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不一時,來到小院外,他跳下馬,拍門入內,不理老沈在後頭“大人總算回了,路上可還平安……”的絮叨,徑直進了垂花門。
約莫是聽見動靜,甫一進門,便見陸楨正在東廂門內,隔着紗簾向外探頭。一見是陸濯,馬上從內跳了出來,大聲叫道:“二哥??你可回來了——”
陸濯笑着一把按住他的肩,道:“穩重些,都這麼大了……”
陸楨哪管這些,不住口地問:“二哥什麼時候到的?親軍衛的人都回來了嗎?抓到景……那個誰了嗎?”
陸濯沒有回答,只笑着擡起頭,見書房內,嫣紅出來之後,便再無動靜。
嫣紅站在階上笑道:“二弟回來了!”
陸濯向嫣紅略微點了點頭,道:“曲姑娘……”微頓了頓,見房內仍舊再無任何動靜,便問:“串子在這裏嗎?”
嫣紅未答話,只笑着點點頭,朝屋內努努嘴。
陸濯會意,知道她確實在這裏,因急着想進屋,卻被陸楨拉着不放:“二哥,你帶兵到哪裏見着人的?他們有多少人馬,要往哪裏逃?他們……”
嫣紅見狀,忙下了臺階,走到二人面前,對陸楨道:“二弟,我這裏有個帳目不大對,你來幫我瞧瞧?”
陸楨看看嫣紅,又看看纔回來的陸濯,猶豫道:“要是不急的話……明日再瞧?”
嫣紅扯了他的袖子,道:“我這個帳目很急,明日要用的,等不得……”說着,把還欲說話的陸楨扯着,往西廂去了。
看着離開的兩人,陸濯微微鬆了口氣,深看一眼仍未動靜的房門,擡腳走了進去。
一進門,便見錢釧正坐在書案後的圈椅上,低着頭不知在看什麼。
她仍穿着舊日的灰布圓領袍,頭上挽了個男式髻子,用一根木簪固定,依舊是舊日的清爽簡單裝扮。
她低着頭,小小的身影被燭光籠住,看起來極單薄,他卻知道,她的小小身體內,蘊含了極大的力量。
此情此景,將他一路的焦躁撫平,早不記得路上發的狠,只想將她擁住,輕輕和她說說話。
只是,新婚次日便離開,兩月未見,到底矜持心作祟,不好輕動,他在門內看了一會兒,見她並未擡頭,便抿抿脣,輕咳一聲。
哪知她聞聲只稍稍擡頭掃了一眼,卻沒瞧見他似的,依舊低頭忙碌。
陸濯微微一怔,因想到她是在生自己的氣,便耐住性子,擡步上前,站到書案對面,低頭看着她的頭頂,笑問道:“忙什麼呢?”
錢釧對此仿若未聞,依舊翻看着手中裝訂成冊的資料,不發一言。
見她不理,陸濯轉到書案後的圈椅旁,虛坐在圈椅的扶手上,雙手撫向她的雙肩,陪笑道:“你坐了多久了,累不累?我幫你捏捏……”
“放手!”錢釧冷冷地道。
陸濯手上的動作一頓,手指微微鬆了鬆,因想她是在向自己鬧脾氣,又不捨得離開她綿軟的身體,便重新將雙掌按住她的肩,捏了捏,道:“夫人……你到底怎麼了?嫌我去得太久了?我……”
哪知錢釧卻將手中的資料冊往案上一拍,猛地坐直身子,梗着脖子一字一頓道:“我讓你放手——”
陸濯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忙鬆開手,驚疑道:“串子,到底發生了何事?”
錢釧翻眼看了看他,知道必須說清楚。
她不說話,只用手指了指書案前的交椅——從前,都是她坐那個位置的。
陸濯會意,忙轉回案前,坐到交椅上,和錢釧隔着書案相望。
錢釧仍舊沒有開口,冷眼盯着他看,直盯得陸濯心裏發毛,才緩緩道:“陸濯,我且問你,你爲何要娶我?”
陸濯見她連“二哥”都沒叫,心內更是忐忑,忙道:“因爲,我想娶你!”
錢釧冷笑一聲,又問:“你以爲,妻子是什麼?”
陸濯腦中霎時冒出“夫貴妻榮,夫婦一體,相敬如賓,宜室宜家,相夫教子”等詞來,不過,他沒敢輕易說,總覺得這些雖是好詞,說出來她卻必定是要生氣的。
錢釧見他不語,便道:“我知道,在你心目中,女子本就不算什麼,最好是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家給你守着後院,若能適時添上幾個美妾,生幾個兒子,就最好了……”
“不不,不是的!”陸濯忙要反駁。
錢釧卻不容他多說,自顧自接道:“可惜,若你想要找那樣的妻子,我怕是不能滿足的。”
“我知道你不……”陸濯又要辯解。
“我知道你當初肯娶我,一是救我的急,二是因爲瞧見了我的身體,要對我負責,”錢釧不容他開口,繼續說道:“沒這個必要!我和你們不同,我不在乎這個!”
見他還想開口,錢釧擡手,止了他,“就算是現在,我依舊是這句話,我和你所想要的不同,滿足不了你的要求。你如今高官厚,若不找個合格的夫人,怕是會影響你的官聲,不若咱們就分開,你過你的,我過我的,你找好下家過日子,我和離之身也不怕官府再尋麻煩,豈不兩便?等你找好了,咱們馬上和離;或者,現在和離,也是使得的……”
“你在說什麼——”聽她越說越不像樣,陸濯氣得臉都歪了:“誰要和離,我爲何要與你和離?”
“難道就因爲我出了個遠門,你就……你就……”陸濯有些語無論次:“我知道,我不該新婚第二日就離家,還一走這麼久,可事出緊急,我不得不去!我這不是事情一了,便趕着回來了?”
見她仍舊繃着臉,陸濯道:“你若是不願意我出門,我以後哪兒都不去了還不成?哪兒都不去……”
錢釧看着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冷冷說道:“你倒是會避重就輕,說什麼‘事出緊急’,‘以後都不出去’的話。說得我倒成了那不知好歹的蠢婦!或者說,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這種不知輕重的女人……”
“不不,你從來不是那樣的人!”陸濯忙道。
不是這個原因?那又是什麼個緣故?陸濯腦子轉得飛快,卻死活想不出,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可是串子,你能告訴我,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錢釧昂起頭,陰陽怪氣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的夫君,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帶兵平叛去了,我倒還得向別人打聽才知道,我可不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了?”
“新婚第二日離開我不惱,爲了政事兩月不見人我也不惱——你一個口信都不留,人就不見了,一去幾月,連個音信都沒有!你當我是什麼人?還是想着,根本無需告訴我你的去處,反正娶到家裏的女人,都會等在那裏?”
原來如此!
陸濯終於明白,原來是氣他一聲不響,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可是,他明明託人傳話了的:“這是怎麼說,我明明託了……”
話說到一半,陸濯閉了口:
因事出緊急,蕭臨遠和袁爲志逼宮不成,便帶着小股人馬衝出京城逃竄,爲了能將人盡數剿滅,也爲了前世今生的夙願,他主動請纓,前去平叛。
溫鉉當日也向中和帝請纓,要親自帶兵追剿景王殘部的,被陸濯給阻了,說:“……皇宮內外正亂着,聖上和京城少不得你,你若離開,若有人趁亂打個回馬qiang,抑或有人攪渾水,該如何辦?”
中和帝和方洪也是這個意思。
“京城需要你鎮守!”
就這一句話,便將溫鉉的雄心壯志給扼了京城。
因戰況緊急,陸濯雖帶着唐封和兩個隨從,但作爲陸濯的心腹,早先一步帶着人前去追擊景王部了,此時根本無一人在身邊。
無奈之下,陸濯便託了溫鉉,請他派人往陸府捎個口信,將情形向錢釧說明,免得她擔心。
溫鉉當時一口應下,哪知……
陸濯心想,必定是溫鉉對自己心存不滿,才故意整自己,事已至此,多想無用,眼下只能先想法子哄好錢釧再說。
知道了癥結所在,陸濯對症下藥,他面作恍然道:“原來是爲了這個,你可真真是冤枉我了!”
錢釧見他這種作態,狐疑地看着他。
陸濯忙道:“當日我雖急着出城,可如何能不派人往家裏說一聲就走?那時事情緊急,唐封又不在,身邊只有一個親隨,其餘人皆是親軍衛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派了他們來,你不識得,又怕引起誤會,或給人可乘之機,便只能讓親隨跑一趟,難道你沒見着他?”
錢釧自然知道陸濯的親隨,自從京城出事,那兩人便沒見人影,她一直以爲他們跟着陸濯出征了,奇道:“難道他們沒跟你去?”
陸濯懊惱道:“那日派了他回家,哪裏還能跟我出京?你當真沒見到他?難道他半路被流兵給……殺了?”
那兩個親隨雖跟着陸濯不算久,到底也是常見的。
錢釧怔了怔,不敢相信,道:“死了?”
陸濯覷着她的臉色,小聲道:“只怕是的,否則怎會沒將信兒傳回來?”口中說着,心內卻悄悄想,等親軍衛陸路回京時,須得先將親隨給派往別處去,以後永遠都不能讓錢釧見到了。
乍聞死訊,錢釧頗有些傷感,輕嘆道:“怎麼就死了?這倒是我的不是了?若你不派他回家傳訊……”
便想,自己實在不該鬧這個,誰的命不是命,若他不被派回來,而是跟着大軍,說不定不會死。
陸濯不失時機地兩步轉到案後,輕輕將她擁住,在她耳邊道:“這和你有甚關係?就算不傳訊,跟着我去了戰場,說不定也是個死。人生無常,誰知道哪日就沒了性命……”
錢釧雖覺得他說得有理,但到底還是給自己傳訊時沒了的,十分過意不去,道:“是我的錯,若有下回,不傳信就不傳信,從別人口中聽說也沒什麼……”
又想,這種冷兵器時代的戰場,實在可怕的緊,全拼肉身真刀實劍地砍殺,想當初在南州守城時,如何沒見過?現在想起來,倒晃如隔世。
“你以後……還是少去打什麼仗……”錢釧忽覺耳頸又麻又癢,卻不想停下話頭,依舊囑咐道:“你是文官……又……沒什麼……實戰……經驗……”
“嗯……”陸濯應聲,胸腔跟着震動。
他方纔將錢釧擁在懷中,低頭在她耳邊細語時,一陣幽香傳來,從鼻腔直衝腦門,而後傳遍全身,看着她小巧的耳垂和細白的頸子,哪裏還忍得住?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間,細細嗅着那香味的來源,最後忍不住,將那小小的耳垂含在口中輕啜半晌,而後轉向頸間。
“嗯……”頸間的酥麻傳來,讓錢釧微眯了眼。她輕聲喟嘆,微微擡頭,露出更多的雪膚,只是這一擡頭間,燭光在眼前一閃,讓她清醒了一瞬:“等等!”
陸濯此時哪聽得見?他只憑着本能,沿着她的耳後轉向她的頸間,又轉向下頜,還要向上移時,被一隻玉手擋住。
“等等!”錢釧微微喘息着,道:“不能在這裏!”
陸濯這才輕輕睜開眼,眼神中還帶着不解的迷離,“怎麼了?”
錢釧用力將他推開,卻只將他的上身推離了半臂遠,道:“你看看這是哪裏?這是書房!”
還是陸家小院兒的書房,門沒關,簾未攏,外頭雖未看到人,幾個屋子卻燈火通明。
陸濯輕輕閉了閉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咬牙道:
“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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