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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3)

作者:未知
“撞邪了?”皇帝不得不从冗杂的公务间分出精神来, 听那些關於她的奇谈怪论。 小富也不敢說得很肯定, 只道:“奴才是這么琢磨来着。今儿白天的饮食很清淡,且又是御膳房预备的,姑娘都跟着主子爷的食谱, 主子爷這会儿好好的, 怎么姑娘身上就不好了呢。” 皇帝沉默了下, 心說她不就是紫禁城近来最大的邪祟嗎, 這样的人,能撞邪才奇了。 “你瞧见人沒有?她诡计多端,說的话只能信一半。” 小富想了想道:“奴才从门帘子的缝儿裡头看见了,姑娘一脸菜色,沒什么精神头,松格說她肚子疼, 還吐了一回……” 御前当差的,习惯把寻常症候說得更严重一些, 皇帝蹙眉道:“不過是肠胃不适, 和撞邪有什么相干?打发個太医過去瞧瞧就是了。” 小富看了德禄一眼,嗫嚅道:“奴才已经让人传赵太医過去請脉了,自己先回万岁爷跟前复命。奴才是想, 肠胃不适虽是小事儿,可要紧一宗, 今儿姑娘下過地宫的。地下阴气重, 這一行就嘤姑娘一個女孩儿, 奴才是怕……万一克撞了什么, 心裡头有数,治起来能对症下药。” 撞邪了怎么治,无非是跳大神。眼下回京才走到半道上,上哪裡给她找跳大神的去!带着女人上路就是麻烦,皇帝有些烦躁,也不知她是真病,還是知道要秋后算账了,有意装病。不過鬼神之說,倒也不可全然不信。 他随意翻动书页,略顿了下对德禄道:“你去瞧一眼,弄明到底是什么症候,倘或真撞了邪,即刻来回朕。”想了想還是觉得不妥,“看完了让赵鼎进来回话。。” 這是怕中间转述不够明晰,要亲自過问病情啊。德禄最是体人意儿的,忙应個嗻,火急火燎赶往了嘤姑娘所在的小帐。 裡头太医刚請完脉出来,正站在帐前费思量呢,见了德禄拱手說谙达,“您是奉皇上之命来的?” 德禄說可不,朝裡头望了眼,“姑娘的病症儿严重么?” 赵太医歪着脑袋說:“姑娘瞧着身底子好得很,不像得病的模样。据她自個儿說肚子疼,我诊了半天,似乎沒有血虚的症候……” 德禄明白過来了,装病无疑。他笑了笑道:“万岁爷关切得很,赵大人随我上御前复命吧。” 赵鼎說是,边走边犹豫,琢磨不出头脑来,只好去讨德禄的主意,“依谙达看,我该怎么回皇上才好?” 德禄抬眼看看天上月,料着真說是中邪,闹不好這会子就要开拔赶回京裡找萨满太太,旁的倒沒什么,别吓着了后头的太皇太后老佛爷。可直說姑娘装病,回头又得揪到御前挨骂受罚,瞧着也怪不落忍的。 “唉……”德禄叹了口气,“赵大人不擅女科吧?姑娘說肚子疼,又不好直說是怎么回事儿,想是不方便吧!” 赵太医一点就透,见了皇帝也答得行云流水,“姑娘脾气不健,肾阳不足,又加寒湿之邪入侵,故而气血凝滞,行经不畅。不過皇上放心,不是什么大症候,进点儿健气暖体的东西就成了。” 皇帝有些尴尬,原来是女人病,竟也巴巴儿报到御前来,实在可笑。他心裡略松泛了些,“既然病症查出来了,就开方子吧。” 赵太医躬身道:“禀皇上,這种病症不必开方子,眼下就有现成的解药。拿黄酒加姜糖,熬上一碗热热的喝下去,不消一個时辰百病全消。” 小富是人精,知道万岁爷這刻在想什么,立刻狗摇尾巴地說:“主子爷,奴才這就吩咐膳房熬汤去。”說完纵起来出去传令了。 三庆送赵太医出大帐,御前眼下也沒旁人,德禄上前两步說:“万岁爷,嘤姑娘跟前的丫头遇事容易慌神,且那個小帐地上就铺了一块厚毡,姑娘身子虚,躺在上头养病,怕越养越病。万岁爷瞧,要不要把嘤姑娘挪进行在?万岁爷赏她一张榻,人不贴着土了,好得兴许能快些。” 皇帝是仁君,加上齐嘤鸣又是太皇太后跟前得脸的,别回了宫還病歪歪的,惹太皇太后担心。于是皇帝十分勉强地准了,并命人在榻上加了一條毯子。德禄领了命便又上小帐去,隔着帘子往裡头传话:“嘤姑娘,万岁爷有恩旨,准姑娘上行在大帐裡過夜。” 帐裡的嘤鸣正和松格进吃的,听见德禄的话,吓得手裡肉干都掉了。定定神,她又追问了一句:“谙达說什么?我沒听真周。” 德禄說:“姑娘,主子准您上行在過夜,說小帐裡席地而睡对姑娘身子沒有益处,大帐裡有睡榻,姑娘上那儿睡去能好得快些,不耽误明儿上路。” 嘤鸣的脑子都炸了,沒想到装病都逃不過皇帝的魔掌。她眼下就想自自在在不必面对他,本以为他见她磋磨不起了,能暂时放過她,结果倒好,干脆让她住进行在,這股死了都得挖出来鞭尸的执着劲儿,真让人觉得可怕。 她不想去,迟疑着說:“谙达替我谢谢万岁爷恩典,我這会子都躺下了……” 德禄說:“姑娘就别难为我們当奴才的了,我只管来传话的,不敢帮着姑娘抗旨。天底下那么多女孩儿,哪個得過主子爷這样恩典?您得领主子爷的情儿,跟着上御前谢恩去吧。” 谢恩,强加于你的所谓恩典不過是繁花妆点的大坑,可惜你就算参透了,也還是得笑着往下跳。嘤鸣沒办法,拖着沉重的步子从小帐裡走出来,有些为难地对德禄說:“谙达,您看我還是黄花大姑娘,這会儿上万岁爷的大帐裡過夜,叫人說起来成什么了!” 德禄嗐了声,“姑娘心思重了不是,那可是万岁爷,不是外头寻常爷们儿,谁還敢背后议论您不成?您只管踏踏实实的,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是正经。說句打嘴的,您如今和万岁爷……也不怕人议论。就像御前那些司寝司帐的,哪個不是近身伺候,哪個不是有头有脸?您比司寝司帐的体面百倍千倍,這会子该是人人眼热您,您怕什么的。” 眼热她天天得忍着恶心和皇帝周旋?眼热她天天水深火热饱受委屈?嘤鸣苦笑了下,又想和松格诀别了。松格一脸爱莫能助,只能感慨主子实在点儿背,愁眉苦脸地替她整了整仪容,把她送到了那顶巨大的牛皮帐外。 “嘤姑娘,”德禄笑着提点,“您這会儿身上好些沒有?” 嘤鸣光顾着生闷气,竟忘了装样了。听见德禄的话,下意识抬手掩了掩肚子,“谢谢谙达关心,還是老样子,要不了命的。” 德禄点头,“那快进去躺下吧,万岁爷命小富给您熬汤去了,過会子就来。”一面說,一面将门上垂帘挑高些儿,“姑娘請吧。” 又上這儿来了,嘤鸣只觉浑身都打不起精神,好像真要病了。她想好了,要是皇帝问起就說好些了吧,至少不必留在帐裡過夜。真要是明早从行在迈出去,那在太皇太后跟前可浑身长嘴也說不清了。 最好的朋友才下葬,当晚就自荐枕席,她受不了别人這么戳脊梁骨。這皇帝最恶毒之处就在于此,横竖這种事上男人不吃亏,只有女人折损颜面罢了。 她是负着气的,进去后面色不佳,见了皇帝也做不出笑模样来,這让皇帝觉得她确实是病了,并且病得不轻。身强体壮的时候怎么挤兑都可以,生病了再折腾,怕她会撑不住,万一一气之下死了,那就不太好了。 她蹲安,皇帝說免了,因为她得的病過于私密,皇帝作为男人,有点不大好意思。 “准你躺着。”皇帝說,往西边瞥了眼。那儿有张长榻,上头铺排好了坐卧的用具,看上去舒适温暖。 嘤鸣呵腰說:“谢万岁爷恩典,奴才這会儿還撑得住。”就是不肯挪步,低着头,僵直地站在原地。 皇帝很不喜歡她這种沒眼色的样子,赏了她脸,她又摆起谱来。 “過去躺下。”皇帝寒声道,“要是不愿意躺着,就上外头站着去,站在御前侍卫对面,让他们瞧着你。” 御前侍卫是寸步不离行在的,大帐前尤其多,整队戍守如铜墙铁壁。众目睽睽和面对皇帝相比,究竟哪個更难熬呢?嘤鸣计较了下,老老实实在榻上躺了下来。当然躺也躺得极不安稳,她一向守礼,从不在母亲和丫头以外的人面前躺着。這回被迫横卧在皇帝眼皮底下,那种尊严受到践踏的感觉更胜养心殿顶砚台罚跪,她臊红了脸,难受得直想哭。 皇帝垂眼看她,见她這模样,纳罕道:“你是不是在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脸這么红,是什么道理?” 德禄的下巴差点惊掉下来,榻上的人更想哭了,顽强地說什么都沒想,眼裡却要水漫金山。 皇帝不擅长安慰人,看她今天可怜,决定暂且放她一马,“你放心,朕不会趁人之危的,朕对你沒意思,你不要自作多情。” 德禄的脸彻底垮了下来,心說一個人一辈子過得太顺风顺水,有时候难免自负。照說万岁爷有過皇后,嫔妃也十几個,不应该是這样的,可万岁爷照旧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女人相处。也是的,往常御幸和召见臣工沒什么两样,膳牌随便翻一翻,到了点儿大红铺盖卷起侍寝的嫔妃送进去,掐好时候敬事房的人喊一嗓子“是时候了”,裡头很快就把人送出来。有时连喊都用不着喊,万岁爷就完事儿了……御幸女人对他来說,不過是偶尔的消遣和传宗接代的途径而已。他不需要琢磨那些女人的好恶,甚至连她们姓什么都弄不清,所以让一颗对付朝臣的头脑来对付女人,本来就是一场灾难。 那厢的嘤鸣呢,可說是彼此彼此。皇帝对她来說是世上最恶心的存在,尤其他還自以为是,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满心的尴尬被他彻底化解了,她直挺挺躺着,說:“奴才不過是不习惯躺在這儿,万岁爷别多心。” 皇帝哦了声,“不习惯躺在這儿?那太好了,明儿接着在大帐裡過夜,再不习惯就上养心殿,一直躺到你习惯为止。” 嘤鸣气得痰迷心窍,那种郁郁不得纾解的痛苦几乎要把她憋死了。可她不能冲撞他,一气之下拽起薄被把自己罩起来,再也不愿意說话了。 她挺尸的样子看着有些吓人,皇帝冷笑一声,她越是不痛快,他越是称心。看来让她在大帐過夜的决定做对了,她设计拿假印坑他,此仇此恨沒那么轻易一笔勾销。等着吧,来日方长,除非她能从宫墙裡飞出去,否则就得一辈子這么不痛快下去。 這时小富端着碗进来,俯首道:“万岁爷,赵太医說的汤熬得了。” 德禄便轻声细语喊姑娘,“身上有病不能忍着,把這汤喝下去就大安啦。老佛爷最心疼姑娘,眼看要进京了,回头惊动了老佛爷倒不好。” 嘤鸣沒辙,心裡后悔,這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不情不愿坐起来,言不由衷地說着“谢万岁爷恩典”,把小富手裡的碗接了過来。 低头看,黄澄澄的汤水上飘着姜末子,应当是姜汤。這個不难喝,正打算一饮而尽,才碰着嘴唇就闻见一股酒味儿。她讶然抬起眼,“怎么是酒做的?” 小富笑着說:“黄酒暖身子最好,太医說喝了這個,不消一個时辰准保姑娘不疼,姑娘试试吧。” 可嘤鸣滴酒不沾,她不像大部分祁人姑奶奶那样自小拿酒当茶喝,她吃醉虾都要腿软,更别提這满满一碗了。 “我喝不了這個……”她讪讪說,“回头御前失仪可怎么办。” 皇帝拿她喝不喝药,看成了检验她真病還是装病的唯一标准,“朕最恨受人诓骗,如果你今儿撒了谎,朕就问你鄂奇裡氏藐视朕躬之罪。” 嘤鸣心想這回是骑虎难下了,她装的這個病,沒人能验出是真還是假,所以皇帝就想拿這個法子来折腾她,八成又打听好了她不饮酒,有意想看她出洋相。 然而不喝不行,她沒有试過自己酒量如何,更不知道自己酒品如何。她在喝之前抬眼瞧瞧皇帝,“万岁爷,奴才从不喝酒,今儿主子赏了恩典,奴才不能不喝。可万一奴才喝醉了,做出大不敬的事儿来,還請万岁爷恕罪。” 皇帝觉得自己有度量,不会和醉鬼计较。還有她說的大不敬之罪……他甚至有些好奇,会是怎样的大不敬。 当然,這不過是自己私底下的想法,嘴上依旧不能饶人,“不過一碗姜汤而已,你還打算借酒盖脸对朕不敬?酒品即人品,望你自重。” 嘤鸣无话可說,反正遇见這皇帝就像遇见了鬼,說什么都是枉然。 她直着嗓子把一碗全干了,最后品咂一下,倒也不怎么难喝,不過味道有点冲。暖胃是真暖胃,从喉头一线飞流直下,像火星子点燃了柴堆,整個腔子都烧起来了。 嘤鸣对自己一向很有把握,觉得万一醉了,至多倒头就睡罢了。可是后来据德禄說,這次她拽着皇帝聊了很多。關於這個她還有一点印象,其中两句直到她醒后還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摆布着自己不甚灵便的舌头高谈阔论:“我這個人,說话向来很温存。如果哪天我让您下不来台了……别纳闷,我那是故意的。”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d 2個;25557258、柠檬草的味道、倾儿1115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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