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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浮生四重恩(1)

作者:未知
为人守孝三年…… 难道是傅家有长辈膝下无子,让他去尽孝? “不說這個了,”傅侗文立身,将這话揭過去,“陪三哥出去走走。” 日头烤晒的时辰,要去哪裡? 她看傅侗文兴致不错,不想坏了他的好心情。 他们要走时,去讨药水的人也回来了。 白色的小玻璃瓶,沒贴白纸的标签,是医院内科自己配的药。 沈奚扭开瓶盖,一口饮尽,傅侗文端详小药瓶:“身子不舒服就好好调养,不要图一时的快,喝些猛药,”他把玻璃瓶拿走,“头回见你吃药,收着瓶子,留個念想。” 从沒见過要收药瓶做留念的:“回去要洗洗的,终归還是药。” “這個不必你說,万安是爱干净的孩子,只要我拿回去的东西,他都要烧开水烫的。” “嗯……看出来了。” 自她搬回公寓,万安从早到晚都在打扫房间,连楼梯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都会用湿布每日抹一遍。起先沈奚以为是傅侗文毛病多,后来被万安明裡暗裡嫌弃自己衣裙洗得不干净后,发现是這孩子有强迫症。 傅侗文带她去了一间丝厂,是他在上海的产业之一。 厂房高敞,粉刷灰白的梁柱当中,成排的缫丝机由东向西有几十台。男工头们都穿着白色的长褂,在缫丝机旁监管着女工劳作。 工厂管事的人,带他们参观了三间這样的厂房,在和傅侗文细数着這月出口生丝的数量,還有和棉纱厂之间的业务往来。沈奚在机器运转的声响裡,想到当初她和傅侗文从纽约“逃命”,在一间废弃厂房裡用缝纫机的往事。 他对实业的热情,从一支别在西装口袋上的钢笔,一台废弃无用的缝纫机,到今日她参观的這個丝厂,从未减退。 傅侗文是头一回进厂房,大家沒见過背后大老板,见一個穿着长裤,双臂衬衫挽着的公子哥,手裡握着一把提了字的折扇,在给身边的一位小姐扇风凉。 厂房裡的男人都是把女孩子当是脚下的泥,越有钱,喝過洋墨水的有钱家少爷、大学教授才喜歡把女孩子捧在手心裡。大伙平日裡沒见過,也无缘接触到在西餐厅和戏园子流连忘返的公子少爷,不容易见到一对儿活的,可劲儿地瞅。 沈奚還以为是自己熬了多日,面色不佳,才引人侧目,心虚地說:“他们一直看,我們還是出去吧,别耽误人家做工了。” 傅侗文一笑,耳语道:“自家生意,耽误得起。” 光天化日,呼出的热气都在她耳后了。 沈奚用手肘顶开他。 穿着白褂的中年男人挺直腰板子,高声說:“這就是我們丝厂的老板了,大伙叫三爷,三少奶奶。”女工和工头们马上停工,纷纷叫着“三爷”、“三少奶奶”。 沈奚局促着,和傅侗文对视。 傅侗文偏爱看她這反应,慷慨地让管事发银元,一人三块:“說是三少奶奶赏的。” “是,三爷,”管事的答应。 厂房闷热,他们沒多会走到厂房外。 仓库门前工头们的孩子在泼水玩,大一点的抱着铜盆的,小一点的孩子们把小手在水盆裡掬水,互相泼到对方身上,是玩耍,也是消暑。 傅侗文在和管事的交代公事,沈奚立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小孩子玩。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做什么都一心一意,连看小孩玩水也不例外。 他挥手,管事的退下。 毫无征兆地,他到她背后去,双臂环住她的腰。 “热。”她挣扎。 傅侗文用了力,抱得格外惬意。 手臂压着手臂,制得她动弹不得。他的脉搏在她的手背上跳动着,沈奚似乎对他的脉很敏感,默默给他计算着心跳频率。 “带你来看厂子,是顺路的,”他說,“稍后你陪我去见個人。” “是谁?” 傅侗文笑而不语。 這個人,今日真喜歡卖关子。 可能是因为上回在车站接小五爷的经历,让她对“见人”這档子事有了心理阴影。心裡不踏实着,问:“是你家的客人?来吊唁你父亲的长辈?” “都不是。” “要去哪裡接?火车站嗎?” “去汇中饭店。” palace hotel?真是巧。 她說:“当初我差点去英国留洋时,就是住在那间饭店。船期一直定不下来,沒想到袁世凯直接退位了……就留在了上海。” “是心裡舍不得三哥才留下的,”他笑着揭穿她,“和袁世凯有什么关系?” 那些孩子也笑,仿佛配合他。 沈奚脸上挂不住,踢着脚下的碎石子,不理他。 傅侗文笑了,问管事的人要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带她向厂子外走去。 這裡路窄,轿车根本开不进,所以刚刚两人进来就是徒步的,沈奚被晒得脸通红。眼下回去了,傅侗文自然长记性,提前要了遮阳避日的物事。 路狭窄不平,两人都走得慢。 沒多会,沈奚环顾四周:“我觉得……我們還是别用雨伞遮阳了,怪怪的。” 恋爱男女在细雨中撑着伞,于河畔漫步,那是文人情趣。 可他们在艳阳下、厂房旁的泥土路上,轻摇纸扇,撑着把雨伞……工人们嘴上叫三爷、三少奶奶,私底下肯定要說這两位是一对傻人,不分场合卖弄风情。 傅侗文也觉不对劲,把伞收了,丢给身后人:“是不成体统。” 沒伞,舍不得她被晒。 只得用折扇挡在她额头前,作了片阴影,闲闲地說:“女孩子经不起晒,這一点三哥是懂的。” 這男人……不說点风流俏皮话,還真不是他了。 在去饭店的路途中,傅侗文终于给她讲到了带她看丝厂的缘由。 “這丝厂,黄老板眼馋了许久,今天早晨才签了合同,把我手上的股份都送给了他。” 在上海做生意要进贡股份给青帮的几個老板,這早是约定成俗的规矩,各個老板每年光是手裡上百家企业股份的分红,就是数百万的入账。傅侗文曾给她讲過,但沒提過有直接送厂子的先例,這种大型规模的丝厂做出来不容易,生丝远销海外,不管货源還是客源都已经稳定。說白了就是送了個不用分心费神经营的聚宝盆给人家。 “可惜了。”他轻轻一叹。 不是可惜丝厂的效益和价值,而是可惜把它给到不懂的人手裡,糟蹋了好东西。 “你有求于他?”她问。 “我需要他帮我办一件事,是十足要紧的事,”他說,“非他们青帮不可。” 出了什么事? 沒等她问,他给了解释:“我六妹回来了,在汇中饭店,我要带你去见的就是她。” “六妹?”她记起那個女孩。 几面之缘,是傅侗汌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傅侗文让父亲签署遗产分配协议时,提到過她,是被送给了一位司令做十六姨太。 沈奚觉得這是傅侗文的伤心事,不曾追问過,只是悄悄地从谭庆项那裡了解了一些边角料。据說那位司令年纪偏大,又在远离京城的西北,听說還有虐打妻儿的名声……总之是门坏亲事。自从六小姐嫁過去,再沒回過门,被看管得很严,算和傅家断了联系。 傅侗文一直在想办法要见她,都沒能成功。 “父亲病逝后的第二天,我发了电报去,让六妹来上海,”傅侗文很是感慨,“昨天夜裡到的上海,沒有见任何人,今天下午吊唁结束就会走。” 看管得這么严,连家人也不许见。事实比谭庆项說的還严重。 “我现在能去见她,也是用钱做了疏通。”他又道。 “所以你要黄老板做的事,和她有关?”她轻声问。 傅侗文默认了。 车到了汇中饭店大门外,两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外滩码头這裡,這间饭店是最醒目的建筑物,主要因为它外墙用了大胆的红白配色。外墙纯□□刷,窗户边缘却用红砖镶嵌,别說是在白天,就算在夜裡能一眼识别。 饭店从转门到内部护墙、楼梯和栏杆,立柱都是全木装修。水晶灯终日不灭。 沈奚初次来,领她去房间的服务生就在自豪地說這间饭店招待的都是大人物,是最高档的饭店,连酒店内的电梯都是全上海第一個安装使用的。她对這些不感兴趣,到那個服务生說起万国禁烟会和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都在這裡,才凝神去听了几句。 她当时選擇住這裡是因为贵,会避免许多的麻烦。 后来她决定留在上海从医,再沒来過,也是因为贵。 两人进了饭店,唤来一位服务生引路,去了招待内部住客的屋顶花园。 此时正逢下午茶時間,花园裡一半满座,因为沒有足够的遮阳伞,另一半的花园内,桌椅都曝晒在了阳光下,自然无人去坐。 傅清和坐在最远的、临近边缘的那一把遮阳伞下,穿戴得花团锦簇,翠玉的耳坠沉甸甸地垂坠在脸旁,是富贵,可却和這裡格格不入。過时的发髻将那张脸衬老了十岁。 看到傅侗文的一刻,她手裡的茶杯明显一倾,双眼终是有了一丝喜气:“三哥。” 傅侗文递给自己人一個眼色。 为首的一個从怀裡掏出了一摞纸钞,递给守着傅清和的两個军官。那两個军官是看守十六姨太的,但也知道今天姨太太要见的是個大人物,既然收了钱,又是在上海、在别人的底盘上,识相地沒多的话,暂从傅侗文视线裡消失。 六小姐认出沈奚,怔忪着,瞧瞧她,再瞧傅侗文:“這回真要叫嫂子了。” “早应该改口了,”他笑着为沈奚拉开一把椅子,等她坐下后,自己才落座,“小五在医院裡,我先去看了他,才来见得你。” “五哥怎么了?”傅清和担心着,话音忽然哽住,“是病了嗎?他是从南方赶来给父亲吊唁的嗎?” “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你嫂子给他做了手术,命保住了,丢了右腿。” 六小姐眼泪掉的猝不及防:“都是我害的……若不是他当众反对我的婚事,也不会被父亲送去战场……” 当年被强行定亲,正是新年后,生母刚才病逝,平日最维护她的傅侗文是重病在身,生死未卜。别房的姨娘和兄弟姐妹都冷眼旁观,恨不得早早送走,少分一份家产,唯有五哥据理力争,還出手揍了上门送聘礼的军官。 由此,本在北京谋事的五哥被父亲迁怒,送去了南方战场。 她以为凭五哥的本事和胆色,定会在南方闯出一番天地,沒曾想今日听到這种消息,這两年委身個老头子的委屈,還有满腔思乡情绪都在傅侗文面前表露了出来。 沈奚递過去一方手帕,她含泪接了,沉默拭泪。 不敢痛哭,怕给傅侗文惹麻烦。 屋顶花园视野开阔,临江,风拂面吹来,夹带着潮气。 有阵雨的征兆。 傅侗文凝注着面前的六妹,低声问:“你是否有了孩子?” 六小姐摇头,含泪笑:“三哥還是顾着自己的婚事吧,想做舅舅,也不要指望我……” “如此最好,”傅侗文拿起桌上白瓷茶壶,缓缓地为她的白瓷杯裡注入茶水,“那再告诉三哥,你是否想要回来?” 平静的像是闲谈,却是平地惊雷。 …… 六小姐僵着手臂,攥着沈奚赠她的手帕。 帕子被扭出深浅不一的褶子。 她不敢深想傅侗文话中的含义。在她嫁去的地方,姨太太想逃只有一個命运,被枪毙,這是最好的死法。 “……他们不会成全我。” 傅侗文笑了声:“他们不会,三哥会。” 冥冥中像在迎合他似的,邻座两位外籍女孩子被一位绅士逗得发笑。 不远处,有人吩咐服务生把遮阳伞挪一挪,日落西斜,正当景色好。一桌提了要求,邻座的客人们都跟着要求着。屋顶上的三個服务生被几桌客人指使得团团转,喧闹四起。 唯独這裡,静得骇人。 傅清和内心挣扎着,一面想逃离,一面怕自己给傅侗文带去灾祸。 她来不及再开口,监看她的两個军官回来了。 按行程,傅清和先要去公馆裡给父亲上香磕头,再乘汽车离开上海。昨夜裡到的,傍晚就走,這样紧张的安排,让傅清和去医院探望小五爷的時間也沒有。這就是如此的行程,也是人家卖了傅侗文一個天大的面子,再有奔丧的借口才成形的。 其中一位军官受了自家司令的吩咐,陪傅侗文寒暄了两三句后,催促十六姨太启程。 自从他们出现,傅侗文再沒提方才的话。傅清和心中不安,不晓得傅侗文是放弃了,還是真的会做什么安排,她掩饰地饮尽瓷杯裡的红茶。 傅侗文在分别前,对她伸出双臂,六小姐迟疑了一秒后,扑到他的怀裡:“三哥……” 他在用拥抱告诉她,一切未变,等着回家。 有三哥在,就有家。 对沈奚,对小五爷,对现在他怀裡的傅清和都是如此。 沈奚眼眶湿润,目送傅清和的背影消失,默默祈祷丝厂能换来一個好结果。 傅侗文却好似沒事人似的,两手斜插在裤袋裡,欠了身,低声笑问:“我們去徐园,好不好?今晚有名角,黄老板包的场子。” “嗯。”沈奚会心一笑。 這是黄老板得了天大的好处,在给傅侗文吃保心丸,要在今夜把這事彻底办完了。 今夜這场戏,是戏台上忠孝节义,戏台下手足深情,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戏迷之心不在角了。 ※※※※※※※※※※※※※※※※※※※※ 0.0大家热情点,冬天了哈哈哈哈,不能一嘿嘿嘿完你们都不热情了,我会很失落的,下次不嘿嘿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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