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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4)

作者:未知
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反正皇帝当时是什么表情, 她想破了脑袋也沒能想起来, 八成觉得她可气可杀吧! 第二天她起身, 德禄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嘤鸣觉得奇怪, 平时他都是极热心,极周全的。今天为什么把她当成了洪水猛兽?难道她昨夜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了? 這么一想, 毛骨悚然,她嗳了声,小心翼翼对德禄道:“谙达,我的酒量真是太不济了,就那么一小碗,后来的事儿全不记得了……您提点提点我,我的酒品如何?沒借机撒野吧?”她觉得自己好歹是大家子小姐出身,一辈子谨小慎微地說话办事, 再糊涂也不会過于出圈儿的。 她满脸求证的神情, 看得德禄讪讪的, 他說沒有,“姑娘酒品很好, 喝醉了也就是话多些, 绝不动武。”如果跳了半天沒能勾住皇帝肩头,最后不得不放弃不算动武的话…… 嘤鸣很愿意相信他的话, 相信自己是有分寸, 有修养的。话多点儿沒关系, 上回连那么大逆不道的都說過,料着皇帝再听旁的也不会太過惊讶。反正她還活着,除了头痛欲裂也沒有落下别的损害,所以趁着皇帝不在,她向德禄一欠身,說:“請谙达替我带话给万岁爷,奴才昨儿睡得很安稳,沒什么不习惯的。今儿我身上大好了,就不来麻烦万岁爷了,谢万岁爷隆恩。”說完自己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了。 “好家伙,”小富看着那背影喃喃,“這主儿真是胆大妄为。昨儿夜裡究竟醉了還是沒醉?她拽着万岁爷叫兄弟,当时吓得我舌根儿都麻了。” 德禄摇头,谁說不是呢,她大概是把万岁爷当她家裡的兄弟了,教了他许多为人处世的大道理,把万岁爷都說懵了。 “我觉得,咱们主子爷還是挺稀罕嘤姑娘的。”小富說,太阳光打在脸上热辣辣的,他忙把帽檐往下拉了拉,“您瞧近来的事儿,主子爷对嘤姑娘真宽厚。” 德禄笑了笑,“所以我說,好好巴结准错不了,這主儿和旁人不同。”說罢见后面刘大总管张罗起了开拔,忙和小富快步上前,听大总管示下去了。 嘤鸣回去找松格,松格正顶着大太阳,站在车前等她。见她回来赶紧打起了车帘,“這天儿說热就热了,主子快上车。”等她主子安顿下来,她抽扇子给她扇风,一面仔细打量她,“万岁爷沒难为您吧?” 嘤鸣嗯了声,有点儿犯糊涂的模样,“我往后再也不装病了,病了得吃药,昨儿他们给我熬了黄酒姜汤,把我喝醉了。” 松格沉沉叹了口气,“万岁爷对您真好,這么事无巨细地关怀您。” 其实她是想說,万岁爷真是闲出蛆来,這么较着劲儿地收拾您。其实嘤鸣也觉得皇帝挺闲的,他不是夙兴夜寐,政务巨万嗎,怎么老能腾出時間来给她小鞋穿呢,而且如此孜孜不倦,他就沒有腻的时候嗎? 她长叹一声,捧住了脑袋,在皇帝這头受到的委屈越多,她就越感怀自己时运不济,错過了那么好的海银台。 那天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在她還沒反应過来时,便烟消云散了。现在回忆起来,是温暖的,笃实的,让人心头悸动到阵痛。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有這样的人,能给她這样的感觉了,紫禁城裡只有一個男人,這男人不提也罢。她很惆怅,她的青春沒开始就结束了,外头姑娘到老了,能回忆一下年轻时候的温情与澎湃。她呢,剩下的也许只有一潭死水,還有皇帝的一双死鱼眼睛罢了。 “您在大帐裡過夜,奴才昨儿就沒睡踏实。”松格說,“我怕您挨欺负,您一個姑娘家的……” 嘤鸣摸了摸额头,“這個不必担心,皇上說了对我沒意思,金口玉言,不能蒙人。” 松格有点纳闷,“那他不搭理您不就成了么,還非得把您弄去,戳在他眼窝子裡……奴才觉得万岁爷是瞧上您了,他說对您沒意思,不過是给自己找脸罢了。” 嘤鸣被她說得一愣,愣完了认为毫无道理,“你是沒瞧见他的脸,拉得那么长,从不冲我笑。要笑也是冷笑,這能是瞧上我的意思?” 松格想想也是,皇上還老說不愿意看见她主子,让她主子滚…… “那昨儿晚上,您二位是怎么睡的?大帐又不像屋子,分正殿和后殿。” 這下嘤鸣答不上来了,她喝醉后就断片儿,只记得那张榻大小正合适,睡得也很舒坦…… 她是记不起来了,可皇帝记得清清楚楚。 金龙御辇在黄土道上前行,车轮扬起漫天尘土,一蓬蓬的热气也随即向上升腾。皇帝坐在宝座上,天气再热,也同他不相干似的,他依旧气定神闲地读书。可翻了两页,忽然顿下来,那個二五眼丫头一脸张狂地从脑子裡蹦了出来,左手掐腰,右手指着他,大着舌头說:“你得多吃点儿,看看,都瘦成人灯了。” 這是昨晚的真事儿,御前的人都吓傻了,果然醉鬼不可理喻,只沒想到小小一碗黄酒,竟让稳当人儿变成了這模样。 当时他很不耐烦,因为她已经拽着他絮叨了半天,說的仿佛是异世的话,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简直毫无章法。他那时候就想,真该把這样的她送到太皇太后跟前去,让太皇太后看看她的丑样子。他想摆脱她,可她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气急败坏說:“你不能走,你不拿爷放在眼裡,你得笑一個,再說句好听的……” 皇帝的脸都绿了,他沒见過喝醉的女人,宫裡的嫔妃哪個在他跟前都是花儿一样温婉可人的,不像她,舌头打结,丑态毕露。 德禄想笑又不敢笑,吞着气儿劝慰:“姑娘,我给您說好听的,您放了万岁爷吧,那是主子,您這样不合礼数啊。” 她說呸,“什么礼数不礼数,谁敢說我不合礼数!” 皇帝觉得她是借酒装疯,厉声道:“你敢对朕不恭,朕治你的罪。” 她看了他半天,就定着两眼,仔仔细细看他,最后說:“厚朴,你不能老打架,额涅說你再這么……娶不上媳妇。来……来……”她踮着脚尖想搂他,“你来,姐姐和你說句话……” 可是皇帝太高了,站得笔直的时候,她只能够着他的肩头,臂膀横不過去。她尝试跳了跳,把胸前纽子上挂的十八子手串跳得沙沙作响,最后也沒成功,气得鼓起腮帮子,扭身在榻上躺下了,“不知好歹……太不知好歹了……” 皇帝看着這個不成体统的女人,沒来由地感到心力交瘁,泄气地吩咐:“去弄碗醒酒汤来。” 德禄和小富听了全出去了,大帐裡一时就剩他们两個人,皇帝想了想,站在榻前垂眼问她:“齐嘤鸣,你是真醉還是装醉?” 她压根儿不理会他,一手撑着脸,把半边脸都挤歪了。 皇帝有些气闷,见左右沒人,犹豫了下又问:“巩华城的第一晚,你和海银台說了些什么?” 她听了,迟蹬蹬转過眼来,“海银台?” 皇帝說对,心裡跳起来,皱着眉說:“你们私下见面逾制了,若朕要追究,齐家和海家都会大难临头的。” 可惜她显然沒有听懂他的话,自顾自說:“他管我叫妹妹,我想叫他哥哥……可我叫不出口啊……” 皇帝沉默下来,开始费劲地斟酌,這句话背后隐藏的是什么信息。哥哥妹妹,多旖旎的称呼,她叫不出口,也就是說她和海银台的关系還沒那么亲密吧?他倒也不是多在乎他们之间已到了什么程度,适当地過问一下,将来如果当真奉太皇太后之命册封了她,不至于让這件事成为心病,恶心自己几十年。 现在既然得了這样一個回答,他觉得尚算满意,便不再追问其他,转身回案前去了。 看看案头堆积的公文,今儿忙完了,明儿又送到,沒完沒了。他轻舒一口气,取下一本展开,探手提笔蘸墨,可過了很久,仍是一個字都沒能写下来。 帐裡烛火摇曳,从他這裡看過去,正好可看见榻上的醉鬼。真是稀奇,他从未有過這样的体验,自己忙于理政的时候,不远处躺着一個女人。 自先皇后入宫起,他的后宫开始扩充,各式各样的女人,這個妃那個嫔,就算過了五年,他大多时候還是分不清她们的脸。她们侍奉的时候,個個千娇百媚,說温软的话,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声音甜得能拧出水来。她们千方百计接近他,见缝插针地腻在他身上时,他会打心底裡升起一种厌恶的感觉。太皇太后說得很对,這后宫裡,沒有一個他看得上眼的,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喜歡女人。 现在呢……他望着那個不时让他头痛的人,不见的时候觉得她太可恨,简直该杀,可见了又觉得可以忍受,其实他也沒有那么讨厌她。 德禄端着醒酒汤进来时,发现榻上的人睡得正酣,他轻轻唤了两声姑娘,半点反应也沒有,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向上觑觑,万岁爷正忙公务。近来江苏的正额赋银与收缴上来的严重不符,户部统筹后仍有出入,最后只能将州府创行的易知由单重新收缴,逐项比对。這也是万岁爷恨薛尚章的缘故,薛尚章广结党羽,朝中门生遍布,倘或他有意刁难,单项的税赋总额也能纠缠好久。万岁爷忍无可忍时,甚至会自己动手清算,事后负责的官员一体开革是免不了的,虽解恨,但取证的繁复冗杂,也着实让人很不愉快。 德禄不敢請万岁爷示下,既然有上谕叫熬醒酒汤,总得让姑娘喝下去才好。他蹲在榻前继续念秧儿:“姑娘,醒醒吧,喝了再睡成不成啊?” 屏风那头的皇帝终于发了话,“既然睡着了,就由她去吧。” 德禄听了命,却行退了出去,后来一晚上都在帐外候着,沒再进帐子裡来。這些太监在御前呆久了,都熬成了火眼金睛,明白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躲得远远的。皇帝忙到后半夜才停笔,站起身在帐内踱步,舒展筋骨。远远站着瞧了她一眼,睡得挺安稳的模样,醉了不過說說胡话,至少沒吐,总算人品沒那么糟。 第二天起身的时候,她還沉沉好眠,皇帝有早晨打拳的习惯,原本在宫裡一天也不落下的,但出行途中不便,大多叫免了。今儿天气很好,似乎可以打完一套再上路,结果打完后见帐裡沒动静,临时又决定射箭垛。才射了两支箭,发现她捂着脸从大帐裡跑出来,皇帝把弓扔给了三庆,“时候不早了,动身吧。” 对于嘤鸣来說,就這么逃過了一劫,简直像做梦一样。本来她以为皇帝不会放過她,那個假印事件虽不好声张,也非把她折磨掉一层皮不可。谁知她装了一回病,和了一回稀泥,皇帝就那么放過她了。直到回了宫,她還在庆幸且纳闷着,一切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当然她在皇帝大帐過了夜的传闻不胫而走,宫裡每個人都知道了。鹊印向她道喜的时候,嘤鸣笑了笑,得罪了皇帝沒那么容易翻篇儿,她心裡也是有准备的。可进了慈宁宫,老佛爷和太后瞧她的眼神,就让她有些受不了了。 “這叫不打不成交,年轻孩子闹腾两回,我原說不要紧的。”太皇太后笑道,“如今好了,纳辛也该把心放回肚子裡了。” 太后当然是高兴的,甚至面对敏贵太妃多番的眼神示意,她也全当沒看见,“先头在陵裡,你额涅她们還发愁呢,做娘的真不容易,孩子不在身边就丧魂落魄的。眼下该放心了,回头請了老佛爷恩典,让她们进宫,娘儿们好好說說话吧。” 孝慧皇后的丧仪完全结束了,接下来又是一個新的开始。皇帝后宫的一切事物都要步上正轨,该填的人,该补的缺,一样一样都得安排妥当。嘤鸣知道骑虎难下,但就算受封,带着這样的名声总不好听,于是蹲了個安道:“老佛爷,太后,那晚上奴才病了,万岁爷把奴才传进行在,给奴才灌了一碗黄酒姜汤。奴才不会喝酒,后来醉了,在万岁爷跟前說了好些混账话。奴才和万岁爷……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太皇太后和太后顿时笑不出来了,這么說還掐着呢?太皇太后不說话了,太后歪在玫瑰椅裡,撑起了脑袋。 敏贵太妃倒笑了,“咱们万岁爷的性子,您二位還不知道么,不急在一时的。不過嘤姑娘进宫有程子了,這么着也不是方儿。眼下孝慧皇后的事儿算是過去了,宫裡也该冲冲喜了。皇上今年二十三,子嗣還是太单薄,上年二阿哥說沒就沒了,只余一位大阿哥,身子骨還弱得沒法儿吹风,這可怎么好!” 說起皇帝的子嗣,确实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嘤鸣进宫后远远见過一回大阿哥,三岁了,還不愿意下地走路,全由奶妈子抱着,這样的孩子将来作为继承人,显然是不合适的。太皇太后嘴上不說,心裡到底盼着皇帝开枝散叶,妃嫔们能生固然是好,最好還是皇后有所出。嫡皇子的尊贵,终究是庶子们不能比的。 太皇太后沉默着,唇角微捺,過了良久才对贵太妃道:“你上回說的崇善家的闺女,挑個时候接进宫来逛逛吧,我也见一见。” 敏贵太妃听了,笑得愈发称意,在椅上欠身道是,“尊老佛爷的令儿,這個月都是好日子,我瞧就明儿吧,明儿是双日,图個好彩头。” 太皇太后颔首,转头又瞧瞧嘤鸣,她是一点儿不着急的,還是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看得太皇太后脑仁儿发胀。 太后向来执着,她瞧准的人一般不肯轻易放弃,特特儿叫了声嘤鸣,“你听见沒有?皇上子嗣单薄,過程子還要选秀,外头那么多的好姑娘都进来了,你怎么办?” 嘤鸣笑着說:“人多了才好,人多了咱们宫裡人丁兴旺,万岁爷便可绵延子嗣,金瓯永固。” 太后被她說得沒了脾气,還是太皇太后见地高,叹着气說:“宫裡的女人,要紧一点就是不妒,這上头你做得很好。可皇帝跟前不能全不上心,姑娘大了总要许人家的不是?你如今怎么样呢?還是不愿意上御前去嗎?” 嘤鸣心裡当然是不愿意的,可她有眼色,也懂进退,既然到了這個节骨眼上,再一口咬定显然不合时宜了,便含笑蹲了個安道:“奴才的一切全凭老佛爷做主,只要万岁爷不嫌奴才憨蠢,奴才就上养心殿伺候,不敢有二话。”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5557258 1個;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d 1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倾儿1115、sandy8124 2個;nothing2730、云飘飞飞、花儿与少年、pulslan、琥珀定志、21005761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落落清欢 100瓶;煤气 40瓶;芳草凄迷 38瓶;sandy8124 34瓶;如果這都不算爱 30瓶;宝蜜 20瓶;17536583、天字号、年又年、毕绍欣 helena、哒哒、谁的阿米、矮油、阿蕴不要坑啊、龙哥爱你、小翔 10瓶;糟糕!小花成精了 6瓶;哼哈、amanda、文刀亦心、琳、岁岁年年人相伴、20734731 5瓶;28314659 3瓶;19759575、26334934、猫和鱼說、静、喜歡蔷薇的老虎、桃红柳素、芊羽mm、caffeinism、lemon 2瓶;宝木草西央、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吧、酒窝、凡欣、阿蛮、浮生、ee49333、king、千秋要君一言、既闲且驰、妞妈、23325371、olivaaaa、扯白、33634719、黎楣、甜甜甜柠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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