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八章·“希望您为测量之城的未来而死.”
……直升机要爆炸了。
在意识到无法击破苏明安的防御盾后,卡斯基宁·斐罗的第一選擇是,主动引爆直升机,在爆炸中与亚撒·阿克托同归于尽。
在血色的光芒中,斐罗张开双臂,肩上的星星、胸前代表鹰犬副首领的金徽都在熠熠生辉。他合上深邃的眼眸,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在享受他這种自爆行为带来的崇高荣誉感。
這种与“大敌”同归于尽,代表“牺牲”的高贵精神,這种燃烧自我毁灭敌人的手段,令他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感到亢奋无比。他仿佛拥有了烈士般的人生意义。
“为了人类。我将杀死這位横亘在人类未来面前的大敌一一亚撒阿克托。“
他伸着双臂,语声近乎感慨:“测量之城经历数代的沉浮,如今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一旧的该被推翻,而只有這样的手段,才能震慑那些失去血性的呆瓜,唤醒那些无知又浅薄的守旧者。
我愿成为這名割除祸患的先驱者—一英雄该为歷史的前进而让步。
为了人类的歷史,为了城邦的未来,为了更多的生存资源和更被渴求的自由和力量…你应该理解我的决定,亚撒阿克托城主。“
斐罗凝视着轮椅上的苏明安,艳红的火光已经在他的身后升起,如同一朵绽放的烟花。
他脱下了头顶的军帽,翻手向上,朝着苏明安微微鞠躬:
“…希望你能为测量之城的未来而死,城主。
人类荣光永存。“
苏明安一动不动,防御盾将他的周身完全围绕。
他属于纯人类的,灰色的双眸倒映着一排排冰冷机器的影子,眼中沒有半分被激起的情感。
在涨闷的空气中,一切都仿佛陷入了扭曲的境界,眼前冰冷的机器人开始变得扭曲、模糊,火光渐渐盈满他的视野。剧烈的颤动牵连上轮椅,他握紧扶手,双眼微阖。
“你宁愿与飞机同归于尽……也要杀了我。“他說:“還真是‘大义’。"
他知道,斐罗能做出与他一起去死的行为,說明斐罗早已有了相应的觉悟。
斐罗的行为,丝毫不出自于对利益的向往和個人的欲求。
一他是真的在为了大局“牺牲”,要和阿克托同归于尽。
但最可怕的,正是這种自以为高尚的“牺牲”。
—所有人都是一心向好,但偏偏能制造出最为恐怖的结局。
卡斯基宁·斐罗,是一名合格的man(道德型)人格者,苏明安对他的判断一点沒错,他确实具有极强的正义感和道德感,能因为一個未来的愿景,就义无反顾地“牺牲”。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永远适合担当一名领袖。
沒有亢奋激烈的情绪维持,沒有热血的统治架构,這种看不穿灰色,永远高尚正义的领导阶层…走不长。它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僵化,和過于冰冷制式的上位手段而遭到反噬。
苏明安逐渐意识到,亚撒阿克托的八型人格治理…真的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城邦治理手段。
一它让盲信者愚信,令愚蠢者清醒,重现了死而不僵的独属于乌托邦的“野蛮”,令先驱者死于自相纷争。
当渴望美好的,极端的声音变成了绝对,沒有任何清醒者能跨越阶层去揭发它。只要作恶者不以自己的行为为恶,认为其为改天换地的光明手段,黎明系统便无法审判他们。
作恶者,甚至会以此引以为荣,只要他们心中认可。
就像尼采的一句话
【人和树一样,他愈求升到高处和光明,他的根愈往下扎,向黑暗,向深处,向罪恶。】善与恶同行。
是非对错,居然只由人类自身的“情感”而定,机器只有数据的测量权,沒有主观的判断权。
這是致命的問題。
苏明安伸出手。
哪怕他只是坐在轮椅上,哪怕被一排排冰冷高大的机器人拦截,他的视线依旧锁定了站在机器人身后的斐罗。
“一一你确实听不到后人评說的那一天,斐罗。”他說:“我向你发出高塔邀约。“
斐罗微微怔神。
下一刻,湛蓝色的光辉蔓延而出,形成一個圆弧形的结界,将他们二者完全包裹。
机舱内,红光瞬闪,温度上升,机身如同地震般剧烈颤抖一一
“轰一!!!”
苏凛抬起头,在他的视野中,空中的一架直升机飞速而落,随着爆炸的火光在空中解体。
一排排装载着战斗机械臂,手持枪械的鹰犬军立刻注意到了空中的动静,驻扎在二环区内部的仿生人军,也如同被激活般动了起来。
在中央指挥系统的调配之下,他们很快锁定了直升机的型号、乘客、起飞原因、落地目标、以及可能掉落的方位。
苏凛眯着眼,听着一排排齐刷刷的脚步声从街边而過。
“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空中的人是苏明安。”他肩头的小爱說。
“我們不必去凑這個热闹。”苏凛转头:“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我們正好能趁虚而入…既然黎明系统在這裡并非无所不知的‘神明’,反而被他维的入侵牵扯住了步脚,這就是我們的机会。”
他戴上毡帽,遮挡住耀眼的火红色短发,身形消失在黑暗的小巷之间。
寂静的地下实验室裡,一头金发的诺尔,注视着面前的实验床。
犹如庖丁解牛一般,他手裡的手术刀划過床上实验体的身体,将其分割为了一小块一小块。
被实验者是沒有痛感的仿生人,不具有人权,是他申請下来的实验资源,身为二型人格者mat(哲学型人格),他拥有這样的权限。
他的白手套渐渐变成了鲜红的颜色,数道透明的丝线像蜘蛛網般围绕着他,将细小的银针、镊子等物及时递到他的手中。
片刻后,当床上染满了鲜血后,他收手,眼中闪過思索。
“還是需要真正的人类活体,這种程度的仿生人根本不够。”他皱眉:“但若是在活人身上做实验,又会引来一大堆观众的谴责。
为了做這种实验,我已经很久沒有开直播了…真是该死,還要顾及他们的三观。人类真是沒救了,這种时候還要把道德感放在金字塔的第一位,明明這是次于生命和种族存亡之下的东西,等到文明发展起来之后再去强求,不好嗎?非要在這种危机时刻,矛头向内…真是一群恶心透顶的虚伪卫道士。“
他脱下白手套,“啪”地甩在地上,鲜血溅上他深黑色的高帮皮靴。
在转身时,他听到门外传来轻轻叩门的声音:“亚恒,二环区出了件大事。“
“什么事?”诺尔低下头,清洗着双手。
门外,一名米色头发的女人缓缓走了进来,她的唇色染得鲜红如血。
“嗯?你的衣服上…”女人指了指他的衣领:“全是血。”
诺尔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视野裡一片灰白。
“抱歉,我看不见這颜色。”他笑着說:“你继续說,出了什么事?”
“有人似乎看见了突然到来的阿克托城主…【伊甸园】已经第一時間去接应。”女人說。
诺尔心神一紧,他看了眼队友聊天频道,苏明安沒有发出任何消息。
…這种时候,如果沒有作出事先通知,說明苏明安处在战斗状态,或是不能分享消息的特殊状态。
出事。
他迅速开启玻璃拉门,大步走出去。
高塔邀约决斗屏障蔓延,将苏明安和斐罗笼罩其中。随着一声巨响,直升机完全解体,他们从高空下落。
斐罗盯着笼罩他的高塔邀约屏障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想以此逃避爆炸和跌落。”斐罗說:“不可能的,城主。“
他转动手中的手枪,枪口对准了他的太阳穴。
随着一声枪响,血液飞溅,這位德高望重的鹰犬副首领,合上了他深邃的双眼。
…他選擇了开枪自杀。
他松手,手枪垂直掉落,他的身形无力下坠,如同一尾飘扬的叶。
随着一方死亡,高塔邀约的屏障瞬间收敛。
狂风灌入,苏明安的白大褂被剧烈的强风吹起,他眯着眼睛,下坠带来压力已经加注在了這個脆弱的身体壳子上。
“希可。”
他望着上方化为火光的直升机,和那无力下坠的,身着军装的斐罗尸体,语气平淡:
“…他们是真的很想杀死我。"
蓝光一闪,希可的形象在他的右手腕上泵现,她沉着海蓝的双眼,不說话,只是隔着屏幕,默默看着他。
在黎明系统苏醒以后,哪怕是它,也不能对他說出半句发自真心的话语。
苏明安沒有去看希可,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下落的高度之上。
他控制着轮椅,轮椅下方喷射出气体,试图在空中稳住。
即使這样,他的高度依然在极速降低。
斐罗的刺杀,自然沒有直升机自爆那么简单,他在临死前捏碎的一枚芯片状物体,让轮椅变得极为不受控。不知是谁给了他這样高端的压制科技。
“轰—!”
轮椅上,湛蓝的防御屏障疯狂闪烁,鲜红色的扣防御数值不断跳起,斐罗为了确保苏明安的死亡,将直升机开到了极高的高度,下坠带来的伤害数值指数级递增。
一口鲜血梗在了苏明安喉咙中,他的身形剧烈颤动,身下的轮椅侧翻,又被希可强行稳住,他紧握扶手,下意识想动弹双腿,身形却凝固在了座位之上。
……這身体太脆弱了。
在這种危难关头,连动也动不了。
土地被轮椅砸下的两道车轮,压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他忍不住吐出一口血,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暗色调的猩红。
遭受剧烈的爆炸,又从上千米的高空垂直跌落,他身上的防御罩一下子摔到了不足一千点,法力值也已经清空。
他下坠的位置在二环区,东部区域,這边全是高饱和的彩灯和黑暗的小巷,错综复杂,大街上满是金属和铁车的痕迹。
他的眼前,已经圍了一圈又一圈手持枪械,严陣以待的人们,他们肩上的徽章閃闪发亮。
为首的,是【伊甸园】的执行官莫利特·斯诺,他眼窝深陷,面容古板,手持机械手杖,身着有两排金色纽扣的纯白色制服,身旁是扶着他的仿生人妻子。
从远处看,高楼之上,阁楼之间,甚至树权之上…都有一些若隐若现的影子,那可能是暗中行动的玩家,他们已经注意到了這一幕。
一架严格按照程序行驶的直升机突然自爆,在封锁严密的二环區坠毁,已经足以惊动這裡的统治者们。
苏明安理了理在风中极为狂乱的头发,注意到自己的前襟又被血染红。
他看了眼岌岌可危的防御盾,主动将其撒去。
他的容貌,清晰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不远处,刚刚混入二环区的“凤城”小队注视着這一幕,队长王司潜伏在黑暗之中,手中的狙击枪泛着一层华丽到亮瞎眼的紫色光辉。
這是一柄紫级狙击枪。
在榜前玩家都很难人手一把紫级武器的现今,一把紫级狙击枪足以做到射谁谁死。
“那是谁?”王司瞳孔微缩,呈现鹰眼的模样,他已经看清了远方突然下坠,如同天神降临的轮椅者的模样。
“要试着狙杀嗎?”他的身边,是身着蓬蓬裙,手持洛丽塔小洋伞的队员侯丽。她那裙子不是累赘,
裙下藏着一柄真手持大炮,掏出来能八百米外轰飞袭击者。
他们小队的行事手段一直是依靠小队的“组杀”力量,进行初步勘探后,選擇想要狙杀的对象,加入与其相反的阵营,来赚取大量贡献值。
他们已经加入了投靠他维,主张人类与他维和谐共处的【门匙】组织,面板上出现了【阵营贡献排行榜】,如果能狙杀属于测量之城一方的高端人物,再使用传送道具逃跑,他们将收获颇丰。
“先观察一下。”王司谨慎道。
下一刻,他突然后悔他沒有第一時間启动枪械,狙杀那名轮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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