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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火 第22节

作者:何缱绻
楼下车声渐远,最终消弭于夜色。彻彻底底。

  最后一天讲座结束,盛司晨谢了礼,南烟匆匆起身,跟了過去。

  “学长——”

  盛司晨见是她,几次下来也不是很意外了,主动问她:“你這次又哪些沒听懂?”

  南烟小尾巴一样跟他身后,乖乖巧巧地說:“今天的都听懂了,学长讲得特别好。”

  “那你還有什么事?”

  “嗯,想去参观一下心内科的设备什么的,上次去人太多了,沒看全,学长今天有空带我去么?会不会太麻烦你?”

  “有空倒是有空,可以带你去,也不麻烦,”盛司晨加快了些步伐,嗓音很清朗,“不過,你不是医大的学生吧?”

  他转過头来,依然笑意温和,“怎么有读了几年大学缓慢心律失常和快速心律失常都分不清的?开学老师应该就讲過的,而且你還问我——”

  见到喜歡的人属于哪种。

  他一個大直男,沒将這么肉麻的话說出口,“虽然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装成学生来蹭讲座,听一听也无妨,多学点医学知识。不過,我還是要明确地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

  等电梯时,盛司晨還神采奕奕:“我和我女朋友都快结婚了,她啊,你别說,我們读大学那会儿,跟你给我的感觉還挺像的,乖乖的,总是学长前学长后地追着我跑。”

  “——而且,你也犯不着喜歡我這种类型的吧,很少有女孩子特意来听我的讲座追着我跑的,”盛司晨還朝她眨一眨眼,笑着:“女孩子不都喜歡怀礼那种的么?哦,就是上次你在我們科室见到的那個高高帅帅的男大夫。”

  盛司晨說完就进电梯了。

  恰好碰见怀郁,两人在门旁打了個照面,寒暄两句。

  再一回头,那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南烟又去二层平台抽了根闷烟。

  正对着儿童康复中心的方向,几個女医生牵着小孩儿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已经下午五点半。

  南烟给陈冰打了电话,发了银行卡号,让他和那边說一声可以打钱给她了。

  昨晚她還算了一下,大概還差七十六万。

  如果沒恶意涨利息的话。

  昨晚徐宙也還问她要不要重拾画笔,趁最近有人来问他外公的画。但且不說她画的怎么样了,新人画家在這個圈子出头可太难了,就算好不容易卖出去一副,也难救近渴。

  商量了一番,還是作罢了。

  其实南烟不是沒想過去做正常的工作的。她以前在一個小学旁边的画室裡教小孩儿画画,但是那群人寻来了,把人家的画室都砸了。

  于是她只能這么四处换住址,颠沛流离,东躲西逃。

  有时候觉得北京很大,有时候,又觉得北京太小了。

  南烟叹了口气,抽完烟,准备去徐宙也的店。這么些日子了,她一次都沒去過。

  才开的新店,应该沒什么問題吧。

  她這么想着,就出了事。

  时過傍晚,街角斜斜一处昏昧,道路错综。人群从杂沓到零星,几條无家可归的野狗狂吠不止。

  南烟第一次来,认路困难,正准备给徐宙也打电话——

  忽然,有人从身后力道不小地撞她一下。她一個趔趄,還沒反应,就又被狠狠扯住了头发,拽入侧面一條小巷中!

  她几乎挣扎不能,刚要出声尖叫,一只手就死死捂住了她嘴巴!

  那人一路拖着她走,她鞋子都掉了一只,拖了她十几米,接着,将她狠狠甩到了粗粝的碎石路面上。

  她轰然摔下去,双腿摩擦過地面,头皮和腿一阵天昏地暗的剧痛。

  穿黑色半袖的男人蹲下,与旁边几個男人不三不四调笑一番:“前几天在医院碰见這個小婊.子,跑那么快结果是上了男人的车,真是跟她妈一個贱样儿哈——”

  他用手拍了拍那张雪白清秀的脸:“怎么?男人睡你一晚给你多少钱啊?够替你那個吸海.洛.因的爹還钱么——”

  南烟忍着剧痛坐了起来,用指腹挨了挨腿面那处疼麻。流血了。

  她暗吸一口凉风,皱了眉,抬头,眼底却是一片冷然。对他们這样已经见怪不怪了。

  轻笑了声:“又不给你睡,操心這事儿干什么?”

  “你還真一点都不怕?”

  “你动我一下试试——”她不卑不亢,拔高了些许声音。

  “哦,”那男人戏谑一笑,站起来,解开皮带扣甩了甩,耀武扬威,“仗着陈冰罩你啊?這么牛逼,陈冰也睡過你?”

  南烟坐在地面,无声地冷笑,从口袋裡摸烟。

  “关你屁事。”

  男人被她激怒,又蹲下来,夺了她刚放在唇上的烟,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用力不小,打得她嘴角出了血,头都偏到一侧去。

  她又回头,眸色更倔强清冷了些。

  “你說,我如果把你卖掉,能卖多少钱?”男人舔了舔唇角,“或者要不,你长得也很不错嘛,替我去赚钱吧,一晚上和男人不断地做,做那么三四五六七八個,我可能隔好一阵儿都不会来找你。”

  南烟牵起唇,偏开头。

  “别他妈笑了,你笑你妈呢——”男人见她這副模样就火大,又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了头。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南烟却還是笑:“唷,被女人惹生气了,丢人嗎?”她還懒懒地梭巡一下他身旁两三個男人,眯了眯眼,“瞧瞧,别人都看着呢。”

  “——你嘴怎么就這么贱啊,给男人口多了啊。”

  “你嘴怎么就這么贱?被女人睡多了沒给你钱啊?”南烟依然笑吟吟。

  “小婊.子,我告诉你,”那男人怒不可遏,却還是将火气一压再压,咬牙切齿地說,“你那個吸毒的爹又找我們借了30万——”

  “是么,你沒钱给他啊?”南烟牵了牵唇角,“今天找我来要?”

  “你别他妈给我這副表情,”男人揪紧她头发,将她脑袋一仰再仰。她嘴角渗着血,那张小巧的脸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给你一個月,還50万给我!不然有你好受的,”男人凶恶地威胁着,又瞟了眼不远的方向,“男朋友的店在那儿是不是?他這店开起来要不少钱吧?他知道你和别的男人睡嗎?你和别人睡觉养他啊?”

  “是啊,怎么了,”南烟只是笑,“你调查得很清楚嗎。”

  男人看她這副表情就烦躁,倏地将她头发连带她整個人都甩了回去。她向后又栽回了地面,脑袋“咚——”的一声巨响。

  浑身巨痛,满脑子发懵。

  天旋地转。

  “记住了,就给你一個月,不然天天找你。”那几個男人临走前又踹了脚她的脸,就嬉笑着离开了。

  徐宙也赶来时,南烟還在地上這么躺着,小腿一处不浅的伤口,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脆弱得像一团揉皱了的纸。

  “沒事吧,啊?他们碰你了嗎——”

  “哎,南烟——”

  “南烟!”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她盯着天空,一架飞机飞過去,又连着一架。

  天地广袤,又如此狭窄。

  “跟我回去——”

  徐宙也蹲下来,背起她,就要往店的方向走。她却立刻轻吟了声,“……好疼。”

  他又匆匆放她下来,“哪裡疼?”

  她眉眼垂下来,扯了扯唇,“我也不知哪裡。”

  “……”

  “就是哪裡都疼。”她嗓音低了一些。

  “南烟。”

  “就是哪裡都疼,”她不住地說,“哪裡都特别疼,哪裡都。找不到的那种疼……我好疼。”

  她倒是沒掉下眼泪来,徐宙也却先酸了鼻子。他轻缓了些力道,一把揽着她双腿,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轻飘飘的一片,好像又瘦了。

  “不去店裡了,我們回家。”徐宙也說,“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把店再卖了……”

  “你别這样,我不想欠你的。”她困顿地說,“我不想欠你。”

  “什么叫欠我的——”他压着几分火气,“那你就這么下去嗎?”

  “我能怎么办啊,”她苦笑着,“我真不想欠你的……你看,我也沒白住在你那裡吧……”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狠狠地一皱眉。

  “我沒让你這样——”

  又叹气:“我沒那個意思。”

  “是我想這样的,”她看着他,唇边几分笑意,“我不想欠你的,我谁也不想欠。你也看到了,欠了东西,有多难偿還。”

  她說着,便也不說了,扭头靠在他臂弯,喃喃着:“反正总有办法的。”

  “徐宙也,总有办法的。”

  “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有的。”

  不知是否是上天垂怜她,隔了一周不到,南烟就接到了陈冰的电话,說来了個新的单子。对方开价不低。

  陈冰在外地,這次得她亲自去。对方也想亲自见见她。

  南烟将头发又弄回了原来那样儿,剪短了一些,又染成了深酒红,当天還穿了條挺漂亮的棉裙,一件夹克外套。盛装出行。

  十一月初,气候日渐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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