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假千金(15)

作者:覺覺睡覺
江島市頂尖豪門謝家繼十九年前的綁架案後再次遭禍。車禍的事情很快見報,在整個江島傳得沸沸揚揚。

  聞着血味的記者趕來,拍下了車禍的現場——價值千萬的邁巴赫整個車頭都凹凸扭曲,車窗粉碎,漂亮的銀灰色被火薰得一片黑燼,依稀可以見到從車門的縫隙裏淌出的乾涸血痕。車裏擡出一前一後擡出兩個渾身是血的人,有眼尖的記者認出,有一個便是言家夜宴那日來的謝大小姐。

  小報見了天的渲染車禍的慘烈,沸沸揚揚,討論着謝家繼承人出事的影響。無數記者蹲守在謝家名下的醫院外,想拿到第一手消息,知道謝家唯一繼承人的境況。守在醫院中的謝家人充耳不聞,只命人將醫院守得嚴絲合縫。

  因爲這不單只是謝家遭遇的車禍。

  “你說——朝朝不是我們的孩子?”

  得知女兒出了車禍,周瑾便立刻趕來了,她向來端莊自持,嫁入謝家二十幾年以來,沒有什麼事情叫她皺過眉。趕來醫院時,眼淚雖已經忍不住,卻還是勉力堅持。

  她的孩子還在病房裏,她不能先慌了神。

  然而接下來的消息卻讓周瑾如遭雷擊。

  ……

  謝敏行抱住妻子輕聲安撫,然而眉頭緊皺,一口鬱氣在心。

  縱橫商場三十餘年,再大的風浪也都見過了,宵小暗算,爾虞我詐,通通被他碾碎,成了他的踏腳石,自認這一生所向披靡,竟然在血脈親情上遭人愚弄二十年。

  身後的病房裏,兩個孩子還在昏迷,面上覆着呼吸機。

  如珠似寶捧在手心裏的女兒並非親生,而本該活在錦繡裏的親生兒子,卻照顧了鳩佔鵲巢的謝朝笙八年。

  周瑾擡眼看到病房裏的情景,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尤記知曉懷孕是在一個清晨,她坐在露臺上,和丈夫分享爲人父母的喜悅。彼時朝陽初升,鳥雀啼囀,能看到是人間四月好時節。她心念一動,說這個孩子就叫朝笙。希望她如“朝發扶桑露氣新”,希望她能“三花樹底坐調笙”,要她這一生都明亮順遂。謝敏行笑着點頭,說,那就這個名字吧。

  是朝陽的朝,笙歌的笙。

  ——她的朝朝,自襁褓之中被她照顧長大,從懵懂嬰孩長成態濃意遠骨肉均亭的少女。她美麗、乖巧、聰明,縱然有些貪玩任性,卻始終是周瑾的驕傲。

  可是今朝卻知,這不是她的“朝朝”。

  一腔愛意傾注,嬌養大的孩子並非親生,而自己的親子在自己的眼前長大,她一無所知。

  總是覺得許雲暮親近,小時候,他送給她一盆鳶尾,她心中喜愛,卻以爲是自己愛屋及烏。在他“父母”去後,她關照他,卻也總隔着一層,帶着憐憫,到底不曾交心。

  醫院滿牆素白轟然入眼,周瑾忽然想起三年前,許雲暮的“父母”去世,半大的少年一身白,寂寥地坐在雨裏。那雙往日總溫和含笑的眼裏都是哀慟茫然,捧着黑木盒子孤零零不知去哪。她看到了,覺得心疼,便讓謝朝笙問他要不要留下來。

  寸土寸金的江島市,一方小小墳丘,榨盡亡人身前遺財,對於謝家來說,卻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然而許雲暮承此恩情,從此待謝朝笙更加盡心。他把自己變成了朝笙的影子,替她處理一切麻煩,替她做一切事情,只爲了報答這荒謬的“恩情”。

  可他這一生,本不必經歷這些——

  他本該長在謝家,長在他們的愛裏,生來矚目,不罹憂愁,他不必在漁村中獨自長大,坐着髒亂的貨艙渡過南沙灣,漂泊到江島,又在十六歲時成爲孤兒,爲償還謝家的“恩情”照顧謝家的“大小姐”。

  怎能不痛。

  “阿瑾,還來得及……”謝敏行拂過妻子微亂的長髮,嘆息着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周瑾終於含淚嗚咽,在偌大空蕩的醫院頂層中失聲痛哭。

  謝敏行手下的人效率很高,只要想查,總歸不是天衣無縫的事情。於是,昔日眼中老實可靠的許赫如何偷偷換了孩子,如何賄賂登記員,如何將許雲暮在鄉下放養到十一歲,又膽大包天的把他接到謝家莊園,讓他成了“謝朝笙”的玩伴,都清晰擺在他面前,如果不是一場車禍,兩個人都重傷乃至失血,這場荒謬的交換不知何時才能被發現。

  重傷的人中有謝家唯一的繼承人,而來獻血的人竟是愛女心切的謝敏行,醫生緊張之下忙暈了頭,只驗了血型,把血輸給了許雲暮,沒分清誰纔是謝家人,這才牽連出這一切。

  許雲暮睜眼時,眼前彷彿蒙了一層薄薄的雲翳,他隔着一層濛濛的霧,看到了頭頂溫柔的白色燈光。

  他好像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又好像終於回到人間。

  “……朝朝。”他在混沌的思緒中呢喃出聲,眼淚無意識的滾落。然而偌大的病房之中,只有他身下這一張病牀。

  他撐着手坐起,先被疼痛扯出一聲乾咳。

  “剛醒着,不要亂動。”微微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許雲暮怔怔擡頭,還沒從長時間的昏睡中清醒。

  謝敏行坐在病房的陽臺裏,手中的書已翻過一半。

  “謝先生。”許雲暮忍着痛坐起來,不想失禮。

  然而他越溫和知禮,作爲父親,謝敏行心裏愈痛。

  虧欠他十九年,爲人父者,縱然是受矇蔽,也難辭其咎。

  許雲暮意外於謝敏行竟然在此,看起來好像還呆了很久的樣子。

  “謝先生,朝朝……小姐她還好嗎?”但他現下並不在意這其中是否有什麼內情,他只是從未有過的極其焦灼的想朝笙。

  謝敏行不語,凝視着一臉慮色的許雲暮——他與阿瑾的孩子。

  其實他已經來了很久了。

  在許雲暮和朝笙昏迷的日子裏,妻子時常來看許雲暮,因爲內疚每每不敢久待,而朝笙則傷得更重,無論如何,到底是親自養大的,周瑾也不忍不去看顧。

  謝敏行便更多的來看許雲暮。

  他是嚴父,疼愛女兒,卻比不上阿瑾與她親近,很少和她單獨呆很久。

  而現在親生兒子剛被找到,正昏迷着,他有了機會端詳這個孩子,與他獨處。

  他已經十九歲了,算半個大人,並沒有在他身邊長大,他也不會去注意一個管家的孩子成長爲什麼模樣,直到血脈將他與自己、阿瑾聯繫起來,他才從許雲暮身上看到許多往日的相似。

  他長得更像自己一些,昏睡時長目闔起,也看得出是和他一樣的桃花眼,然而面目輪廓溫和,氣質其實更像阿瑾一些。

  謝敏行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回到家中,工作也不能完全脫開手。餘下的時間,則盡數給了妻子與孩子,他從沒有關注過那個跟在謝朝笙身後的高大少年。

  謝敏行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詢問道:“介意和我說說車禍那天的事情嗎?”

  他的聲音似乎不似印象中冷硬,反而堪稱溫和。

  然而許雲暮無法自控,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並不沒有立刻答應,反而有些執拗地問:“小姐她怎麼樣了。”

  空氣中彷彿響起一聲輕輕的嘆息,謝敏行告訴他:“你放心,朝朝……已經脫離危險了。”

  ——他們兩個,這樣要好嗎?謝敏行心裏的天平兀自衡量,面上卻不露一分,甚至爲人父的擔憂都謹慎的全部收起,不讓許雲暮察覺到。

  車禍已經過去了一週,但對於從昏迷中醒來的許雲暮而言,卻彷彿昨日。

  他點點頭,向謝敏行道謝,然後開始回答謝敏行。許雲暮剛醒,說話還有些喫力,一字一句的說,眼淚卻根本停不下來,那張俊秀的臉上落滿淚水,滑過紅腫的傷口,看起來滑稽極了。

  他不去顧及,他太痛苦了。

  謝敏行沒有對他的脆弱表現出任何不耐煩,從始至終安靜的傾聽。

  ……在許雲暮的講述之中,這場車禍的內情漸漸被完善。

  “好,我知道了。”他點頭,溫聲安撫他,“你先好好休息吧。”

  他合上書,起身離去。

  然後在門外待命的醫生們迅速地走了進來,以許雲暮平生僅見的認真乃至耐心周到的替他檢查。

  許雲暮有些茫然於這樣的待遇,他看向謝敏行離去的身影,心中留下一道不安的疑慮——他與謝家算不上親厚,與謝敏行更是陌生。朝笙和他一起出了車禍,爲什麼她的父親會在……病房裏等他醒來。

  出於兩個人身份的考慮,謝敏行做主,將他們安排在了不同的病房,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隔着一條漫長的走道。

  醫院裏知道內情的醫生被他調走了,換了從謝家其他醫院調過來的醫生,對於病房中人的身份他沒有交代,只說兩個都一視同仁,必須都完好無損的就下來。醫生們心裏便不再揣測誰是財富滔天的謝家的繼承人。盡心盡力地救治兩個病房中的病人。

  他出了病房,緩步向走道另一端走去。

  周瑾坐在護士站旁的休息室裏,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起身喚道:“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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