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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4)

作者:未知
人心就是那么贪, 在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情况下,他试图再争取一点不应获得的好处,比方說让她对自己产生怀疑什么的。 “這件事儿……朕也說不出口。”他摇了摇头,“算了,不提也罢。” 人的好奇心总是那么旺盛, 尤其是關於自己的。即便是丑事, 也要丑得明明白白, 嘤鸣虽然這会子头皮开始发麻,但她依旧很坚强地打算追问到底,“万岁爷,您說吧,奴才也愿意听听。” 皇帝很为难的样子,還是摇了摇头, “你醉了, 醉酒后的事儿不必当真,朕已经忘了。” 忘了?這個和她设想的情况不相符, 也不是他应该說的词儿。嘤鸣掖着手,勉强笑了笑, “昨儿喝醉的人是我, 您怎么能忘了呢, 我不相信。” 于是皇帝想,既然她這么诚心诚意地问他, 那就不要再和她打马虎眼了吧! 脑子裡开始飞快地拼凑, 他把昨儿的一切推翻又重组, 垂下眼,带了点落花流水式的哀伤,慢悠悠說:“朕沒想到,你醉得灵魂出窍后,竟是這個模样。你对朕大不恭,强行搂住朕,把朕全身上下都摸遍了。朕本不愿說的,說出来有损朕的威仪,也伤了你的体面,何苦来呢。” 嘤鸣每听一句,嘴就张大一分,到最后都惊得合不拢了,喃喃說:“万岁爷您可别蒙我,我不是這样的人。” 皇帝瞥了她一眼,半晌沒有再說话。静静坐在那裡,像一尊玉做的雕像,在她冥思苦想的时候轻蹙了下眉道:“是不是這样的人,一点都不重要。你既然喝醉了,朕绝不会同一個醉鬼计较,所以昨夜的事儿就不必再提了,到此为止吧。” 可是嘤鸣无法认同,皇帝的话裡有多少水分,拧一拧,怕是要把后湖都蓄满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从上到下都摸遍了?這不是胡扯么!她說:“奴才一点都不记得了,奴才只记得您說自己是许仙……”她看了他一眼,“有這事儿嗎?” 皇帝心头踉跄了下,暗忖這是怎么回事,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了嗎,怎么還记得许仙?既然记得那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从前到后的所有细节她都知道?這样就不妙了,恐怕要坏事啊,因此接下来她說什么都不能承认,皇帝坚定地說:“你睡迷了么,朕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說自己是许仙!八成是你做梦呢,梦见了朕,真假便分不清了。” 梦见他?嘤鸣皱了皱眉,她凭什么要去梦见他? 她說不对,“我记得清清楚楚,您說您是许仙,不光這样,還說了其他的话。” 皇帝又紧张起来,“朕最不屑你這种倒打一耙的人,自己做错了事不承认,一味地胡搅蛮缠……”說罢觑了她一眼,“朕還說了什么?横竖你已经豁出去了,不如全說出来的好。” 老天保佑,不要让她想起送儿子這段话。如今回忆,简直不堪回首,他在想,如果她愿意接受他给的儿子,他会不会诱/奸了她。天爷,真是太不像话了,他一個帝王,居然也动過心思想做這样的事儿,简直是人生的污点,让他看清自己的内心有多龌龊。 他忐忑不安,狠狠抠着雕龙扶手的眼睛,几乎把那层髹金抠得脱落下来。她又在仔细琢磨,但琢磨了半天一无所获,最后摇摇头道:“奴才实在想不起来了。” 皇帝松了口气,轻蔑地哼笑了声:“到底编不下去了,朕還以为你有什么惊人之语呢。往后喝酒自律些,不要贪杯了,尤其和朕单独相处的时候,你的酒品太差,朕都招架不住你。” 嘤鸣疑惑地看着他,“我记得那壶果子酒是万岁爷怂恿我喝的,說该学学喝酒,往后好作陪老佛爷和皇太后。” 她非要反驳他,让皇帝有些难堪,“朕让你喝得酩酊大醉了么?让你醉后对朕不恭了么?” 嘤鸣又羞又臊,不敢断定他话裡的真假,便记起了松格死不承认的那一套,坚决地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沒干。 其实她摸了他,這点是铁一般的事实,她现在抵赖了,让皇帝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你是要当皇后的人,皇后之尊,与朕同体,你也应当有点儿担当才是。”皇帝拧着眉心說,“别学得你阿玛似的,整天和稀泥,你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這是朕对你唯一的要求。” 好好說两人之间的事儿,牵扯上她阿玛做什么?纳公爷虽然极其不着调,但這不失为一种自保的手段。先帝爷时期他可是一等王大臣,也为先帝爷平定過喀尔喀。朝廷之中一山难容二虎,后来薛尚章和多增夺权,多增本来是辅政大臣之首,還不是被薛公爷挤兑得沒活路了么。纳公爷作为机灵人儿,一面依附薛派,一面尽可能不办事实儿,這是保命的良方。嘤鸣曾经也不理解纳公爷的做法,到后来才明白,得罪皇帝,皇帝权衡利弊還能容他浑水摸鱼;得罪了薛尚章,薛公爷可不是吃素的,今天作对,明天就会被整治死,死得太快,他還留恋這大好人间呢。 嘤鸣把两道眉毛拧成了麻花,“万岁爷說這话,奴才就不爱听了。我是我阿玛的闺女,您在我跟前說我阿玛不好,我也会不高兴的。” 皇帝啧地一声,“你還犟嘴?朕是督促你学好,你是要当皇后的,现在敢做不敢当,将来后宫不得被你搅成浆锅嗎?” 她闷着头不說话了,在皇帝以为她终于屈服时,她开始不解地嘟囔:“我怎么成了小青呢,裡头肯定有诈……” 皇帝心头又蹦跶了下,觉得再继续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不耐烦地叫了声德禄,“膳齐了沒有?” 德禄忙从外面跑进来,呵着腰說:“回主子爷,膳都齐备了,摆在西边儿花厅裡了。”又冲嘤姑娘赔笑脸,“主子娘娘,您一块儿移驾吧!园子裡的御厨和宫裡的還不一样,园子裡爱做时令小菜,還拿花儿做果子呢,您不尝尝嗎?” 嘤鸣听了有点犹豫,拿花儿做的果子究竟是什么样的,她也想见识见识。可光是德禄奉承沒用,得皇帝发话才行。她瞅了瞅那位爷,那爷闲闲调开了视线,连瞧都不瞧她。她着急上火,說:“万岁爷,您不能拿熬鹰的方式对我,您得给我吃的。” 這人,還好意思开口要吃的呢!皇帝心說你又不是我养的鹰,鹰還好训点儿,你简直是块石头! 可是有什么法子,谁叫他喜歡她。皇帝叹了口气,“走吧,赏你边上搭桌子。” 边上搭桌子,就是另准备一张小桌,从皇帝的桌上分点儿膳食共享。皇帝是真龙天子,不与人同桌,像上回半夜进小食還能一张桌旁坐着,正经排膳的时候,就得讲一讲规矩了。 因为有吃的,這個摸与沒摸的话题就暂且搁置下来,嘤鸣很恭敬地請万岁爷先行,自己老老实实在后边跟着。进花厅前见了小富,說:“谙达,松格還沒进吃的呢,劳您驾,替她准备一份吧。” 前面的皇帝听着,心裡熬克,暗忖对待下人都這么尽意思,到了他跟前只会装傻充愣,真叫人不顺心!可是這种不顺心只能憋着,天下大事只在他一勾一画间,面对這個姑娘,他却不敢吐露自己心裡的想法。饶是如此,她在身后,他也暗暗地欢喜。 皇帝很愿意向她展示宫廷膳单上品种的多样性,一個人的胃口能有多大呢,但是一箪食一瓢饮不符合煌煌天家做派,得往豪华了安排。他坐在了填漆花膳桌前,各色的膳食摆了满满一大桌,光是汤膳碗菜就有二十品。 何为早膳,何谓晚膳,横竖就是大鱼大肉。嘤鸣在边上的小膳桌旁坐下,皇帝就开始命太监往她桌上匀菜,挑漂亮精美的,全运到了她面前。像竹节卷小馒首啊,牡丹包子豆尔馒首,還有珐琅葵花盒装的小菜,以及各种奶/子饽饽,把她的膳桌铺排得满满当当。 “回头别去太皇太后跟前告黑状,朕把吃的都分你了,這回不是熬鹰了。”皇帝慢且优雅地由侍膳太监伺候进膳,面无表情地說。 嘤鸣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端起了五福金盏子,那庄重的模样,简直像在做学问。 多好,這样的时光!外面松风阵阵,日光透過支窗,在金砖上洒下一地菱花。面前有美食,身旁有她,往后一直這样下去,就算過上三五十年也不会腻味。 早膳用得差不多的时候,照例应该给底下嫔妃们分赏菜,皇帝指了指冰糖炖燕窝,說這個赏恭妃,又指指火熏鸭丝,這個赏顺妃。能得赏菜的,大多位分比较高,嫔以下的几乎从来沒有這個荣幸。嘤鸣看了良久,說:“万岁爷,您赏一样给贞贵人吧。” 皇帝不解地看她,“贞贵人?” 她說是,笑了笑道:“贞贵人這些年過得不容易,您赏了她福菜,她往后就有脸面了。” 皇帝明白過来,這是皇后开始平衡后宫了。他一向对妃嫔们不怎么上心,连贞贵人长什么模样都不大有印象了,但既然她发了话,他也愿意和她一道做一回好人。 “這個给贞贵人送過去吧。”皇帝点了一叠奶酥饽饽,吩咐三庆。 三庆道嗻,拿食盒装上,往贞贵人的处所去了。 底下人来伺候他们盥手漱口,一切收拾停当了,皇帝打算出去散散,想让她作陪,高高在上扔了一句话:“赐你同行。” 嘤鸣心說鬼才要和你同行,說句软乎话会死嗎?她揉了揉额角,“奴才今儿闹头疼。” 皇帝哂笑:“那朕传太医来,给你扎上两针,你就不疼了。” 那就算了吧,嘤鸣立刻說這会子又好了,跟在他身后,一同出了云崖馆。 从西路一直往北,后宫女眷们大多在东路,基本不会遇上。皇帝愿意两個人多多独处,有了后宫的掺合,味儿就不醇了。 在开满蔷薇和玉簪的长堤上缓缓前行,皇帝负着手,意气风发的模样,眼梢能看见她的衣角,知道她就在不远,不必特特儿张望,心裡也很安定。 一只蝴蝶飞過来了,白色的翅膀,黑色的膀花。皇帝想让她看,她却還在琢磨:“昨晚……” 怎么又說昨晚呢,再說下去要穿帮了。虽然她对他做了很多不可言說的事儿,他也动了想幸她的心思,但毕竟各打五十大板嘛,就不必深究了。 “昨晚的事,朕恕你无罪,别再费思量了。”皇帝摆了摆手,“你看那個……” 嘤鸣抬起眼,就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扑棱蛾子?” 皇帝蹙眉,“不是扑棱蛾子,是菜蝶。” “奴才知道,它和扑棱蛾子长得像,所以咱们家裡爱管它叫扑棱蛾子。”她眯眼看着,慢慢笑起来,“這种菜蝶儿傻得很,人家糊弄它,它也上套。我們小时候招蝴蝶,剪一個圆片儿,拿线栓在小棍儿上摇动,一会儿工夫能招一群。” “骗人。”皇帝不相信,“它们沒长脑子,也知道认亲戚?” 嘤鸣觉得和一個谈惯军国大事的人聊蝴蝶,简直是对牛弹琴,“它沒长脑子,可它长眼睛了呀,看见自己人多了,它以为那儿有好花蜜,不得過来瞧瞧嘛。人爱扎堆儿,蝴蝶也爱扎堆儿,您要是不信,下回我试给您瞧。” 說完了想想,其实皇帝一個人孤零零长大也不容易,他是個沒有童年的人,同龄的孩子在打弹子,捉蛤/蟆骨朵的时候,他正趴在比他人高的案上奋笔疾书,所以他不知道招蝴蝶的法门,觉得一切不可思议。嘤鸣叹了口气,小时候玩儿剩下的,在他看来挺稀奇,其实這样的人,過起日子来远沒有处理朝政时老辣狠戾,至少她从有限的犄角旮旯裡,常有不一样的发现。 然而皇帝呢,绝不是個愿意示弱的人。虽然他真的很想看她招蝴蝶,可他是皇帝,绝不能对這样的事儿心存好奇。于是他呲之以鼻,“小孩子的玩意儿,也配拿到朕跟前来显摆。” 谁听了這样的话都会不高兴,嘤鸣耷拉下眼皮,不搭理他了。 就算她不言声,皇帝也知道她不痛快,但她不能发作,這就是男人作为帝王的好处。 前面不远就是雅玩斋了,那裡装了很多从民间搜集来的小玩意儿,皇帝像個怀揣了宝贝的孩子,想带她去见识见识他的藏品。不過這长堤确实很长,并且有几处装了涵洞還沒来得及填土,他是爷们儿,人高腿长,轻轻一迈就過去了。接着往前,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她在后头喊:“嗳……嗳……我怎么過去!” 他回头看,发现她站在另一边愁眉苦脸。皇帝作为男人很不明白,才三尺来宽的小沟壑,怎么就過不来? “使点力气,一迈就過来了。” 可是三尺的缺口,对嘤鸣来說像天堑似的,就算花了力气也未必迈得過去,“我的袍子不开叉!” 皇帝觉得太麻烦了,“撩起来啊,横竖這儿又沒旁人。” 嘤鸣回头看了眼,明明十丈开外跟着御前的人,不戳在眼窝子裡就叫沒有旁人嗎?再往下看看,泥被开垦得七零八落,虽然不深,平地往下也有两尺,她实在不愿意掉下去。 怎么办呢,她很着急,皇帝站在另一边鼓励式的望着她,一再怂恿:“往后倒两步,跑起来,一跳就過来了。” 嘤鸣对他站干岸的做法十分不齿,可是万岁爷在那边等着呢,她不得不跳。好在宫装袍子底下都穿着裤子,就算露出来,至多不雅些,也沒有大妨碍。她咬了咬牙,說您让开,然后带着鱼死網破般的决绝迈出了腿。可惜最后人是過去了,鞋却掉了下去,顺便因收势不住,扑倒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大笑起来,“看吧,朕說了能過来的,不過你的腿,怎么這么短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哎哆哆 1個;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开锦绣、?玛丽莲梦鹿、毕绍欣 helena、柠檬草的味道 1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iesliu 3個;倾儿1115、完美小妞进化论、35486909、jing 2個;楠稚北岸、ee49333、小七_tse、烟雨红、云中漫步3095、素年锦时意、nothing2730、杜小小、小六爱十七、楚汐、小鱼、jastmine、妞妈、娜娜、带刀、墨墨momo、喵小九、休卿、瑞雪兆丰年、等阿等更新、takayama1102、bonnie、张颢曦?、phoebe yang、辛辛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橙柚子 110瓶;凹凸曼扁怪兽 75瓶;悦悦 36瓶;穆久 34瓶;猫咪森林2号、梧桐晴月 30瓶;哎哆哆 14瓶;筱玢的日澳德代购、邋遢邋遢小魔王、34313530、蕙菲苧、bunny、菲菲、古城墙上的草、心悦、吧唧、辰妈 10瓶;?霏言霏语? 9瓶;夜凉如水、夏商周、句号。、阿阳尼、袁溜溜shine、摩诃尘、被窝、徐正直、艺朵 5瓶;宝木草西央、不爱吃香菜、koo 4瓶;吸血小猪啦 3瓶;29787879、葡萄皮子、徐白 2瓶;33634719、香水、西边的女神、千秋要君一言、林碳盘不需要碳碗、桐、23325371、19376145、19579182、糖珞珞、看看、静海天阑、喜歡蔷薇的老虎、fcydaren、妞妈、木爻、凡欣、cxa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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