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55
真真端着橙汁,說道:“你有什么急事要用手机嗎?”
“沒啊,但是我這個人电子产品用惯了留下的毛病,手机都快比钱包還看的重要了,”段言接過杯子:“谢谢。”
“可能是因为郊区,這边的信号有时不太好。”真真說。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真真状似无意的說:“其实本来想叫你儿子一起来的,但是怕小孩子嫌這裡闷。”
“他最近跟着他爷爷玩呢,其实小树喜静,经常看着他爷爷钓鱼,半天也不觉得无聊,只是我們两個女人,带着他,他不一定乐意来。”
真真点头,“也是,到底是男孩子。你說他的爷爷,是你的父亲嗎?”
“嗯,”段言对真真挺有好感的,因此告诉她:“其实是姥爷,但是已经叫惯了。”
“這么看来你们一家人一直住在一起,小树的父亲呢?”
段言一口喝完橙汁,却不知道心裡为什么浮起了那個人的名字,她假装不在意的道:“小树沒有父亲。”
真真满是歉意的說:“对不起。”
“沒关系,我們母子并不在意這個。”
“我也是单亲家庭出身,”真真說:“我一直都跟我的母亲一起生活。”
段言讶然的看着她,可是真真明明口口声声一直在提及她的父亲啊。
真真莞尔一笑,“虽然我很崇拜我的父亲,但实际上他们在我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分开了,因为性格不合。我跟着妈妈過,她是個温柔体贴的女人,沒有哪儿是不好的,小时候我经常想,为什么他们要分开,他们都這么优秀。一直到今天我也沒有真的弄懂他们为什么如此坚决的理由,但我也不在意了。”
“他们分开后,爸爸仍旧很关心我,我也告诉自己,并沒什么不同的。我們一家三口還是可以在我生日的时候共聚,他们对我的爱不会减少一分。但是总有那么几個悲伤的夜晚,我会怀念曾经的时光,哪怕他们争吵或者对彼此放狠话,他们始终還是在一起的。妈妈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我总是摇头,表现的比其他小朋友更加出色,可只有我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他们。”
真真怅然若失的說完,看到段言茫然的表情,立即道:“抱歉,我并不是在影射你。”
段言急忙摆摆手:“沒关系。”
方艾枝跟段大海的感情一直很好,段言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她却想到了小树。
小树是那样天真活泼可爱,好像童年时期父亲的缺失并沒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他就像是任何一個健全家庭中成长的孩子,段言满心满眼裡他都是最棒的。
但当他得知自己跟那人分开后,激烈的反应……让段言无法不联想到真真的话,难道他的活泼开朗,只是为了融入同学的一种方式嗎?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跟别的人沒有什么不同,小树更是鲜少问起他的父亲。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嗎?
“想什么呢?都出神了,”真真的声音再度将她拉回现实,她說:“真不好意思让你陪着听我說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沒有,我觉得你說的很好。你的父母一定都是非常好的人。”
真真眨眨眼,显出一丝调皮:“当然,我的母亲后来移居英国,又嫁给了一個很不错的老实人,他们一起开一家中餐馆,日子過的很好,還给我添了個弟弟。”
“我也有個弟弟,”段言听到這個不由得附和:“小时候老打架,我总欺负他,不過长大了就觉得有個兄弟姐妹真好啊,還能帮你出气。”
“我的弟弟還小,”真真說:“不過我想,有一天他长大了,如果能记得我這個姐姐也不错。”
段言奇怪的望着她:“說什么呢?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你可是他的亲姐姐。”
“說的是啊,”真真长舒了口气,“我带你去钓鱼吧。”
說起来,钓鱼才是這次段言来真真家裡的主要目的。
房子就建在水库的旁边,两人沒走多少路就到了,渔具三三两两的摆放在地上,看上去像是经常被使用。
段言拿起一把鱼竿,瞭望四周,却沒看到什么人。
她终于觉得好像哪裡不太对劲了——這裡实在是太安静了,自从跟着真真下车以来,就再沒看到有人出沒。
段言不禁问:“真真,你說你把這儿承包给别人养鱼,怎么不见渔民呢?”
真真拿着正拿着一边的鱼饵摆弄着,听着這话便窒了一下,而后解释道:“他们一家去乡下喝喜酒了,這几天不在,所以我才邀請你来,更清静些。”
“哦……”段言明白了,原来是這么回事儿。
真真教段言钓鱼,其实用不上“教”這個字眼儿,因为如果只是坐着等鱼上钩,這是耐力上的活儿,跟技术无关。
技术只体现在有鱼儿咬钩的时候,需要快狠准的提起竿子,一击即中。
這对于段言来說才有些难。
她偏偏就是個急性子,光是坐在岸边等待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耐性,而真真一旦开始钓鱼,就一言不发,表情严肃认真,搞得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搅她。
六月的阳光已经很灼热,两人在大太阳底下呆了整整两個多小时,结束的时候段言心裡懊糟的要死,她竟然忘记带防晒霜,看着自己明显被晒的有些发红的皮肤,简直想哭。
最关键的是,她竟然一條鱼都沒钓到,這裡可是养鱼的水库!她如同到了金库却空手而归的笨蛋,真的太丢脸了。
倒是真真安慰她:“沒关系,至少我們的午饭有了。”
“那午饭我来做吧?”段言跟在她身后,“你负责弄到了食材,我负责煮饭。”
真真不太相信的凝了她一眼:“你会做饭?”
“会啊,不要不相信我,我家有個小宝贝,怎么着我也会两道拿手菜。”段言腮帮子鼓起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臂。
“你是客人,還是让我来吧,”真真把鱼提进厨房,一边說:“算是自夸,我做鱼是一绝,你就等着开饭吧。”
“那我给你打下手,”段言還是不好意思,“原本說好了是我請你吃饭的,這下怎么又变成你請我玩,又洗手作羹汤了呢。”
听上去都主次颠倒了。
真真把她推出去,“既然到了我家,就我說了算。你可以随便走走,一会儿好了叫你。”
段言无法,只好走出来,她下意识的再次摸出手机,却发现方靖琏发来了一條信息,“姐,你在哪儿呢,打你电话也不接。”
段言回一句话,却回了半天也回不出去,那個小圆圈就一直转啊转的,她握着手机朝窗外伸了伸手,也一点用都沒,小圆圈最后变成了红色的惊叹号。
算了,想来方靖琏也不会有什么急事,段言收回手,顺便打开客厅的电视机。
电视机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打开后先是一阵阵雪花,然后才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她用遥控器换了几個台,却发现這裡能收到的电视台竟然只有十来個,明明就是十几年前有线电视還沒统一时的样子。
看来真真平时一定不怎么看电视。
段言觉得无聊,便沿着楼梯走上去,既然她說了可以随便看看,那就参观一下這栋老房子吧。
木质的楼梯,因为年代久远,踩在上面发出很轻的咯吱声。這栋房子一共有三层,第二层的房间统统都是敞开的,主卧、客房,打扫的很干净,沒有一丝灰尘,看来真真将這裡整理的很好。
段言只是觉得這裡有些冷冰冰的,比起她屋子裡经常胡乱堆着沒有按时放进柜子裡的衣服、喝到一半的水杯和桌子上的各色的瓶瓶罐罐,真真的房间灰扑扑的,格调偏深,一张床和一個床头柜,似乎就是全部,她好像不用化妆品——段言想起来,从见面开始,她就是素颜,马尾,衬衫,仿佛对美這個字毫无追求。
段言沒作停留,真真不化妆、不看电视,也不怎么玩手机,显然是個对娱乐沒什么兴趣的女孩子,也许是把有限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了吧。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书房,這裡比起真真的卧室和客房要温馨许多,四面敞开的书柜占据了整個房间的一大半,阳光透過碎花的窗帘投射进来,风温柔的吹拂在脸上,鸡翅木的书桌上地球仪和电话机分别放在东西两头,案头摆着一本時間简史,树上甚至還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好像看书的人只是暂时走开了。
大红色的电话机看上去十分老旧,被花绢头覆盖着,段言把电话拿起来放在耳边,却沒有听到嘟嘟的声音。
段言胆子不小,绝不会把這裡同鬼屋联系到一块儿,但不知为何,一种诡异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书上的眼镜绝不是女生用的款式,而她曾很近距离的观察過真真的脸——不是近视。
那么這眼镜多半是她父亲的,她缓慢的拿起书来,就连自己都沒发现,她是這样的小心翼翼。
书上有刚劲的字体写在扉页——
1987年11月13日,暴雨夜,女儿出生,唤贞贞,這是今年以来最好的事,最好的礼物——郑民”
贞贞?
可段言绝不会记错,当时真真說,“我叫真真,真实的真”。
为什么又变成了贞贞呢?而這個郑民,名字好熟悉,她似乎在哪裡见過……
段言忽然生出一种立刻离开這裡的冲动,那是毫无由来的恐惧,每根头发丝都僵硬起来,明明沒有任何危险,却好像如同黑洞一样让她觉得害怕。
“段言,吃饭了。”真真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声音低沉的道。
段言一下子被吓得把书都扔到了地上,她迅速的捡起来,而真真已经站到她面前。
“对不起,我沒看到你来,我帮你放好。”她的声音不能控制的带了一丝颤抖。
真真目光移到书上,又收回,她面无表情:“沒关系,我做好菜了,吃饭吧。”
两人下楼,短短的時間,真真做了好几道菜,都是跟鱼有关:葱烧鳊鱼,清蒸鲈鱼,豆腐鲫鱼汤,還有两道时蔬。
段言想着吃完饭就告辞,因而大力的夸赞道:“好香啊,看来我不做菜是正确的,在你面前完全班门弄斧。”
真真似笑非笑,替她又倒了一杯橙汁:“那就多吃点。”
“那我不客气了,”段言用辈子碰了碰她的:“以橙汁代茶。”說罢一饮而尽。
真真的菜色香味俱全,段言吃着吃着,刚才不适的情绪才逐渐稳妥了些,她想了想,问:“那是你父亲的书房嗎?”
“是的,那些都是他的藏书,尽管他不在了,我還是替他保管起来。”
“对啊,說不定等他老了,可以来這裡小住。”她一边說着,心中却在不断搜索着。
郑民,为什么這個名字好像曾经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也许很短,但一定出现過……可她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或许是某位知名的学者或者科研家?不,她绝不会为那样身份的人停留目光。
“他不能小住了。”真真露出一個诡异的微笑:“因为他死了。”
段言卡壳,正要道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舌头木木的,竟然发不出一個完整的音节来,她心裡越发,可是就连脑子也开始热热的发晕……她握不住勺子,很快听到了陶瓷的勺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清脆声音。
而真真慢慢凑近她,毫不吃惊,反而轻轻在她耳边呢喃:你想起他是谁了,对嗎?
段言觉得思绪如同潮水一般在自己的身上褪去,她很想反抗些什么,在模模糊糊中,她想起那還不算很久远之前的事,当时她找了一個侦探,想了解顾斐宁的過往,给来的资料中,显示他的父亲死于车祸,而母亲后来下嫁给一個男人,那個后来顾斐宁口中让他深恶痛绝的男人——
她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就叫郑民。
到了快晚饭的時間,段言仍沒回家,小树拿着筷子不太高兴的說:“妈妈說了要回来陪我的。”
“那她說沒說去哪裡?”方靖琏问。
“沒有啊,她骗我。”說好今晚带披萨回家的。
方靖琏想起他今天汽车抛锚,想打电话叫她過来接一下自己,结果打了三通电话,却都沒有接通,给她发微信,也沒有回应。
段言平时手机离不开身边,从来也不会這样。
他不禁想,难道又跟那個顾斐宁死灰复燃了?
想到這裡,方靖琏心裡多少憋了点气,嗬,這才多久——
他转了转眼珠子,又问小树:“你還记得你那個顾叔叔的电话嗎?”
小树有些机警的往后躲了躲:“舅舅,你要干嘛?”
“舅舅怕你妈妈出事,今天她一直沒消息回来,說不定在你顾叔叔那边,我打個电话问個平安。”
小树天真的相信了,他悄悄的告诉方靖琏:“我都把顾叔叔的电话背下来啦。”
然后他把号码给报出来了。
“……”方靖琏又吃惊又吃醋的问:“那我的号码你能背下来嗎?”
小树得意的說:“当然可以啦。”
“這還差不多。”他捏了捏小朋友的鼻子,按照那個号码直接拨過去,等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一個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喂,你好。”
“我是方靖琏,”他痞痞的說:“叫我姐早点回家吃饭,别老呆在外面。”
“什么?”顾斐宁显然沒怎么反应過来,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和那一句姐,條件反射的說:“你姐怎么了?”
“别装了,她在你這儿吧,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你跟她說,让她接电话。”方靖琏想到段言又偷偷去跟這男人见面就觉得他這亲姐還真是口是心非,窝火的很。
“靖琏,言言不在我這裡。”
“她不在你這裡?”方靖琏忽略了对方亲昵的称呼,又重复了一遍,莫非是自己想多了,他才說:“那算了,我挂了。”
才不要跟這人多說话呢。
“等下,”男人似乎有些焦躁的站起来,椅子发出一声咯吱的动静,“她什么时候出去的,還沒回来?”
“早上九点多吧,现在還沒回,不跟你說了。”电话骤然被挂断了。
顾斐宁眉头蹙起,当即用办公室的电话去拨打段言的号码,但正如方靖琏所說,提示显示该号码不在服务区。
這时,助理敲响了顾斐宁的门,也沒来得及等他点头示意进来,就急急忙忙的拿着手上的文件小跑走来:“顾总,你要我查的郑贞贞有进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