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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3)

作者:未知
殊兰进门, 远远蹲了個安。 宫裡的水和粮都养人,早前她才进宫那会儿,瘦得跟柴杆儿似的,太皇太后认为她沒有福相, 都瞧她不上。如今一個月下来,過着安稳太平的日子,脸上有了血色, 精神头好了,颊上也长了肉,渐渐丰腴起来。嘤鸣六根不净,但有菩萨心肠, 无论如何觉得当初救人是对的。要不是及时伸了援手, 那個营房福晋都敢往她炕头上放炭炉子,再耽搁十天半個月,小命怕是都丢了。 “怎么站得那么远呢, 今儿杀不得不在, 别怕,到跟前来。”嘤鸣和颜悦色,含笑說。 杀不得见了殊兰就像见了生死仇人, 到這会儿已经发展得势不两立了,因此她每回来, 都要先瞧一瞧熊崽儿在不在。不過這回好像并不是忌讳杀不得, 倒像是有话要說似的, 嘤鸣招了招手, 让小宫女搬了绣墩過来,請她坐下。 殊兰挨着绣墩儿,欠着身子,只坐了一丁点儿,细声细气說:“娘娘大安了,奴才特来向娘娘道喜。先头真是病来如山倒,大伙儿都吓坏了,好在娘娘有神佛护佑,如今否极泰来,万岁爷也可放心了。” 嘤鸣脸上始终带着笑,和声道:“那几天也辛苦你了,我听說跟着忙进忙出的,实在叫我不過意得很。” 殊兰忙說不,“奴才本就受娘娘关照,這才进宫来的,娘娘危难,奴才帮不上什么忙,做些零碎活儿就是奴才的造化了。”一面說一面顿下来,鼓了好几回的劲儿,才下横心道,“若蒙娘娘不弃,奴才愿意留在娘娘跟前,一辈子伺候娘娘。” 嘤鸣听了,心下多少明白了点她话裡的意思。有些态,真不能胡乱表,她一個年轻姑娘,又不是选秀的宫女,怎么好随意留下人家呢。留下了就得耽误一生,你凭什么耗费人家的青春?办事得师出有名,所以你得给位分,让人有一席之地。說到底口头上的伺候皇后,只是面儿上的好听话罢了,实际還是以伺候万岁爷为主。嘤鸣暗暗有些惊讶,再瞧瞧這姑娘,在家裡给欺负得抬不起头来,原以为她是個老实头儿,這会子发现或许有些看走眼了。 老实人有老实人的犟劲儿,倒不是說心真有多坏,只不過一條道走到黑,不容易醒神儿。她可能還念着小时候的情,对待皇帝总有些不同,加上宫裡岁月静好,万岁爷在坤宁宫不像在养心殿时疾言厉色,她就觉得這位表哥是個温柔的,可以托赖的人吧! 先头不知道她的心,多留她住阵子沒什么,来来往往走动起来,大家也热闹。這会子她动了心思了,又常在坤宁宫出沒,少不得和呆霸王照面。一来二去不說呆霸王不自在,连自己也会心生芥蒂,世上哪個女人愿意别人觊觎自己的丈夫?于是她装糊涂,笑道:“宫女有定规的,二十五岁才能出去,大好的年华都浪费了,实属无奈。我接你进来,不過是让你散散,可绝沒有要让你伺候我的意思,你千万不要多心。” 殊兰讪讪的,脸上红晕升腾。她是那种极薄的白皮儿,有点风吹草动幌子就高挂在颊上,像踩高跷的抹了大红胭脂,俗气得有趣。 她知道皇后给了她软钉子碰,本来就是自己非分了,也不能怪人家驳面子。她自己心虚得很,自打上回搀扶了皇帝那一下,就一直提心吊胆到今儿,生怕上头一道口谕下来把她轰出去,往后就沒脸见人了。可是等了好几天,竟是一点儿消息也沒有,那么這一次慌乱的接触,就变成了她和皇帝之间的秘密,只有他们两個人知道的秘密。真要這样,是不是還有转圜的余地呢?人一旦滋生了不该有的欲望,就控制不住自己,皇帝那天拒绝她搀扶后,好几回她见了他都有意避开,人虽不照面,但视线仍是忍不住在他身上打转。這世上能有這样一心一意对女人的爷们儿,怎么能叫人不心生羡慕?她料准了皇帝那头是不可能等来什么答复的,只有拼一回,万一能讨得皇后的恩典,那她留宫就有望了。 人活着,总要为自己争取一次,有些机会错過了就是一辈子。她向来懦弱,之前受尽营房福晋的欺压,想起往后還要再回那個家,心裡就哆嗦。皇后不一样,自己进宫這些时候,和她走得很近,才知道世上竟有這样一帆风顺的人生。有些人来世上一遭儿是为了受罪,有些人则单纯是来享福的,皇后就是后者。她周遭的一切,众星拱月般烘托她完美无缺的命数,在家有父母疼爱,出嫁后那些出了名难相处的婆家人個個都喜歡她。她身边沒有和她作对下绊子的情敌,底下奴才也個個精忠报主,如今成婚三個月,肚子裡怀了皇嗣,将来孩子落地必定又是個阿哥……她還缺什么呢?如果自己斗胆,向她祈求一点施舍,她会愿意给她個容身之处,让她继续留在宫裡嗎? “奴才……奴才有今儿,全仗着娘娘的成全,奴才心裡对娘娘是万分的感激。”她壮起胆儿,吸了口气說,“奴才母亲亡故,家裡阿玛不管家务,虽說眼下扶正了侧福晋,侧福晋常年吃斋念佛不问俗务,只怕也是由着我們自生自灭……” “你和你哥哥年纪都不小了,不像头几年,還要依仗大人吃喝。你是公府小姐,我早前也是,在家时候虽要孝敬长辈,但驭下不必人教,奴才们的调理管教,我自己也知道怎么办。”嘤鸣慢悠悠截断了她的话,“我曾经看過一本杂书,书上人物的一句话,叫我记到今儿。他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人活于世,不能事事要别人替你安排,你得自省自救,世上心疼你的只有你自己。” 殊兰有些灰心,那些立世为人的大道理不是她想听的,皇后有意避重就轻,她心裡有了根底。正待再要开口,却听皇后又說:“你哥哥眼下在岭南剿匪呢,也不知怎么样了,回头万岁爷回来了,我替你问问。其实你算命好的,家裡阿玛虽不问事,却有個操心你的哥哥。那丹朱临被调遣出去之前,和万岁爷提起你,說不忍心你在家受苦,万岁爷为安他的心才嘱咐我,想辙把你接了出来。你可要记着你哥哥的好处,万事以他为先,你将来怎么样,全看你哥哥的功绩。他要是为官为宰,当了封疆大吏,你日后嫁了女婿,婆家人自不敢亏待你。可你哥哥要是仕途受阻,建不得功立不得业,你想想,你将来可有什么指望?虽說人家也念你是皇上表妹,总要让几分面子,但一表三千裡這话你听說過,总不及自己哥哥有出息的好,你說是么?” 嘤鸣也算费尽心思开解她了,到底念着她孤苦,不好伤了她的体面。自己做了一回好事,也希望善始善终,别平白落個裡外不是人,糟蹋了這一片善心。 可這殊兰,真是個不招人心疼的,最后只怕要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嘤鸣冷眼瞧着她,她那种满怀心事欲說還休的模样,实在是积积黏黏令人难受。她似乎并未意识到她话裡的警告,不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会影响那丹朱的前程,她還在为自己的私心做谋划,迟疑着說:“哥哥有今儿,也是仗着万岁爷隆恩……” “成了。”嘤鸣含笑說,“你进宫也有程子了,眼看到了大年下,是该回去在爹妈跟前行孝,共享天伦的时候了。咱们不能胡乱留人,沒的坏了规矩,今儿就让他们预备预备,送你家去。到了家,从头开始吧,你也该拿出小姐的做派来,自己不强硬,還有多少個营房福晋這样的人等着你呢。我和万岁爷只能帮你到這儿,不好一一替你打抱不平,毕竟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說是不是?” 殊兰愣住了,她原想皇后心善,总会让她有表心意的时候,谁知自己话還沒說上两句,就被她一气儿断了念想,真叫人猝不及防。這会子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到底人都是利己的,三宫六院那么多人,先来的打发不得,后头還有人再想分一杯羹,竟是难了。 她站起身道是,唇角含着一点失望的讥诮,向皇后福了福道:“奴才多谢皇后娘娘這么长时候的照应。” 嘤鸣微点了点头,原本临别该說两句客套话,诸如往后常进宫来瞧瞧之类的,這回也不必了。這类人,擅长的是谁心软就赖谁,自己可不愿意再沾染了,沒的什么表哥表妹的,一不留神,被她抢走了呆霸王。 “往后好自为之吧。”嘤鸣轻飘飘撂了一句,转头叫豌豆,“让扁担送殊兰姑娘回承恩公府,嘱咐福晋一声儿,人全须全尾送回来了,日后也要全须全尾才好,請福晋多担待姑娘。” 豌豆道是,上来蹲了個安,垂袖比比手道:“殊兰姑娘,請吧。” 殊兰去了,背影在晨风裡飘摇。今年春打在年前,风已经变得和软,有了一点早春的味道。 松格一直站在边上,嘴裡嘀咕着:“总算送走了這個瘟神。”上前替她主子拢了拢腿上毯子道,“要是再不走,不知還得闹出什么事儿来呢。這种恩将仇报的小人,当初就不该救她,也沒個主子病中,她直往万岁爷跟前凑的道理,大姑娘家,真是不害臊!” 嘤鸣朝窗外看,日光在前头交泰殿的明黄琉璃瓦上跳跃,她支着脑袋說:“其实她這样情形,留在宫裡本是顺理成章的,可我就是不愿意她瞎掺合,是我小心眼儿了吧?” 海棠笑着开解她,“您和万岁爷大婚才三個月,现下又怀了小阿哥,世上几個女人這么大度,怀着身子给爷们儿留女人的?今儿她来,想也是为了搏一搏,她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您何必惯她這個臭毛病。” 嘤鸣闭上了眼睛,“我原瞧她可怜,打算求老佛爷做一回主,给她指個一等侍卫的。那些侍卫都是世家子弟,将来主子奶奶立了门户,也過几天好日子。可她這样不知好歹的脾气,我是不敢开這個口了,沒的好好的门第,叫她弄得家翻宅乱。再說我這头也心烦着呢,二月裡有选秀,到时候又有年轻漂亮的姑娘进宫来……”她叹了口气,“我赶得走一個殊兰,哪裡赶得走全大英在旗的姑娘。” 這就是做皇后的难处,万岁爷是大家的万岁爷,不是她一個人的。早前他翻牌子,她還乐呵呵给他搬過银盘,這会儿想来,发现那时候心也太大了。 她心烦意乱,有了身孕就嗜睡,前几天连着睡了那么久,现在窝在暖和的地方,照旧眼皮子打架。渐渐睡着了,连梦裡都是皇帝左拥右抱的荒淫/样子。她气得在边上跺脚,他全不理会,還往美人嘴裡塞了一颗葡萄。 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觉有人亲她的脸颊,她嗅了嗅,鼻尖氤氲着龙涎清冽浓厚的香气。睁开眼一瞥,见他就在面前,乌浓的眼睫下汪着幽深的一潭清泉,含笑对她說:“车臣汗部战事平息了,喀尔喀四部正式编入二十四卫,乌梁海部立了大功,你阿玛這回的将功抵過可算有凭有据了。” 她听了精神顿时一振奋,“谢谢老天爷垂怜,我阿玛這回能全身而退了。” 有的人就是生来运气好,這個不得不服。皇帝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虽然目下只有在脱光了才能看出一点起势,但他知道裡头有他的文二,心裡蓄着柔情。低头又亲亲她的额头,“你是福将,到哪儿就旺哪儿,保得你阿玛平安,也成全了朕一统喀尔喀的夙愿。” 她赖皮地勾住了他的脖子,“那您怎么不亲我的嘴?” 皇帝看着那红艳艳的,撅起的嘴唇,心裡一阵荡漾,亲了一下赶紧移开了,“朕怕把持不住,孩子還小呢。” 她红了脸,轻轻打了他一下,复正色道:“我把您的那位表妹撵出宫了,還沒来得及告诉您呢。” 皇帝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嗯了声道:“早该让她回去了,朕也正打算和你說呢。要過年了,留她在宫裡,往后愈发說不清。” 留人過年可不是随便留的,大家都知道背后的含义,所以今儿殊兰就是不来毛遂自荐,她也要寻個机会打发她。但见這個一向不问后宫事儿的人也开始琢磨了,就料定裡头有她不知道的隐情发生過。她戳了他一下,“您怎么忽然关心起這個来了?” 皇帝說沒什么,头前是预备向皇后告状的,后来想想人家是姑娘,他一個爷们儿在背后說這方面的坏话,实在過于沒风度了。况且自己也不敢确定,就是确定了,无非证明自己被占了便宜,也不是件光彩的事儿,不如掩盖過去,免得麻烦。 嘤鸣呢,沒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他含糊其辞,她便料到几分了,庆幸這回沒有姑息养奸,否则再過一阵子搞出爬龙床之类的闹剧,就真的不好收场了。她只是高兴,嫁了個懂得取舍的男人,他沒有個個都好,個個都爱的毛病。虽然征服他的過程就像驯马,但這马一旦被你骑在胯/下,往后就认你一個,還是很合算的。 死去活来好几天,沒能和他腻歪,心裡缺了点什么似的。跟前人都识相地退出去了,她搂着他的脖子,亲他的下颌,“我病中你替我清理伤口,一点儿都不嫌弃我,我心裡真是感激你。” 皇帝說沒什么,“朕不愿意别人在你身上动嘴,那地方只有朕能吸。” 嘤鸣失笑,“那您想再看看這处伤嗎?” 皇帝想了想,“换一边成嗎?朕可以吸另一條腿。” 嘤鸣有点为难,“吸了也沒用啊,遇喜头三個月不能胡来的。” “朕可以轻一点。”皇帝很虔诚地說,然后开始掰手指头,“头三個月……三個月不是已经满了嗎,满了就沒事儿了。” 嘤鸣觉得不对,应该是从发现有孕开始算起,公母俩为此争执不下。最后還是皇帝机灵,一拍大腿說:“這笔账算糊涂了,上回是朕给你吸,這回合该是你报答朕,给朕吸才对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974766、purple18、我真的不是重口 1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寒翠袖人、48kg 2個;松萝、一时兴起、暗搓搓等你撩、娜娜、o天生[原创]o、毕绍欣 helena、天天天晴、vamos长安、妞妈、倾儿1115、昀息、禅心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春雨綿綿 100瓶;第x個你 61瓶;好想抱抱鸭鸭 60瓶;3288134、愿我始终不疑真心、tt、vv 50瓶;贝贝酱酱、渴愛、那天惊蛰 30瓶;蚊子君 29瓶;lala、牛奶喝咖啡、时时刻刻 20瓶;26801924 11瓶;shadow、墨墨momo、newsoul、乐享书城、jane、慕颜、阿早203、月稚、厘米、jean、寂言、素手星沉、炸毛兔、almar、om、小鱼仙女 10瓶;阿丘、加更加更 9瓶;在33中 8瓶;胖妈m、煤气、18541722、curacao_c 6瓶;木瓜大人、吖ping、24818992、抓狂的渔翁、4397388、15198780、丹、ricky、清酒 5瓶;华如风、宝木草西央 3瓶;吸血小猪啦、会飞的鱼、ms.susie 2瓶;榆适、koukouqin、はな、七香、喵了個咪!、云之西、她、雨雪霏霏、一米阳光、黎楣、千秋要君一言、哈喽,嗨!、woonky、小喵三千、小樱、猪小姐、alwayswithyou、凡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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