外的家伙。”
红发青年瞥了影子一眼。
“這让我想到一句话…【你射多少蓝鸟都沒关系,但要记住,殺死一只知更鸟,就是一桩罪—知更鸟只唱歌给我們听,什么坏事也不做。它们不吃人们园子裡的花果蔬菜,不在玉米仓裡做窝,它们只是衷心为我們唱歌。】“红发青年轻笑:“這群人,他们在试图杀死一只测量之城的知更鸟一一亚撒·阿克托。“
影子回话道:“你說的這句话是,苏明安所在世界的名著语句?“
“他给我推薦了不少书。”红发青年……苏凛掸了掸身上的烟灰,踩過一地鲜血。
他抬起头,看向高空之中,突然看见一架直升机,从城市高楼上方飞行划過。
那架直升机飞得歪歪扭扭,似乎随时可能坠落。
“砰!”地一声,机舱之中,鹰犬副首领,卡斯基宁·斐罗对苏明安开出了一枪,宛如宣战的炮火。
“铛!”轮椅之上,苏明安的防御盾瞬间撑出。
苏明安如今是影状态,法力值共计3140点,因此這個轮椅防御盾的数值足足有31400点,防御力极为恐怖。
”一一你们为何对我那么不满?”苏明安盯着斐罗深邃的双眼:“难道只有像個叛徒一样投靠他维,
才能满足你们所谓实现‘自由’的愿景?“
……這群人的想法,和爱德华之流有什么区别?不過是为了私欲为虎作伥,却自诩光明正义高高在上。
“是非决断,留给后人评說。”斐罗淡道:“至于您,死在這裡就可以了。”
他伸出手,机舱闪烁着血一般的红光,伴随着一声“咔嚓”声响,苏明安听见了犹如粒子碰撞般细微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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