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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逆鳞

作者:开云种玉
方征再度醒来的时候,玄思长老正在往他伤口上擦药,他又是被痛醒的。

  “宗主国的人十几天后就来了。這么短的時間,你治得好么?”方征一边抽痛,一边倒吸冷气。

  玄思冷笑:“你对我的药误解很大。”他故意把淡黄状膏体用力上下擦拭。方征又差点痛昏過去了。

  不過,长老的药效,的确立竿见影,他前几天才擦药,這几天竟然感觉伤势恢复了不少,他自己体质本来就容易愈合,如果照這种药效,過几天他就可以活动了。

  這個牛黄状的膏体裡面不止有一种药,方征暂时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空气裡的氧气浓度好像更高些,呼吸非常轻松,也加快了他伤势的恢复。

  這個时代大气含氧量都要高不少。

  玄思长老自从那天看到方征在骨针下的反应后,就跟发现了完美做实验的狂热科学家似的,开始捣鼓各种弄不死方征但刺激他疼痛神经的办法。他对方征的疼痛阈值非常感兴趣,每天不是在折磨他就是在折磨他的路上。

  方征伤处主要都在正面,前两天不能动也不能翻身。但今天不少伤口已经开始结痂,玄思长老就把他翻身過来。

  腰侧结实的曲线展示着這具身体曾经的结实。這是他十六岁时的身体,长着细长條束、并不臃肿、却真正有用的肌肉线條。

  适合打架斗殴,他也的确学過杀招。

  方征背上,在两片展翅欲飞般的突棱肩胛骨下方,靠近背后脊椎骨的位置,有一处暗色的旧痕。形状像個水滴,已经痊愈,结痂的褐色早已脱落,却永久留下一片比别处更深的痕迹。

  玄思长老把手指按在那道痕上,却意外发现方征竟然颤抖了一下,很轻微,却沒有逃過他的触感和眼睛。

  這几天,无论他怎么给予這個少年的身体刺激痛感,方征痛昏過,留下生理泪水過,呼喊過,破口大骂過,可从未表现出“害怕”,而是不断嘲讽。

  玄思长老猛地朝那個疤痕按下去,方征身体仿佛下意识般僵硬起来,他脸部朝下埋住,玄思长老扭過他的头,发现這個少年死死地咬住牙关怒视他。

  玄思长老故意加重了按压那裡的力道,仔细观察着方征表情:压得重了,方征倒是无所谓。但当他看似漫不经心轻轻拂過的时候,方征却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双眼变得通红

  玄思长老捻了一枚骨针,在那枚疤痕边缘戳探:“這底色倒是适合纹個战奴的标志。”

  战奴的纹身一般就是该部落的图腾,虽然這是個战败部落,从前也有图腾,也只有這些长老能记得了。

  方征死死咬着嘴唇不发一言,玄思长老說纹就纹,用骨针朝着方征那处疤一扎。扎出了一点血珠。方征痛呼一声,两手捏成拳爆出青筋,双眼猛然瞪大,在那一瞬间,像一只猎豹般弓起身,背部绷成弓弦弧度,瞬间从床上积蓄力气弹起来,一手死死卡住了玄思长老的脖子,把他扼在地上。

  “不许动那裡”方征每蹦出一個字,手中扼得就死力一分。他整個人汗珠满头,呼吸因为忽然的剧烈动作而渐困难。

  方征這几天串通藤茅,在玄思长老不在的时候,口服了一些他自己挑出来的加快痊愈的草药。恢复得比玄思长老想象中更好一些。再加上方征本来就暗藏一些普通人发现不了的力气,所以玄思长老只是觉得方征体质好,却不知道他已经有余力动手。

  方征本来想再隐忍几天,到时候杀人就更有把握。

  而不是像现在這样提前动手,那一下突然弹起和扼喉已经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并且牵动所有伤口,会反弹伤势,本来不应该。

  小不忍则乱大谋。

  但那裡的旧痕就像他的逆鳞,不许被破坏,不许被纹成别的东西。他血涌上头,不假思索就做了。

  方征和玄思长老僵持着,玄思长老尽管呼吸困难,却還是在拼命扳动。方征在最初那一下突袭后,后续力气剧烈流失,几乎要被他挣脱。

  方征双手都扼着他的脖子,分不出手去。玄思长老蹬踢着马上要挣脱了。方征大吼一声,以同归于尽的姿势拖着他一起撞向石床,先把玄思长老撞上去,他自己则凭借对方的躯体缓冲。

  昏倒之前,他看到玄思长老的后脑勺流出了鲜血,而他也彻底陷入了黑暗。

  方征沒料到還能第三次从黑暗的沉眠裡睁开眼睛。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自己倒是沒有受其他伤。玄思长老软垂在他旁边。方征立刻庆幸還沒人来下一瞬间,他看见藤茅呆呆站在血腥现场旁边,两只眼睛都木了。她高举着女狩用的长矛,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刺入方征身体。

  方征立刻像是捞到救命稻草,不假思索对藤茅吼道:“快擦血迹,和我一起杀乌虚!”

  “你在說什么?”藤茅哭起来,举着矛的手颤抖,“這几天我干了什么,我给你偷了药,我背叛了他们你,你竟然把长老杀了,我要杀你!”她猛地朝方征扎来。

  方征用最后一点力气躲开,吼道:“杀就杀了!他们都是巴甸国的走狗!他们控制你们、利用你们!为什么不杀!”

  他们斗殴的声音和互吼声把公社裡的婴儿惹得放声大哭,很快就会有人前来。

  藤茅也放声大哭:“控制也沒办法啊。宗主国会把我們所有人都杀掉!打不過的。”

  方征心想我才不管你们死活呢,然而他正在想如何把藤茅拖下水的說辞,玄思长老的尸体居然微微动弹,他睁开眼奄奄一息地說:“给我止血我有办法和宗主国斗”

  方征蓦然想到玄思长老准备杀兕的主意,老东西看来有很多秘密。眼下正是讨价還价的好时机,他无视彻底傻掉的藤茅,迅速道:“老东西之前還想控制我,你這是求我救命的态度?”

  “合作咳咳给你”玄思长老像個漏风的老罐子似的喘着气。

  方征紧张听着外面动静,有不少部落女人已经听到裡面不同寻常的动静,也嗅到了血腥味,正准备进来。

  “乌虚长老呢?”方征抓紧時間確認最后一個問題。

  玄思长老沒有說话的力气了,朝他眨了眨眼,方征就懂了。

  “去拦几句话的功夫。”方征果断清晰指挥藤茅,“玄思长老要杀了乌虚。”

  藤茅吓傻了,捂住嘴巴,手中长矛掉落,全身瘫软:“不我”

  然而這时候从旁边婴儿睡的床后方转出一個躲在那裡的身影,是平时只会洗衣煮饭的胆小的傻乎乎的绩六,她孩子已经死去了,但她還有奶水,所以每天都要来喂這裡的婴儿。她刚才一直躲在死角,谁都沒看见她。

  “我去拦。”绩六伤腿已经托方征的福,每天擦那种紫色药粉愈合,以对她来說从未有過的冷静语气,对方征說道。

  方征眼中闪過一抹惊异,并不知道這個在他眼裡“傻乎乎”小女人,其实有一段痛苦的记忆

  绩六抱着男婴求乌虚长老:“這裡有一個小伤口,要不要擦药。”

  乌虚长老看了一眼,摇头:“這种小伤,几天就会好。”

  過几天那個男婴死了,绩六伤心欲绝,虽然有些疑惑,也自认倒霉。

  直到那天方征告诉她那种细小的伤口会致命,并且告诉她用紫色药粉涂上去。

  绩六虽然听不懂那個病的名字,心却凉透了。

  乌虚长老既然有這种药,怎么可能看不出呢?连她当时都觉得婴儿伤口附近有些不寻常的灰败。

  婴儿那么伤口更细,那么大一罐紫色药粉,为什么乌虚长老不可以分一点点呢?

  因为是注定成为战奴的男婴,所以就不救了嗎?

  所以绩六就走出去了,站在门口,用方征听不懂的语言說了什么,那些女人真的暂时被拦在外面。

  方征趁着這时候,把玄思长老扶起来,他后脑勺的伤口并不深,方征迅速取下柜子上一個大药罐,挑出裡面剩下的黄色膏状敷上,外面扑一层草绿色的粉末,再包垫一些草叶,给他下面垫了一块相对柔软的麻衣,然后把玄思长老放平在榻上。

  玄思长老睁开眼睛,吃力道:“先杀”

  “懂,這事儿,我能做。”方征转過身招呼动弹不得的藤茅:“赶紧把他的脸和上半身盖住,留條缝不要闷死,把我扶到床后面去。”

  方征本来就伤势沉重,刚才折腾半响,现在全身都在叫嚣罢工,但他知道现在不能倒下,這场仗刚刚开始。

  藤茅好似终于回過神来,尽管還是满脸崩溃为什么的神色,但已经机械地照做,找了一大块有孔隙的麻衣披在玄思长老的脸上,盖住了他大半個身子。并且把方征扶到床后面的石墙后藏着。

  方征指着玄思长老身边床侧靠尾某個位置。

  “待会你和绩六让乌虚长老单独进来,走到那個地方,一定是那個距离。一定不要有其他人。而且你们千万不要让他掀开那個布,乌虚到那個位置时,你从背后按住他,把乌虚的头按在石床上,你只需要控制住他一下子。听到了沒有。”

  藤茅颤抖着:“杀他究竟为了?”

  方征以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還以为你清醒,原来也是個糊涂的为了活啊。”

  這两個字好像让藤茅彻底从浑噩中苏醒過来,她反复在昏迷的玄思长老和方征之间看了看,后知后觉般想清楚了,抓起自己的掉落在地的长矛走了出去。

  不知道她和绩六在外面是怎么配合的,過了一会儿,乌虚长老真的单独进来了。

  “那家伙真的杀了玄思!?”乌虚长老看到床上躺着的尸体,顿时就要扑過来掀裹尸布。

  “长老小心啊,尸体脸上爬出了虫子,好像很毒。”绩六撒谎。

  乌虚果然顿住脚步,小心翼翼靠近。但并不是方征指的那個位置。

  藤茅赶紧壮着胆子道:“长老,這边有條缝,可以远远看到那些虫。”

  乌虚长老不疑有他,跟着藤茅走到了刚才方征示意的床尾一侧,他漫不经心朝另一边扫了眼,看到墙后一双脚,顿时脸色大变“你”

  然而在他变色的同时,悄悄移到他身后的藤茅,从背后把乌虚长老往石床上一推,以身体重量猛地压了下去,把他整個摁在石床尾侧。

  在她动作同时,方征从墙角跨出一步,手臂往前一伸,把手中紧握的石块对准了乌虚长老后脑勺狠狠砸下!

  嗙!血花四溅。

  方征全部的力气,除了走那一步和举起手之外,悉数用尽在這一击之中。他再也沒有余力了。身子一软就倚着床滑下去。

  他還不忘以眼神示意手中沾血的石块,用昏迷前的间隙,对绩六下了最后一個指令:

  “继续砸。”

  藤茅依然牢牢禁锢住垂死挣扎的乌虚长老,绩六从方征手中捡起带血的石块,对准那個后脑勺伤口,使出她所有的力气,砸了一下,又砸一下,又砸一下

  那块石头是被方征砸断的石杵,选出的有锋利棱角的,砸的时候,也是尖锐方向对着后脑勺的。

  绩六手上溅满的血迹,手底在持续砸着,直到乌虚长老的挣扎逐渐微弱,从剧烈扳动到沉寂的過程中,绩六心中同步着当时婴儿在怀中渐弱的声音。

  直到最后,乌虚长老彻底不再动弹,藤茅试了几次,確認他是真的沒气了。两個女人身上都满是血迹。她们的眼神中才流露出悲伤与惊恐。

  她们掀开玄思长老头上的麻衣,玄思长老却還沒醒。她们望向方征,方征也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两個刚杀完人的女人,忽然间感到巨大的空洞,失去主意跌倒在地。

  公社大门也在此刻被破开,外面一群人。为首的“女狩”是如今最年富力强的蔓茅,她比藤茅小两岁,正值黄金期,平时是乌虚长老忠实拥趸。以她为首的女狩在簇拥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其他劳动工种的女人。她们都被公社裡浓烈的血腥味引過来,却看到了如此可怕的凶杀现场一幕!

  “你们做了什么!”蔓茅难以置信地惊叫起来,举起手中的大斧头就朝藤茅砍去。

  她的斧头却在半途被半截石头药杵截住了。她循着望去,墙边靠着個手上也溅血的少年,半根小小的石杵,居然能卡住她的斧子?

  方征勉强从昏迷中恢复了知觉,他冷冷地朝這堆震惊到失色的女人们說:“你们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這两位长老了。”

  作者有话要說:预警,男主真的心黑手辣。原始社会也沒有形成基本道德,說杀就杀。接受不了的請尽快撤退,放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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