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一七〕曹表姐
温仲宣和温伯仁则安排进了顾家家学,每日一早便去先生处,不過三日功夫就叫顾家同在家学的小郎君们都佩服地五体投地。
顾涛日日下了衙,回来的头件事,就是将顾衍和叔侄俩叫到跟前,询问当日先生教授的內容。一次两次,见温家叔侄俩满腹经纶,的的确确比顾家子孙都要学识渊博,顾涛拍拍儿子的肩,只說让他多跟着他们学。
温鸾知晓舅舅对他们的关切,回回遇见,都乖巧问安。再加上這三日来,周氏每日都邀顾氏同进同出,在人前做足了面子,温鸾便将夫妻俩的這份好,加倍還到了十三娘的身上。
她别的不多,這次出门前阿爹给的好物不少。
什么玉雕的小挂件,凤阳特产的缎子,她统统寻出来送给了十三娘。将从前素净娇憨的小十三,打扮成了富贵逼人的胖团儿。
那些玉件,每一件都是凤阳当地最好的工艺,随便挑出件小的,穷极了去当铺典当,也能還得不少铜钱。
十三娘不懂玉,可顾涛夫妻俩懂,拿了就要還给温鸾。温鸾不肯收回,只說是些不起眼的小物件。夫妻俩再還顾氏,顾氏也直摆手。
“這都是夫君平日裡给八娘把玩的小物件,八娘送给十三娘,那是欢喜十三娘。”
温鸾的大手笔,难免惹得周氏惊叹:“妹夫未免太娇惯着孩子了。”
顾氏笑呵呵:“八娘自小就在我們身边长大,打小嘴甜乖巧,又爱黏人,可不是叫人忍不住就娇惯。女儿家,能疼能宠的日子,有一天就烧一天,等嫁了人,就不好再日日见着了。”
温鸾不晓得顾氏和周氏私下都說了什么,只觉得周氏对自己越发疼爱,便是每日去曹老太太处請安被怼上几句,周氏都会在旁默默帮着转移话题。
這日温鸾帮着顾氏抄经书,松香来禀:“老太太接了曹家小娘子過来,夫人让八娘一起過去坐坐,见见人。”
曹家小娘子?
是曹老太太娘家的姑娘嗎?
温鸾有些不解。
曹老太太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周氏這时候突然喊她去见曹家来的小娘子,总觉得有些古怪。
十三娘每每提起顾溪亭,就免不了带到曹家小娘子。十三娘的评价就是看着是個好人,实际上坏得很。
十三娘不大会形容,她這么說,温鸾就這么听着。只晓得這位曹家小娘子是曹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巴望着能把人嫁给顾溪亭。至于长相,温鸾這会儿有些好奇起来。
温鸾跟在丫鬟身后。二房女眷会客的花厅不多会儿就走到了。
偏巧,十三娘這会儿也急匆匆地赶到,拉了温鸾便說:“阿娘不喜那曹小娘子,偏生祖母喜歡得紧,点名要你来见客,阿娘怕你被刁难,让我赶紧過来陪你。表姐你别怕,十三护着你,她欺负不到你头上!”
温鸾看着她猛拍胸脯,敲得“咚咚”响,哭笑不得地点头,跟着走近花厅。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花厅四面窗子全开,厅内摆了数盆花,正开得艳丽。暖风习习,花香扑鼻,温鸾甫一进门,便觉得眼前姹紫嫣红,叫人眼花缭乱。
曹老太太正与一少女說笑,周氏在旁作陪,低着头吃茶,反倒显得十分安静。
温鸾被十三娘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外祖母,舅母。”温鸾分别向人行礼,最后才看向坐在曹老太太下首的少女。
小娘子穿着浅红底的襦裙,因是坐着看不出個子高矮,只是身材看上去纤秾合度,再配上素白干净的鹅蛋脸,五官端正清秀,叫人一眼看去,只觉得模样姿态十分温婉可人。
小娘子朝十三娘笑了笑,道:“溪白妹妹。”她声音温柔悦耳,不像是個讨人厌的家伙。
十三娘点了点头,牢牢攥紧了温鸾的手。
小娘子似乎這时候才注意到温鸾,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這位是?”
曹老太太這时候抬了抬眼皮,沒好气道:“一個来讨债的野丫头。不過是觉得今后說不得你会遇见,就叫了過来,让你见见,认個脸。”
老太太說完,拍了拍小娘子的手背:“贞娘,這些不重要的人,你也不必搭理。這几日,你就在這儿住下,陪陪老太婆。過几日三郎就回来了,你可别忘了重要的事。”
“表姐才不是什么野丫头!”
曹老太太才說完话,十三娘猛地接了句。看到老太太蓦地瞪過来的眼神,温鸾下意识就把十三娘往身后拽了拽。十三娘猛地回過神,惊惶地在她背后躲了起来。
温鸾生得比十三娘娇小,這一人护一人躲的姿态,瞧着分外引人好笑。曹素贞沒忍住,笑色愈深:“居然是妹妹的表姐嗎?”
南方人本就生得比北方娇小。温鸾尤其是。曹素贞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近了說话還特地低下了头。
“原来是八妹妹。”曹素贞笑一笑,“我比你大些,论理,你该喊我一声姐姐。”曹素贞不是头回来顾家。這次来前听曹老太太派去曹家的丫鬟說,顾家二房多了四個人。那早年私奔的二房姑奶奶如今携子带女,還带着個庶房的小叔子一道回来了。
她打听得清清楚楚,這位姑奶奶带回的一双儿女裡头,女儿是庶出,与顾家并无血缘关系,模样也生得不错。
丫鬟說生得不错,她只当是眉目清秀,沒想到這庶出的小丫头竟会长得這么漂亮——年纪虽小,看這天生丽质的模样,不必說,日后定能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容色不凡,稚气全脱后,肯定能够艳压群芳。
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透着娇软,小小的一团,水汪汪的眼,好似山间雀鸟,停在枝头,怯生生的望着人,一不留神,就会吓得飞走,可为着身后的同伴,又硬撑着不肯挪动脚步。
這般模样,真是叫女人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和声音,又何况那些男人。
只是模样好又如何,商家女,還是庶出,便是到了永安,住进顾家,也不過日后只能嫁给寻常百姓,或是进高门为妾。
曹素贞想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底的轻视坦坦荡荡:“八妹妹,姐姐沒来得及给你准备见面礼,不如就送你這只玉镯,日后再好生补上。”
她說着拉過温鸾的手,作势要褪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套上温鸾的手腕。
温鸾手一缩,状似无意地拉了拉衣袖,露出裡头一截白玉镯:“八娘谢過曹家姐姐,只是這镯子,八娘多了些。”
她抬眼,冲已然看清楚她手腕上玉镯的曹素贞歉意地笑了笑。
“阿爹最爱给八娘打玉镯子,从大到小,各色玉石都有。八娘就不夺人所爱了,曹佳姐姐的好意,八娘心领。”
曹素贞脸色忽青忽白,已经褪下的镯子說什么都不好再戴回去,只能咬牙笑笑,转手送给了十三娘,而后转身走回到曹老太太身边。
曹家虽不是什么侯门大户,可她也认得出,那藏在温鸾手腕上的玉镯子,水头极好,衬得她手上那一只,如同村妇般粗鄙。
温鸾将她眼中的恼怒尽收眼底,旋即露出個乖巧的笑容:“曹家姐姐是要在這裡住下嗎?那我能不能经常来找姐姐玩?”
“不能。”曹老太太冷着脸,“你难不成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天生就是吃闲饭的,不晓得做些事情?”
温鸾心底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面上依旧還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从前我在温家,常帮着阿娘打理庶务,如今来了永安,這裡有舅母在,我确确实实成了吃闲饭的。”温鸾說着扭头,满脸羞愧地望着周氏,“舅母,我……我也不会别的,日后……日后就跟着舅母……”
“不行!”
曹老太太拔高了声音。
曹素贞的脸上也写满了不同意。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又一同看向了站在周氏身前的温鸾。
粉雕玉琢的小脸,大眼睛水润清澈,說话时长睫扑闪,满面羞涩,像是在撒娇。
总觉得……不能叫她太出色。
曹老太太咳嗽两声:“你舅母已答应了你们贞娘表姐,往后要教她掌管中馈,可沒時間同你玩耍。”
教曹素贞掌管中馈?
温鸾诧异道:“为什么是舅母教?”
“八妹妹有所不知。”曹素贞露出個伤心难绝的神色,唇带苦涩,轻声道,“我娘亲早年過世,家中一直无人教导。如今我年岁渐长,若不是姑婆好意接我来這小住,只怕一辈子都不知该如何掌家。”
温鸾看得出来,曹素贞心思不少。只是人還沒做出什么過分的事,她也不好說些什么,只远着点便罢。
“你何必和她說這些事情。不過就是個商家女,又是庶出,身份哪及得上你。”曹老太太皱眉,将曹素贞揽进怀裡,厌恶地看了眼温鸾,“你家那些男人哪裡懂得這些,我若是不惦记着你,還不知你如今出了孝,要被蹉跎到什么时候。”
温鸾接收了曹老太太的厌恶,拉住又气又急想替她說话的十三娘,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周氏瞧见曹老太太对三個小辈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下发苦。她的神色只出现一瞬,转眼便被收敛干净,温鸾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越发将十三娘紧紧拉住,生怕她冲出去,惹恼了曹老太太,平白受得欺负。
温鸾人也见過了,话也說過了,只想着赶紧回去。偏生曹老太太却似乎就要她们几人留在花厅裡做這摆设,看着她与曹素贞亲近,不与她们交谈,也不命人离去。
等终于又点到温鸾的名字,却是老太太毫不客气的一句:“我记得你们母女来时带了不少东西,既然你表姐方才送你见面礼,你也合该還一份才是。”
這突然一下,便是周氏也有些坐不住了。
周氏正要起身劝阻,手背一热,回头便见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收回,紧接着传来了温鸾又轻又软的声音:“瑞香,去将我收在箱子裡的那只檀木盒子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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