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东街区:红蜈蚣
随着一阵杂耍般眼花缭乱的调酒,一杯飘散着淡蓝色轻烟的酒水被推到华钧面前,這是一杯带有柠檬馨香的威士忌,裡头悬浮的粉红色液体构成了一张笑脸,仿佛在向他问好。
“我刚来這裡,想租一個房子,有什么推薦的嗎?”华钧轻声道。
阿飞低头开始清洁杯子:“我想您是需要一個安全点的住处?”
“嗯。”
“如果您让我推薦的话,倒是有三個物美价廉的地方,不過居住环境可能算不上好。”
“說来听听。”
“如果你不介意自己的房子附近,经常看到被开膛破肚的死人,西边铁蛇帮的群聚地是個不错的去处,假如你有医学方面的知识,他们会更加欢迎你。”
“做的是内脏器官的买卖?”
“他们是有這样的业务,但主要還是玩高利贷。
如果你不喜歡這种地方,也可以去东街区的红蜈蚣那裡,除了化学试剂的味道重点,其他都挺好。
红蜈蚣的老大是個体面人,做事讲信用,对小弟也管得很严,去那裡不用担心有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那的租金是最便宜的。”
听到化学试剂,华钧立刻联想到了毒榀。
只不過毒榀這個說法已是過去式了,在当今這個药物泛滥成灾的年头,药贩为了减轻那些瘾君子糟蹋自己时的负罪感,给此类恶性药物编造出了各种好听的名称,快活药、酥麻片、极乐针之类的。
但這并不能改变它们的本质,名字再好听,该死的還得死。
“他是卖快活药的?”华钧问道。
“红蜈蚣是当地最大的供货商,但不仅有快活药,還贩卖一些违禁生物药剂,他是個能量很大的男人,酒量也是相当不错。”
华钧点了点头。
听起来,那個红蜈蚣的老大是個文明人,而且他那边還有各类药物,說不定在后续审讯幽灵杀手时,可以用到,去他那裡似乎是個不错的選擇。
酒杯中的笑脸完全溶解,与酒水混为一体,华钧举杯一饮而尽,对阿飞笑了笑:“谢谢,我去东街区看看。”
打定主意后,华钧走出了酒吧,看到苏月寒一人坐在摩托上发呆。
她的眼神在空气中不断漂移,证明她在閱讀脑芯片投影在视野裡的文字,估计又是在复习义体知识。
想到如果不是自己强硬反对她安装内置式脑芯片,恐怕在群英荟萃的金面具大学裡,她也会是天才级别的人物。
但如果回到当年,让华钧再选一次,他依旧会阻止对方安装内置脑芯片。
那种强行将知识与大脑完美融合的技术,看似完美无瑕,仿佛是通向进化的阶梯,实则是一把双刃剑。
内置式脑芯片会诱发芯片依赖症,而芯片依赖症会让人更相信记录的信息,否认自身的回忆与经验。
那些芯片下载的信息看似可靠,但原始模板却一直掌握在大企业控制的研究院手裡。
只要最顶层的那些人一個念头,那只需几個版本更新的時間,就能让所有现存的顶级学者,变成一堆民科白痴。
“找到地方了,往东边走应该就能找到群聚地。”华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那走吧。”苏月寒从短暂的学习中脱离出来。
两人骑着摩托车,慢悠悠地经過几條街区,夜晚狂欢的气氛逐渐被甩在身后。
等到四周光线变暗,狂躁的音乐消失,目的地也到了。
這裡是帮派驻扎的地方,也是混乱区常住居民真正日常生活的地方,两人刚刚靠近,便有游荡的帮派成员拦住了去路,询问他们的来因。
当听到他们是来租房时,混混便开始熟练地报价。
“三個月押金,每月一交,月租五千元。一口气缴纳三個月打八折,半年七折,一年六折,如果要搬家,提前交的租金不管有沒有到期都不退。”
這個价格的昂贵程度,堪比内城区的房租,但在混乱区却算得上公道。
在混乱区,任何反常的消费价格,都是在提醒你不要通過正当的方式去攫取利润,這裡沒有所谓的节俭,也沒有勤勉工作這种选项。
除非你能忍受一天工作16個小时,一日三餐都是营养果冻块的日子,否则你就只能通過犯罪、捞偏门、当中间人、催债、助纣为虐等形式去满足自己的日常需求。
当然,有能力也可以成为像他们這样的掌权者,随意玩弄定价。
“也就是說……入住得两万。”
华钧一边计算,一边拿出怀裡仅有的一卷钞票数了起来。
……只有一万七,這就是那堆破铜烂铁换来的全部。
“能不能先缴三個月押金,然后再给两千,剩下的三千宽限我几天,我一定尽快搞到手。”华钧低声下气地商量道。
对方挠了挠胳膊上的红蜈蚣纹身,嗤笑一声:“你是第一次来混乱区嗎?哥们,如果你缺钱,我可以给你介绍朋友,但想要欠钱,门都沒有。”
华钧知道对方嘴裡的朋友都是哪些人——会给借贷者的血管裡植入微型毒囊的高利贷商人、明码标价的器官商人、信誉良好的中间人。
不管哪條路,都不是华钧想选的,但他又确实沒钱。
“沒其他办法嗎?”
“呵,我看這摩托车不错,两台车算你三千。不行的话就算了,反正你几天就能搞到钱,街头睡個两三天又有什么关系?”混混揶揄道。
对方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华钧却无法反驳。
他们似乎沒有其他路可选了,只能找家旅馆先住一天,再看看能否从那個自称十分有钱的白发女孩身上爆点金币,仅仅两千块,应该還是很容易的吧?
“我是金面具大学的维修师,专业是义体的养护与移植。”就在华钧准备撤退时,苏月寒却突然插话道。
只一句话,混混的表情就变了,他眯起眼道:“真的?”
苏月寒抬起手,维修用义手的薄铁壳小幅度翘起,螺丝刀、微型触肢、微型剪、切割器、万用组合钳、微型神经云台……各种最常用的维修工具依次从内部探出,在混混面前露了個面。
那混混愣了一下,笑道:“早說嘛!你们跟我来!”
华钧吃惊地看向苏月寒,压着声音道:“你在搞什么?他们肯定有自己的义体医生,你连脑芯片都装不了,逞什么能啊!”
“想在混乱区站稳脚跟,义体医生的身份是最好的,你不就是因为這個才让我去上大学的嗎?”苏月寒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說道。
华钧皱着眉头:“但你现在都不算出师,你连脑部手术都应付不了,在他们眼裡根本就是不合格!浪费黑帮時間可不是开玩笑的。”
虽然华钧嘴上這么說,但却沒有叫住带路的混混,因为他很了解苏月寒,這丫头不是那种会做沒把握事情的人。
他现在說這些话,与其說是在阻止对方,不如說是在向对方索要一個能令人心安的理由。
“身体部位的手术我還是蛮擅长的,虽然我一直对你說,我的综合成绩是中下水平,但那是因为考试時間太短,导致我无法完成所有项目。但我单项手术的同调率有80%。”苏月寒冷静道。
华钧把嘴闭上了,紧锁的眉宇舒展开来。
“這位天才,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說?”华钧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本来想在毕业时给你個惊喜的,谁能想到会辍学啊。”苏月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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