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首发晋江文学城
那些人彼此交换着眼神,最后道:“我們還要再商量一下”
方征提醒道:“你们最好尽快做决定,這片土地上有毒我告诉過你们了,待得越久对身体越不好。你们這些年生的大头婴儿或者死胎是不是很多?又有很多势力来抢夺帝坟。我猜你们现在人数比从前少多了。”
男人辛苦地战斗,女人辛苦地劳作然而由于金属中毒下一代不仅难以成活甚至容易生下畸形死胎。更减弱了生育率。部落人口年年下降,他们的大司长竟然只是個年轻人說明代际断层已经很严重了。那么年轻的大司长看上去不像来得及养出一個合格弟子方征估计這也是他们迟迟不愿公布死讯的原因某种意义上就像太岁眼被拔掉一样,這個部落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
方征想要尽快办完事回去。虽然蛊雕已经被除掉暂时沒有暴露危险。但方征想到那群傻乎乎的不省心女人就头疼某种意义上方征不能說不在乎她们她们勤劳、富于生产力和创造力、健康质朴单纯。方征這三年从她们那裡交换了很多惊喜。但是這些女人限于眼界和原生习性容易添乱,這不是方征教几招武功可以立刻改变的治不了脑子。
沒立规矩是個巨大的失误,但人少的时候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很多事情约定俗成也用不着立什么规矩但如果要把部落结构发展得更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方征想着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番。
方征从漫无边际思绪回過神来,对他们道:“你们商量归商量,铜可别忘了。”
“沒有铜。”香尤巫深吸一口气,和几個决策者互相点头,不情愿地告诉了方征真相:“风炉已经废弃很多年,我們造弩的铜都是以前留下来的,剩得不多了。”
“为什么废弃?”
“人数太少,烧不起来了。”他们叹了口气。
方征疑惑道:“你们要多少人烧那個炉子?”
“起码五百個熟练战士”香尤巫面露苦涩:“我們战士虽然有五百来個,但会烧风炉的已经只剩一百多個了,那东西烧一年,才够造几十件武器。我們沒精力,也觉得沒必要,制作石头武器就够用了。”
“既然你们用不上,我要。”方征沉声道。
大铜牙惊讶道:“你不是說你的部落只有两百人嗎?更不可能用啊。”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方征轻轻笑了笑,這個时代的人不知道能源利用有那么多形式,不一定非要靠人力,“把它给我,怎么用是我的事。”
接下来方征开始研究他们种植的作物,他发现,虽然每块耕地上每年都在换,但基本种类沒变,是稻、薯、山苣、奶蓟和苦辛。
前三种作物也算常规,可是后两种更像是饲料或药草,于是方征心生疑惑,问那個香尤巫,“作物選擇是你们祖辈一直传下来的嗎?”他对這個部落的歷史沿革充满好奇,他们是如何从九黎后裔变作给舜守墓的部族?
香尤巫俨然也是一愣,思索片刻点头道:“是,我們祖先說要靠這五谷生活。”
方征疑惑更深:“五谷不是這五种”
方征顿住了声,五谷指黍、稷。麦、菽、稻或麻,南北有区别,但无论是以哪個农业经济中心为基础,這是后来才约定俗成的东西。在上古时代,說不定各個部落都有他们自己的“五谷”,甚至“六谷”“八谷”等。
這個部落的祖先選擇這五种作物,到底是刻意为之,還是冥冥中真有定数,恰好拯救了他们子孙,就无从知晓了。
方征只知道,稻作和薯蓣对重金属抗性非常一般。但山苣、奶蓟草和苦辛的种植简直是神来之笔,即便到了现代,依然是抗衰抗毒素的作物,多少医药公司和美容产品的添加選擇。
方征问香尤巫:“你们是蚩尤的九黎后人,为什么几代之前的族长要和姚虞帝有约定来守墓?”
大铜牙接過了话头:“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是九黎后人,对蚩尤說不上什么感觉连我都今天才知道。刚才奢池告诉我,几百年前被打败后,九黎部落迁徙分散、有的越過了千山万水去更远的地方,有的变成了各個国家国君的臣属,而像我們這样保留有战斗力的族人,一百多年前组成了一支全民作战的部落军队,替当时的国君办一些事,交换食物和用品。”
方征一听有些讶异,這有点像是雇佣军的原型了。
“你们刚才說,当时過来守墓,也是沒有選擇,后来发现时想离开却走不掉了。”
大铜牙苦笑,对方征全盘吐出,大概是方征說能治好他们,让這些人重新评估,不敢慢待方征:“我是在這個山平台上出生的,我的父亲也是,但父亲的父亲那一辈从外面迁徙进来那個时候,我們部族做過姚虞帝征讨丹朱的前锋军。”
方征皱眉思索,丹朱就是尧反叛的长子,在史记汉书上的描述来看,尧帝对這個不肖长子非常头疼,发派到边地,丹朱在边地屡屡作乱,舜继位后平息了丹朱之乱。但在竹书等记载裡,又是舜把尧囚禁后,“偃塞丹朱”。
真相究竟为何已经无所知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舜曾经和丹朱有過惨烈的战争。這和三苗叛乱的战争究竟是不是一场,到底是丹朱失败后再联手三苗卷土重来,還是一开始就是三苗怂恿,战争间到底有沒有间隙,是一场大战或绵年征伐,无法从文献上得到答案。此刻却听到了当事人的后代讲述。
“因为血统缘故,我們战斗力非常强悍,打仗的时候戴着面具,威慑了很多敌人。得了個面具军的称号。我們每一场仗都打胜了。满心以为获得了巨大荣耀中途我們甚至活捉了丹朱,把他俘虏回王都关起来。姚虞帝赏了我們很多食物和玉。”
“玉”让方征眼中惊愕一闪而過,不动声色继续问:“后来呢?”
在上古时代,玉文化实则比青铜文化更早。有八千年前出土的玉雕礼器作证。方征来到這個时代后一直很想去探個究竟,直到在此机缘下才听到一点端倪。
大铜牙继续道:“后来,姚虞帝有個臣子,把丹朱放跑了。那人好像是陶唐帝的老臣,所以姚虞帝也沒责罚他,甚至给丹朱在边境赏赐了一小块封地,默许他待在那裡。”
方征知道這段记载,那個老臣叫后稷,传說中农神和五谷神,是尧舜的臣子,帝君都非常尊敬他。郭璞在给山海经写注的时候表示,后稷怜悯丹朱,把他放跑了。传說丹朱的后裔在封地上,变成了半人半鸟的种族。那当然是神话,不過在见過人能招来蛊雕和朱鸾后,方征可以想象最初神话的渊源流变。
“但我們的苦日子就来了。”大铜牙叹了口气,“丹朱虽然落败,但也曾是帝储,他手下也很有些手段。他在封地上闲下来之后,也不知是他授意還是他手下的人蓄意报复,我們面具军的人在那段時間总是莫名其妙地死。姚虞帝的其他军队裡的人却沒事,有时候我們也怀疑姚虞帝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也不知是不是为了让丹朱消气不過也有可能他是真不知道,帝君太忙了。”
“那個时候姚虞帝在修陵墓,有一天他就把我們的人叫過去,說面具军待在王都附近惹眼。不如给我們想個别的差事,让我們来监督陵墓建造进度,修好后就待在這裡看守陵墓。還說這裡人少,地势险要,无论是谁来都可以很轻松抵御。那個时候我們族人還觉得姚虞帝既不想和丹朱继续冲突,又准备保全我們,這算是個好的安排,就答应了。”
“說是监督,我們也沒见着几個人,姚虞帝生性简朴,很快裡面就布置好了,羿君来了一下,但很快又走了。
“再后来我們就在這裡一直守着,听說外面打仗了,丹朱又反叛了,這回姚虞帝终于沒有心慈手软,也沒顾念着以前陶唐帝和老臣的面子,最后把他杀了。听說姚虞帝在自己陵墓的背面,還给丹朱建了一座墓。我們却不知入口,或许是在苍梧之渊的背面。”
方征想起来,這也是山海经的记载: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帝丹朱葬于阴。
后世有不少史学家对于山海经裡用“帝”字来称呼丹朱有很大的疑问,上古时代“帝”是一种正统象征,证明至少得到過认可。那么丹朱和舜的斗争,究竟是舜对臣子的镇压,還是二帝相争,一下子变得晦涩难明起来。
方征收回了思绪,继续听大铜牙讲述他们部落的经历。
“又過了一段時間,姚虞帝巡游四方,来到這裡的时候精神已经很不好了,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還找了只大龟在它背上刻字,然后放生到了河裡。之后他就一人走进了坟墓,墓门关闭后再也不曾打开。当时和姚虞帝同来的有一個叫做卜的巫长,他叮嘱我們不要把陵墓位置告诉任何人。也绝不要想着离开這裡,否则诅咒就会降临。”
铜牙脸上划過一抹沧桑之色:“当时我們還不信。但毕竟姚虞帝刚逝世,他的势力也還庞大,我們也不想离开,相安无事地守在這裡。”
“之后崇禹帝继位,又過了十来年,外面总有人在窥探,還有自称崇禹帝的使者要我們打开陵墓,我們沒答应。那时候我們還和王都递消息,传信過去问帝君是不是真的要打开姚虞帝的坟墓。崇禹帝矢口否认,說使者是假的,他早就答应過先帝绝不寻找苍梧之渊。况且他忙着治水,让我們无论见到谁来探问都赶走,却总有小股零丁人马前来,也不知是崇禹帝的秘密部下還是想害他的人。”
“那些年间,大洪水灾难来临,我們平台建在高处沒事。听說崇禹帝在各地治水,姚虞帝的势力减弱了,我們那时候其实可以走,但发生了一些事沒走成,至今后悔”
香尤巫给大铜牙递了個眼色,他咳嗽两声道:“唉,不說那個,后来大洪水治好了,但我們其实有些担心,也不知洪水是不是淹了苍梧之渊,也不敢进去看。又過了几十多年。崇禹帝也去世了,他的儿子启君,和本该被禅位的益君爆发了冲突,国家分裂成夏渚和虞夷。這裡频频有人刺探,而且不知谁把消息放了出去。不但夏渚和虞夷的人知道了,甚至祖姜和巴甸的人也知道了。很多人都想来盗姚虞帝的坟墓。”
香尤巫面露厌恶:“像是夏渚和虞夷的一些探子,還打着迎回先帝墓葬的名号,但我們不相信他们,全都打走了你看到外面的围墙,我們的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過不下去,想离开這個地方。反正姚虞帝的国家已经分裂了,比他坟墓分裂更严重,我們也不想管他的坟了。這才发现离开這裡就会中毒,无论怎么试都是死路一條,只好困守此地。”
方征听完他一口气說完,心中久久不能平息。正這时他看到连风也在屋子角落,他刚才就进来了,也不知呆了多久,神色非常复杂。
方征心中一动,连风既然是博闻的星祭者,他对此知晓的情况,和這個部落的叙述一致嗎?
于是方征走過去问连风,道:“這些事你知道嗎?白塔上有教過你嗎?”
连风一愣,回過神来,道:“有是有,但不太一样。這支面具军,并沒有记载下来。陶唐帝的两個女儿,就是姚虞帝的两個后妃来找他,在苍梧之渊附近哭花了竹子,倒是记载了很多”
香尤巫神色阴沉道:“那两位后妃,就是我們几十年前沒走成的原因。坟墓裡漏出来的毒物還沒把我們熏得那么深的时候,如果我們当时下定决心走掉,說不定真能成功。但一来那個时候崇禹帝還在位,偌大的虞朝還未分裂。二来”
现在方征知道了,尧舜禹所在的时代的中央王域叫做虞朝,是夏朝之前的朝代,和尚书裡的虞夏商周谱系以及竹书裡称舜为“虞帝”的记载一致。而子锋效忠的“虞夷”是舜旧臣所立,想必也借此表示自身正统性。
“二来,我們发现姚虞帝的两位后妃,娥皇和女英来到了苍梧之渊附近。她们只知道姚虞帝埋葬在附近,却不知具体位置,就在下方那片丰茂水草的地方,收养了很多流民的孩子教导养育,白天可以听到她们弹奏唱歌的声音,但晚上她们就会为了姚虞帝而哭泣,渐渐把附近竹子哭花了。”
“那时候,我們的大司长非常喜歡她们,但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只默默在远处躲着看。大司长也会带着战士,在暗中替她们解决来找麻烦的人主要是姚虞帝的第三位后妃登北氏,那是祖姜的事情了。再加上大洪水,简直沒有一天安生的日子。如果不是我們大司长替她们挡着明枪暗箭,不知道這两位孤身跑来找帝坟的妃子死了多少次。這样一守就是十几年。”
“再后来大洪水退了,那两位后妃也說她们自己要死了,可她们看起来依然非常年轻,不知道是怎么维持的。她就坐了一支小船飘进江裡,谁也追不上,边唱歌边走了,我們大司长說她们沒有死,是变成神灵了,永远留在江裡。她们收养的那些小孩子也长大了,像是小鸟似的四处去了。我們大司长后来又活了几十年,他惦念着那两位妃子,不想离开這裡,在他的指导下部落所有人也不想离开這裡,那段时光過得還算挺好,毕竟大家都不知道有這個毒。等他過世后,我們才开始慢慢有离开的想法。”
方征道:“那你们沒走成也别怪到人家身上啊。”
“我們知道她们是无辜的。”大铜牙沮丧道:“但是真有亲人毒发死去的时候,那种感觉”
“迁怒是软弱。”方征了解来龙去脉后,对大铜牙和香尤巫道,“你们现在要离开的决策是正确的,我会帮助你们。我把治疗方法告诉你,你们不放心可以找几個人跟我去姚虞帝坟裡”
“我們有祖训,不允许进去。再說,我們被熏的毒已经够多了。”香尤巫道,“你可以自己进去,但是”他手一指角落裡的连风,“他留下就行。”
“不行!”出声的是连风,他神色急促道:“征哥哥,那裡面既然那么多毒,你不必进去。让我进去就可以了。本是我要去裡面找东西的。我的骨头也不怕那些毒。”
方征還沒来得及发表意见,只听那位“大铜牙”冷笑一声,道:“西方的星祭小子,也敢进苍梧之渊?你以为只是個坟包?我們看守多年,从来沒下去過苍梧之渊,深不见底,而且时不时听到下面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类似闷雷般隆隆碾過的声音,那個声音不分方向,方征立刻意识到,从地下传来的。
方征挑眉:“苍梧之渊裡的姚虞帝坟,有东西在看守?”
“不知道,我們来的时候,沒见着几個人。”大铜牙森然道,“不過推测,最后给陵墓加强防卫的人,是羿君。当年他杀死的修蛇骨骸有多大你们知道嗎?大到巴甸用来当作都城的奠基這样的人物,弄点大玩意在深渊裡替帝君守墓,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无论是你们一個人也好,两個人也罢真的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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